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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阻止正德帝南巡,保住江南老巢。文官们拼了!
正德十四年春,内阁、六部、法司、翰林院、诸寺文官数百人,于午门跪谏。
内阁首辅杨廷和手捧一方灵位,上书“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这是太祖的谥号全称。
文官为了阻止南巡,连正德帝的老祖都给搬了出来。
其实,文官跪谏在弘治朝和正德朝前期很常见。
但如今他们跪谏,却是在找死!
当今天子不是当年的小孩皇帝,更不是孱弱敦厚的先皇。
正德帝如今大权在握。已不是文官集团靠下跪就能要挟的。
午门外。
常风、钱宁、江彬并列站着。五百名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已将文官们包围。
常风走到了杨廷和面前:“杨先生,你们何苦如此?皇上南巡,体察民间疾苦,这是好事。怎么像是刨了你们这些人的祖坟一般呢?”
杨廷和找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江南去年有灾,百姓苦不堪言。皇帝南巡,排场必大。灾民为防侵扰,必纷纷躲避。我等劝谏皇上打消南巡之意,乃是为了江南数百万百姓计!”
什么叫巧舌如簧?什么叫伶牙利齿?杨廷和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明文官阻拦南巡的初衷是为了安稳的盘剥江南百姓,不受皇权的干扰。到了杨廷和嘴里,竟是为了百姓着想。
常风叹了声:“唉,我的杨首辅,说这话你自己信嘛?”
杨廷和道:“我所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为百姓生计,我等文臣愿以死劝谏!”
常风无奈的转头离去。
江彬道:“怎么样,侯爷劝不动他们吧?”
常风摇头:“这帮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了。江南财税是他们的命根子。若皇上南巡,亲手揭开这个黑锅盖。呵,恐文官根基会轰然倒塌。”
钱宁吩咐一名千户:“皇上的旨意该到了。告诉弟兄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好收拾这群狗吊子文官。”
廷杖跪谏文臣的事,刘瑾以前就干过。但刘瑾没有得善终。
常风此时尽显老狐狸本色。只见他一捂肚子,面露痛苦的神色:“呃,我,我”
江彬大惊失色:“侯爷您怎么了?难道被人下了毒?”
常风呲着牙说道:“呃,我,我昨夜贪凉,多吃了两碗月季冰露。晚上宠碧云那小蹄子,事后没穿衣服睡着了,还蹬了被子,肚皮受凉。”
“呃,我不行了!我要窜出来了!要是窜在午门外,那不失了体统?啊,快,快搀我回府。”
江彬道:“快来人,搀侯爷回府。”
巴沙搀住了常风:“侯爷,早跟您说了,少吃点月季冰露。”
常风骂道:“用得着你放马后炮!快走!”
巴沙搀着常风,一溜烟离开了午门。
钱宁凝视着常风的背影,意味深长的对江彬说:“侯爷不愧是咱哥俩的老前辈。他这是在防手上沾血啊。”
江彬笑道:“侯爷也太谨慎了。皇上英明神武,文官还能反了天不成?以皇上的身子骨,再活五十年不成问题。”
“这五十年里,文官就是孙子!咱们这些皇帝近臣是爷爷。何曾见过孙子报复得了爷爷的?”
钱宁笑道:“伯爷这比喻甚妙。”
就在此时,谷大用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皇上旨意!”
钱宁和江彬连忙问:“何旨?”
谷大用道:“杖责午门外全部正五品级以下官员!五品以上不究!”
正德帝还算给自己的老师杨廷和以及六部九卿留了面子。只杖责五、六、七品官儿。
钱宁恶狠狠的下令道:“大汉将军都听了!杖责全部正五品及以下官员!着实打!”
大汉将军们举着大棍,开始臭揍文官。
杨廷和跟那些六部九卿想要阻拦,却被大汉将军们死死架住。
顿时,午门外哀嚎声一片。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们,遇上手持大棍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结局可想而知。
鲜血洒满了午门外的青石板。
半个时辰后,廷杖结束。
文官被杖责者,共有一百四十七人。其中十一人被活活杖死。
钱宁高声道:“都听了!现在打得是五六七品官。你们若依旧在这里无理取闹,接下来打得就是一二三四品官!”
