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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殇情再度出关,除了护送梦幽音至铁毅身边外;另一主要原因,便是她必须将她身内还隐伏着的江湖习气与层叠杀机,完全洗去,还归天然,才能入宇及道。要入道,必先无。
无而必极有。
极有而一空,乃得无情无心。
一笑即足以抿去人间情怨愁痴。因有而无的极端与矛盾,正是“道”之唯一、如梦般的非常之态。那就是梦殇情所追求的,有关于人的孤独本质与永恒性的澈悟清思之道!
梦殇情希望凭藉己身的修为,跨越所有禁锢,超然飞出红尘,以升华武林里无一日止的纷乱嚣烟,化作清莲之身,悠然逍遥于天地之间。梦殇情已看清所谓世情,不过是人的一场集体厮杀的游戏罢了。她不愿再牵扯进去!所以,梦殇情必须用血涤心。只有,摘去她体内那股人的残烈兽性,她方足以无碍于本然己心,亦才能登窥天道,跨越现实,无悲无欣。
铁毅是人杰;绝对而卓越的人杰!然而,他却不愿舍却现实。
因为,他要的是,蕴着痛苦的快乐。有痛苦,才会有快乐。离开痛苦,快乐也就不足以为快乐。没有痛苦作为比对的快乐,要来何用?于这一点上,铁毅和梦殇情发生了最大的分歧!
于是,情恋如一灯闪灭,霎时而逝。
然而,那也就如梦殇情所说的,她和铁毅的分离,不过是选择的路不同而已。仅仅如此而已。铁毅亦认同。但可惜的是,他还没有法子看破。铁毅还没有能够。认-同不代表看-破!那顶多是一种接-受;一种不得不然的接受。于是,这正是铁毅的悲哀与苦痛之根由!同时,亦是人间之人永远看不透永远贪婪永远争杀永远陷身永远迷乱的最极尽之劣根啊!
孤岛与孤鸟。
于一次又一次的情爱狂欢飨宴里,她用身子与心,欢愉地渡过每一段每一节时空。然而,一种蚀人的荒虚,却从不曾由她的胸臆心坎间,淡化、抽离。她依旧是一个人!一个孤孤单单的人!
她自己,承受着她自己的凄寂天涯。
即便,铁毅再怎么爱她、再怎么恋她,铁毅亦不会是她。铁毅永不能于一个完全相同的程度与层次上,体悟着她的清寂。因为,只有她才是她!她的痛、她的悲、她的萧瑟、她的迷乱、她的漂流,都只是她的!无关乎别人。铁毅也不例外。
她痛,铁毅知道。但他能不能体会,她到底有多痛?──答案是不能!
铁毅只能从她的言辞表态里,知道她痛。然而,究竟有多痛,铁毅不会知道。梦殇情很悲哀很清然地明晓着这一点。深恋着她的铁毅,也只能爱她于他所能触及的世界。
他只能在现实之间钟爱着她,而爱不到她的永恒与她的全部。
所谓的爱,原来竟也不过是用心与肉,去揣测对方的世界的原型与深度这样的东西罢了。梦殇情无法不荒然地瑟笑起来。铁毅始终没法子化为她所有感知官能心灵的一切,或者仅仅一部分。
这样短暂的现实的幻离的情,于渴求永远的她,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于是,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未来,该是如何的了!于爱恋之后,梦殇情寻回了自己的梦──道-之-梦!
孤寂,并非状态,而是本质。
这样的一个思悟,让她可以一斩相思,嵌化空境,而不动不乱,超然一世。
梦殇情冷淡地析出她的所爱与所求。
铁毅不懂。他不愿懂,也不能懂。
因此,分-离,是他们维系回忆与相思最好的办法。
铁毅只好走;只好痛痛快快直直接接的走!梦殇情何尝不心痛。但路既已决定,她就没有再回首的道理。于是“幽”继“神”与“织”后,成为侠帖第三位不见江湖踪息行迹的浮云般的人物。
而梦殇情闭关即满的时候,梦幽音的闯入,使得她对铁毅的思念,以及胸中一股蓦然忿燃的战火,分外鲜明起来。她的闭关,使她了然本身的完全完有。她知道她自己尘气未清,该是出关了却尘俗的时候。
唯有斩断一切俗缘之后,她才能再度回复为天地唯一独身的孤灭天宇。
孤鸟的翱翔,与孤岛的自乐,才是永恒!
