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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琳挖掘这条秘道,为了求快,完全是就土质松软的地方着手,人既不够,材料又少,洞道不整齐,不坚固,自是意料中的事情。因此,午后向准与小梅,虽已侥幸冲了出去,洞道中脆弱的部份,却经不住那一炸,震塌了不少。幸而公孙启做事一向谨慎,在听到向准述说经过后,非常不放心,混进人群,施展传音入密绝顶功夫,把县太爷支走,候人群散尽,前来接匝,天可就黑透了。向准当先领路,发觉洞道已经震塌堵塞,即着手清除。
辽东的土壤,虽不象黄河两岸,黄土平原土性那么粘,可也不是沙土,故塌陷的部份,也是成方块的,这其间,自有不少空隙。公孙启本就怀疑洞中,隐藏着贼党高手,耳力又极锐敏,向准清除洞道,他就贯注全神,仔细谛听。他听到了小兰和侯源的对话,也听到了葛琳与老贼的对话,虽然没有听全,仅就听到的,已可判断个八九。他判断出葛琳的位置稍远,似极安全,晓梅姊妹必然和她在一起。也判断出老贼侯源,阻截在葛琳等人的进路上,仍有火药,未曾使用。最后,听到葛琳先是要轻身犯险,判断必已被晓梅阻止,而后才以接受屈辱条件,企求先放出慧庄三女。
他深知范凤阳网罗的这批新人,多是一方之霸,心黑手辣,言而无信,实不足奇。
他怕慧庄与二婢上当,决定阻止她们妄动。事机急迫岔路中不及多想。便出声要向准休息,由他来接手。他的原意,不啻告诉侯源,洞外来了人,教老贼心理上,多增一分顾虑,看老贼的反应,再作进一步打算。不料换来的却是一阵爆炸。
“轰!轰!轰!”炸的不只一处,也不象一两箱火药,威力之强,地皮都在动,烟尘土雾也从缝隙中冲了出来。弄巧成拙,既惊且悔。这不是他所希望出现的事情。老贼侯源似乎也不该这样慌张失措。万幸向准听到他的招呼,已经上来了。现在所担心的,是晓梅葛琳等人,有没有受到伤害?
洞里与洞外,情况完全不同,那空气的排挤,那烟火的熏烤,那巨大声响的震荡,那土壤崩落的压砸,变化瞬息,全出意外,事先没有防备,事发无处躲藏,血肉之躯,怎么消受得了?爆炸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阵“轰隆!”地面上出观了两道沟。这还用说,两条地道全被陷落的泥土,给填满了,人如果被压在下面,怎么还能活得了?公孙启一掠到了沟边,顿足流泪道:
“都是我害了她们!该死的是我!”金逊劝慰道:
“我们不来,老贼也不会放过她们,与公孙兄何尤?”陆浩接口道:
“沟不深,大家一齐动手,快一点,也许还有救。”他一边说,一边已经动起手来。经他这一说,全都认为有理,也正要动手。向准道:
“挖北边这条沟,先挖西头。”陆浩道:
“向兄先前走的当是北边这条洞道了?”向准道:
“正是这样,人多反而碍事,由我和陆兄先挖。”沟宽不过四五尺,的确用不着全动手。两条沟并非平行,象一个钩,向准与陆浩,清除的是尖部位,上层都是成块的,有大有小,大的两人搬,小的随捡随掷,进展异常快速。公孙启审度形势,估计老贼适才说话位置,大概就是钩尖这个部位左右。晓梅葛琳等人与老贼之间,自是还保有一段距离,或许没有压在土下,果真如此,料还有救。
如此一想,心头不禁升起一线希望。约莫顿饭光景,他与金逊替换下来向准、陆浩,就他们四个人,分成两班,轮流替换,女孩子根本插不上手。随在身边的,仅有梅芬,灵姑和小梅,不见杜丹与姗姗。
她们去了何处?
如照日间经过情表,八成去盯孙允的梢去了。嗯,料必不会大错。若然,万一遇上范凤阳,二女岂非自投虎口?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开出一个拳大的缺口。啊!现出了洞道!这时正值公孙启和金逊接第二班,欣喜之余,公孙启禁不住呼唤道:
“晓梅!二妹!”没有得到应和。公孙启的一颗心,顿时凉透底。金逊额头青筋毕露,心里尤其着急,凑在洞口,提高声音唤道:
“琳妹!葛琳!我是金逊啊!”稍缓,一个微细的声音答道:
“你骗不了我,老贼,我不会教你好死的!”公孙启辨出话声,接口道:
“是蓝姊的吗?的确是我和金兄,你伤的重不重?忍耐一会!我们这就下去。”奋力几招,将缺口开大,这才看出没有陷落的地方,内部也震塌得很厉害,洞道瘫塞,声音被隔断,以致听来甚是模糊,不禁忐忑地问道:
“蓝妹,晓梅会静禅神功,应该不会出事,怎不说话?还有向大嫂与葛姑娘姊妹情况怎么样?”缝隙中,陡然透出来几道夜明珠光,接着传来印天蓝话声,道:
“我们都被泥土隔断了,她们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快点把洞道打通,提防侯源老贼捣鬼。”公孙启道:
“我们这就进来。”向准、陆浩,也都下来帮忙开洞,没有锹镐,唯一可用的,就是金钢铁手。最初往下开,不过开出一个象四五尺见方的深墟,现在清除洞道积土,得往上边送。公孙启首先脱掉长袍包土,金逊等人照旧学样,然后一包一包地往上抛。三个女孩子守在坑口,一包一包地接,倾完积土,再把衣服丢下来。就这样连续不断地往复运用,不消多久,终于开出来了一条仅供一人爬行的洞径。公孙启,与金逊,先后爬了进去。啊!印天蓝被埋了半截,下半身完全压在土里,口鼻间溢有血渍,显然还有内伤。
公孙启看在眼中,惊在心里,更不怠慢。小心翼翼地清除上边的泥土和碎块。
金逊从旁帮忙,好不容易把印天蓝救了出来,略一检查,似未伤筋动骨,只是一些皮肉之伤,暂时不能动罢了。公孙启匆忙给她服了一颗内伤药,协助金逊,继续往里开。吉人天相,洞径打通之后,仅小莲首当其冲,被强风压挤,内伤甚重,此时犹晕迷未醒。印天蓝就是为了救小莲,把人交给慧庄,抗托震落土块,行动迟缓了些,自己反而受了伤。否则,小莲纵有十条命,也非被压死不可。其余的人,都没什么大影响,只是在变起之初,受到一阵难堪的窒息,耳鼓也受到强烈的震荡,嗡嗡不绝,所以公孙启最初的呼唤,晓梅没有听见。老贼侯源到现在没动静,如非已逃,便已遭报。
唯有小兰,生死下落不明。在目前情况下,不知火药是否全爆炸?于是,也不能为了救她一个人,再教大家跟着涉险。
只有暂时离开,另想其他办法。
印天蓝不能行动,公孙启责无旁贷,亲自把她抱了出去,但是,爬行难免碰到伤腿,公孙启顾虑到这点,就有那么体贴,宁愿自己吃点苦,仰面朝天,把印天蓝平稳放在自己身上,就那么慢慢爬行出去的。小莲则是由葛琳带着出去的。
海城县的县太爷,独自在书房,坐着也不是,走动也不是,就那么紧皱眉头,焦虑不堪。入夜以后,又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炸得他心惊肉跳,也怒到了极点。整座县城,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商店提早打佯,住户关门上锁,甚至小孩子都不敢再哭,这成什么体统?
