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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竹本来站得远远的,关山月指点到他,他才含着笑容,慢慢向中心走来,四周之人,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通路,使他能直达中心。
那个少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脸上含着兴奋的笑意,好似对今夜这种高潮迭起的场面,感觉十分有趣!
孔文通的眼睛一直盯在张云竹身上,直到他走至身前,才轻咳一声,脸上的肌肉微见抽动,显见他的心情十分紧张,勉强装出平静道:“想不到天山之中,还埋没着阁下如此高人,方才疏于接待,真是太委曲了!”
张云竹轻轻一笑道:“谷主说那里话来,边塞野人,能在谷主寿筵上挨得一个座位,已是莫大的荣幸,谷主今日华诞,敝人无以为敬,曾携得自栽的山桃数枚,聊以为寿,先前因为谷主事务烦忙,无缘得献,现在恰好有机会,尚望谷主笑纳!”
说完又对身后少女道:“菁儿!献桃上寿!”
那个少女笑吟吟地在肩上解下一个布包,布包解开,里面竟是五六枚大如海碗,鲜红欲滴的巨桃!少女双手捧了一枚,走到孔文通面前笑道:“请主人赏光哂纳!”
孔文通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伸手接了过来,口角还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不敢当!”
张云竹也笑笑道:“此桃产自天山绝顶,虽然不值钱,味道倒是颇为鲜美,谷主如若不弃,就请马上尝一下如何!”
孔文通举桃在手,看了半天,仍是瞧不出一点异状,可是他知道这桃子必非寻常,因此迟疑不敢就口,张云竹微笑道:“谷主莫非嫌礼物太菲薄,瞧不上眼吗?”
孔文通尴尬地道:“那里!那里!孔某受宠若惊,正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才好!只是此桃颇为难得,容在下留着慢慢品尝如何?”
张云竹笑笑道:“那当然听凭谷主之便!只是在下久闻谷主盛名,又有制炼黄河秋星沙之能,所以特地在寿桃上,用了一点小小的心思,原是向谷主讨教之意,谷主不肯赏光,兄弟算是白费心思了!”
这几句话说得很轻松,可是孔文通却受不了,他原本是怕桃子里有问题,然而经张云竹这样一说,不吃反而不行了,乃故意大方地一笑道:“如此说来,兄弟倒是非领情不可了!”
关山月冷冷一哼道:“姓孔的!你别答应得太快,这桃子产自天山之顶,名曰天桃,顾名思义,应知为登天之门,你真有胆子吃下去吗?”
孔文通脸色一变,怒声道:“就是穿肠毒药,孔某也绝无考虑!”
关山月哈哈一笑道:“这句话说得还像个人物,你请吧!”
孔文通怨毒地望他一眼,举桃向口,孔文纪神色惊惶地阻止道:“大哥!您这么做太犯不着了”
孔文通的手不禁一顿,张云竹立刻又笑笑道:“谷主是用毒的行家,当知兄弟在桃上绝对没有使用任何毒物,孔二先生假若不放心的话,不妨先检验一番!”
孔文通哈哈一笑道:“即使真个有毒,孔某又何足惧哉!”
说着用手一挤,桃破水流,孔文通用嘴一吸,将流出的桃汁整个地吸入口中,然后丢下皮核,仰天长笑道:“妙啊!果然入口芬芳,清不留齿”
孔文纪一直紧张地望着他,见他喝下桃汁后,良久尚无异状,心中略定,孔文通眼珠又是一转道:“拜受盛赐,不可以无敬,二弟!你把我精酿的落魂露,倒上两杯来,敬敬这位张兄与张姑娘!”
孔文纪答应一声,到后面端出一个小瓷瓶,并两只玉杯,放在红漆木盘中,孔文通将两只杯子都斟满了,端在手中道:“落魂谷中虽不以毒成名,可是兄弟这落魂露却经过一番精心酿制,张朋友既然也是医道中高手,想必认得出其中的成份!”
张云竹大笑道:“投之以李桃,报我以琼瑶,孔谷主实在太客气了,酒中成份,兄弟也不必认了,反正一滴穿肠,一杯断魂,兄弟就是拼了性命,也得回报谷主的一番盛情!”
说完接过杯来,一饮而尽,孔文通端起另一杯向着少女道:“张姑娘是否肯赏脸呢!”
少女愕然踌躇,迟疑不敢接杯,张云竹神色微动道:“兄弟一个人奉陪不行吗?”
孔文通冷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张姑娘既是张兄的令嫒,想必对兄弟的区区一杯毒酒,还不会太放在心上吧!”
张云竹对少女摇头一叹道:“菁儿!奶就喝了吧,只怪爹爹太多事,埋头那么多年,竟然为了一念之差,强自出头惹来这么多麻烦”
少女接过酒来,手却不住地颤抖,关山月忍不住问道:“张老伯!您喝下那酒后,可有什么感觉!”
张云竹轻叹道:“落魂露果然名不虚传,我目识千毒,舌辨百味,可是对那酒中的几样东西,还是无法完全认明,现在药性已经开始发动,我正以体内真气,去做各种尝试,不过要等四肢百骸,九经七十三大穴全部试验完毕,至少也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即使认明药性,也来不及了”
孔文通哈哈笑道:“张兄真不愧是行家,兄弟这落魂露内,的确含有几种世间罕有之毒物,张兄博学多闻,大概在半个时辰之后,便可分晓了,不过兄弟保证半个时辰之后,张兄连说话的能力没有了”
关山月闻言突然神色一动道:“半个时辰足够我们把事情办完了!”
孔文通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山月不理他,伸手在那少女的手中将杯子抢了过来,一饮而尽,抖手将玉杯在地上掷得粉碎,然后仰脸对孔文通道:“张姑娘的那一份酒,由我代喝了,这是否能交代过去?”
孔文通得意地大笑道:“瓶中的酒只够两杯,那第二杯原是为阁下所准备的!我用来敬张姑娘,不过是个托词,否则你怎会那么豪爽地把酒喝下去,小子!你等着吧,好好地利用你这半个时辰的生命”
关山月脸色平静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代张姑娘喝那杯酒呢!”
孔文通得意大笑道:“当我得知你尚在人世之后,就在筹思如何对付你的方法,想来想去只有落魂露最妥当,刚好这位张朋友想考验我一下,当众逼我吃下那枚九转桃,这桃中所含的毒性能使人四肢僵化,不过并不一定能真制住我,所以我故作大方,将桃子吃下去,然后利用这机会使他们不得不饮我的落魂露,更算得准你一定会强行出头,因为人家为了你出头的,你假若不那样做,就不够资格作为明驼传人”
关山月脸色深沉道:“很好!你计算得很准!可是你忘了一件事,我方才讲过了,你曾经打过我一掌,我告诉你要正大光明地打回来,虽然我的生命只剩下半个时辰了,然而我在死前,还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件事”
孔文通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想得太美了,即便是独孤明不死,他也无法在半个时辰内胜得了我,而你最多只能支持一刻工夫,再过一会,落魂露的药性发作,你只有躺在地上等死,那时,你恐怕还会要求我早点结束你的生命,免得你在痛苦中挣扎煎熬呢”
关山月神色平静,缓缓地举起手道:“事情不会完全如你想象中那么容易,你准备吧!
我要出手了!”
孔文通毫不在意地坦然而立,关山月一掌推向他的胸口,孔文通等到掌锋贴身,才挥臂向他的手上切去!
关山月凛然不惧,掌势不变,孔文通一招落实,却像击在一枝铁棒上,反将自己的手掌弹开了,然后他的胸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这一下劲力十足,砰然急响中,孔文通的身子像石块般的飞了起来,一直撞向丈余外的寿堂上,将案上所供的寿烛瓜果等都打翻在地上。
大家都愕然地围过去,孔文纪尤为着急,扶起了孔文通,但见他的胸前一掌深陷,入肉寸许,连心脏都击得粉碎。
关山月收回充满血污的手对着奄奄一息的孔文通朗声大笑道:“你再也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吧!”
