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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磨好的咖啡,夏言歌哀怨地打开VIP接待室的门走进去,小心地把咖啡放在几个人面前的桌子上,余光里面谭星面无表情地翻着手中的合约,看不出什么意向。
排除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夏言歌觉得D.S给谭星开出的签约条件可并不低,经纪人安排了顶级的,签约金也是目前D.S所有艺人中最高的,包括他以后戏路的走向,艺人总监是亲自把关,要是换了自己,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地签了。
当然,谭星不是夏言歌,也不会乖巧到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仲睿哲看着谭星的脸色,轻轻地咳了一下,对着夏言歌说:“你也坐下吧。”
夏言歌愣了一下,开口说:“销售部的传真机坏了,刚才还说要叫我看一下,所以我……”
“让别人去修。”仲睿哲利索地打断她,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坐下吧,你们老同学多年不见,也该找机会叙个旧。”
然后他看了谭星一眼,接着道:“我看谭星刚回来,签约的事也不着急,可以慢慢考虑一下,今晚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当是为谭星接风洗尘,大家怎么看?”
谭星合上了手中的合约,对着仲睿哲微微一笑,“仲总这话正合我意,其实我确实是想要给自己放个假的,贵公司的合约内容没有问题,我也很动心,不过以后的发展还要从长计议,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至于一起吃饭的事,我倒是挺乐意多结交几个朋友,只是不知道老同学赏不赏这个脸呢?”
最后一个问号抛在了夏言歌那里,几个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夏言歌身上,她牵强地牵动了一下嘴角,有些犹豫。
等到仲睿哲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的小腿一下,着回答就显得利索多了:“那是当然的啊,有饭不蹭非君子……”然后在一段冷场过后,更加多余地加了个“呵呵”。
于是场面就更冷了。夏言歌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死了,一定是空调冷气开得太强的关系,仲睿哲轻轻揉了一下太阳穴,开口说:“那就这么定了,谭星你可以留在公司熟悉一下环境,如果要去哪里的话,夏言歌送你就好,到吃饭的时候我给夏言歌打电话,叫她来安排。”
夏言歌哀怨地看着仲睿哲,然后被仲睿哲一个白眼飚了回来,回头再看看谭星,那边那人放下手中的合同,一脸玩味的笑容,这一刻,夏言歌突然对四面楚歌这个词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如果公司楼下有乌江,她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毫不犹豫打开窗户跳下去。
还能够再悲催一点吗?她看着仲睿哲和艺人总监起身和谭星告别并打算离开,定格在了谭星身上的视线有一瞬的模糊,多年前的自己是个心甘情愿的傻瓜,被无视,多年后,自己被迫变成蹩脚的小丑,被戏弄。
十三年了,还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她想起自己曾经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面,设想过和谭星重逢的场面,然后等到连自己都觉得这是痴心妄想,可是那无数个想象里面,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谭星是这幅模样。
这样,轻佻,还自然。
“你想去哪里。”
夏言歌重重地关上了车门,面无表情地问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谭星。
谭星倒也不恼,托着下巴,仔细地看着夏言歌,似乎要把她看穿。
“请问……”夏言歌觉得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又问了:“您要去哪?”
“别吵,我正在想。”他说着,视线却紧紧地聚焦在夏言歌的脸上。
我脸上又他妈没字没地图!夏言歌坐正了,看着前方,不再理会谭星。
反正也是仲睿哲的命令,我只要做好我的任务就好,我只要……
于是,五分钟过去了,夏言歌两颊渗出了一层冷汗,谭星依然保持着那个托着下巴的姿势,就这样盯着她看了整整几分钟。
她低下头,刻意忽视那道目光,再次开了口:“你到底要去哪里?”
“你很想和我公事公办吗?”他问。
“难道我们不该公事公办吗?”她反问。
“好,那我们就公事公办。”这一次他倒是很利索地回答了,然后说:“你一定要按照仲睿哲的意思来做我的代驾吗?”
“要是你想的话,可以换人的。”她回答。
“那就走吧,我想去一个地方。”
车里面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了,谭星一脸的若有所思,夏言歌的双眼定格在前方,看似专注,实则不然。
十三年前,学校里面那些胆子大的女生,总是在看到谭星的时候就尖叫,然后视线黏在他身上,在夏言歌面前总是那么一副痞子相的谭星,居然也会难得地脸红起来,这让夏言歌当年没少吐槽谭星――
“哟,刚刚那几个是高三的学姐吧?你丫居然还脸红?你跟她们装个什么纯情劲儿啊?”