梦殇情的未来,于她自己的抉择与掌握里,逐渐成形。
而如今眼前的[夜枭]叶太涛,即最适合她洗尽铅华的对象!
[夜枭]的狂野魔魅,将是促使她迈向更奥密境界的强大助力;并且,能够把存于意识底的杀机和江湖习气,悉数挥霍殆尽,以慧心斩尽人间烟尘。[水无痕],终于快臻到真正无痕的时刻!
梦殇情,已准备出手。
铁毅忽尔开口。
于叶太涛极盛的魔力狂涛之下,铁毅开口问:“田谛涟是你的手下?”
叶太涛笑;狂笑也狂啸“手下?哈哈我[夜枭]需要这种手下?即将君临魔之宗的叶太涛,会需要这种废物?”随即,他手一轻扬,原本立于田谛涟肩上的神鹰,转飞落到叶太涛的手肘上。
神鹰厉眸,莹光四射。
田谛涟则全无反应。
“看着吧!”叶太涛道。他手又轻扬,哨声吹起。
失去神鹰的田谛涟,忽地眼满红芒,猛然扑往铁毅。完全没有任何症召的猛扑!
铁毅黯然一叹。神鹰已然易主。而田谛涟果然也被操控了。田谛涟可以说已完全丧失自我,再无存在的必要。难怪,叶太涛以废物称之。快战,快决吧!他与田谛涟总算相交一场,自是得助他脱离、割却这种失去了人性、恶鬼般的状态。
铁毅出刀!
暗芒一掠,带起一潮红血,纷落为片片夕日残下的余影──刀招是[无恨天]的[流火夕影]!
铁毅的动作,干净俐落确实迅速。
田谛涟倒地毕命。
“杀得好!”叶太涛狂笑道:“这样的垃圾,不死也是无用啊。哈”够冷酷够残暴的发言!
铁毅双眸紧紧盯住叶太涛。他的暗之刀,并没有回到背上。他的双手,紧紧握住那把和他死生与共的刀。看得出来,他随时准备再刀飞千斩,袭往叶太涛。铁毅已怒──狂-怒!
叶太涛不理会,杀气腾腾的铁毅。他伸手抓向他腕上的神鹰。
一番捉揉后,神鹰陡然变了个样子。
原来,不是鹰!而是,形态与之相仿的夜枭。
一只魔气四漫的夜枭!
“你们定在奇怪,何以田谛涟的神鹰,会成为叶某人的夜枭?原来的那只鹰,又哪里去了?好教你们死得不糊涂,答案其实相当简单,那只鹰,早被我宰了下锅。味道还挺好!有机会你们亦可一试啊”叶太涛的语调慢慢拔尖,渐有疯狂之态。
四人没有回答。
叶太涛邪邪一笑,自顾自地说:“把夜枭装上一些假羽毛,很容易就能化为神鹰,以便代我伺伏、探听炫岚堡的一切变动。这是一点小把戏!叶某人总得彻彻底底掌握,堡中所有人事物的更易,才能决定该怎么利用,或者屠杀他们呀哈!这个想法,相当的棒,对吧?至于,为什么叶某挑中炫岚堡,则纯粹是偶然和巧合。总之,路经过的炫岚堡,有幸成为我叶太涛的杀戮之所便是了。我[夜枭]要化为[魔],自然是需要一些娱兴节目和场地,来衬托烘抬才行。而这炫岚堡又恰好有叶某所需的罂粟花,所以──”
“罂粟花?可练成腐人心念迷药的,罂粟花?”云飘神情肃然谛几近乎愤怒。
“哦?小子你也知晓?没错!正是罂粟花。叶某的大业,一半可全都得靠它了。本人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慢慢渗透进炫岚堡。期间,乃练就成足以宰制人心的崩灵丹。并且,对堡内人做了最精准完美的全面人体测试,才完全夺得全城的控制权。这过程,可不容易呀。那全靠炫岚堡堡后山坪那种曼妙无方的仙花,叶某才有啸霸天下的雄厚本钱。想想看,若武林人全都受我灵丹的控制,那么──哈哈!”