孔文通的口中鲜血直喷,两只眼睛鼓得像铜铃一般,可是他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只是急促地呼气张云竹也发出一声大笑道:“孔文通!你真了不起,居然能认出九转桃的来历,可是你想不到我在桃汁之中,另加了一味安息兰根,那只是一种补药,丝毫不含毒性,味道与桃汁完全一样,所以你不曾发觉,然而安息兰根却可以使你的功力暂时消失,令你无法挡受关贤侄的一击,在落魂露上你占先一着,可是在斗智上,你却落后了一步,黄泉路上,我们还有机会重新较量一番!”
孔文通大吼一声,口中血如泉喷,双腿一蹬,立时气绝!
孔文纪眼中冒出火花,放下兄长的尸体要过来拼命!关山月将单掌一摆厉声道:“你敢动一下,我立刻就要你好看,落魂露的药性要一刻以后才发作,在一刻的时间内,我取你的性命易如反掌!”
孔文纪想起刚才只交手一招就被震伤一臂,果然不敢轻动。
张云竹立刻对关山月道“关贤侄!你赶快把该交代的话交代清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关山月点点头,回身对终南掌门吕无畏道:“吕前辈!在下本想将一些话公告于天下武林同道,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幸好在下已经先作好准备,将所说的话,都预留于这封柬缄中,同时也将黄河秋星沙的解方抄录在内,一应之事,多多拜托您了!”
吕无畏才接过他由怀中掏出的柬帖,关山月与张云伯父女已排开众人,匆匆地步出天棚,疾行而去!
落魂谷成了名符其实的落魂了,孔文通的六十寿诞也成了他的忌日,生死同辰,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事!
吕无畏打开了关山月所留的柬帖,当众朗诵:
“明驼第二代令主关山月谨告于天下武林同道之前:
先师昔年遍访尊处,取得各门派信物符令后,潜隐大漠,深悔骄衿,然见各位挟技自满,固步自封,此举兼含有激励之意,尚祈诸君垂谅!
三年前塞上之会,山月受先师遗命,印证诸君所学,败固不足论,即小胜一筹,亦有将信符璧还之意,怎奈事出非常,山月未俟终场,即为狡计所乘,仓猝而去,未及将先师之意转告,深以为咎!
山月自悉必死,幸遇天山医隐张云竹前辈搭救,得保残生,本拟早日往访诸君,一申前意,然辗转探知落魂谷孔家专研用毒之道,有图霸天下之意,乃静候其变。
黄河秋星沙天下至毒,山月恐今后武林同道有不慎受其挟制者,乃求张前辈将解方公示,庶几遏其凶焰!
山月深知孔氏除毒之外,武功造诣亦颇不凡,为恐不测,特预书之以为备,孔氏兄弟不足惧,孔文通有一女,刻投一武林异人门下习技,此异人之能,尤在先师之上,然为一特殊誓言之约,不得出世,此为山月辗转探得者,详情犹不可知,然恐该女学成后,落魂谷凶焰助长,武林永无宁日矣,故预为告之,盼诸君深戒”
当他念完之后,天棚中静悄悄的,孔文纪抬着孔文通到后面去了,连一些附和落魂谷的人士,也跟着到了后面,因此对于关山月留字上所提的事,没有人能加以证实是否真确,不过大家都深信那绝对假不了!
于是一个个默默离开落魂谷时,大家都怀着新的恐惧
夜色苍茫中,有三条人影急奔着,其实那只能算是两条人影,因为关山月已经昏迷了,背负在张云竹的身上,张菁菁边行边埋怨父亲道:“爸爸!您也是的!干吗要卖弄那些花样呢!可把关大哥害苦了,假若他真个死去了,您叫我怎生对得起他!”
张云竹轻轻一叹道:“我怎么知道他会来这手呢!只怪他性子太急了,我假若没有适当的安排,怎么会傻得去喝那杯毒酒,谁知他”
张菁菁以带哭的声音道:“关大哥是一片侠心,他怕我受害爸爸,那毒酒真的无药可救吗?”
张云竹摇头道:“这我可不清楚,要等我回家里,把胃里的软胶囊取出来,再把那药酒重新化验一下,才可以分晓!”
张菁菁顿足道:“他能支持到那么久吗?”
张云竹苦笑道:“姑奶奶!奶怎么对我越来越不信任了,我那冰麝全命散的效能奶该清楚的,别说是中了毒,就是他死得只剩一口气,也能叫他支持个四五十天!”
张菁菁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哭着道:“以后呢!要是您治不了,他也还是一倏死路!”
张云竹叹道:“那可是没有法子的事,反正他这条命是我们救的,要是不遇见我们,他早在三年前就死在沙漠了!”
张菁菁哭道:“那不同,那时他的生死与我们没有关系,现在他是为我而死的这都怪您,要是您不卖弄聪明,怎会惹出这些事,或者您早把那软胶囊也给他用上一副,不就没事了!”
张云竹叹道:“姑奶奶!奶也太不讲理了,我是个学医的,听说有孔文通那样一个好对手,不较量一下实在太遗憾了,而且我算准他会找我们比毒的,所以事先服下软胶囊,使胃壁隔离毒物,原是万无一失的准备,谁知道这小伙子会插上这一脚呢!”
张菁菁哭着道:“我不管!反正我豁出性命,也要救关大哥”
张云竹微微一怔,停下脚步,将关山月放下来,倚在他的肩旁道:“菁儿!奶不会想到去找那个人吧?”
张菁菁跟着他停下来,含泪地道:“您假如没有办法救他,我只有那么做了!”
张云竹脸色一变道:“菁儿!奶听着!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救他的性命,不过奶若对我没有信心,想去找那个人的话,我宁可拼着奶恨我一辈子!也要先把这小伙子给毙了!”
张菁菁哭着道:“爸爸!您干吗要对那个人如此痛恨呢!您不是承认举世之间,只有那个人的医道比您高明吗?”
张云竹沉着声音道:“不错!我承认我的医道不如他,可是我发誓这一辈子也不会去向他低头的,菁儿!我们把话先讲明白,奶最好不要动这个念头!”
张菁菁顿了一顿,才含泪点头道:“好!爸爸!我听您的话,可是您一定要救活关大哥!”
张云竹点点头,伸手摸摸关山月的额角,忽然惊声道:“不好!他在发烧,那酒里居然含着赤蜈胆,孔文通真了不起,赤蜈胆与鹤顶红两相冲克,他居然能并用而不失其效”
张菁菁大急道:“爸爸!您别背医方了,快想想有没有化解的方子!”
张云竹沉思片刻才道:“解方是有的,只是不好找,那一定要活青蛇的血!”
张菁菁急忙道:“夜间正是蛇类出动的时候,您还不快去捉一条来!”
张云竹想了一下,才在身边摸出一个小瓶,倒出几粒丸药,塞进关山月的嘴里,对张菁菁招呼道:“我又喂了他几粒冰麝全命散,把毒性压制住,奶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一条青蛇,马上就回来!”
张菁菁点点头,张云竹才匆匆地走了!
在这广大的山野间,蛇虫栖伏,数量很多,可是种类也很多,仓猝间要想找一条青蛇倒是很困难的事!
他藉着淡淡的星光,在石下树根间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捉到一条青蛇,提着赶回来时,却已不见半个人影!
在关山月停身的地方,用石块压着一方素绢,那是张菁菁的衣服上撕下来的,素绢上留着清晰的字迹,那是用血写成的!
“爸爸:
您走后,他因情况又恶化了,我逼得得替他放血清毒,然而我无法再等您了,关大哥的性命对我太重要了,并不仅仅为了他替我喝下那杯毒酒!