夏言歌在校门口遇到谭星,对着那拨儿刚刚走开的高三女生背影,回头坏笑着,视线落在面前少年两颊好看的红晕上面――这么看起来,她才像是个痞子,正在调戏良家少男。
“……我没有!”谭星使劲儿别过了脸。
“哎哟喂,还不承认?”夏言歌绕到了谭星面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就像某只猥琐的兔子,她眯起双眼,“我说,你该不是喜欢年龄比较大的吧,啊?就像是刚才那几个那样的?”
“……要你管!”谭星白了她一眼,然后索性转身迈开了步子。
那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心情的夏言歌,开那些玩笑,问那些问题,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居心不良,无非就是期待着,对方能够说出否认的话罢了,可是,他偏偏什么也没有说。
夏言歌于是很不甘心地跟上去,“谭星!”
“……又干嘛啊?”少年转过身来,一脸的不耐烦。
夏言歌这时候就有点儿怯生生了,从方才调戏良家少男的女流氓瞬间转化为狗腿歌,她一脸讪讪的笑:“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呗?”
他的脸先是紧紧绷了几秒钟,然后突然垮了下来,他弯下身去,笑了好久,夏言歌挠挠头,不解地问:“什么事那么好笑?”
“我在笑你,夏言歌。”
“啊?我怎么了?”
“你……”他站起身,眯着眼睛看她:“你真是个女流氓。”
“我……我哪里流氓了?抄作业和流氓有毛线的关系!”她义正言辞地反驳道。
“喏,作业。”
一个本子被递到了自己面前,夏言歌一愣,抬起头,眼睛几乎要被灼伤了,少年的笑,纯真,在夕阳的余晖下面几乎也要熠熠生辉。
真是个妖孽,她想。
一路是照着谭星手机上的GPS导航开过来的,花了整整一个小时,目的地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夏言歌先松了半口气,后面半口气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面前的大牌匾写的是:安陵墓园。
夏言歌看着谭星捧着在路上买好的花走进墓园的大门,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需要我在门口等你吗?”
“看你,可以进去,也可以在门口等我,不会很久。”他回答的时候,并没有看她。
大约十分钟之后,夏言歌看看面前的墓碑,有些痛恨自己的好奇心。
墓碑上“谭敬轩”三个字,八成属于谭星的某个亲戚,夏言歌局促起来,四下没有什么人,她转身准备去门口等谭星,才走了两步,谭星的声音又从身后传过来:“他是我父亲。”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被这句话绊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好半天,她没有转身,吐出了三个字:“节哀吧。”
“已经不哀了,”他说:“他过世有十年了。”
她转过身去,看他的背影。
十年了,可是一定不是不悲哀,不是不悲哀啊……不然你的背影看起来为什么会这么落寞?
往伤口上面撒盐这回事,还是不要做比较好吧,于是不再多问,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一会儿,说:“我在门口等你,和你父亲聊一聊吧。”
那个脚步声在慢慢远去,谭星叹了口气,把花放在墓碑前面,看着墓碑上面那张黑白的照片,里面的人面容恬淡,和记忆中总是想尽办法逗自己笑的那个父亲是截然不同的。
很想,很想记起那时候的父亲,还有那时候的母亲……
他蹲下身去,伸手抚摸墓碑,开口说了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对不起……”
夏言歌坐在车里面,懒懒地靠着椅背,闭上双眼,谭星那个悲伤的背影会在眼前浮现出来,十三年前,只是知道谭星父母离婚,他被判给了母亲,然后就被带走了,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至于他父亲过世这件事,更是完全没有想到。
原来自己不过是和别人一样肤浅,视线都落在他那些光鲜亮丽的表面上面,总是会忽视掉他也是个普通人,他也会怀念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面的人,他也需要一个家。
只是以自己和他的关系来说,怕是问什么都是不合适的,公事公办,结果就是自己永远失去了话语权。
她坐起身,刚刚想到这里,又颓唐地叹了口气,头耷拉下去,前额挨在方向盘上面,暗自纠结着。
因为是谭星,因为是他,看到他悲伤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要去安慰他,虽然自己笨拙到完全不知道怎么安慰,可还是不自量力地想要安慰他……
“路飞!”
――车窗外一个声音传过来,夏言歌一个激灵一下子坐起身来,不会这么邪门吧?
“我和你说,我昨天买的那个路飞的手办啊,做的不太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