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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说干就干,第二天就找了大堆的丫鬟婆子并姨娘过来,吩咐她们各自回屋收拾东西去。
宁娘她们几个小辈也接到了消息,纷纷开始拔拉自己的东西。只是这东西一时半会儿倒也挺难拔拉全。
西湖月算运气好的,虽然地震那晚晃晃悠悠的,总算是没全倒。这几日有些婆子胆子大的,好几次进到里面去搬东西。那些个花瓶瓷器类的基本全碎了,倒是宁娘的首饰衣裳什么的搬出来不少。还有她刚收回来的兴恒当铺的契约书和账本什么的,全都一件不落让人给找了出来。
当这些东西被春晴拿来摆到宁娘面前时,她颇有些吃惊。这些婆子还真是不怕死,连她都没动的念头,她们非但想到了,还替她做到了。宁娘一时也有些感慨,立时就从银钱盒子里拿出些碎银子来,让春晴替她拿去分了。这些婆子得了赏钱自然兴高彩烈,嘴里不住地说宁娘好话。
宁娘心里也清楚,她们这么做一半是帮她,一半也是帮自己。都是一个院子里的人,这些丫鬟婆子多半将来是要跟她到夫家去的。兴恒当铺是个摇钱树大家都知道,所有她们都想着法子替她保住这些契约书和账本,好让她将来有个立身之本。她手里有了钱,底下跟着的人自然也有好日子过。这简直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宁娘也不是那忘恩负义的人,她私底下悄悄叫秋霁替她记下那些拔拉东西的婆子,回头准备好好观察观察,若真有那既忠心又能干的,她将来自然也可以重用一二。
除了宁娘外,其他少爷小姐那里也是见天地忙碌。修哥伤了腿动弹不得,整日里只能躺在床上,他那里的事情就暂时由宁娘代管了。
秋夜雨一夜之间成了那副样子,什么东西都没抢出来。这几天宁娘指挥了十几个小厮在那儿忙活,将砖石木材都清开,尽可能地找些东西出来。什么衣裳啦,书册啦,字画什么的能找到多少算多少,通通给他打包进箱子里,准备往沈阳那边运。
宁娘看着屋子里渐渐摆起来的箱笼,不由又想起四年前的情景。当时二老爷来奔大老爷的丧,一家人收拾了东西坐着船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才到。那时候宁娘还晕船,和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萍娘一条船上,一面吐得昏天黑地,一面还要听她话里话外地讥讽自己。
如今一眨眼四年都过去了,萍娘出嫁也一年多了。前些日子她还听二太太提起过她,说她在广东日子过得还行,小产对她的影响似乎不大,年纪轻身体底子也好,去年年中的时候已然是怀孕了,不日便要生产了。只是她偶尔来信的时候也会抱怨几句,怨广东那边穷山恶水,人刁话糙不好相与,气候又过于潮湿,蛇虫鼠蚁奇多。骆家家境贫寒,也供不了她上好的吃穿,平日里要不是还有点嫁妆体己银子,这日子真不知要过成什么样子。
宁娘听闻了她话里的抱怨,觉得那都不过是小事情。这世上哪有样样称心的事儿,就是嫁进皇宫当皇后,那烦心事也是一箩筐呢。你抬眼只看见皇后的尊荣与体面,却看不到她的责任与压力,后宫争斗何其凶险,一个不留神就是满盘皆输。再说那些嫁进高门大户的女子,又有哪一个真活得舒心,明争暗斗闹得不可开交,想想那个周郁芳,不就不明不白死在楚家了吗?