在我们共处的三年中,我把自己的心与感情都交给他了。
我不是对您的医道缺乏信心,可是我知道您绝对救不了他,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人可找,虽然那人是您最反对的,然而我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
我用关大哥的血给您留下这封信,血流得这么多,使我的心像刀割一样的痛苦,因此我求您在愤怒之余,先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假若不是您的好胜心切,关大哥的这些血是不必流的!
我只知道那个人在昆仑山上,此去昆仑,迢迢千里,但愿天能保佑我,使我能找到那个人,更愿关大哥能支持到那个时候您假若还顾念父女之情,请您不要追上来,否则您也只能追到一个死的女儿,关大哥的生命,已经跟我连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要对您说些什么,我只求您的原谅,只要关大哥不死,我把我的感情告诉他后,就会回到您身边,好好地孝顺您,否则只好在地下陪着他,因为到现在为止,我始终还没有机会对他说一声我爱他”
张云竹怔怔地读完之后,将手中的那条青蛇丢得老远,长叹一声,良久无话!
张菁菁的背上驮着关山月壮梧的身躯,越发显得娇小可怜了,可是这一个娇小的身体里,却隐藏着惊人的毅力。
这股毅力使她攀上了崎岖的昆仑山,孤露于山巅绝顶的苦寒中。
此地终年积雪,人迹罕至,放眼尽是白皑皑的一片,张菁菁被一股希望支持着,登到了最高的接天峰上,她却不禁气馁了!
因为她知道父亲的冰麝全命散至多可以维持五十天的效用,这一路匆匆行来,约莫已经过去了四十天,关山月的情况越来越坏,虽在冰天雪地中,他的身上像火一般的滚热,而那壮健的体躯却像绵似的软弱,连站直的能力都没有了,全仗着几根丝带,紧紧缚在她的背上!
然而她想找的人,却丝毫不见纵影。
在绝顶的苦寒中,饥饿、疲乏,一齐都袭了上来,最难堪的却是心中失望的情绪,摸了一下身后的关山月,触手仍是一片滚热,不禁悲从中来,哽咽地道:“关大哥!虽然你是为了我才中毒,可是把你背到此地,我也算是尽到心了,假若实在找不到人,我就陪你葬身在这亘古冰封的银色世界里,只可惜你一身技艺,像昙花一样,才盛开了一刹那,就委然凋谢,我真替你不值得”
说着,说着,脚下起了一阵叮叮的微响,那是她的泪珠,在严寒之中,还没有落到地上,就已凝成冰珠了!
望着那脚下滴滴乱滚的小圆珠,她心中又想起一个悲惨的传说故事那是一段哀艳感人的神话据说龙宫的鲛女,爱上了一个凡人,终因仙凡悬殊,无法共偕连理,鲛女以她哀伤的眼泪,哭成盈升的明珠,赠给那个凡间男子,让他作为聘礼,去迎娶另一个凡间的女郎想到这儿,她更伤心了,哽咽着道:“关大哥,鲛人落泪成珠,把她的哀伤化成浓烈的爱,去弭补那个男人的情天残缺,可是我呢!我就是哭乾了眼泪,也挽回不了你的生命啊!”泪像线串般地流,地下滚满了晶莹的冰泪,她看着那些冰珠,心中忽然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把胸前的丝带解开,将关山月的身子移到前面,用脸贴着他火热的颊,然后以断肠的凄声道:
“关大哥!看来你是没有希望了,还有几天的时光,我要利用这一段时间尽情地为你哭泣,然后用我哭出的泪珠,堆成一个墓冢,把你埋在里面”
冰上的的响着,冰珠滴溜溜地滚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眼眶一阵刺痛,连视觉都模糊了,神思也陷入恍惚中。
接着是一阵澈骨的寒风将她吹醒了,连忙睁开眼睛,眼角仍刺痛得厉害,勉强振作精神向地上望去时,只见那些泪珠仅聚了尺许大的一片,而且中间有几颗赫然是耀眼的红色,她不禁为之一怔。
静思片刻,她才明白了,轻吁一声道:“原来我的泪泉已枯,连血都哭出来了,这可不行,关大哥的身体那么大,要想把他整个地埋进去,这一点是不够的,我必须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再哭,否则不等关大哥断气,我自己先要死去了,那样我们都会暴露在冰雪之上,也许会喂了野兽,那样可太糟了关大哥啊!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雄伟的影子占据了心头,可是现在我倒真希望你能小一点,好让我在哭尽眼泪之后,还有一点力气把你埋进去!现在我必须要找点果腹的东西!不然我们都会被喂野兽了咦,野兽”
想到野兽,她心中立刻一动,在常年的山居岁月中,她养成了一种特别敏锐的第六感觉,纵然在极度地疲累中,她也能体验到四周的空气有点不太对劲!
那是一种特殊的气味,一种兽类的特殊气息。
于是她在心中低呼道:“关大哥!天真在保佑我,当我想找点东西来果腹时,果然就有野兽来了,你等一下,我把那只野兽杀死后,吃下去有了精神,继续来替你造珠泪冢!”
将关山月送到额上亲了一亲,然后脱下身上的皮背心,小心垫在冰地上,慢慢地把他平放上去,再站起身子。
气味是从后面传来的,所以她飞快地扭转身子,却也不禁一怔。
在离她五六丈的冰坡上,蹲着雪白的一头巨兽,假若不是巨兽目中碧绿的眼光,很难能猝然间认它出来!
这头巨兽有小牛样的身躯,圆头、短耳,活像是一头猫!
猫有这么大的吗?
她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判断,进一步地推想下去。
“是了!这是一头豹,一头白色的雪豹,只有在绝顶高山上,才有这种东西”
可是她又踟蹰了,而且微微有些怯意!雪豹是一种最鸷猛的野兽,它力大无穷,皮坚爪利,齿牙尖锐,为雪山之王。
然而坚贞的爱情给了她勇气,消除了她的怯意!
“为了关大哥,我一定要杀死它,吃它的内,喝它的血!使我有更多的眼泪来埋葬关大哥!
埋葬我的生命,我的爱情”
她身上没有武器,只有那几根丝带,那是来用背关山月的,这是唯一可用的东西了,幸而在大漠中他学会了牧民们套索的技巧,一根长索可以制住疯狂的奔马,当然也可以用来对付这一头凶兽。
她拿起丝带,在一头打了个活扣,然后弯腰抓起了一团冰雪,捏成一个雪球,丝带太短了,必须激怒这头畜牲,使它扑过来,然后才可以施展飞索!
雪豹静静地蹲着,两只粗壮的前爪伸出在冰地上,肚腹,长尾,都紧贴在地上,那是个准备扑击的姿势。
在沙漠中她猎过郊狼、猎过虎,对这些猛兽的习性非常清楚,所以她不等它发动,雪球脱手飞出,直击雪豹的前额!
雪球带着一道白光激射,那头雪豹的反应却大出她意料!
它没有躲避,也没有进扑,这是一般野兽必然有的反应,这头雪豹却作了一个她无法想像的动作!
它伸出一只前爪,迎着那团雪球拍上去,波的一声,冰层纷飞,雪球被击得粉碎!然后低吼一声,身子拱了起来,四肢并立,弯成一道弓形!
张菁菁骇然了,同时也有点生气,轻喝一声道:“好畜牲,你还敢倔强!”
弯腰又抓起一把碎雪,捏得紧紧的,举手再度发出,这次却用了暗器的手法,雪球曲成一道弧线,击向那头雪豹的正面。
雪豹将头一昂,张开巨口对准雪球上咬去,然而它却上当了,张菁菁的手法上另外还有花样,眼看着快被咬中时,雪球去势忽地一转,自动地拐了弯,扑地一响,打在它的左眼上。
雪球的体积虽大,却无法将它的眼睛打瞎,可是那力量却够重的,当然也够痛的,雪豹大吼一声,笔直地窜了上来!
