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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八虎之首,权倾朝野的刘大公公被人暴揍了一顿,打得宛若猪头。
还当着皇帝的面!这还了得?
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刘瑾,决心将张永碎尸万段!
正德帝高喊一声:“来人啊!”
谷大用、魏彬等人纷纷走了进来。
正德帝道:“刘瑾刚才脚滑,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你们还不将他搀回去,找太医医治?”
“是吧刘瑾?”
刘瑾哪好意思在一众下属面前说自己被张永打成了猪头?
正德帝给了他个台阶下,他得就坡下驴。
刘瑾道:“对对。是我不小心摔了个老太太钻被窝,又摔了个大马趴在皇上面前失仪了。”
谷大用等人连忙过来搀扶刘瑾。
正德帝又道:“张永,朕赐你‘壮勇太监’号,今后除提督京营兵马,另加管提调北直隶全部卫所军。”
正德帝给施暴者张永赐号,又增加他手中的兵权。这是在告诉刘瑾:朕绝不会舍弃张永。
张永春风得意:“谢皇上恩典!”
刘瑾此刻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刘瑾被搀走后。正德帝怒斥常风:“常风,你刚才那叫拉架嘛?拉架有伱这么拉的嘛?”
常风毫不避讳:“回皇上,臣刚才拉的是偏架!”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横竖刘瑾已经剥夺了我的卫权。就给我留了一百多土家袍泽。刘瑾还能把我怎么样?
难不成像死杖戴铣一样打死我?
正德帝道:“刘瑾也好,张永也罢,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不想再看到左右互搏!”
“常风,朕给你一道旨意。命你在府中设宴,宴请刘瑾和张永。为他们调和矛盾,让他们化干戈为玉帛!”
常风一脸为难的表情:“皇上,恐怕很难。”
张永附和:“皇上,奴不愿与奸宦为伍!”
“当啷!”正德帝将手边的铜罄摔在了地上。
可怜的铜罄就是挨摔的命。
正德帝怒道:“朕要用刘瑾,亦要用你张永!你们不和也得和!”
“朕再下一道明旨。若你们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就一起滚去孝陵司香!”
“朕会让萧敬复官,重掌司礼监。让钱能代管御马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常风和张永只得领旨。
常风出得西苑豹房,有些头大。设宴调和矛盾?刘瑾都被打成那德行了,怎么可能来赴宴?
他突然想起,刘瑾要收常恬为义女,大摆认亲宴的事。
不如就在认亲宴上另设一桌和头酒吧!
常风没回府,而是去了李东阳府邸。家里人都在李府呢。
他找到了常恬:“糖糖,我同意刘瑾收你做义女,也同意他摆认亲宴。但你告诉他,我有个条件。”
常恬问:“什么条件?”
常风答:“认亲宴必须得在常府摆。他请哪些人来当见证我不管。我请哪些人来他也不要管。”
常恬点头:“成。我去跟他说。”
常风笑道:“你今晚找他说这事儿的时候,最好带瓶虎骨跌打酒去。刚才刘瑾挨了一顿臭揍。”
当天夜里,刘瑾外宅。
刘瑾躺在榻上不断的呻吟:“哎呦!哎呦!可疼死我啦!”
焦芳、张彩、谷大用、钱宁、张采等心腹在榻前站着,看着刘公公肿若猪头的滑稽模样,他们个个强憋着没笑。
刘瑾道:“我必杀张永!刘健、谢迁都不是我的对手。许进、刘大夏、韩文都被我挤走了。我就不信,还整不垮一个张永!”
吏部左侍郎张彩是个明智的阉党。
张彩道:“公公断乎整不垮张永。张永殴打完您,皇上就给他赐号,又给他卫所兵权。皇上是在表达一个态度。”
刘瑾问:“什么态度?”
张彩道:“会继续重用张永的态度。”
刘瑾思索片刻,他知道张彩说得有道理。但还是愤愤然:“难道要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的打白挨了?”
