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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很想把头撇向一边,想想却还是忍住了。
她把二老爷扶到了床边坐下,又让孙妈妈端了醒酒茶过来,亲自替二老爷脱去了外衫,又服侍他把茶喝了。
“老爷还是少喝些吧,这几日连轴喝的,当心身体。”
二老爷把手里的天青秞茶蛊递到二太太手上,有些疲倦地敲着眉心:“你当我爱喝那些个东西吗?没办法,如今时局不稳人人自危,我也得想想后路才是。”
二太太脸色微变:“这又是怎么了,最近这阵子没听说皇上身体有什么不适啊?”
“你们妇道人家知道的不多,这种事儿本也不该你操心。只是现如今这局势啊,连我都有些看不透了。”
“老爷说的什么话儿,您怎么会看不明白吗?”
二老爷打量了二太太两眼,皱起了眉头:“宁娘回来这些日子,我让你待他们姐弟二人好一些。你总思度着是与宁娘的亲娘有关,总与我使性子。今儿我就把话跟你挑明了吧,珮容人都去了,我还会有什么念想?如今我想的是沈珮宜,你懂吗?”
二太太站在桌边,手上的茶碗还没完全放下,听到这话倒是一奇:“你想他做什么?他姐姐如今都去了,你倒关心起他来了?难不成你还想让他为你谋仕途?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同知,官还不如你大,哪里能帮得上你的忙?”
“你啊,妇人眼浅!”二老爷气极反笑起来,“你道是如今这个朝廷,还是以官职论大小吗?皇上昨儿个杀了个从二品的布政使,前天摘了个正二品的左都御史的官帽。再这么下去,很快便要轮到你老爷我了。”
二太太一开始还有点不以为然,虽然知道目前朝廷局势复杂,但毕竟整日里在内宅忙着,感受不到官场上瞬息万变的紧张气氛。如今听二老爷这么一说,她才认真了起来,脸色渐渐的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沈珮宜官是不大,一个小小的同知也没什么实权。但如今他巴上了楚家,平步青云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了。这楚家是什么人家你心里不会没数。皇上开国时封的那几个异姓王,这些年杀的杀败的败,只剩他楚家一枝独秀富贵不绝。我若能通过珮宜的关系与楚家牵上线,这事儿或许还有转机。若不然,我能保住性命辞官回家还算是幸运了,怕只怕……”
“楚家?”二太太脸色发白,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老爷是说那个世袭罔替的楚神医家?”
“便是他家。楚神医于当年建国立有大功,皇上这才赐了这等的荣宠给他家,还亲赐了诚亲王府。所为诚者,忠诚也。皇上对楚家是什么态度可见一般。可光有祖宗的这点福荫不算什么,开国的时候皇上也封了不止他一家异姓王。难得的是百年世家,万年不倒啊。他们家的小三子年纪不大,却独得圣上亲眼,绝非池中之物啊。”
“这楚家可是摆明车马支持慎王的呀。”
“你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这局势你也该看明白了,楚家支持慎王,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圣上也站在了慎王一边。以楚家如此精准的眼光,在储君未明的情况下怎会如此大张旗鼓地选择站边?我告诉你,皇上是拖不久了,这帝位迟早是慎王的。我与慎王素无私交,当年还因着你家,与怡王沾了点边儿。听说怡王前些时候醉酒闹事让圣上知道了,如今已被赶回自己的封地不许回京。怡王一倒,慬王也难撑大局,这天啊,终究是要变了。”
“老爷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家拖了陆家的后腿?当年老爷为着我父亲与怡王那点子关系还暗自庆幸,如今倒嫌三嫌四起来了。”
二太太这话一说,二老爷脸色一讪,就有些不高兴,站起身来道:“我若是丢了官帽固然得不到好,你与孩子们又能捞着什么好处?皇上这些日子见谁都不顺眼,咱们今儿还能关起门来好好说话,指不定明儿就阴阳相隔了。你道我为何要与沈家重修旧好,为何要接宁娘修哥回府。别说修哥是我的儿子,他便不是如今也必得是了。”
二太太一下子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敢情二老爷真是急了。为了巴上沈珮宜,连便宜爹也打算当了。难道自己要滴血验亲时他如此反对,若不是自己以死相逼,这修哥早就稀哩糊涂进府了。
二老爷见她不语又添一句:“年下了,你我少不得要出门应酬,宁娘和修哥即便不出门也要见见客,赶紧让人赶几件新衣裳出来。到时候别丢了陆家的脸面。”
说完,二老爷抬脚就出了门,转身又去了梅姨娘那里。二太太气得脸通红,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抄起方才二老爷喝过的茶蛊就朝门口扔了过去。
可巧孙妈妈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差点被砸破脑袋。她赶忙往旁边一躲,避过了这一茶蛊,转身吩咐值夜的胭脂把碎瓷给收拾了。
“太太这又是生的哪门子的气?你瞧瞧,倒把老爷给气走了。”
“走便走,本也没打算让他来。他便是日日在那小妖精那里,我也不会去请!”
孙妈妈怕让人听见,赶紧关上了门:“我的好太太啊,这气话也只能在气头上说说,回头见了老爷,您可千万别说漏了嘴。那小蹄子是什么身份,您又是什么身份,犯不着为她跟老爷置气。回头她要是怀上了孩子,您这不是得不偿失嘛。”
“哼,就她也想生孩子。孙妈妈,你帮我盯紧了,药一日也不许停,敢不喝,我便把她全家都卖到山里去,一辈子也别想走出来!”