张菁菁就是要它如此,纤腕一抖,丝索飞出,前面的活扣迳直套向雪豹的头上,势子又快又准!
这是牧野上维吾儿人捕马的绝技,长索套上颈子,任凭它如何挣扎,只要抓紧不放手,活套越收越紧,直到马儿气塞屈服为止!
张菁菁自幼在牧野上成长,再加上武功的底子,使出这一手时万无一失,然而今天对付这头雪豹却不见效了!
它巨大而矫捷的身形在空中猛地一翻,居然避开了套扣,扑向地上的关山月。
张菁菁又惊又怒,尤其是担心关山月,她宁愿自己被咬死,也不能让关大哥再受到一点伤害,所以她大喝一声,丝索抡了过去,当作软鞭使用!
人在急怒中力气特别大,这一抡恰好扫在雪豹的后肢上,索头绕了一圈,缠住它的一只后腿,然后她再用力一抖!
雪豹硬被她拖开了,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继续朝关山月扑过去!
这畜牲彷佛具有灵性,知道失去知觉的关山月比较容易对付,所以一直针对着弱点进攻,这一来使得张菁菁更着急了,奋步上前,对着雪豹的腰上踢去!
雪豹的前肢已经搭上关山月的胸膛,被她一脚踢个正着,顿时发出一声痛啸,连连滚翻出去,当它再度起立时,目中凶光暴露,血红的长舌一卷,露出两排锐利的獠牙,把攻击的目标移向了张菁菁!
张菁菁生怕关山月再受到伤害,横身挡在前面握紧丝带,采取了一个有利的守势,眼睛也紧盯着雪豹!
两方对峙片刻雪豹长尾一翦,人立而起,接着后肢一弓,再度扑上,张菁菁眼看着机会又来了,连忙将手中的飞索抖出。
这一次雪豹好似乱了方寸,竟然未加躲闪,嗖的一声,套索扣住了它粗大的颈项,张菁菁心中一喜,手中加劲,将丝带朝后急收!
即便是一头奔马,也受不了这一收之劲,可是这头雪豹却有着超越常情的智慧与禀赋,利用她收索之劲,双腿一弹,继续朝她扑了过来!
因为距离缩短了,丝带空出一大截,张菁菁一拍的力气使空了,雪豹却扑到跟前,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肩膀,咻咻的呼吸中夹着强烈的腥气!
张菁菁惊骇欲绝,万般无奈中只得伸手朝它的大口中推去!
一只纤纤玉掌塞进了利齿森森的巨口,危机直如系千钧于一发,可是她在惶急之下根本已忘记了危险,心心念念仍在身后的关山月!
所以她一面前推,一面仍想将雪豹的身形拉偏过一边。
雪豹的口中猛然被塞进一只手,钢牙自然而然地向下一落,张菁菁只感到腕上一阵锥心刺痛,几乎要昏过去了!
可是她立即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否则关大哥就完了,因此她毫不考虑地伸出另一只手,摒指刺向雪豹的眼睛!
雪豹的利齿并未将她那只手咬断,只是在她的皓腕上印下了深深的齿痕,可是她的手指却毫不容情地刺到了。
雪豹在百忙中,将头一偏,手指戳在它软而湿的鼻子上,负痛之极,利爪一扯而下,嘶嘶声中,她身上的衣服立刻被抓开十几道血痕!
鲜血滴在冰地上,然而她丝毫不觉疼痛,依然勇敢地站在关山月前面!
现在她心中任何思想都没有了,将雪豹杀来果腹的念头更是忘得一乾而净,唯一的愿望便是守住自己的位置,以及如何阻止这头猛兽去伤害身后的关山月!
那雪豹说也奇怪,它本可以一口咬断她的手掌,然而它却没有那样做!
它的利爪已经将她抓伤了,它反而退得远远的,没有再作进攻打算,只是返到远远的,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吼!张菁菁木然地站着,眼睛瞪视着雪豹!
在寒冷的空气中,她的伤口凝结得很快,流血已经停止了,可是却有一种晕眩的感觉在侵袭她!
那是过度的疲劳后,又经过一番激烈打斗后的脱力现象,再加上失血,即使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也该倒下了!
然而这荏弱的女孩子仍能勇敢地支持着一个思想飞快地掠过她的脑际!
“我必须消灭这头孽畜,否则关大哥就要受到它的伤害了,可是这畜牲太厉害了,用什么方法才能杀死它呢?”
有千百种念头在一瞬间涌起,她的心中映上无数当年在大漠中猎兽的方法,却没有一种是适用于目前的!
忽然,她的眉头一动有了!用毒!爸爸曾经为我拨掉一颗牙齿,而换上了另一颗,那是爸爸精心特制的,在万不得已时,可以将它咬破,那里面的毒质沾物即烂,利害无比,我拼着最后的一点力量,把那毒汁喷出去,一定可以杀死它!只是我自己也完了,关大哥的泪冢无法完成了,我会被那毒汁化得尸骨无存,关大哥呢!他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这儿,等第二头雪豹来将他撕得粉碎”
“然而!这是我可以采取的唯一途径了!我有这么做我活着有一口气在,绝不能让你受到伤害,我死了,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的眼眶又是一阵刺痛,那是想流泪而无泪可流的刺激所致这时雪豹的肚腹贴在地上,缓慢而谨慎地匍匐前进,有重作进攻的意图,它的目标仍是对着地上的关山月张菁菁则摒着气息,焦急地等待着,计算着距离!
“再接近五六尺,我就可以发动了,这是最后一次的行动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败”
雪豹又爬近了三四尺,然后它突地像风似地窜了起来,掠过她的头顶,一直落向关山月的身上。
这一下太快了,快得令她来不及作任何阻拦的行动,当然更来不及咬牙喷毒了,雪豹已经咬起关山月胸前的衣服,拖着他雄伟的身体,在雪地上迅速遁去张菁菁太着急了,急忙中她不知从那儿来的精力,双脚一纵,身形扑了上去,刚好抓住了雪豹的长尾,使劲朝后一拽!
雪豹发出一声痛吼,放开关山月,掉过头来反咬张菁菁,可是她双手死命地拉住那条长尾,使它的利牙长爪都够不到,一人一兽就在地上打着急转!
张菁菁的头被转昏了,凝起的伤口在冰地一阵摩擦,又开始绽裂了,鲜血满了雪地,疼痛澈心,然而她不敢松手,一松手,关大哥可就完了!雪豹转了一转,见无法将她摆脱掉,不禁发起兽性,大吼一声,身子往上猛窜,一拨丈余,将张菁菁也带了上去,然后又迅速地落下来!
“砰!”她的身子在冰硬的雪地上猛撞了一下,震得很痛,雪豹弓起身子,又准备作第二次的高跳。
张菁菁知道自已绝对无法再受一次撞击了,要拼命,这是最后的机会,于是她将心一横,用舌尖找准了那颗毒牙的所在,正想咬下去时,突然听见远处有一声厉啸,接着是一支光亮的钢叉,带着破空的劲风,笔直射向雪豹的背脊!
雪豹想是知道钢叉的厉害,就地几个翻滚躲了开去,然后有一条高大的人影追了过来,发出一声厉叫道:“畜牲!你又在作恶伤人了!”
张菁菁听见人声之后,她一切支持的勇气都彷佛有了寄托而放弃了,双手一松,雪豹像一支白色的箭,急射而逝。
张菁菁只认出赶来援救的人是一个高大的中年的妇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她再度悠悠醒转,只觉得身上的疲劳与痛楚都消失了,精神也振作得多了,连忙坐起身子一看,才发现处身于一个山洞中,四面都是岩壁,挂着许多兽皮!
