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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娘这些天总感觉人乱糟糟的。
自打被楚怀冬握了手后,她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了。她详细地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恨嫁了。
嫁人这个事情,虽然一直以来都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但她从未认真考虑过。嫁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嫁,嫁过去后如何生活,这一切都显得很模糊。而现在楚怀冬大胆而热烈地闯入了她的生活,逼得她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了。
这几天来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她真的嫁给楚怀冬,那以后到底要怎么过?楚怀冬成了她人生里第一个清晰的丈夫的原型,给了她极大的想像空间。她可以以他为基础,然后立足于诚亲王府,把成家后的这幅蓝图慢慢地描绘开来。
比方说她第一要考虑的就是,嫁过去之后有没有分家的可能?楚怀冬不是嫡长子,按理说没有承爵的资格。虽然王爷和王妃有这个想法,但他本人若坚持不允的话,想来也有转圜的余地。若真能分家出去单过的话,宁娘倒也不介意嫁给他。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她不讨厌他,还挺欣赏他,两个人也很谈得来,往后夫妻和睦是不成问题的。加以时日也是可以培养出深厚的感情的。只是宁娘目前也不清楚,这种分家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即便有只怕也要等到王爷和王妃百年之后吧。
一想到这里宁娘不由又丧气起来了。这王爷和王妃且年轻着呢,尤其是王妃,今年也不过就四十多岁。她保养得既好平日里又养尊处优的,说她能活一百岁宁娘也信。如果她真嫁过去了,接下来的五十多年就得一直在她手上讨生活。待到王爷王妃百年后,她都成祖母了,到时候再谈分家又有什么意义?
一想到这里宁娘不免又情绪低落,坐在那里轻轻叹了口气。莲娘当时正在她屋里陪着她绣茶,听到她这声叹息后,便好奇地凑过来道:“表姐这是怎么了?哀声叹气的。你如今还有什么可愁的。”
“你怎知我没有犯愁的事儿?”
莲娘掩嘴轻笑:“表姐真是的,你如今守着这么大一份家业,还犯什么愁。我要是你啊,就整日里吃吃睡睡,或是打扮打扮自己。还绣什么花啊,将来要什么没有。只消有银子,愁什么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的,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宁娘听她说得有趣,倒也想逗逗她:“你又何必羡慕我?舅舅舅母只怕早就为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了,如今只要给你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便可。你有他们做主,还怕寻不到良人?倒眼巴巴地来羡慕我,真是小孩子脾气。”
莲娘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呢喃道:“我哪里有你这般福气,我的嫁妆也必定没你的丰厚。”
这虽说是的闲话,但宁娘也知她说的是事实。本来当初沈老太爷对她母亲就比较偏爱,长女为先,母亲嫁过来的时候,分到的当铺可要比舅舅手里的多。如今舅舅虽说经营有道,除了当铺外其他生意做得也红火,可莲娘不比她。她那是母亲的嫁妆,只分给她和修哥两人。而且她为先修哥为后,二老爷就多给了她一间。修哥往后还有陆家的一份家产要分,算起来也不吃亏。
可这当铺在沈家就不一样了,那就不是舅母徐氏的嫁妆,而是沈家的家当了。本朝规矩女子的嫁妆可由她自行支配,一般都是留给自己的孩子们。很多贵妇嫁女时,都会从嫁妆里掏一大笔出来给女儿添妆。儿子娶媳妇的时候倒未必会给许多,因着儿子本就有家业可以继承。
现在莲娘的嫁妆虽不会少,但算起来必然不如她多。舅舅肯定会把大部分家产给表哥沈涵芝,分到莲娘手上的就有限了。而舅母从前家境不如沈家豪富,也拿不出太多东西给莲娘压箱底,两相一比较,也难怪莲娘要生出羡慕之情了。
这人就是这样,若是身边的人处处都不如你,即便你不富裕也总容易满足。可若是身边有人比你拔尖儿,哪怕你生活在蜜罐中,也总会有几分失落感。宁娘深知莲娘的心思,当下也不戳穿她,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就把话题揭了过去。
“我看你这针法是愈发出色了,当着你的面我这当表姐的总不好意思把自己绣的东西拿出来,没的惹你笑话。”
莲娘听她这么说,便凑过来看。宁娘当时在绣一幅扇面儿,绣的是双开并蒂莲的图样,已经快接近尾声,眼瞅着就要绣完了。宁娘的绣工一向不突出,简直可以说是平平,这幅扇面儿还是她请秋霁帮忙,才算勉强赶得及日子。她准备绣完之后做一柄团扇,待到下个月莲娘生辰的时候当礼物送给她。
眼下莲娘瞧见了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收回来道:“别看了,绣成这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到时候你办生辰宴,那些个姑娘拿出来的东西一样比一样精致,我的可就被生生比下去了。”
“这有什么,咱们姐妹之间不讲究这些。你有心替我做柄扇子我便感激不尽了,至于好看不好看倒是其次的。不过你那日来我家可得穿得漂亮一些,至少得把萧家那两位小姐给比下去。”
“听你的意思像是不太喜欢她们?”