张彩道:“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才能辅天子治天下。”
刘瑾沉默不言。
就在此时,常恬未经任何人通禀,径直来到了刘瑾榻前。
刘公公的外宅,森严程度仅次于皇宫。
宅外有三百名大汉将军守卫,宅内有两百名内厂蕃役巡逻。
寻常人想进刘瑾外宅,得经六道门通禀。每过一道门,都要拿出上千两的重贿。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三个人可以随意进出刘瑾外宅,一个是正德帝,一个是刘景祥,一个是常恬。
常恬手里拿着一瓶跌打酒,走到刘瑾面前。
谷大用等人连忙拱手:“郡主。”
常恬坐到了刘瑾的床榻边,望着眼前这个看着她长大的五十六岁老人有些心疼:“怎么让人打成这样了?张公公下手也忒黑了。”
刘瑾不想在视为亲女儿的小糖糖面前失了父辈的威严:“不是被人打得,是摔得。”
常恬苦笑一声:“对,对。普天下谁敢打权倾朝野的刘公公啊,一定是摔得。”
说完常恬将跌打酒交给了谷大用:“这是虎骨调着獾油制的跌打酒。一天给他擦三次。”
刘瑾道:“还是小糖糖有良心。你大哥良心坏透了!要不是他拉偏架,我也不至于被打成.哦不,摔成这样!”
常恬接话:“我大哥说了。同意你收我当义女。也同意摆认亲宴。但有条件。”
刘瑾问:“什么条件?”
常恬答:“认亲宴得在常府摆。你说让百官来当见证,他不管。他也要请一些他的朋友见证,你也别管。”
刘瑾道:“成。只要能成全咱们的父女名分,怎么着都成!”
常恬又劝刘瑾:“以后别老想着整人、杀人了。你得学怀恩阿爷。”
刘瑾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朝堂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常恬叹了声:“我儿子都十岁了,你还当我小孩子呢。”
刘瑾用慈祥的目光凝视着常恬:“你就是当了祖母,在我眼里也是当年那个贪吃的小糖糖。”
张彩插话:“刘公公,有些话郡主不说,我还真不好提。她说的对,您得学怀恩公公,示人以贤。”
阉党之中不全是奸佞、恶毒之徒。张彩就是个例外。
京里、地方上有不少清官能臣都是张彩保下的。
譬如浙江布政使吴平祥,在江南一带是有名的大清官,两袖清风。
老吴进京拿不出孝敬刘瑾的银子,也不屑于巴结刘瑾。
张彩劝了老吴整整半宿:你想造福黎民百姓,就得先保住官位。想保住官位,就得向刘公公表达一个服从的态度。
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至于银子,你没有我替你出!
张彩自掏腰包,以吴平祥的名义给刘瑾送了三万两银子。又在刘瑾面前帮他大说好话。
刘瑾一高兴,直接升吴平祥当了浙江巡抚。浙江百姓喜获一位清正廉洁的封疆
像这种好事,阉党骨干张彩做了不知有多少。他可不是同音不同字的张采,只知道帮着刘瑾罗织罪名,栽赃陷害。
刘瑾道:“我可以对别人贤,却不能对张永贤!这厮.哎呦!”
刘瑾一怒,脸上的伤生疼。
常恬道:“行了,你快歇着吧!黄元派人去了通州,接一位很擅长治跌打损伤的名医进京给你看病。明日一早就能到。”
刘瑾道:“还是我的女儿、女婿有良心啊!焦芳,吏部京察快开始了。记得给黄元评个卓异!”
常恬连忙道:“还有我侄子破奴,也得是卓异。你对我哥有气,别撒在我侄子身上。”
刘瑾道:“那是自然。常风是常风,破奴是破奴。这我还分得清。当年破奴满岁开牙,第一口肉还是我喂的呢!”
刘瑾跟常家就是这样一种复杂的关系。既有仇,又有恩。剪不断理还乱。
且说刘瑾敛财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不放过任何一个敛财的机会。
他对外宣称在豹房伺候正德帝时摔倒,摔得鼻青脸肿。授意各级官员前来送慰问银子。
五天之内,得银四十万两!
五天之后,常府上下张灯结彩。
今日是权倾朝野的刘公公认干亲的日子。朝中百官鱼贯来到常府,见证、祝贺。
刘瑾脸上已经消了肿,但淤青尚未消退。
刘瑾问常风:“你不是也请了人来当见证?请的谁啊?”
常风答:“我就请了一个人。他人还没到。”
吉时已到,常恬给刘瑾奉茶。
她跪倒在刘瑾面前,端上茶盅:“爹,喝茶。”
刘瑾老泪纵横。当年那个贪吃的小丫头,如今已长成大人,为人妻,为人母。
二十多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啊!
如今我刘瑾得势,终于能跟我的小糖糖圆了父女名分.老天有眼!