可是她最关心的不是目前的处境,而是关山月。
“关大哥在那儿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所洞室宽广不过数丈,除了一些简单的用具外,就是不见人影,于是急忙跨下铺满皮褥的石塌,想到外面去找寻。
脚踏到地上,骤觉寒意澈心,而身上也袭来一股寒气,她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连一点衣服都没有穿!
室中虽然没有人,她也不禁羞得满脸通红,连忙又回到榻上,拉起一条皮褥,将身子紧紧地裹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谁把我的衣服脱掉了?”
又是一连串的疑问,然而这些问题都抵不过她对关山月的思念,披着那条皮褥,她再次下榻,急步奔到门口。
外面也是一间石室,比里面宽大一点,杂乱地堆着许多什物,屋角放着她的衣服,破烂不堪,于是她才忆起一些前情,这衣服是被雪豹抓破的,在危急中有一个高大的妇人救了她,这石室一定是那个妇人的住所,只不知她把关大哥放到那儿去了!
正在她怔怔发呆的时候,门口人影一恍,那妇人肩上掮着一只野鹿进来,看见她已经能够站立起来,满脸堆上慈祥的笑容道:“小姑娘!奶能起来了!那可真不容易,这十几天来,我真为奶担心,体力消耗到了枯竭的程度,又流了那么多的血,我真不知道奶是怎么支持下来的”
张菁菁闻言大惊道:“什么!我昏睡了十几天了”
妇人含笑道:“可不是吗!这十几天中奶睡得像个死人似的,依我的估计,奶最少要休息两三个月才能复原的,谁想奶的体质竟比常人结实得多”
张菁菁大是焦急,连忙问道:“那我关大哥呢?”
妇人笑笑道:“奶是问那个小伙子,他可真怪,浑身上下又没有一点伤,可就是不能动,我也瞧不出他害了什么病,送到雪老太太那儿去了!”
张菁菁一怔道:“雪老太太是谁?为什么要把关大哥送到她那儿去?”
妇人笑笑道:“雪老太太的医道很高明,那小伙子的病很怪,大概只有她才能治得了,奶身上被雪豹抓伤的地方,也是用她的药治好的!奶看多灵,连疤都没留下一点”
张菁菁却大感惊奇,从这妇人的口中,她想到这雪老太太一定就是父亲最反对的人,也是自己所要找的人,只是想不透父亲为什么会跟一个老妇人过不去,因此沉吟片刻后,她才对妇人道:“雪老太太在那里,我想看看关大哥去”
那妇人连连摇手道:“奶别去了!雪老太太曾经来看过奶一趟,她关照过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奶去,否则我怎么会把奶留在这里养伤呢!我这儿地方又小,又是一个人,照顾起来也不方便,可是雪老太太不叫奶去,我也没办法!”
张菁菁一怔,心中疑团更多,连忙问道:“雪老太太为什么不让我去呢?”
妇人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头雪豹就是雪老太太豢养的,本来不会伤人,不知怎的会跟奶打了起来,更不知道雪老太太为什么对奶会有成见,要不是我再三恳求,她连奶的伤都不肯治!小姑娘莫非奶跟雪老太太有什么怨仇吗?”
张菁菁摇摇头道:“没有!我从来都没见过她”
妇人道:“是啊!雪老太太在这儿二十多年了,从来也没有出去过,奶最大也不过二十来岁,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她结上怨仇的,因此我怎么也想不透她会那么不喜欢奶!”
张菁菁心中暗自有数,因为自己的脸貌与父亲有点相似,那个雪老太太一定因为见到自己的样子,才对自己生出反感,只是不知道父亲与这位老太太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地方,妇人见她沉吟不语,乃问道:“小姑娘!奶带着那个小伙子到昆仑山上来做什么?对了!奶一定是认识雪老太太的,所以才来求她给那小伙子治病是不是?”
张菁菁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雪老太太,只是因为我关大哥中了一种奇毒,有人告诉我说昆仑山上住着一位隐世高人,医道精奥,我才带着关大哥前来求治,其实我连这位高人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不晓得老太太是否就是我想找的那位高人!”
妇人一笑道:“那就不会错了,昆仑山上住的人不多,精于医道的只有雪老太太一人,奶专程带了一个病人前来,无怪乎她会对奶不欢迎了!”
张菁菁一怔道:“为什么?”
妇人和霭她笑道:“雪老太太的脾气十分怪癖,她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她除了仇敌之外,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奶当然不会是她的敌人,可是雪老太太的熟人不多,也许那个指点奶前来的人,跟雪老太太有些过节,所以使雪老太太连带对奶也发生误会了!”
张菁菁听她分析得十分有理,心中暗暗惊服,觉得这妇人的江湖阅历十分老到,可是她又不能将自己父亲与雪老太太不和之事说出,因为其中详情,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想了一下,她故意撇开话题道:“大娘!您贵姓,怎么会孤身一人居住在这荒山冻野之中!”
妇人轻叹一声道:“提起我的姓名,当年也曾叱吒一时,只是唉!不说也罢,我姓彭,奶就叫我彭大娘吧!二十五年前,我身受重伤,被仇家追迫到昆仑山下,幸亏雪老太太替我击退仇家,治好了我的伤,这些年来,我一直留在此地,虽然是冷一点,却难得有一份清静,因此我也不想再介入到江湖纠纷里去了!”
张菁菁从未涉身江湖,因此对这个妇人的过去自然也毫无印象,而且也不愿多问,默然片刻后,她忽然沉毅地道:“雪老太太虽然不欢迎我!我也非去看看她不可,我要知道关大哥的病况,他中的毒很难救,雪老太太是否能解得了呢?”
彭大娘轻叹道:“这倒不清楚!我把那小伙子送进雪神谷后,雪老太太就只出来看过奶一次,以后连我想进去都被玲玲挡住了!”
张菁菁一怔道:“玲玲又是谁?”
彭大娘哼了一声道:“玲玲是雪老太太的徒弟!那鬼丫头比雪老太太的脾气还大,对我说话时老是那股爱理不理的神气,其实她的老子还没落在我眼里呢!飞天夜叉在江湖上出名的时候,落魂谷连个边都挨不上!”
张菁菁大惊道:“什么!那孔文通的女儿在此地?”
彭大娘横了她一眼,冷冷一笑道:“奶难道认识孔文通那混帐!”
言下之意颇为不满,好像是说我已经表露出我叫飞天夜叉了,你居然毫无所知,反而对孔文通大惊小怪!
张菁菁焦急万状,连忙道:“大娘!无论如何,我一定要马上去见关大哥,否则就糟了”
彭大娘诧然地道:“为什么!奶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着急呢?”
张菁菁迫不及待地道:“大娘!奶别问了,反正我一定要去,若是让孔玲玲知道关大哥的身份时,事情就太糟了!”
彭大娘奇怪道:“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奶还怕玲玲会吃了那小伙子不成,那鬼丫头虽然得到雪老太太的真传,我倒不怕她,要不是看在雪老太太的份上,我早跟她闹翻了,奶别怕,把事情告诉我!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奶一点忙,否则凭奶一个人乱闯,一辈子也别想进得了雪神谷!”
张菁菁听她的口气,知道她后面几句话绝非恫吓,幸好她对孔玲玲也颇为不满,告诉她实情后,也许会有点用,乃急声道:“关大哥的名字叫关山月,是明驼令主独孤明的传人”
彭大娘一惊道:“什么!那小子是独孤明的传人!独孤明怎么样了,他向来不收徒弟的”
张菁菁急急地道:“大娘!奶别打岔,独孤前辈已经死了,把武技都传给了关大哥”
彭大娘神色一惨,黯然道:“死了?那样的一个人会死得这么早?他是怎么死的?”
