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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昼为这事已经盘算了半月,自然胸有成竹准备了一套说辞,开口言道“那有什么说的,贪腐,卖官,欺君,件件都是死罪,还闹出好几条人命。
论起大清律来,够得上抄斩的,更何况还有一条大逆的罪,这等参劾还是要查实的。查实了才能谈如何去办。
只是大逆罪不易查实,倒是人命案可以先谈起来咱们就只能按律条去说罪。只不过宁,荣二公毕竟是从龙入关的功劳,只怕主子还是要施恩的,恩自上出,刑由律定,咱们就不必有什么态度了。”
这话说的委婉,实则是八面光没个主意,倒也就合弘昼的性子。几位军机大臣听了都一晒,以为他不想搀和,亦不以为意。弘昼自知不是一个台面上的人,就起身笑道“今儿,我还要递牌子进去请皇阿玛的安,就先走一步了。”
几位大臣一叠声的王爷请便。弘昼也更不多言,出得军机处,招呼了随身的侍从以及一群皇帝赐的伺候太监,一众人递牌子就往大内去了,心下直叹:这军机处几个老头子,看来也是准备对宁荣两府要落井下石了。
看来贾府的事该要有个了结了,入了干清宫觐见雍正,却见其兄宝亲王弘历已经到了,人说雍正皇帝刻薄寡恩,阴鸷恨毒。
好在对弘昼却是一直慈爱优容,甚至纵容其任意妄为,故此弘昼也不是很怕这位“皇阿玛”向皇帝叩了头请了安,又向弘历打了一躬,就站在一旁,仍听自己那位同为亲王却大权在握潇洒倜傥的四哥和雍正皇帝议政。
雍正喝了一口参汤,沉吟着道“弘昼这事,你先一旁听听也好,事涉宗人府内务府,回头可以着你去办。
弘历,你接着说说贤妃家的案子吧。”弘历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躬了躬身子,侃侃而谈徐徐道来“是,儿臣在刑部已查得扎实,有人证物证,涉及贤妃母家的案子共二十二起。归纳是贪贿,卖官,霸财,害命四项。
袭着宁国公的贾珍,在造办处任职上,得了各地瓷、绢、玉、金作坊"孝敬"的银钱当有五十万两,另有波斯国进贡的一尊红珊瑚下落不明,也要着落在他身上。
其子贾蓉封着御前,也有上下其手。荣国公贾赦和其子贾琏,在江南布政司任上贪贿有据可查的也有十万多两。
贾赦霸占民财,因几把扇子就逼死良民石亭,也是可查的。还有已经辞了官的贾敬,在道观里也不安分,居然要插手济宁县令的人事。还有工部员外郎贾政,就是贤妃之父,任学政期间贿卖生员定额。
虽然是下人舞弊,他也难辞其咎的”雍正见他小心,和声道“你不要瞻前顾后的,慢说是妃子的父亲,便是皇后的父亲,犯了这种罪也是按律来办”弘历道“是,皇阿玛见得明白”
便大了胆子接下去说“其实,这几宗罪已经是查实无误了的,涉了律条,部里已经有折子上陈。
只是还有部里难以彻查的,这才是大案”雍正鼓励道“你讲么”弘历道“一桩是皇阿玛在雍正四年六月里,在后宫家宴时,曾说起要查访明裔重修明史,后来就没提了,那贾赦却在八月里书信给家下人去江南查访,这分明是邀宠媚上之举”
“什么邀宠媚上!”雍正打断了他“他小小一个江宁布政司,怎么知道朕在宫里的随口话语?若不是贤妃和母家勾结,泄漏了朕的话,就是买通了后宫太监探听朕的喜恶卑污!”
“皇阿玛见得是”皇上有了主意,弘历就更容易说了“里通后宫,走漏宫闱消息,是大罪,而且,后来从八叔府里查出书信,可见这话还传到了八叔耳里”
雍正阴毒蔑视得一笑,直听得弘昼弘历汗流浃背:“他们其实是传话给老八,老八就杆子传言,说朕寻访明朝后裔,是不尊祖宗遗训,要篡改先帝的功绩可笑!
