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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李清的开解
巫盈心里又酸又疼，她觉得对不起水岚，可却无能为力，人都死了，她还能干什么？给人家修一座好坟吗？
她是不信死后之事的。
“她的尸体，现在葬在哪儿？”巫盈攥紧了一堆金步摇，掌心只觉寒冷坚硬，如水岚一死，决绝的不给任何人补偿她的机会。
空留余恨。
“我会以正妻之礼，把她葬在我尹家的祖坟里。”尹凌津说道。
还好。
古人对葬不葬祖坟，好像是很重视的，水岚又是以正妻之礼入葬，或许随了她生前的愿吧，可人已经死了，又在死后弄这些大礼管个屁用？
“我，我不配当她的姐姐。”
巫盈黯然神伤，她在现代时是妹妹、是女儿，从来没给人当过姐姐，她自己都是依靠爸妈哥姐生活的。
这是头一次有人认她当姐姐。
可她做得很不好。
“你把这金步摇拿回去，当做我送她的陪葬吧，她生前一个月过得很不好，你……”巫盈想让他买点水岚生前喜欢的东西，一同放进棺材里，结果她连一样水岚喜欢的东西都说不出来。
于是更替水岚委屈。
她是个本来很有可能走上正途，未来光明远大的小姑娘，可现在却早早的长眠了，更悲剧的是生前一个月过得不好，很不好。
陆贾贾掌掴过她。
冯禹承、倪河都疏远她，顾盼君也暗里算计过她好几次，尹凌津或许没有故意针对她的意思，但所作所为，已经够伤透水岚的心了。
被所有人孤立、排斥的感觉不好受，可水岚就是这么受过来的，所以她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后，宁愿小产，也不肯出声求救。
她认自己当姐姐是怎么回事？
巫盈忽然想起来，那次水岚小产之后，众人坐在马车里，自己驾车，水岚出来后，她问陆贾贾要了个毯子给水岚披上。
就是那一次，水岚记住了她小小的恩情，所以宁愿冒着风险入城，只是想在她临走前，还给她金步摇。
却再没能出得了城。
“你走吧。”
巫盈把手里一片金光塞给尹凌津，便开始赶人，她不敢再细思，也不敢再想水岚从山寨里人人宠爱的小寨主，变成父母双亡，人见人厌，一路都被排斥的小孤女是什么感觉。
尹凌津走后。
她脚步踉跄在牢里走了一圈，最终躺在了长凳上，任由三千青丝拖地，只仰望着黑漆漆的屋顶。
水岚死前会不会害怕，有没有看到自己从她身边经过却没有停下，有没有怪她，还是在思念父母？
死亡实在是一件太恐怖的事。
巫盈知道自己错了，她是压倒水岚的雪花之一，可水岚一死，叫她永远没了弥补的机会，就如一件永远完成不了的事，她将永远记得这个在八月初一，在京都灿烂阳光里，握着七八支金步摇死去的女孩。
又有脚步声响起。
她不愿叫人看见自己哭的样子，于是只用余光一瞥，见是李清，便问道：“你要把我拉出去审问了吗？”
如果是的话，她就擦擦眼泪站起来。
“你哭了？”
李清语气有些震惊，往来路看了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道：“为了尹凌津？”
“不是。”
巫盈实在觉得痛苦，尤其是这痛苦里夹杂着她自己的错误，于是发泄不能对外，便只能对内攻击自己。
她很想抱着一个人倾诉一下，最好是王妃、岑珠、甄瑶儿之类比她更成熟冷酷，通晓世事的大姐姐，奈何眼前只有一个李清。
只能凑合了。
“水岚死了，她临死前给了我七八支金步摇，如果她不这么做，我是不会伤心的，可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为什么？”
李清是个很好的听众，安安静静，没有架子，也很懂得分寸感，明明拿着钥匙，也没有进牢里来。
两人隔着栏杆。
他站在外面，看着巫盈青衣乌发躺在一条长凳上，一颗颗泪珠顺着眼角流到太阳穴，再无声无息的沁进她的三千青丝，如她的悲伤般，悄悄隐匿。
听完了一个不算长的故事，悲欢也不大开大合，更像是夏日里一个少女的珍珠丢了，那般小小的、却不可挽回的遗憾。
巫盈说完了，哭够了，有些茫然的问道：“我是不是对不起她？她想着我，我却连好好给她送别都没做到。”
“没有。”
李清的声线如同他的长相，静与正结合，不张扬尖锐，也不低沉嘶哑，给人一种有分寸感的可靠，让人感觉就算是再极端偏激的反派，也会给他两分信任。
“如果你不以圣人标准要求自己的话，就不必这么自责，你是人，人有自己的喜好偏爱，有七情六欲，再正常不过，这是常情。
她奔赴京都，是因为父亲被谢仲严诬陷杀害，因不由你而起。她死于京都，是替爱人挡箭，是被幕后主使埋伏的弓箭手杀害，果不因你而结。
你如同看见了一朵花的盛开、死亡，因而感伤，因而落泪，却不必非把自己与这朵花的盛开、死亡扯在一起，因为你只是一个看客，花开花落，自有定数。”
这番话并不是具有针对性的安慰，反而带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大格局和漠然，但却比前者更让她能接受。
巫盈几乎听得痴了，喃喃道：“因不由我而起，果不因我而结，花开花落，自有定数，我只是一个看客。”
她不自觉的念了两遍。
需得几年后才反应过来，第一遍是断了她与水岚的缘分，第二遍是提前为她与李清的缘分做了注脚。
心胸瞬间开朗起来。
巫盈有种面壁破障的痛快感，卡在睫毛间的小小泪珠也显得清爽起来，她微微笑道：“八皇子这话说得很有一点佛法的味道。”
“实不相瞒，我的确有遁入空门之心。”李清苦笑一声。
巫盈此时并未这话当真，站起来，走过去问道：“八皇子这次过来是要带我去审讯吗？”
“不。”
李清摇摇头，看了看来路，又扭回头问道：“我二哥身边的吴公公在外面等着呢，你见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