守备部队全体出动了,加强巡逻,加紧城防,那紧张的情形,就象贼人要屠城!最恼人的还是,全班捕快,宛如泥牛入海,一个也没有回来,一点消息也得不到。“梆!梆!梆!”三声更鼓敲响了。突地,他听到耳际话声,心头升起一线希望,不禁想道:
“他是什么人,那么多捕快都不中用,他一个人能有什么办法?”想念未完,紧接着又听到有人敲门。“笃!笃!笃!”声音是那么轻,举动是那么知礼。县太爷点了一下头,亲自过去把门打开了。一股无名怒火,陡升三千丈。敢情当门站着的,并不是他意料中的奇人,而是捕头孙允,不言不动,不参不拜,象是个泥塑的土偶。县太爷的气,可就大发了,正待发作。适时,突又听到一缕蚊蚋似的声音,响在耳边,道:
“孙允虽知内情,亦有苦衷,大人暂勿发怒,听他怎么说,再定此人是否还能用。”语毕,寂然,并未现身,不知是否已走。
孙允却是立刻还了魂,单腿下了一跪,道:
“累大人久等了。”县太爷听到暗中人语,神色略见松缓,道:
“情形怎么样,进来说。”孙允跟了进来,待县太爷落座,肃立一旁道:
“卑职无能,未能擒到强人,请大人降罪。”县太爷道:
“葛家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何私藏火药,家里养那么多打手?你不会毫无所闻,有话实讲,本县替你担待。”孙允又打了一个千道:
“卑职先谢大人恩典。”县太爷道:
“不须俗套,你往来奔波,定也疲劳,坐着讲。”孙允告罪坐下,道:
“葛家当初建筑时候的监工,名叫侯源,就是现在的管家,早年保过镖,卑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卑职以为他发了财,房子是他自己的,上前攀谈,不解谈出了祸。”县太爷惊问道:
“什么祸事?”孙允叹了一声,道:
“侯源告诉卑职,房主大有来历,武功通天,能杀人于无形,警告卑职,不准多问,纵然有事,最好装聋作哑,也不要管,否则,一家老小,性命难保。”收受贿赂的事,他没敢说,秘窟也没讲。县太爷道:
“这么一说,今天是仇人找上了门?”孙允道:
“想必是的,这种江湖仇杀,双方都是高来高去的能人,卑职连侯源都打不过,来的更不知是那路人,纵是赔进性命,也管不了,守备兵马也对付不了这种人,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大人有何求见?”县太爷道:
“全城都被惊动了,捕快一个也没回来,身受皇恩,怎么能不管,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你的职责?”沉默片刻,孙允道:
“卑职斗胆,拟请大人申祥上禀,请府里派人。”县太爷道:
“要你何用?”孙允道:
“白天的事,大人已曾目睹,卑职全力以赴,只落得目前这等狼狈相,力有不济,奈何?”县太爷道:
“把你的家小即刻搬进县衙,本县代你去保护,还有什么顾虑?”孙允惊然道:
“大人既如此恩典,卑职再无话可说,谨将幼子托付大人,设有不幸,祈求代为抚养教育成人,卑职就感激不尽了。”县太爷道:
“你子即我子,本县必不负所托,即刻回去,把他接来,你的建议,本县也完全采纳。”孙允道:
“天黑以后那次爆炸,说明葛府地下,双方可能还有人,请大人立即调派五十名兵丁,带铁锹镐,卑职去去就来,亲自带着他们去挖掘。”县太爷诧问道:
“你刚才不是说他们没用吗?”孙允道:
“是的,卑职说过,兵丁的确无用,卑职的意思,也不是去捉人,捉也捉不到,而是把那批强人惊走,不要再惊搅百姓,办法虽然不好,对地方也算有个交代了。”县太爷想了一想,觉得这个办法,是不得已而求其次,再要发生爆炸,纱帽恐怕都要戴不牢,便道:
“你快去快回来,本县还要亲自监督。”孙允告退走后,县太爷立刻派人,分头准备,刚刚告一段落,耳际忽又传来暗中人语声,道:
“大人勤政爱民,诚为一方之福。惟葛家占地甚广,昏暗之间挖掘,断非五十名兵丁,所能为力”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庄后塌陷部份,地下或尚有人,不论死活,当为双方首要,彼等身手,颇不平凡,还望叮嘱部属不要贪功,枉送性命,惊走他们仅够了。”县太爷道:
“侠士可否进来一叙,本县还有甚多疑问,容面请教益。”
门外静寂无声,没有得到回答。县太爷亲自开门出来相请,夜色沉黑,星斗满天,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无可奈何,只好怅然回屋。传语寄语的是公孙启,救出晓梅印天蓝后,恐杜芸和姗姗蹑踪孙允,再遇强敌,故又急急赶来县衙。他另有打算,也怕纠缠不清,故未与县太爷相见。
孙允回到家中,发现妻子已将幼子将霖儿唤醒,穿着整齐,还准备了一包换洗的衣服,在等着他,全感惊诧,不禁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孙妻许氏道:
“刚才来了一位姑娘,说是县太爷要收霖儿做义子,教我赶快准备,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孙允道: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许氏见他心神不定的样子,甚是惶惑,道:
“难道是假的?”孙允支吾道:
“不假,我是问问她模样怎么样,穿什么衣服,有没有带着家伙?”许氏道:
“年轻,朴素,一个姑娘怎么会拿刀动剑?”孙允道:
“她没再说什么?”许氏道:
“你不问我还真忘了,她教我转告你,今后要好好地做事,不准再跟药铺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孙允听到“药铺”两个字,心头已雪亮,道:
“县太爷待我这么好,我怎么能不好好地报答他。你关好门窗睡觉吧,衙门里还有事,今夜我不回来了。”背起霖儿越墙而去。他已明白,自离坟场,一举一动俱在别人监视之下,幸亏没再做欺心事,否则,脑袋早就搬了家;也很感激那个姑娘,没有揭他的短。经过这次教训,天良发现,以后他果然没再做坏事。赶到县衙,守备何澄也已带人赶到。县太爷见霖儿长得还很清秀,甚是喜亲,亲自交给夫人照管,然后带着大队,赶往葛家别业。天亮,陷落的部份,首先挖清了,下面埋着一男一女两具死尸。迹象显示,二人生前还发生争搏,男尸背上还插了一把剑,女尸身上也有伤,已难辨清究为拳伤,抑是压砸出来的伤痕。
女尸自是小兰,孙允没见过,就把她当成葛氏富孀,糊里糊涂结了业。房子贴上了封条,在逃凶嫌,案后查缉。那批失踪的捕快,事后也都回来了,据说是被一蒙面侠士所救,异口同声全都这么说,不信也得相信了,隔了一夜,东城侯记老药铺后边那栋新修建的房子,也被强人侵入,屠杀个精光,成了一宗无头案。这是给小兰报仇,也是给地方上挖去一个祸根。
公孙启办完这件事,才离开海城。
腊末冬残,岁又云暮,辽东地面,又已是风雪漫天的琉璃世界。玉宇琼瑶,极是壮观,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冷了,山口镇印记参场那个中途站,自去年被毒蜂雷登带人纵火焚毁后,败瓦残垣,至今无人收拾,在风雪衬托下,愈发显得凄凉破落。
站后小楼,由于距离仓库稍远,当时刮的又是北风,尽管未受波及,但烟熏火烤,一年未经打扫,外表看来,也已呈现残破不堪,今夜就在这座小楼,里边突然出现了灯光,虽然时间不久就熄灭了,可也已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今天是腊月初八,是过年的开始,世俗照例要吃上一顿腊八粥,仅管距离年底,还有半个多月,但在民间已洋溢着过年的气息了。
初八这天,月亮还不够半圆,冷月寒辉,却已能把大地景象,清晰地映照在人们的视线之中。是有心人来了,一共是两个,不,后边还有隐隐藏藏,虽然看不清数目,但绝不全少于十个人,咦!怪了!前行两人,刹那已近,赫然是人寰五老的老大上官逸,与追魂扇唐通,他们两个人怎会勾结在一起?这简直匪夷所思,想都想不到。山口站被包围了,站外四周,全埋伏下了人。上官逸和唐通,这才来到了小楼前。追魂扇唐通以达楼下,扬声唤道:
“秦牧,你既冤魂不散,那就出来吧。”楼内立即传出一个宏亮声音道:
“好得很,你就是请来天兵天将,老夫也非宰了你不可。”
楼门开处,随声走出一个魁梧老者,白发银髯,面色红润,目光如电,相貌极是威猛,身后陆续走出一个少女与三个四五十岁的壮年人,分立老者左右。
老者自是秦牧,轻藐地瞥了唐通一眼,寒煞的目光,却注定了上官逸,打量了半晌,道:
“恕老夫眼拙,尊驾是哪一位?”上官逸随口通了姓名。不料秦牧却敞声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苍凉与悲愤。上官逸觉得他笑得蹊跷,诧异地瞥了唐通,意在征询姓名有什么好笑?唐通也是一脸茫然神色,似乎也不知秦牧为何发笑?上官逸不由无名火起,冷冷的说道:
“笑罢,尽情地笑,等会叫你哭。”秦牧止笑道:
“老夫是该哭。”上官逸愈加不解,道:
“这总该有个理由?”秦牧道:
“因为你不像。”上官逸杀机暴涌,道:
“我就是我,何言像不像?”秦牧冷笑道:
“何不问他?”“他”字自是指唐通而言。上官逸怒瞥唐通,目光中寒光愈盛。唐通强作委屈,道:
“山主能中老匹夫商间之计?”上官逸冷哼一声,没再理他,移注秦牧道:
“老匹夫还不下来受死。”秦牧道:
“你可知道老夫的规矩?”上官逸道:
“铁面判官,心黑手辣,掌下从无活口。”“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秦牧气极而笑,道:
“唐通,你这个该死的畜性,不错,老夫掌下从无活口,但所诛尽是象你这样丧尽天良的东西,欺兄盗嫂,猪狗不如,小儿识破尔奸,不幸惨遭灭口,拿命来吧!”怒喝声中,凌空扑下,骇人掌风,罩向唐通。唐通觑准奸机,追魂扇一扬,暗藏毒钉,猝告发出。阴险毒辣,于此可见。铁面判官秦牧,纵有通天本领,在这种情况下,不能缓不能躲“噗”的一声,追魂钉立中前胸。怪事发生了。追魂钉向不虚发,发必见血,非伤即死。可是现在,这么歹毒的东西,在秦牧前胸,竟然失了效,就象打在坚韧的皮革上“噗”声过后,反被撞落地上。秦牧不仅未伤未死,纵扑的身形反而更快,掌风也更见猛烈。
唐通偷袭无功,铁扇倏然张开,一挥一划,削卸来势,人已倒纵二丈,游目瞥见上官逸,已被一女三男,围在核心,不禁心头鹿撞。秦牧脚落实地,一粘即起,再度向唐通扑击而去。唐通内心有愧,不敢接战,再次暴退,已经退到了瓦砾场上。秦牧边追边喝道:
“你逃不了,明年今天,便是你周年忌辰,看掌!”左掌护胸,右掌如刃,斜劈肩头,带起一缕尖锐破空声,骇人之极。唐通晃身避开道:
“老匹夫,我已让你三招,别逼人太甚。”咦,是他约了帮手,来找秦牧的,反说秦牧逼人太甚,这成什么话?秦牧怎肯放松,又再追扑攻上。唐通见势也不能再退。瓦砾堆,地势高,埋伏在站外的人,最少有三面看得见,他自己不打,朋友怎肯帮忙?秦牧武功比他高,人又正直无私,早年错杀秦牧之子,心里有愧,是以见了秦牧,未战先怯。现在情势所迫,他已无法再退,秦牧追扑攻到,他只好硬起头皮,挥扇迎架,在他说来,的确好象是被迫。秦牧双掌翻风,飞声雷动,威势无伦。
唐通铁扇倏张倏合,时笔时剑,变化亦极诡异难测。
上官逸以一敌四,始终胶着在原地,但却瞒不了明眼人,他是能胜而不胜,能突围也不突围。窥察四人武功门派?抑是别有用心?此刻谁也不知道。不过,唐通首先注意到了,眼珠一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边战边想,愈想愈怕,不禁传声道:
“秦老,快停手,也别再认真,你杀了我,你也走不脱,不信,你偷偷地看一看那边。”秦牧以为他要弄鬼,自然不信。唐通了解他的心情,又再传声道:
“秦老,请相信我,当年的事情,不尽如传言,但我也不否认有错,自来辽东,更是大错特错,就算我死有余辜,孩子们都没有错对不?”藉避招闪身,给秦牧制造了一个机会。秦牧匆忙地偷瞥了一眼,但没看出什么来。再次交锋,唐通说道:
“秦老,听说过范凤阳吗?”秦牧心头陡感一震,但仍攻扑不懈。唐通道:
“此人就是,我跟他订交很早,最近一年,不料变得比毒臂神魔还可怕,他现在必是恨我不该把你引来,也恨你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如果我猜得不错,你,我连同孩子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此地。除开西边,全是我的人,合起来跟他拼一下,最少也要掩护孩子们逃走。”秦牧渐为所动,最要命的是,他已发觉后力有不继现象。原因他知道,是受了楼中怪椅的累。看官如果回忆一下,当还记得纪秉南去年纵火之前,曾在椅子上布过毒,那是一种慢性的散功粉,遇热即化,透衣入胃,传遍全身,功力逐渐减退,终至消失。铁面判官秦牧,不幸就中了那种毒。唐通可不知道,见秦牧掌势虽紧,威力已不如初时强劲,以为他同意了,便道:
“我退你进,向那边移动,先把孩子们替换下来。”并且说了就做,迎拒两三合,便闪退一大步。秦牧虽不相信唐通,也不完全同意他的办法,无奈力不从心,再战下去,势必全难活命,便传声道:
“老夫拼掉老命,截住小魔,你把我孙女救走,送交杜丹保护,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话虽是这么说,心里却在试探唐通,以观反应。唐通慨然道:
“不,我将功赎罪,截住小魔,你们祖孙逃走,如有可能,把犬子带走。”这时,已接近另一斗场,秦牧忽然舍弃唐通,斜扑范凤阳,道:
“怡儿退下,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唐通更不怠慢,亦夹击而上,以行动表白了心迹。上官逸的确是伪装的,身形一晃,便已退出十丈,嘴口发出一声怪啸,恨道:
“唐通,有你的,本山主头一次认栽,绝不亲手杀你。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能不能生离山口镇,还得再露一手才成。”秦牧,唐通合力追击,他东移西晃,当真不还手,说完之后,竟然越过站墙,飞逝而去。埋伏在站西的人,也跟着他走了,刹眼不见踪迹。他是不是范凤阳?一举一动,都透着怪异,教人不易捉摸。秦牧,唐通,奋力追截,身法不如他快,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容而退,不由呆在当地。
秦怡以及双方部众,全围拢过来了,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秦牧看了唐通一眼,苦笑道:
“见过你唐伯父,过去的事有误会,今后不准再提。”秦怡不情愿地向唐通福一福。唐通则让,只受了半礼道:
“过去的事,非三言两语可尽,以后我会向你有个明白交待,现在我们全在险中,必须合力,或有万一生机,舒儿,先见过秦爷爷。”唐舒一揖到地,毕恭毕敬向秦牧行了一礼,秦牧颔首还了一礼,道:
“上官逸是我小师弟,入门武功还是我代师传授的,适才那个貌似上官逸,却不认识老朽,一望而知是假。令尊说他是范凤阳,老朽也有怀疑,除非从怡儿武功上看出师门来历,惟恐上官逸闻知对他不利,别无解释。不论如何,他纵非范凤阳,也必是范凤阳的得力膀臂是可以断言的,天池事后,范凤阳躲躲藏藏,所惧只有公孙启,现在的行踪,已为贤父子所知,犯了他的大忌,听那人临去留言,显有杀人灭口之心,是以令尊说,我们全在险中,一点不假,此非善地,还是及早离开为是。”经他这一解释,大家算是明白了,纵然彼此之间,容或还有芥蒂,但在眼前,却非通力合作,不能渡过难关,唐通道:
“现在的情况,秦老前辈说的已够透澈了,必要的时候,我与秦老前辈,阻截强敌,你们保护秦姑娘全力突围,往投公孙大侠或杜场主,告诉”适时,一声冷笑,打断了他的话,哂道:
“突围,别作梦了,这块地风水就顶好,祖孙,父子,还有朋友,就来个孝义双全吧!”不待声落,已有两个人循声扑了过去。唐通急道:
“留心暗算!”哪知他还是喊迟了,已有一个倒了下去,但仍竭力喊出。
“毒药”还是毒药暗器,众人不禁大惊。
另外一人,立即静伏不动,秦牧传声道:
“敌暗我明,此刻不宜出去,先隐藏起来,等天亮再说。”立见人影闪动,刹那俱已达楼前。不实剧变人生!