张菁菁急忙道:“我不知道,奶得去问关大哥,他”
彭大娘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连忙道:“是的!我一定要问问他,你说他怎么样了?”
张菁菁道:“关大哥就是中了落魂谷孔文通的毒,可是他也杀死了孔文通,这事情若是给孔玲玲知道了,那还得了?”
彭大娘神色又是一惊道:“这倒是真的不太妙不过还不要紧,孔玲玲打小就跟着雪老太太,连她父亲都不知道她在那里,这个消息不会传到她耳中的!”
张菁菁急道:“要是关大哥自己说了出来呢?”
彭大娘也急了道:“我倒没想到这一层,看来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奶等着,我给奶找件衣服穿,咱们马上就去”
张菁菁穿着一身鹿皮袄裤,跟在彭大娘身后急急地行着,这身衣服原是彭大娘的,裤管剪短了,上袄虽用一根带子束着仍显得宽大,挡不住那袭人的寒气,可是她的心中却比火烧得还热,那是一种焦燥与忧急煎熬出来的火热她不知道关山月究竟如何了?
毒能解吗?好了?还是死了?
好了之后,他透露出身份没有?
这一切都烦扰着她的心绪,使她的眉头皱得像两道纠缠不开的山藤。
彭大娘则一路低声自语:“死了死了你怎么会死呢”
张菁菁知道她是在说独孤明,不知道她与独孤明之间,又有着什么渊源,可是她此刻心乱如麻!却也懒得去多问。
在云峰间盘绕很久,她们才到达一个隐秘的山谷前面,冰雪阻道,只有一个小小的通路,那头雪豹正横卧在通路中心,像是在看守着谷口,见了张菁菁,喉顶又发出一阵敌意的低吼!彭大娘却发声呼喝道:“畜牲!滚开!你敢拦住我去路吗?”
雪豹横了她一眼,目光又转到张菁菁身上,意思是指她不准进入。
彭大娘对它后股上就是一掌,怒骂道:“混帐东西!我要带她进去,一切责任由我来负!”
雪豹挨打之后,才无可奈何地让过一边,彭大娘朝张菁菁一挥手势,二人匆匆地进入谷口,走过一段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遂见冰树银花,居然还丛生着不少耐寒的花木,青松盘结,寒梅吐蕊,绿竹亭亭生姿!
张菁菁虽是心中有事,却也视眼一新,也不禁叹道:“想不到此地还别有胜境!”
彭大娘微微一笑道:“奶还没见到花房呢,那里还要精彩,连海棠、玫瑰都能盛开不谢,雪老太太不仅在武功上高人一等,即使是其他各种学问,也莫不精深渊博”
可是张菁菁却没有听进她这些话,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个景象吸引去了。
在一株三天老松下,隐隐可见两个人影,一个红衣女郎,另一个则青衫飘逸,正是她一心悬念的关山月。
张菁菁心中一阵激动,忍不住飞扑过去,大声叫道:“关大哥”
可是当她扑到跟前时,又不禁怔住了。
因为关山月两眼瞪视,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也好像没听见她的声音!
张菁菁心里一阵伤悲,抢上去握住他的手哭叫道:“关大哥!你可好了!你怎么不理我呢!”
关山月把手往后一缩,既不开口,又不理采。
张菁菁不禁愕然莫明所以,她万里迢迢,将关山月送到此地来就医,眼看看他由死里逃生,却想不到会换得他如此冷漠相待!
倒是彭大娘提醒她道:“小姑娘,奶不要动他,奶没有注意到他的瞳孔,大得像葡萄一样根本不能看见东西!”
张菁菁这才朝关山月的眼睛一望,发现彭大娘说得一点也不错,而且从他的神色上看来,像他的听觉能力也失去了,所以才变得那么麻木!
这时那红衣女子已冷冷地对彭大娘道:“彭菊人!奶好大的胆子,我师父已经告诉过奶,不准奶把这女子带进谷中,奶怎么敢自作主张”
彭大娘冷哼一声道:“我做的事由我自己负责,用不着奶多管!”
张菁菁知道这红衣女子一定就是孔玲玲,连忙问道:“孔小姐!我关大哥怎么样了?”
孔玲玲冷笑一声道:“奶自己不是都看见了,还问我干吗?”
张菁菁听她的语气很不友善,只得忍气吞声地道:“我是问他的情况能不能恢复原状”
孔玲玲冷笑道:“奶是他的什么人,对他这么关心!”
张菁菁不觉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彭大娘在旁冷笑道:“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当然应该关心!”
孔玲玲神色一变,厉声追问道:“是真的吗?”
张菁菁红着脸,承认否认都很困难,她自己一心都放在关山月身上,可是从未对他透露过,她很愿意承认,却又不敢承认,若是否认的话,又怕彭大娘的脸上挂不住!
彭大娘冷笑一声道:“这事跟奶毫无关系,要你问这么多干吗?”
孔玲玲好像很生气,同时把气都发到彭大娘头上,厉声叫道:“彭菊人!奶怎么敢对我用这样口气说话!”
彭大娘也怒声道:“放屁!奶是什么东西,我不过是看在雪老太太的份上,才处处让着奶一点,真要论江湖辈份,连奶老子见了我都要弯腰行礼,奶居然敢直呼我的名字!”
孔玲玲气得脸都白了,指着她大叫道:“飞天夜叉,奶别对我耍江湖腔,在这山上,奶是我师父的婢仆,一切就得听我的,现在我命奶马上出去!”
彭大娘将脸一沉道:“除了雪老太太外,谁也不配对我下命令!”
孔玲玲眼中煞气突露,沉声道:“师父正在闭关入定,我可以代表她老人家,奶滚不滚?”
彭大娘将眼一翻道:“就是雪老太太自己也不敢对我下这个滚字,臭丫头!奶太缺少教训了!”
孔玲玲一声冷哼,身形乍起,一掌撩向彭大娘的门面,疾如鬼魅,彭大娘没有注意,脸上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孔玲玲袖手冷笑道:“飞天夜叉!奶假若再不知趣,我马上就要奶的好看!”
彭大娘的脸上印着五条鲜明的掌印,可是她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片凶光,双掌一错,厉声大叫道:“臭丫头,老娘今天不打回这一掌来就算是奶养的”
掌随声出,迳击孔玲玲的前胸,孔玲玲单臂一撩,将她的双掌一起格开,反手一刁,扣住她的脉门,厉声道:“彭菊人,若不是看在师父面上,我马上就要了奶的命,滚吧!”
掌上一用力,彭大娘的身子像石块般地弹了出去,扑的一响,坐在地上,瞪着眼睛直发怔!
张菁菁眼看着孔玲玲一出手,就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彭大娘,心中不禁骇然,她自己也学了几年武功,但是孔玲玲的举手投足间,简直神奇莫测,想到关山月杀死了她的父亲,目前看来她还不知道,一旦被她知道了,这彭大娘坐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口中喷出血来,身子向后倒去,张菁菁对这个妇人虽是相处时间不久,却情感颇深,连忙上前抱住她道:“大娘!大娘奶怎么了?”
一面叫一面伸手在她的胸前搓揉着,她跟着张云竹略习医理,知道彭大娘不过是一时急怒攻心,那股淤血若是不揉散开来,积下就是病根。
孔玲玲冷笑着过来道:“她在装死!奶快把她抱出谷去!”
张菁菁抬起脸哀求道:“孔小姐,请你让我见雪老太太一面,我想问问关大哥的病情!”
孔玲玲寒着脸摇头道:“不行,师父不准你来,她老人家特别交代过,要是奶踏进谷一步,就格杀不论,我准奶活着离开已经是客气的了!”
张菁菁愕然问道:“雪老太太为什么那么恨我呢!”
孔玲玲大叫道:“不晓得,奶滚不滚,再不走我就要动手了!”