刘瑾接过茶盅,喝了一口:“乖女儿!好!快起来!”
最近官员们私底下给刘瑾起了一个外号“立皇帝”。暗指御门早朝时,奉天门前广庭上有两位皇帝。
一位是坐着的正德帝,一位是站着的刘瑾。
立皇帝认干亲,百官都很给面子。次辅焦芳自不必说,大清早就来了常府。首辅李东阳亦在列。
焦芳带头喊了一嗓子:“恭喜刘公公,贺喜刘公公。您喜得千金!”
一众马屁精纷纷高声附和。
刘瑾站起身,高声道:“有人嘲笑我无后!告诉你们,如今我有了女儿、女婿!”
“黄元当着顺天府尹,掌管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各衙都要好生照料他!”
“谁跟我女婿作对,就是跟我作对!”
“还有,顺天府丞常破奴跟我情同祖孙!谁难为他,亦是在跟我作对!”
常风心中暗骂:你这厮占我便宜。你跟破奴成了祖孙,我不成了你的干儿子?
常风如今在朝堂上的位置有些奇怪。
一方面他是刘瑾的政敌。被刘瑾剥夺了权力,似乎成了落水狗。
但另一方面,他既是首辅李东阳的亲家,亲妹妹是立皇帝的义女,妻子是太后的义姐。
更别提坊间纷传,国母之位,是当初常风替夏皇后谋得的。
即便他丢掉了全部权力,二十年来他得罪过的那堆人也不敢动他分毫。
认亲仪式结束。酒宴开始。常府的仆人们开始鱼贯穿梭在酒桌前上菜倒酒。
常风压低声音,对刘瑾说:“我在偏厅摆了一桌宴,请了一个重要的客人。咱俩和糖糖、黄元去偏厅吧。”
刘瑾一头雾水:“重要的客人?请得谁?”
常风道:“去了便知。”
四人来到偏厅,只见张永已经坐在了那里。
刘瑾扭头就要走:“我不跟这王八蛋同桌共饮!”
立皇帝硬生生被义女常恬拉到了桌边,按在椅子上:“干爹,你别这么大火气。气大伤身。你都多少岁了?要制怒。”
黄元也在一旁苦劝:“干爹,您就踏踏实实坐下吧。有什么话跟张公公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就是了。”
刘瑾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张永说:“今日是我认亲的大喜日子。你既然来了,就喝杯酒吧。”
常风却道:“光喝杯酒可不成!皇上口谕——刘瑾、张永,你们二人要么化干戈为玉帛,要么一同滚去孝陵司香!”
“我常风今日是奉旨摆下的这桌和头酒!”
刘瑾指了指自己一脸淤青的大脑袋:“和,怎么和?”
“啪!”张永把一柄匕首拍在了桌上。
张永道:“那日我一时冲动,跟刘公公较量了一番,伤了刘公公。今日愿还你一刀!”
“你抽刀捅我一下吧!捅哪儿都成。我绝不怨恨!还了你一刀,咱们的账就两清了。”
刘瑾怒道:“你那叫较量?是我单方面挨你的打!”
“噌!”张永抽出了匕首,双手奉在刘瑾面前:“请刘公公出刀。”
刘瑾虽然整死了不少人。但他始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从未亲手杀过人。
刘瑾没有接过匕首:“这算什么?绿林好汉之间的快意恩仇?”
常风在一旁打圆场:“二位,明跟你们说了吧。皇上需要刘公公管朝堂,需要张公公管兵营。”
“皇上是不会舍弃你们中的任何一人的!”
“大家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难道一直剑拔弩张?让下面人看到算怎么回事?”
“你们今日卖我个面子,以和为贵。今后才能好好当皇上的左膀右臂!”
刘瑾和张永沉默不言,陷入沉思。
二人知道,常风说得有道理。大家都是权宦,有皇上撑腰,谁也整不垮谁。
一直在明面上剑拔弩张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还是当一对儿貌合心不合的表面兄弟比较妥当。
张永主动端起了酒杯:“既然刘公公不愿捅我一刀。我便敬刘公公一杯酒吧!喝了这杯酒,咱们以前的仇怨一笔勾销!”
刘瑾迟疑片刻,亦拿起了酒杯:“我跟你有什么仇怨?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嘛!”
张永笑道:“对对!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刘瑾笑道:“二弟。”
张永笑道:“大哥。”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
正如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所言: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亲如一家,塑料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