一想到这里,宁娘就觉得萍娘还算幸运了。从前闹出过那么大的丑事,现在还能这样的结局已然是万幸。莫说现在是规矩森严的古代,就是放在现代,一个女人结婚前曾经流过产,被婆家知道了也是会瞧不起的。公婆就算面上不说,心里也肯定犯嘀咕。所以宁娘真心觉得萍娘信中抱怨的事儿不过都是幸福的烦恼罢了。
相较于萍娘,现如今陆家最该烦的是大房的婷娘。原本她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钱氏和季家已然将婚事定了下来,两家交换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下了媒也定了聘,连婚书都换了,只等开春后选个好日子就办喜事儿了。
可现在这么一来,婷娘的婚事就要耽搁了。陆家不日就要举家搬迁至沈阳,而那季大人一家却还要留在京城,这样一来婚事就不太好办了。赶在陆家离开之前办显然不现实,婷娘的嫁妆虽在这次地震中保住了,但季家的房屋却是损毁严重,不能立时就办喜事。
而待到季家寻到新屋或是将房子修缮一番,又至少要过几个月,到时候也不知陆家回没回京城。这一来一去的可就又要耽搁了。婷娘眨眼就十八了,再拖下去年纪真成大问题了。是以钱氏一想到这个事儿就心焦得吃不下饭,见天地长吁短叹,怨老天爷不睁眼儿,好好的来这么一场祸事。
钱氏是上了年纪的人,心里存了事儿情绪便不佳,加上前几日地动受了惊吓,人就没什么胃口。她还要帮着二太太打理家事,照应大房一家老小,大太太又是个万事帮不上忙的,钱氏既累且闷,身子便有些不大舒服了。
只是当时陆家事情既多,她也不愿意嚷嚷,没的被人笑话倚老卖老。加上她原本也是个好强的,这个时候不愿落在人后,依旧强撑着料理家事。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后一家人便开拨向沈阳而去,钱氏一路颠簸疲累,路上也不方便熬药吃药,待到人到了沈阳之后,身子骨终于撑不住了,一下子便垮了。
当时二老爷一家人还住在客栈里,钱氏突然就犯了病,下午时还只是觉得头昏没胃口,到黄昏的时候已然是卧床不起了。二老爷有些犯急,立马就让人去请大夫来。只是他们刚到沈阳人生地不熟的,也不识得什么医术高明的老大夫,只得请客栈的掌柜帮着请了个来。那大夫来了之后只是诊个脉,又翻了翻钱氏的眼皮,便说她是劳累过度,需静心休养。随即大夫就开了个药方给二太太,让她去抓药来煎。
二太太心里暗骂钱氏多事,面上也只得照办。只是这药吃下去效用也不大,钱氏就这么一直病卧在床,几乎难以起身。二老爷心内焦急,周身又是办不完的事情,只能把钱氏交给二太太,一天催三遍让她快些再找大夫来替母亲诊治。
二太太也是没法子,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沈阳的名医在何处,又如何请得过来。二老爷每每冲她发脾气她便也吼回去,好几次宁娘隔着客栈薄薄的墙板都能听到他俩争吵的声音。
二老爷除了要担心母亲的身体,还要忙着到处相看中意的宅子,真是乱得焦头烂额。本来这沈阳人口并不稠密,要租一处宅子并不是难事儿。但皇帝一下子携家带口过来了,那些日日要上朝的一二品大员们也得带着家人一道儿过来。
沈阳并不是极富庶的地方,能用于出租的大宅子数量有限,这么多官员一下子过来争抢,那些宅子瞬间就变得抢手起来了。二老爷家人众多,小门小户的屋子装不下这么多人,占地广阔的又一时租不上,愁得他整日里待在客栈中,像是个没头苍蝇似的。
又赶上钱氏的病没有起色,他的脸色是一日差过一日,家里的孩子们整日里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去招他,整日里缩在屋子里不出门,生怕被二老爷一个看不顺眼就成了出气筒。
宁娘这些日子也没闲着,修哥伤了手脚,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责无旁贷,每日里忙着侍候他。修哥经过这一次磨难后人变得愈加成熟了,只是在听闻绿意的死讯时还是禁不住难过了几天,又求着宁娘拿点银子出来给绿意的娘家人,也算是给他们心头几分安慰。
宁娘自然是连声应下,又教修哥回头要好好谢谢朗哥的救命之恩。每每说到这里修哥总是忍不住感叹:“五弟待我们姐弟真是好得没话说,我这次虽说是记在了母亲名下,于序齿上越过了他,但将来陆家这份产业,我是不会同他争的。”
“你能这般想便再好不过了。左不过咱们也不缺银子,你又是后来归的家,实在不该同朗哥争些什么。你们两兄弟往后须得同舟共济才是,无论将来是否入仕,都要相互帮衬着扶持着,将这陆家的门面继续撑下去。”
修哥当时正在喝莲子粥,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我看五弟倒也不像是那种争名夺利之人,但看他待你我的态度便知。换了那些个心思重的,哪里会这般掏心掏肺的待咱们,只怕防着还来不及呢。”
“那是你我的造化好,娘在上头保佑着咱们呢。”
修哥难得露出调皮的表情,盯着宁娘直瞧:“咱们也算三生有幸了,得了这么位好弟弟。但看他待你的态度便知,他心里实在是敬重着你呢。”
这话听得宁娘有些莫名,又觉得挑不出毛病来,正在心里暗自嘀咕呢,只听外头闹哄哄的脚步声传来,倒像是这小小的客栈里,突然来了一大帮子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