“打死无算!”
说完钱宁走到了杨廷和面前,笑着说:“杨首辅,皇上是大有为之君。像极了太祖爷。太祖连丞相都一样杀。”
“你也不想看到,六部九卿全部殒命午门外吧?”
杨廷和暴怒道:“钱宁,你草菅人命!竟敢活活打死十几名朝廷命官。”
钱宁不以为意:“洪武朝时,锦衣卫杀得朝廷命官何止成千上万?区区十一人,不足挂齿。”
杨廷和大怒道:“钱宁,你等着罢!”
说完杨廷和咬了咬牙,站起身:“诸位同僚,咱们先各自回衙,从长计议。”
杨廷和说得是最狠的话,办得是最怂的事。两刻时辰后,文官们已经全部离开了午门外。大汉将军们则开始搬运尸体,宫中小宦提着水桶,冲刷着午门外的血迹。
钱宁得意洋洋的对江彬道:“伯爷,文官平日里标榜自己什么视死如归。不过一群怕死鬼尔尔!”
且说常风装窜稀,坐着官轿一溜烟离开了午门那个是非之地,回到了家。
今日常府热闹的很。
为了躲是非,常破奴、常青云父子告假。黄元告假。
连在团营带兵的尤敬武都告假了。常风是怕正德帝一怒之下,调团营兵收拾文官。干脆让尤敬武回了府中。
常风一家人对坐喝茶,稳坐钓鱼台。过了个把时辰一名耳目前来禀报:“侯爷,午门那边的事情结束了。大汉将军活活打死了十一名正五品及以下官员。”
常风连忙问:“六部九卿呢?”
耳目答:“从四品以上官员不在杖责之列。”
常风微微颔首:“皇上还是理智的。”
常破奴接话:“那也打死了十一个人啊!上回廷杖死这么多官员,还是刘瑾当政的时候。”
常风丝毫没有怜悯文官:“他们活该!看着吧,皇上南巡过后,文官们上下其手、贪贿成风的好日子便到头了!”
常青云问:“祖父,他们这回死了十一个人,能善罢甘休?”
常风微微摇头:“文官就像是狗皮膏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还得死人。”
“破奴、黄元、青云。你们三个皆是文官。最近要留意,一旦发觉朝中有异,该装病就装病,该告假就告假。”
“皇权与臣权之争是个漩涡。明知是漩涡,就要想法子远远躲开。”
常破奴问:“若杨先生那群人铁了心要阻止南巡呢?南巡还能成行嘛?”
常风道:“他们只是在螳臂当车!告诉你们吧,皇上有一个足够服众的理由南巡。”
常破奴问:“什么理由?”
常风捋了捋发白的胡须:“不可说也。”
常风所指,自然是宁王叛乱!宁王如今已成了正德帝的一枚棋子而不自知。
杨廷和府邸。
内阁诸员、六部九卿齐聚一堂。自然,其中唯独缺了掌户部的常破奴。
次辅梁储道:“皇上如此狠辣无情。这是我绝没料想到的。首辅,如今我们该如何?”
杨廷和道:“我等一面需继续劝阻皇上南巡。一面要做最坏的打算。放话给江南的督抚地方官,让他们最近收敛些。让他们抓紧擦干净自己的屁股。特别是粮赋和盐税。”
说出这话时,杨廷和一怔。他赫然发现,屠龙者终成恶龙。他变成了自己最不愿意变成的那种人——为同僚们干的龌龊事遮遮掩掩。
江南地方官连着京官,二者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杨廷和身为文官领袖,也只能做违心之事。
蒋冕叹了声:“唉,若兵权还在兵部、地方督抚手中,宫里何敢如此?”
杨廷和摆手:“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我等皆是代天牧民之臣。”
“但若皇上有错,纠正君误乃是臣子本分。”
“这回午门死了十一人。若皇上再提南巡之事,我们需继续跪谏!”
“说句不中听的话。南巡若成行,在座诸位中有不少人都要死。不如拼死一搏。”
“我就不信,皇上有杀光满朝文官的勇气!”