巨响声中,又是火药爆炸了,范凤阳好歹毒的心肠,他算准有一天,公孙兄妹会用这座楼,居然在楼下,也埋装了火药。
烈焰腾空,砖瓦齐飞,一炸之威,煞是骇人。幸而秦牧祖孙与唐通父子等人,俱隐身楼外瓦砾堆附近,仅是受了一场虚惊,毫发也没有伤着,唐通震惊之余,道:
“瓦砾堆恐怕也靠不住,还是躲开点好。”大家心里已无主张,闻声即动,有的准备去车房,有的打算奔马棚,秦牧宏声喝道:
“回来,炸过的地方最安全。”但是,小楼正在燃烧,如何隐身?惊慌,恐怖,无所适从,大家只好奔往各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秦牧与唐通,已经失了控制,火药不比强敌,敌人再强,一对一不成,还可以两个乃至三个拚一个,火药埋在地下仓库间,从地面上也发现不到,一旦爆炸起来,碰上了连尸首都落不到整的。谁能不怕?谁又知道何处埋的有死亡?威胁着整个山口站。就在大家心惊胆悸,精神几乎崩溃的时候。第二次爆炸又已发生。这一炸,几乎把大家的心,震出口腔外,然而这次炸的,既非瓦砾堆,也不是马棚与车房,爆炸的地点在城外,从绝望的惨呼声,还显示炸死了人。情况发展,愈加叫人惶惑了。
火药是范凤阳手下党徒埋装的,而这次炸的,恰正是他埋伏在站外的党徒。自己人炸自己人,岂不成了窝里反?这一发展,立刻影响到其他几处埋伏,再也藏身不住,纷纷显出了原形。铁面判官秦牧早已忍耐不住,适时扬声道:
“跟贼子们拼了!”当先向西冲去。秦怡紧随其后。他祖孙这一动,唐通父子及部众,亦起而跟踪,十多个人一条心,与其在站里担惊害怕,何不拼个痛快的,埋伏在站外的人,纷纷赶往拦截。一场剧烈拼搏,就这样展开了序幕,一边志在杀人灭口,调配的都是精锐。一边是死中求生,奋不顾身。秦牧声出身动,起步处又在核心,秦怡与随行三壮汉,仅错一肩相随,首先到达站西。
埋伏在站西的范贼爪牙有两处,每处两个人,偏巧适才炸去了一处,仅仅剩下两个人。一个迎战秦牧,一个以一敌四,力拒秦怡与随行步众。铁面判官秦牧突围之前,已看清四周埋伏匪徒,算准距离,拿稳主意,决定一举突破,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孙女与徒众,最后毅然说道:
“出站之后,务必在侧翼匪徒赶到之前,一举把二贼杀死,才能走得了。万一不如预期,你们只管保护怡儿先走,我给你们断后。”秦怡自是不肯不顾爷爷,单独逃走。祖孙俩争执了几句,最后秦牧有了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们不能全死在这儿,得留下一个报仇的,只你年轻,希望最大,突围之后,往投杜丹或公孙启,你不能让我死不瞑目。”秦怡不敢再顶撞。他们祖孙一动,埋伏在北边的匪徒,已从斜里追去。相差不过几十步。甫越站墙,匪徒人少,怕截不住,迎面就是两把暗器。唐通的追魂钉,都没有伤着秦牧,自更不发生作用。秦牧停都没停,便找上了右边的一个,作了对手。老英雄谋定而动,出手绝不留情,双掌齐挥,有如猛虎出押,只攻不守。右边匪徒,亦非弱者,何况手中有剑。他见来势过猛,不敢迎架,闪避正面,剑走偏锋,斜刺腰背。秦牧视如不见,上左步,身形微向右斜,右劈左按,双掌微弧击下,破风呼啸,威势万钧。
右匪剑长,以为可先刺伤秦牧,双掌不避自避,故原势不变,且更贯力刺出。由于他贪功心切,反而上了大当。殊不知秦牧,为了防御唐通的追魂钉,精心特制五件软甲,取材锦鳞蟒皮,普通刀剑难伤。右匪不知内情,剑尖中,如刺败革,由于用力过大,而秦牧身形恰正右斜,不仅未能穿肌入肉,并且还往右滑了出去。事出料外,马步也被自己的浊力,带得浮动起来,再闪身躲避敌掌,那里还能如愿。但听“啊”的一声,右胸骨被劈折了三根,伤及内腑,仅仅惨号半声,口喷鲜血,尸体便摔跌在地上。秦怡不愿爷爷留下,故对付左边的匪徒,也用出了全力,三个壮汉是秦牧的弟子,自与她同一心意。
左边的匪徒强再狠,遇上四个拼命的,那里还能讨得了好,右边同伴的惨号,更使他分了神,被秦怡乘隙一剑,刺中前心,剑尖向下一滑,来了个大开膛。消灭二匪,虽仅两三招,就这两三招的时间,北边的匪徒,已将迫近。同时,唐通父子也已越墙出来,但也把南边的匪徒也引了过来。事前有约,秦牧自不能置唐通父子于不顾,道:
“唐老弟,教令郎随怡儿先走。”唐通原也与乃子说过,奈何唐舒不肯走。情急哪容耽搁,争执中,还没走出多远,匪徒已全追了上来。秦怡本不想走,匪徒这一逼近,再走也来不及了。秦牧祖孙师徒为五人,唐通父子及部众,原有八人,前在唐庄逃走时,一个断臂没有跟来,故现在仅有七人,合起来十二人,埋伏的匪徒,原有十六,死了四个,还有十二个,人数一样,正是一对一的局面。
但是,胜负生死,决定在武功的高下,不是决定在人数的多少,事实上,武功造诣,无法相同,经验,机智都有密切的关系,秦怡是是唯一的女性,也是年纪最轻的一个,火候不足经验尤差,剧战一起,她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她不放心祖父,秦牧更不放心她,祖孙两并肩对敌,表面是一对一,实际是联手拒敌,秦牧照顾她的时候多,秦牧这一分心,功力招术,俱都受了严重的影响,三十招一过,他首先了受伤,但不重,仅是左腿被敌人的剑尖划破了一个寸许的口子。照理说,原无大碍。无奈骨肉连心,秦怡见祖父的腿上,血流不止,裤子都红了半截,关心太过,无法专心对敌,情况就愈加不济。