莲娘不由撇嘴:“自然是不喜欢。要不是母亲非带我来萧家小住,我才不来呢。我这两个表姐自小就与我不对付,总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去年入宫待透她们还以为自己准会中选,你都没瞧见她们那模样,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话里话外就知道挤兑我,瞧不起我。后来怎么样,还不是和我一样,让宫里给赶出来了。这半年多来总算消停点儿了,如今可又蹦跶上了。”
说到这里莲娘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轻声道:“表姐你不知道吧,我那姨母,就是萧夫人,如今可是打着好算盘呢,既想将女儿嫁给诚亲王三公子做续弦,又想招四公子为婿。这些天为了选哪一位公子可是纠结呢,那架势就好像那两位公子都钟情于她的女儿,非她们不娶似的。还轮得到她来挑挑捡捡。”
宁娘不由失笑:“瞧你话里话外说的,我怎么听着有股子醋意。你莫非也瞧上了楚家哪一位公子,所以才对你两位表姐气不过?”
“表姐,瞧你说什么呢。”莲娘急了,跳起来就冲到宁娘身边轻捶她,那模样既娇羞又可爱,看得宁娘直想笑。但从她的眉眼间宁娘已经看出来了,自己一定是说中了她的心事,她才会有这般反应。
一时间她也有些好奇,便索性又追问道:“莫不是让我说中了?你先别恼,坐下来咱们悄悄说。你同我说,你这心思舅母可知道?”
莲娘对某人芳心暗许已有一些日子了,平日里只她一个人暗中遐想,虽觉甜蜜难免有些无聊,总想着找个人吐一吐心中的秘密。只是这事儿她不方便同丫鬟说,怕她们嘴碎说出去,又不好意思同母亲讲。虽然母亲也有意将她嫁进楚家,可姑娘同亲娘讲意中人什么的,多少令人臊得慌。
眼下宁娘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嘴巴既牢又是同辈,同她说了想来她也能理解。加上宁娘又看穿了她的心思,搞得她有些蠢蠢欲动,一来二去的便有些忍不住。她像是赌气般一甩手,嘟着嘴道:“他那般好,被女子倾慕也是正常。只他这几年过得有些苦,旁人看了也怪不忍的。”
宁娘一下子就明白了。莲娘嘴里说的这个人,除了楚怀秋还有谁。楚家两兄弟各有千秋,都是人中龙凤,京城中看上他们的女子不在少数。但这几年说得上受苦的却只有楚怀秋一人。他先是年轻丧妻,听说妻子死时肚中已有他的骨肉。自此之后他又是灰心沮丧,整日里戍守边疆,与黄沙荆棘为伴,日子自然是极苦的。
一想到此处宁娘不免也要叹息,明明是天之骄子过得比谁都潇洒恣意,一转眼的功夫却是凄凄惨惨令人心生同情。要说他娶周郁芳还真是一个错误,或许他本意不坏,可最后闹成这样,他多少也要负点责任。
宁娘沉思片刻后又抬头去看莲娘,只见她说那番话时眼神清澄目光含情,说不出的柔情蜜意,就好似楚怀秋就在她面前一般,整个人都有些痴傻了。宁娘不由轻推了她一把,轻声道:“你有这肖想也无不可,只是如今这情势,你当真打算嫁进楚家去当三公子的续弦?”
听到这话莲娘不由面色一黯,整个人就显得灰头土脸起来。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慢慢又坐回到椅子里,小声嘀咕道:“这事儿也不是我想就能成的,三公子如今这样子,只怕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娶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般等着他回来吗?”
莲娘手里拿着块帕子胡乱往下扎针,心内似乎烦燥不已。良久后她却像是想明白了一般,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道:“总要搏一搏才好,若是什么都不做便放弃,未免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