果然如常风所料,这群文官简直就是属狗皮膏药的。
常家人最近闲在了起来。
一家人都告了长假。干脆在家打起了麻吊。男人们开一桌,女人们另开一桌。
这日,常家人继续在牌桌上酣战。
常青云打出一张小鸡。
黄元大喜过望:“吃小鸡!”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常破奴笑道:“碰小鸡!”
常风微微一笑:“单吊小鸡,胡啦!哈哈!给钱给钱,每人五钱银子!多谢诸位富户老板。”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常风,你发财啊!”
来的人竟是正德帝,他身后跟着张永。
常风和家人连忙给正德帝行礼:“臣叩见皇上万岁,万万岁。”
正德帝道:“免礼吧。”
说完正德帝坐到牌桌上,拿起一枚麻吊牌在手中把玩:“你们常家人真会躲清闲啊。”
常风连忙睁着眼说瞎话:“啊,我们家里人不争气。前几日吃饭时,一同吃坏了肚子,日日窜稀。家里恭桶都快炸了。近日不能为皇上效力,着实惭愧。”
正德帝笑骂道:“行了老狐狸,就别装弱不经风体弱多病了!朕是真服了,朕派碧云到你身边当朕的耳目。这才几年光景啊,她竟成了你的人。”
“昨日她还给宫里传信儿,说你一家人都害了腹疾。”
“姨夫啊,你可真是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能睡服碧云那小蹄子。”
常风连忙打起了马虎眼:“啊,碧云是皇上的耳目?皇上不说,老臣还真不晓得。”
正德帝道:“要说装糊涂,姨夫真乃朝中第一高手。”
“行了,朕要南巡,你们常家人一个也闲不了!常破奴,朕命你总掌南巡所需银钱。”
“常风,朕命你筹划随扈卫戍事宜。”
“尤敬武,你到时带四勇营随行。”
“至于青云,朕命你去查沿途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
“还有皇姨。朕离京之后,京城卫戍就交给你了。除了五城兵马司,朕再给你四威营。你要防止文官在京中作乱。”
常风问:“敢问皇上,起驾南巡的日期可是六月?”
正德帝一脸惊讶的表情:“你怎知晓?”
常风笑道:“昨儿臣的干爷,老内相怀恩给臣托梦,说皇上六月要起驾南巡。”
其实,托梦这话只能哄孩子。
宁王在江西拉拢了十几万土匪、盗贼、地痞。锦衣卫南镇抚司在其中安插些耳目再容易不过。
耳目前几日传回消息,说宁王可能会在六月造反。
宁王若造反,正德帝的南巡就会变成南征,皇帝御驾亲征平定藩王叛乱师出有名,文官们纵有一万个理由也拦不住他。
宁王六月叛乱的消息,不但常风知晓,正德帝亦知晓。
正德帝笑道:“托梦?朕真是信了你个鬼。”
常风道:“禀皇上,真是托梦!碧云可以作证。我醒来就把这个梦告诉了她。”
正德帝道:“行了,心照不宣!总之,南巡的诸般杂事,朕就全部交托给你们常家了。旁人朕信不着。”
常风突然道:“禀皇上,有件事臣能否单独陈奏。”
正德帝点点头。常破奴等人识趣的退下。
常风跪地叩首:“皇上,南昌离赣州太近了!南赣巡抚王守仁乃是宰辅之才。可他手中如今无一兵一卒。”
“若宁王起事,以王守仁的品性,绝对不会投降。等待他的必是一死。”
“为保贤臣,臣请求皇上,将王守仁调离南赣!”
正德帝却道:“不成,那会打草惊蛇!”
常风苦求正德帝:“皇上,王守仁不光是宰辅之才,还是亚圣。他若死于兵乱,则大明痛陨文星啊!”
正德帝此时表现出一个帝王的冷酷:“若大明的亚圣人死于宁王之手。朕御驾南征的理由岂不更充足?”
正德帝将宁王当成棋子,有两重目的。其一,顺理成章的下江南,捅了文官老巢。
其二,建立平定藩王叛乱的武功。
正德帝万万想不到,正是因为他对王守仁的冷酷无情,导致王守仁凭一己之力平定了宁王叛乱,抢了正德帝的武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