张菁菁知道动起手来,自己绝对不是对手,含悲带戚他抱起彭大娘,哭声向孔玲玲哀求道:
“孔小姐,关大哥”
孔玲玲不耐烦地哼道:“奶放心好了,有我师父替他治疗,他绝对死不了!”
张菁菁还想说什么,她怀中彭大娘突地一挣而起,疯狂似地扑向孔玲玲,因为她的动作太快了,张菁菁没防备,被她推得一跤跌倒在地。
孔玲玲也没有防备,急忙挥臂一格,彭大娘的身子又被撩飞出去,可是她自己的脸上也挨了一下,响声十分清脆!
彭大娘踉跄数步,才站稳身子,仰天发出一声大笑道:“臭丫头,我终于打回那一掌了!”
孔玲玲的脸上一边印着掌痕,另一边却气得煞白,飞身上前,伸手连戳,势子绝速无伦,彭大娘的身上穴道一一被拂中,砰然倒地!
孔玲玲一脚踏在她的胸膛上,怒声道:“彭菊人!今天我要奶死无葬身之地!”
彭大娘全身穴道受制,无法答话,可是她的眼中却流露出倔强与不屑,这种眼光激怒了孔玲玲,脚下一抬,将彭大娘连踢了几个滚翻!
张菁菁大是不忍,扑上前抱住彭大娘朝孔玲玲叫道:“孔小姐!彭大娘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奶可以杀她,却不能这么侮辱她!”
孔玲玲冷冷地怒道:“奶让开,我不但要她死得粉身碎骨,而且要在她死前,饱受分筋错骨的痛苦!”
张菁菁大急道:“孔小姐!奶不能这么做!”
孔玲玲怒道:“我偏要这么做!”
手掌轻翻,将彭大娘从她的怀中抢了过来,张菁菁急着又想抢回来,可是她才挨近过去,孔玲玲回手又是一掌,奥妙无匹地印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打得连退数步,然后再伸手在彭大娘身上又点了几下。
彭大娘的脸上流下了汗水,肌肉不住地颤动,眼珠急转,好似陷入了极度的痛苦,孔玲玲一把将她掷在地上,口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脸上充满了一片残忍,在欣赏彭大娘的痛苦形状。
张菁菁再度扑了上来叫道:“奶不能对她这样,快解开她的穴道”
孔玲玲冷笑道:“奶再噜苏一句,我就让奶也尝尝滋味!”
张菁菁也不知道从那儿来的勇气,突地一掌前击喝道:“奶乾脆连我也杀了吧!”
孔玲玲伸手轻拨,反将她的脉门扣住冷笑道:“我正在等奶说这句话,也正在等奶对我出手,因为师父限制我不可以先行动手杀人,现在我可有杀奶的理由了!”
说着举起另一只手,对准她的额上拍去,忽而在她们身后响起一阵桀桀的怪笑,接着一道人影扑过来,砰然一掌,挡住了孔玲玲的杀着,同时也将她推出四五步远!
张菁菁的手也落入了这个人的控制,只觉得触手一阵冰冷澈骨,连忙抬头一看,吓得几乎叫出声来!叫声中充满了恐怖之意。
那人连忙把手放开了,可是眼睛还是紧盯在张菁菁的身上,目光十分温柔。
张菁菁脱离那人的掌握后,才想到那个人将她从危急中解救出来,虽是唐突一点,不过自己的反应也太失礼了,因此连忙含有歉意地对那人笑了一下。
这一笑使那个人又呆了,口中呀呀几声,却是语不成腔,张菁菁想到这人或许是个哑巴,只不过她的形状乍看起来的确是怕人一点。
一头乱发蓬在头上,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只有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乱发中夹着丝丝斑白,可见她的年纪已不小了,而且从她脸部的轮廓看来,这怪女人若是脸上没有疤,然后再年青一点,一定会很美丽。
她穿的衣服也十分破旧,好像是山上的服役仆妇一般,只是她表现的武功却颇为惊人,孔玲玲就是被她一掌推开的。
孔玲玲这时已回过神来,对那突来的老年丑女叫道:“疯子!奶怎么偷出来了,给师父知道了,她老人家一定会抽奶的筋!”
这名丑女闻言好似略为畏缩,慢慢躲到一边。
张菁菁却是一惊,心想这女子不但老丑,而且还是个疯子,真是太可怜了,然而孔玲玲却没有放过她,慢慢地又逼过来道:“奶不要以为这疯子会救奶,她也不敢违抗我的”
手掌举了起来,又待作攻击的打算,张菁菁知道自己是绝对打不过她的,只得把求助的眼光投向那疯女。
疯女果然受了她眼光的召应,呀呀地叫了两声,抢了过来挡在张菁菁前面,孔玲玲怒声大喝道:“疯子!滚开,别碍着我的事!”
疯女人倔强地摇摇头,表示不肯让步,孔玲玲怒喝道:“奶也在找死了!”
掌风突发,涌了过来,疯女人双手一翻,啪地一响,将她又推了回去,孔玲玲神色一动,似乎没想到疯女人会如此厉害,乃冷冷一哼道:“疯子!奶敢帮着外人对我动手,我告诉师父去!”
说着转身就走,疯女大概很怕这一着,连忙上前去拉住她,口中连声呀呀,好似在求她不要去,孔玲玲身躯突翻,伸手朝她的乳下点去。
疯女人没有防备,痛叫一声,捧着胸口蹲了下去,孔玲玲电闪进身,飘过来继续对张菁菁攻击。
张菁菁逼得挡了一下,然而功力比她差得太远了,砰然倒撞出去,孔玲玲不等她落地,冷笑着追上来,迎颈又是一掌削到!
那蹲在地上的疯女却又站了起来,忍住痛苦抢进二人中间,伸手又挡住了那一下狠削,这一次因为她受了孔玲玲的暗袭受伤,功力大不如前,居然被孔玲玲推了出去,踉跄倒地!
可是她好像怕张菁菁为孔玲玲杀害,双足一纵,跳了起来,依然挡住孔玲玲的去路,阻止她前进!
孔玲玲大叫道:“疯子!奶真的要捣蛋,我就先杀奶也是一样!”
举掌猛劈,疯女人虽然挡住了,身形却摇摇幌幌,更是不稳!
张菁菁见这疯女为了维护自己,连受几次痛击,心中大是不忍,连忙将她拉过一边,感激地道:“大妈!您别再帮我了,让她杀了我吧!”
此时她自知必死,凄苦地一叹道:“爹!我悔不该违背您的话,硬要上这儿来您再也看不见菁儿了”
那疯女人突然神色大变,呀声叫道:“菁菁儿”
孔玲玲听这疯女人居然会说话了,倒也颇感惊奇,可是她此刻一心只想致张菁菁于死,所以毫不理会那疯女脸上的神情,抢扑上来,又要对张菁菁攻击。
疯女这下子好似真正地疯病发作了,口中断断续续地叫道:“菁菁儿菁儿”
一面却迎着孔玲玲的掌势,疯狂似的反击回去,伤痛也忘了,力气也大了,一轮急攻,居然将孔玲玲逼得连连退后!
孔玲玲被她缠着十分震怒,暴喝一声后,掌式也跟着一变,双手翻飞,招式十分奥奇,十几个照面后,疯女胸前又着了一掌。
这一掌打得很重,疯女一跤跌倒在地,口中鲜血直喷,再也爬不起来了!
孔玲玲一不做二不休,抢上前来挥掌又待拍下去,突然远处发出一声厉喝道:“住手!
奶怎可以伤她!”
孔玲玲果然住了手,远处人影急射,飘来一个白发矍铄的老妪,手上握着一根黑漆光亮的拐杖,重重的在地上一顿喝道:“玲玲!奶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谷中伤人!”