圣祖修了明史,朕要重修完善,难道还不上尊祖训?其实还不是朕行了新政,挡了他们的财路,就变着法子要污蔑朕躬。”
“皇阿玛训示的极是。”弘历知道雍正就这个话题说起允禩来,常越来越怒会越来越扯开去话不择口,干脆就着话音回道“其实贪贿,卖官,霸占民财,害死人命,都还是其次,要紧的贾家犯的罪还是和阿其那瓜葛纵横。“”
瓜葛纵横?“雍正冷冷一笑”你就不要遮掩了,其实就是大逆罪,里通着后宫给阿其那谋逆,只不过六部里看着贤妃脸面,不敢这么去议罪罢了。嘿嘿好么,连朕的妃子,也要勾结阿其那谋夺朕的皇位,朕这皇帝当得好脸面,好光彩
“弘昼在一旁,只听得汗流浃背,一月来他已经数次亲见雍正发脾气发落官员,但是这次尤为气愤。
又加上这宁荣贾家,他本人是尤其在意,越发忧惧雍正谈出难听的刻薄话来来难以收场,一顾盼间揣度雍正喜恶,已经想到如何吸引回皇帝的注意力好留余地,想了想就开口道”皇阿玛,议罪论刑可以再定。
只是弹劾贾家的折子已经有多封,只怕贾家已经听到了风声,要防着他们转移家产“雍正心下一凛,又是一喜,心想难得这糊涂荒唐的小儿子今日倒也有这等见识。便和悦颜色道”恩,弘昼所奏极是,既然如此,就着落在你身上。
朕给你旨意,你这就带着宗人府的人,去查看贾家家产回头再说议罪的事。“弘昼大喜,他原本算计的就是要这差事,没想到竟然这等心想事成,须知此时年间,抄家查看家产,是人尽知的美差,凡被查抄者之财产妻女,查抄官员但凡看得上的,都可以中饱私囊。
雍正也知下面这等弊情,既然说让自己去查抄,等于又是赏了自个。于是忙叩了首出得殿外,想想这个事情要归宗人府来管,便直去宗人府院堂里喝来侍卫,调动兵丁,会了司职都尉,一边吩校官去城南把条宁荣街先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自己在宗人府里淡淡得喝了会子茶,待上书房掌事太监夏守忠送来了润色过后的雍正口谕,和夏守忠等人说笑一回,才携着人丁掌着王府轿辇执事等前往宁国府宣旨。
宁荣街在京城之南近老庄子水源处一处城镇。是个说京城亦京城,说郊邻亦郊邻的灵修所在。因为昔日宁国公,荣国公府邸所在,聚集村民亦多了,才得了个宁荣街的称号。
只是此时,宁荣街上已丝毫无往日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寒铁银枪,兵丁肃立,宁、荣两府里已经隐隐传来嚎啕哭声。
也有那一等闲散村愚人众远远围观,也不免有那耻笑富贵破落乐见官宦败家之丑态,弘昼自然也不搭理,只带着太监兵丁沿着那“敕造宁国府”的红漆牌匾,就进了宁国公府大门,停了八抬黄伞绫罗轿辇,太监打起帘笼,才出外观看。
大门里此时愁云密布,贾府上下早已听闻了消息。宁荣两府之主世袭荣国公贾赦,贤妃之父贾政,贾府族长世袭宁国公贾珍,率着贾琏,贾蓉,贾蔷,贾芸,贾芹,贾宝玉,贾菌,贾环等有无职份之男丁已经是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几个未及冠的身旁还一并跪着嬷嬷。年长的面如死灰,年幼的已经哭的失色无神。见弘昼王驾进来,才一并轰然叩下头去。贾赦年已过花甲,此时论官职为众人之首,开口跪泣道“罪臣贾赦,贾政,贾珍,贾蓉,贾琏恭迎王爷。”
弘昼此刻已知几分朝廷礼仪,便口中无味一般道“有旨意。”众人又是乱哄哄一阵叩首,呜咽三呼万岁。
弘昼沉下脸色,从袖中取出黄缎子旨意,冷冰冰念道:“世袭一等威烈将军宁国公贾珍,世袭一等奋武将军荣国公贾赦等。行止乖悖,贪婪无耻,刻剥百姓,残害良民,难见容于律,又不奉行于法。
其族中党众,更勾结阿其那余党,贿结后宫,以非人臣之言行施于朝纲,有伤圣祖之明,有逆朕之令勋,人神共愤。朕承祖宗家法,先帝遗训,不以一己私念为意,不以裙带恩亲为羁,必当以国法重惩。
今免去世袭之爵,褫夺贤妃贾元春封号!着和亲王弘昼,携宗人府,理藩院,步军统领衙门,查看宁国公府,荣国公府家产人眷凡族中丁眷,见旨先行收押,待查明家产,厘清余党,一并议罪,钦此!”
宣毕,收起黄绫文旨,古时传谕这种皇帝谕旨,本是可以是略加润色,只是弘昼不动声色,小小了加了“人眷”二字,这也是常有的。
弘昼是自有自己的打算,下跪的众人此时正是天崩地陷之时,又岂敢有疑。倒是身后的太监夏守忠听了,眉间一挑,微微一笑又低头看地。那贾赦贾政等众人,早已泣不成声,却也只得按制,再叩首“罪臣领旨,就请王爷发落。”
雍正一朝抄家是常事,一众兵丁早已习惯,弘昼一抬手示意,顿时,众兵丁如饿虎奔狼一般分成数队,冲入宁荣两府的内院。便砸门破户,翻箱倒柜,顿时鸡飞狗跳,兔滚鹰吠,内府院墙立刻也传来嚎啕之声。
这弘昼想了想,倒是迎上两步,做势要搀起了贾政等人,开口抚慰道:“政老,赦老,小王也是皇命在身,你等也不用如此凄惶,皇上必然还有恩旨的。”
贾府众人此刻都是脸色惨变,无语无言,静悄悄全房没半点声音,万没想到雍正皇帝此次雷霆大怒,竟然定下这般基调。
若依旨意中的意思“行止乖悖,贪婪无耻,刻薄百姓,残害良民”只怕几个首犯最低也要定个绞刑,族人贬为苦役只怕也难说。若是再谈到“勾结阿其那余党,贿结后宫,以非人臣之言行施于朝纲”按照大清律条,雍正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