秦牧则是既惊且怒。惊的是祖孙俩可能难逃大劫。怒的是孙女不听话,不肯走,他们祖孙的对手,是两个四旬汉子,看破弱点,攻得更紧,更狠,更辣,十招中,倒有七招攻秦怡,对秦牧来说,则无异攻心。一对一,秦怡原就不成,匪徒一变战法,合力攻她,招式就更加散乱了。“嘶”的一声,前胸被匪徒划开一条大口子。匪徒就有那么下流,劲力用的极有分寸,仅划开衣服,丝毫未伤皮肉,但一出招运剑,则皮肉尽现,秦怡羞得面红耳赤。
秦牧更是气得须发俱张,几乎吐血,利害是互相关联的,秦牧祖孙这一落了下风,三个弟子就再也沉不住气,他们与敌人,原本势均力敌,互不相上下。这一心燥气浮,顿时便落了下风,不仅无法驰援,自保都成了问题,唐通略占优势,发现秦牧祖孙狼狈情况,一阵猛攻,逼退对手,偷空放了一支冷箭,这是精钢折扇中,仅余的一支追魂钉。二匪逼得秦牧祖孙,互相援应,却又援应不了,得意忘形之余,疏于防范,立有一匪被追魂钉射杀。另外一匪,不由惊惶四顾,微显呆怔,秦牧抓准良机,倏出铁掌,斩断他那阴损的右臂,同一时间,秦牧三徒之中,一个名叫冯恺的,急于驰援恩师,不幸失手,丧生在匪徒剑下。
迭连的惨呼,牵动了全局。追魂钉也引来恶毒的暗器。冯恺在师兄弟中居长,他的死,更使两个师弟怒发如狂,两把剑如有神助,威力陡增,霎眼之间,双双得手,把两个顽敌,伤在剑下。
不约而同,找上了那个杀死冯恺的匪徒。
唐通只顾偷袭别人,疏于防范自己,忽觉肘关一麻,追魂扇失手落地,和他对敌的那个匪徒,站稳桩步,这时又已攻了上来,唐通右臂已不能动,但他岂肯束手待毙,左手迅疾拾起追魂扇,边架边退,形势甚是危殆,他因替秦牧祖孙解围,因而疏神受了暗算,秦牧祖孙来不及敷裹伤势,便即赶来支援?其他几处,也互有死伤,秦牧,唐通,无疑乃是核心,但他二人全都受了伤,仅管目前还能支持,时间一长,便对他们不利了。
激战已由分散,逐渐向一处集中,这是唐舒暗中发动的,以为这样,便可以互相策应。匪徒不知是何居心。似乎也有意促成他们这样。在双方意图相同的情形下。很快便达成了各自的目的。蓦地,场外夜影中,扬起来一个阴森声音,道:
“退守四角,用暗青子招待他们。”敢情暗中还有敌人。匪徒如斯响应,闻声暴退,似有法度,快而不乱。秦牧道:
“背背相倚,合力阻挡。”夜影传来嘿声冷笑,道:
“看你们阻挡到几时?间歇发射!”喝声甫落,暗器已从四面八方,如雨射到。
一阵紧密的“叮叮!当当!”繁响声中,但见寒光射来飞去。第一阵暗器,被打退了。阴森话声又起,道:
“铁面判官,年老气衰,失血过多,让他歇一会。”秦牧肺都几乎气炸。唐通传声劝道:
“秦老,这是范凤阳本人,此人阴损歹毒异常,别中奸计。”
秦牧明知贼子是在气他,平息胸中怒火,道:
“呆在这里挨打,不是办法,阵式不变,听我口令再一起动,往镇里移,注意了。动!”当真动作齐一,九个人就象一个整体,一下子就移动五六步。他们一动,暗器又如骤雨一般,猬集射到,仍被挡退了。夜影中人震声狂笑道:
“有意思,你们只要能够这样,连续移动五次,没人倒下,本山主网开一面,放你们逃生。”唐通道:
“你说话算数不?”夜影中人道:
“你吃里扒外,罪无可恕”唐通截口道:
“我如留下,你能放过秦老祖孙不?”他已中毒药暗器,自忖绝难活命,故类以必死之身,换取余人安全。秦牧虽知他已中暗算,却不知中的是毒药暗器,道:
“老弟,死活在一起,用不着向他讨饶。”夜影中人接口道:
“人言铁面判宫,义薄云霄,言重如山,今日一见,果非虚传,看在你这份豪气,五次改为三次,只要闯得过去,连唐通父子一起饶。”秦牧哪会理他这一套,乘他说话分神之际,暗中发令,又快速地移动了一次。当然,发射暗器是另有其人,这次也照样发射不误。也不知出了什么毛病,正西一面,也就是秦牧等人要去的一面,竟然没见一发暗器。故秦牧等人这次更见轻松。夜影中人十分机警,忖知有变,喝问道:
“是哪位朋友光临?”一个寒煞的女人声音说道:
“我,月魄追魂。”夜影中人笑了,笑得是那么轻狂而冷傲,道:
“何不说掌底游魂。”寒煞女声道:
“这么一说,你真是范凤阳本人了?”夜影中人道:
“是不是你不会过来自己看?”寒煞女声道:
“我过去容易,就怕你又要逃走。”夜影中人道:
“笑话,本山主就怕你不替我生孩子,别的还怕什么?”四周哄然扬起一阵暴笑。寒煞女声“嘿嘿嘿”地冷笑着,自正西现身,徐步向场心走来,既不是男装,模样也不象晓梅,身旁还有一个少女,跟她同样是丫环装束,无法知道是谁?夜影中人也已从东边现身,月光下,潇洒飘逸,赫然是范凤阳,可惜金玉其外,一肚子坏水。这时秦牧等人,已乘隙冲出包围圈外,一面裹伤,一面注视场中发展,并没走远,显而易见,必要时,可能还要为二女一臂之助。
双方渐渐走近,气氛也随着紧张起来,时约三更,月正当空,彼此的身段、面貌越看越清。相距三丈,范凤阳愕然止步,道:
“你们到底是谁,别业怎么样了?”敢情就外表,范凤阳已经看出二女,一个是小莲,一个是小梅,都是葛琳贴身侍婢,故而连问。小梅道:
“你又是谁?”范凤阳细辨话声,似是而非,再查面貌,也看不出化装的迹象,心里愈发惊疑不定。沉声说道:
“别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神气中,似对葛氏别业异常关切。小莲悄声道:
“别业已破,主人已死。”范凤阳诧问道:
“谁是主母,琳姑现在何处,别业那么多人,怎么毁得了,是什么人下的毒手?”小莲细辨话声和语气,听出蹊跷,再次压底声音道:
“你真是范凤阳?”范凤阳道:
“我是朱牧。”小梅哼了一声,道:
“你不是。”朱牧道:
“不信你看。”随手取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清秀脸庞。
小莲认出果然是朱牧,不禁浑身抖颤,正待吐露真情。小梅突然喝道:
“姊姊别上当,他不是朱牧。”更不多言,如电飘身,拔剑凌厉便斩。小莲不料小梅如此激烈,拦阻已迟,骇呼道:
“梅姊留情!”她怕小梅伤了朱牧,身随声动,起步便追。
却不知情急之下,一声梅姊,泄露了真象。小梅是晓梅化装的“小”和“晓”音同字不同,小莲则是葛琳亲自化装的,故声音象貌,十分逼似,晓梅的化装也没有问题,只是言语举止,短时间没有办法学得象,尤其是那把削铁如泥的绝情剑,如假包换,更瞒不了人。晓梅何等身手,何况势在意先,葛琳虽然也非泛泛之流,却比晓梅差了一筹,自然无法遍及,吓得再次惊呼:
“梅姊”晓梅道:
“他脸上还有一张面具。”范凤阳原想装到底,料定晓梅必会中途收手,那知晓梅眼尖,业已洞穿其伪,再不接架,势必丧生剑下。但是,临时变计,再想接架,又如何办得到。总算小贼身兼正邪诸长,今天还不该遭报,匆促间,身形如电斜移,挥袖横击剑身。
“嗤”的一声,绝情剑一吞一吐,衣破见血。范凤阳吓得亡魂丧胆,那里还敢再停,一声凄厉长啸,飘身如电循逃。晓梅一剑得手,报仇雪恨,就在眼前,怎肯轻易放过机会,腾身便追。蓦地,斜刺里飞来两条金色人影,截住去路,四件兵器,分取不同致命部位。两个金衣人,用的都是同样的兵器,左手钢鞭,右手持剑,鞭封利剑,威力万钧,剑取胸胁,嘶风锐啸。晓梅恨得银牙暗咬,道:
“为虎作伥,死有余辜,着!”剑翻银浪,避鞭取人。她知金衣人,俱是小魔心腹死士,实力中坚,那里还肯容情,一式佛光普照,师门神宗绝艺,立告出手。
寒辉掣动中,一贼丧命,一贼齐肘断臂。只一招,便将二贼伤在剑下,更不管断臂贼人死活,又再追了下去,范凤阳冲出场外,又遇小兰和小菊,他此时已知道别业被毁,二婢俱是强敌伪装,厉声喝道:
“挡我者死!”他伤的是左小臂,料知场外必然还有强敌截拦,逃循之际,已将兵器取出,厉喝声中,分击二女。那是一对精钢短戟,通常都是一面月牙,他用的却是两面月牙,并且还都开了口,既锋利、又沉重,也是为了对付公孙启兄妹,特别打造的,乍眼一看,还相当威武与壮观。
他没有猜错,拦路二婢是由杜芸和姗姗所伪装。双戟挟无比劲风击到,杜芸左锟吾,右天龙,双刃并起,涌射万道霞光,截架而上。姗姗左右,娇躯如电一划,避开范凤阳左戟正锋,弃剑用指,冰魄神功已随势发出,分点凤尾精促二穴。
范凤阳的为人,虽已坏到极点,武功识见,却已高达巅峰,只一眼就已看出杜芸用的,是牧野飞龙威慑江湖的成名兵器,施展的却又是玉龙剑影留传至今的天山绝艺。这一招剑法,杜芸去年曾使上官逸亡魂丧胆,丢掉一件兵器,才逃得活命,事后范凤阳也曾从上官逸口中听说过。今天看来,威力似较上官逸形容的还要大。范凤阳偷学过天山绝艺,这一招他也会,自然难不住他,拆解封拦他都办得到,心里不禁暗暗冷笑,正要说:
“班门弄斧。”忽觉一阵奇寒上身,三九天本来就冷,而这阵奇寒,更具有刺骨裂胃,冻凝血液的感觉。不用再看,仅凭直觉,他就已知道这个伪装小菊的少女是谁,以及出身门户与袭击的部位了。适时,耳中谀又传来心腹爪牙的绝命呼声,忖料晓梅转眼就到。光棍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些变化,在他脑海之中,不过就象电光石闪那么一刹,实际上,他和杜芸一招都未满,姗姗指力也未及身。范凤阳就有这么机警,这么狡猾,反应与决断,就有这么快,一觉不对,马上变计。这时右手戟已到半途,下击之势不变,又加了两成力,进步欺身,左手戟反撩而上。但听一阵金铁交鸣巨响,霞光骤敛,杜芸退了两步,胸前起伏甚剧,地面上遗落一枝戟,范凤阳已从二女之间,飞身而去,姗姗冰魄神指,自然也告落空。
“三姊,你受伤了?”姗姗关切地问,她以为杜芸受了伤,不敢远离,没有追去。晓梅和葛琳接踵赶到,不禁吃了一惊,道:
“三妹,你脸色好坏,是”杜芸已缓缓过来气,道:
“不碍事,血气微觉浮动,现在好了,追。”晓梅怎肯相信,道:
“小贼今非昔比,单打独斗,我们都不成,尤其不能跟硬较硬,原定计划,已经行不通了,好在窝巢已得,不怕他逃上天去,且等启哥来了之后,再犁庭扫穴。”原来她们离开海城,按照葛琳的预计,化装前来佯作向小贼报信,就便行诛,为江湖除害。自然,葛琳芳心中,更急于侦察朱牧的生死下落,活着救人,死了报仇。公孙启带人随后打接应。
从捉到的几个活口,讯知范凤阳在神兵洞旄东,还有一个落脚处,只知地名叫作“蝎子沟”却不知道正确位置。
哪知勉强到了辽东,就不能再走了。原因是印天蓝的腿伤,表面似是无碍,但一行动,便奇痛彻骨,公孙启原想把她送回锦州,又怕四女斗不过范凤阳的机诈,何况对付范凤阳的毒药,也少不了印天蓝。左思右想都觉不妥,便留在辽东,替印天蓝彻底检查,诊治,如以今天医学眼光看,印天蓝伤的是腿神经,将养息三天,才能恢复行动。这就是她们今天来到山口镇,以及公孙启大队落后的经过情形,否则,范凤阳今天就得遭报。葛琳心里虽急,但范凤阳已失影踪,而蝎子沟究在何处?也得找熟悉地理形势的人打听,是以不便说什么。晓梅道:
“这个地方我来过,还有熟人,我们先到镇上去吧。”于是,四女便折身回镇。秦牧,唐通,受人之恩,怎好一个“谢”字不说,就这么扬长一走。他们没走,不敢走,也不甘心走。
经过这次事件,他们心里明白,范凤阳更恨他们了,只要缓开手,就必定要找他们算账。范凤阳一日不除,他们一朝难安枕席,何况还死了人,也不能白死,要报仇,自己的力量不够,眼前不就有能制服范凤阳的人,基于这几种因素,他们都没走,一部份人清理死伤,一部份人在远处了望。四女芳步姗姗,袅娜走来。秦牧祖孙迎了上去,秦怡一福道:
“多承四位姑娘来得适时,救了我们祖孙性命。”四女闪身避开,晓梅道:
“姑娘快别这么称呼,我们年纪都差不多,如不见外,姊妹相称就可以了。”转向秦牧道:
“前辈因何与范凤阳结怨?”秦牧长叹一声,道:
“老朽祖孙根本不认识他,何来怨尤!”接着便把经过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却把对唐通仇恨,改成误会。
晓梅道:
“唐庄主现在何处?”秦牧道:
“他中了毒药暗器,现已晕迷不省人事。”晓梅惊道:
“中的是什么毒药暗器,请带我姊妹过去查看一下。”秦牧喜出望外,道:
“姑娘能够救治太好了。”晓梅道:
“稍微懂得一点皮毛,并有上好解药。”根本没多远,说着话已经到了唐通身前,伤在手背,一眼即可看到。姗姗嘴快,气道:
“又是这种害人的东西。”秦牧奇道:
“姊姊也知道?”姗姗道:
“这是黑蜂刺,本身就有毒,又经过剧毒锤炼,其毒无比,我哥哥姊姊都受过害,怎么不知道。”晓梅已经取出丹丸,倾出四颗,道:
“唐庄主服两颗,尊驾也服两颗。”原来唐舒发现毒刺,用手拔取,不料也中了毒,手指已呈黑紫,并且也微现肿胀。唐舒接过丹丸,道:
“敬谢女侠厚赐,在下唐舒,这是家父。”晓梅道:“少庄主无须多礼,先把丹丸服下,稍待到镇上,找到歇脚的地方,还得用外敷药理。”唐舒又再称谢不已。于是,晓梅引路,众人携死扶伤,向山口镇走去。匪徒虽已逃散,难免潜踪暗算,大家一边走,一边注意左右动静。将及镇口,杜芸已有所觉,飞身扑了过去,不料扑了个空。这样一来,大家便提高了警惕,进镇以后,晓梅领着大家,一直去张胖子面店。连敲了几下门,无人应声,晓梅不耐,越房飞了进去。敢情自去年事变以后,张熙和关洪父子,虽然都没走,这家面店,可一直没敢再开,晓梅进去,找不到人,只好把店门打开,道:
“张胖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屋子里尽是土”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有人接了口,道:
“你们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怎么可以随便占别人的房子?”晓梅细心听,待那人把话说完,她已约略辨出口音。道:
“你是关管事对不?”那人道:
“姑娘是”晓梅哪有这份耐性,道:
“连我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忽听一个女声道:
“是公孙公子吗?”斜对面一家店门打开了,里面走出四个人,领头的关洪、张熙,后边跟着的是关兆祥与小环。关洪抢先一步,仔细凝注晓梅半晌,方才施礼告罪道:
“老奴该死,公子换了这身打扮,模样也变了,是以不敢招认。”环顾四女一眼,又道:
“哪一位是我家场主?”他认为印天蓝也在四女之中。四女中一人,笑着问道:
“听得出来我是谁吗?”小环道:
“你是穆小姐,那对聪明的大眼睛,瞒不了我。”那人果是姗姗,笑道:
“你也不笨,大姊又受了伤,走得慢,还没到。”关家父子又是一惊,正待询问详情,远处已经有人接口道:
“谁说我没到?”众人循声望去,斜月将沉,只能看得出,来的人很多,却分辨不出面影,晓梅沉声道:
“这边是印姊姊没有错,留神那边也来了。”公孙启伴着印天蓝,刹那已经走近,小环拉着关兆祥,已经欢悦地迎了过去,另外一边的来人,却将身影,倏然隐去,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