孔玲玲神色惶恐,手指着张菁菁道:“师父!彭菊人违背了您老的命令,私自将这个女子带进谷中,弟子根据您的嘱咐,正要将她们杀死”
老妪将拐杖又是重重地一顿怒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并不要奶真的实行,我这雪神谷中,从未沾染过一点血腥,奶居然敢在这儿造下杀孽!”
孔玲玲不禁一怔,连忙辩道:“弟子不知道您的意思,所以才认真执行,好在彭菊人并没有死,只是被制住了穴道而已,弟子也不想难为她”
老妪怒哼道:“不难为她,那奶为什么要用分筋错骨法对付她,我教奶这套功夫时,再三告诫奶不准轻易使用”
孔玲玲惶急道:“那是因为她出言无状,冒犯到您”
张菁菁立刻叫道:“奶胡说她对老太太尊敬得很,奶是因为跟她不合才那样对付她!”
孔玲玲因为老妪在前,不敢发横,只是恨恨地盯了她一眼,老妪怒哼一声,没作任何表示,低头察看了一下疯女的伤势,才厉声道:“其他都还罢了,奶怎么用这种重手法伤害她?”
孔玲玲低下头道:“弟子想杀死那女子时,不知疯子从那儿钻了出来”
话尚未说完,老妪举起拐杖,猛然挥击在她的后股上,孔玲玲一跌扑地,老妪已怒声大叫道:“混帐!疯子是奶叫的吗?”
孔玲玲在地上痛得直滚,可是她不敢爬起来,哭着声音道:“弟子不知该如何称呼,只是跟着师父叫她”
老妪怒声道:“我可以叫,奶却不行,奶知道她是什么人?”
孔玲玲继续哭着道:“弟子不知道,师父从未说起过”
老妪怒色稍抑,神情转为暗淡道:“她是我的女儿!我唯一的独生女儿!”
孔玲玲神色大变,一脸惶急之色,连哭都停止了,呐呐道:“弟子实在不知道”
老妪怒哼一声道:“算了!滚罢!滚到丹室里去,不叫奶不许出来!”
孔玲玲的凶气都消失了,可怜兮兮地爬了起来,慢慢地向前走去。
张菁菁也是大为诧异,对于这老妪,她已经知道是雪老太太了,却万想不到她有一个发疯的女儿,她正想开口说话,老妪已过去先替彭大娘把穴道解了,彭大娘立刻结结巴巴地道:“老太太,我”
老妪大手一挥,算是叫她别说了。
彭大娘脸色一宽,对张菁菁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要她上前拜见雪老太太,谁知老妪一转身,又蹲在疯女身边,伸手替她搓揉着,口中轻轻地道:“馨儿,奶觉得怎么样了,奶怎么从密室溜出来了呢”
疯女经过一番推拿后,渐渐清醒过来,口中仍是断断续续地道:“菁儿菁”
老妪闻声神色不禁大为激动道:“馨儿!奶能说话了!真是太好了”
疯女睁着双眼,隐有泪珠涌出,口中仍是断续在叫着菁儿那两个字!
老妪激动地替她抹去泪珠,颤着声音道:“馨儿!叫我一声娘,孩子,奶有二十年没叫我了疯女眼泪直流,发出微弱的声音道:“娘我菁儿菁”
张菁菁听那疯女不断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不禁大为惊奇,可是老妪却迅速地点了她的穴道,使她昏迷过去,然后站了起来,对张菁菁大声叫道:“抱着你的母亲跟我来!”
张菁菁大惊失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我的母亲”
老妪脸上突然又涌起一阵怒色,厉声道:“你们父女两人,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尤其是奶那狠心天杀的爸爸,要是他也来了,我非把他剁成肉酱不可!”
张菁菁仍是呆呆地站着,被这个消息震住了,在父亲的叙述中,母亲早就死了,现在怎么又跑出了一个母亲来!
老妪见她在发呆,乃又怒叫道:“还不快抱着你娘跟我来,难道奶嫌她太丑,不配作奶母亲”
张菁菁见老妪脸色铁青,不敢多问,上前抱起疯女,老妪回身前行,她只好跟着后面,再后面是彭大娘。
当她们的身形都消失时,关山月仍是漠然地站在那里,对于他身边所发生的许多事情一无所知,可是这些事情,却牵连到他今后的一生
张菁菁抱着那疯妇,怀着一肚子无法猜透的疑思,跟在雪老太太之后,绕过重重松林,来到一排房子前面。
雪老太太领首进入中央的一间大屋,手指着一张木床道:“把奶的娘放下,坐在旁边陪着她,我去准备一下,马上就替她着手治疗,这可是奶母亲一生的转捩之机,奶千万要沉着一点!”
说完也不等她有所表示,即匆匆到后面去了!
彭大娘满脸疑色地过来问道:“张姑娘!这人真是奶的母亲吗?如此说来,雪老太太该是奶的外婆了!”
张菁菁摇摇头不解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从我懂人世时,就没见过母亲,父亲告诉我说母亲早就死了,因此对这件事”
彭大娘也眨着眼睛道:“雪老太太的话不会错的,奶们之间,一定有着很曲折的内情,这人很早就在山上,因为她不会说话,神智也不太清楚,老太太管她叫疯子,经常将她关在密室中,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是老太太的女儿!”
张菁菁眼眶红红地道:“我倒真希望她是我的母亲,我从小就没有得到母爱的照顾,看见人家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时,我真羡慕死了”
正说之间,雪老太太已拿着许多东西进来,听见她的最后一句话,乃将眼睛瞟了她一眼,冷冰冰地问道:“奶不嫌她又疯又丑吗?”
张菁菁忍住眼泪毅然道:“亲情至爱中,没有疯丑这些名词,她若真是我的母亲,她在我的眼中,比任何人都美丽,都正常”
这几句话似乎感动了雪老太太,她的脸上渐渐消去了冷峻之色,代之而起的是一阵黯然,一片伤感,轻轻地一叹道:“奶还有点良心,比奶那绝情的爸爸好得多了奶母亲当年也像奶一样的美丽,就是为了奶,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张菁菁也奇怪了,连忙问道:“老老老当年是怎么一会事?”
雪老太太哼了一声道:“以后再说吧!现在治病要紧,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着抖开一个绒布包,里面是一大把长约三寸的银色细针,雪老太太神色凝重。拈起银针,以极为熟练的手法,一一插入那疯女的穴道与关节筋络中。
银针入肉两寸,每插一下,疯女的身子就起了一阵痛苦的颤动,雪老太太把一百多支针全部都插好之后,才对张菁菁道:“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松,我要开始行功逼穴了!”
张菁菁闻言立刻握住疯女的手,雪老太太却神情紧张地开始凝气聚神,片刻工夫,她的双手变得通红,像一块炽热的烙铁。
张菁菁看在眼中,不禁深为雪老太太的功力深厚而感到惊诧了,隔着一段距离,她仍然可以感到雪老太太掌上的热力灼人,一个人把武功练到这种程度,简直是无法想像的事!
雪老太太掌上的热力提到十分时,才慢慢移近那疯女身上,每支手指,抵住一根针尾,将掌上的热力,藉银针透了进去。
疯女立刻发出震人心神的狂叫,像是痛苦到了极点,双手拼命地挣扎着,张菁菁记得雪老太太的吩咐,不敢放松,然而或许是由于母女的天性之故,那疯女的痛苦,如同是她身受一般,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雪老太太神情紧张已极,按过了十根之后,立刻又换十根,按过的银针在疯女身上灼出丝丝的黑烟,更夹着一股焦臭之味,薰得人十分难受。
门忽然又开了,一脸愤色的孔玲玲悄悄地走了进来!
每个人都注意着疗程的进行,没有人发觉她的出现!
孔玲玲走到雪老太太身后,脸上突然涌起一片杀意,举起手掌,对准雪老太太的后背上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