孙妈妈一面给二太太拍背顺气,一面安慰道:“行行行,都听您的,药日日都喝着,一日也没停。您别气坏了身子。”
二太太气得直喘气:“从前怡王得势的时候,他整日巴结着我爹。现如今风向变了,他又去抱前小舅子的腿了。哼,我看他陆正泽一辈子也只能靠别人了,离了人他这官还就当不成了。”
“太太!”孙妈妈急了,伸手捂住了二太太的嘴巴,“您快别说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
“怕什么,还怕他休了我不成。他若真休了我,他这官也别想当了。堂堂朝廷三品大员,动不动便休妻和离的,还怕没人弹劾他?”
“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朗哥和莹娘着想。看看宁娘和修哥,您可不能让五小姐和五少爷变成那样啊。”
一提这一儿一女,二太太总算暂时冷静了下来。她叹了口气道:“若不是为了莹娘,我哪里要这么忍气吞声。说来说去还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好,我但凡有那么些像样的嫁妆,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朗哥便不说了,莹娘将来嫁人,这嫁妆得花多少银子。我能靠谁?娘家靠不住,老爷的那点子俸禄连日常的家用开销都远远不够。他名下那些庄子田地虽说一年收入也不少,可哪里比得上那几间兴恒当铺。”
一说到这个,二太太的声音就低了下去:“光是我手头这几间每年便有十多万两银子,更别说那沈珮容临死前又给了宁娘和修哥那几间。她沈家倒是厉害,官当得不大,生意倒是做得很大。”
孙妈妈一听每年有这么多银子,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想不到这兴恒当铺这般兴盛。”
“你不知道,咱们大晋开国也不过几十年,前朝留下了不少败家子儿。那些少爷小姐们吃惯了好的用惯了好的,父亲一遭殃,竟是连谋生的手段都没有了。没有钱,自然活不下去,只能想着法子变卖家里的宝贝了。要不然这兴恒当铺也不会发得这般快。”
兴恒当铺就是从那个时候发起来的,先是陆陆续续收进来不少好东西,价钱给的都极低,且十有八九是死当,再不会有人来赎。再以不错的价钱卖给新晋的权贵。
靠着这一转手二转手的,眼见着规模便大了起来。先是在苏浙开了好几家分店,后来又发展到京城、北面,传到宁娘这一代时,全国已有不下二十家分店。
“那太太准备怎么办,如今四小姐回来了……”
“再等几年吧,她毕竟还小,当初与沈家便已说好,她出嫁前这嫁妆由陆家替她管着。这几年她还插不进手。”
“可她出嫁时总要还给她呀。”这么一块肥肉还要吐出去,孙妈妈都替二太太心疼。
“自然是要还给她的。这沈珮宜年纪不大倒是精明,还与老爷立下了契约书,若是宁娘没了,这产业便要转到修哥名下,若是修哥也没了,这产业便要归还沈家。他这是为他们姐弟留了后路了,用这一招制着我,生怕我要对他们做什么。”
孙妈妈不言语了,沈珮宜的担忧并非全不道理,若不是拿这么一笔庞大的产业拘束着二太太,宁娘和修哥能活几天可真不好说。
“还给她倒也不怕,这几年我也赚了不少。我唯一不放心的是,将来这产业到了她手上,这账目可是说不清了。她那么聪明,能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二太太的手里一向有两本账,一本是内账,详细记录了几间当铺每年的银两进出。另一本则是用来糊弄宁娘的,她每年都让人把账做平,只留一两千两的进项。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里面的猫腻。就算宁娘真是蠢笨如猪,她一接手那几间当铺,一年下来也就全明白了。去年才赚一两千,今年便赚十多万,傻子都能想明白。
“太太是怕宁娘知道了,来与您闹?”
“照她从前的性子,我倒真有些怕。如今我倒是不怕了。”二太太禁不住冷笑起来,“都说修哥来了对我们正院不利,我看倒也未必。为了修哥,她迟早得求到我门上。修哥是嫡是庶,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孙妈妈试探着问道:“您想把修哥写在自己名下?”修哥比朗哥大了几个月,这一旦写在二太太名下,二房的子嗣格局可就完全变了。
“便是要写也没这么容易。修哥毕竟生在外头,这生辰八字可作不得准,谁知道他沈家说的是不是实话。你看修哥那模样,像是比我们朗哥还大几个月的吗?”
孙妈妈略一思量,便明白了过来。二太太想拿修哥的嫡庶问题牵制住宁娘,让她不敢现在就来问自己要回生母当年的陪嫁,也不敢将来接手后再翻以往的旧账。但二太太也绝不会让修哥越过朗哥一头。即便真要把那孩子写在自己名下,修哥的生辰八字也非得改了不成。朗哥有个弟弟没什么,有个哥哥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二太太对着孙妈妈发泄了一通,心情好了很多,转过头来又开始琢磨起方才二老爷说的那些话来。
朝局不稳人心浮动,大家都在想后路。二老爷想要巴结沈家倒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二太太突然想起这几个月母亲给自己写的家书,字里行间总透着隐隐的不安。她先时倒也没留意,过年事儿多,加上宁娘修哥回府,她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再翻出来看看,她多少也品出味儿来了。
她家能有今天的景况,与怡王脱不开干系。虽说她父亲没有直接与怡王搭上关系,但千拐八拐的,也算是归在怡王这一派里了。怡王若是倒了,她娘家必定要受牵连。到时候陆家或许也要遭殃。
想到这些,二太太又有些急火攻心,一晚上起了好几次夜,片刻也没能睡踏实,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琢磨着几个皇孙们的起起落落。
怪只怪当今圣上实在长寿,在位几十年,竟然生生地熬死了自己的三个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