“毒花就是毒花!再怎么修饰,它还是毒花。[夜枭],你的梦,今日便要碎了!我等誓要将你──”云飘声调平稳;然而,言辞的内容,却极之辛辣。“云”的内心,极之义愤填膺,恨不得举剑立把叶太涛一剑刺死。
叶太涛截断云飘的话,大笑道:“哈哈哈!你们视为毒花,叶某可是惜如珍宝啊。至于,我的梦碎不碎,可不是你们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后生晚辈,可以插得上手的!懂吗,小子们?”
“田前辈与炫岚堡上上下下,都是你一人所害?”铁毅插嘴再问。
“那个姓田的废物,是第一个受叶某人罂粟药丹操纵的人。至于炫岚堡的堡民,除少数自动臣伏于我、为我所用的[炫岚七卫]外──其他的,嘿,都是我[夜枭]一人所杀!当然,也有些是受不了罂粟毒性而致死的。这答案如何?可满意?”
“连妇孺小孩,都-不-放-过?”铁毅杀机跃然。
叶太涛斜视铁毅“正是!可以用的,叶某当然都不会放过。这些废物,总算有些发挥用处了。毕竟,有他们的存在,叶某人才能制成崩灵丹!此外,该杀的、可以杀的,我当然也全杀了。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也没放过!”
铁毅等人,心头燃起焚焚野火。炫岚堡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加起来,亦有三百五十人之谱。除了,被叶太涛所迷与利用的人之外,其余的人,他说他一个也没放过。
从别的面向来看,他的手,确确实实的,沾满三百多名冤灵的哭嚎与及血渍的悲鸣!这一句“一个也没放过”使得他们与[夜枭]的血斗,成了必-然的趋向!他们已不得不战!
因为,他们的血,直冲向他们的脑际。他们遏抑不住杀战[夜枭]的沸然狂心。
“可知,我为何引你们来?”叶太涛不等他们反应,又续着说:“因为,叶某人要你们成为我的手下。我要受白道万人景仰的侠帖中人,成为新一代[魔]的下属。只有,如你们般的人杰,才有资格成为我叶太涛的部下。崩灵丹的妙效,将使你们自愿把生命奉献予我。叶某本仅预计引来[铁-云],却怎也想不到‘香’、‘幽’,也一并来到了。好极!
甚至,连易老头也惊鸿一现。可惜,他只对[四妖]有兴趣。这次,算他逃过一劫!但,你们也不用遗憾,[灵机]到最后总是会与你们一样的为叶某人所用的。下一次,他绝对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叶某毕竟是个十足爱才的人啊!哈、哈、哈我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英杰的。嘿!不过──”
叶太涛停顿一瞬,双眼爆开血厉魔色,语气忽地由纵野不羁转为沉凝:“──更重要的是,天纵横!再怎么样,你们依旧是个配角。其实,叶某人要的是天纵横!我要天纵横来!
我要引出那个缩头乌龟[魔]来。”他陡然间陷入寂静中,不再言语。
一片沉滞的寂静。
深深的、深深的。
“那[四妖]呢?他们何以会助你?”云飘问。
叶太涛像是跌入自己的思绪里,对云飘的问题并没有回应。
他们必须再争取多一点的时间,来复原几番恶斗所虚耗的真气。需要更多一些!
云飘、铁毅、梦殇情、月心瞳等,俱皆有这样的共识。
梦幽音却在此时醒来。
梦殇情立有所感,人一飘,落于梦幽音身前,护着她。
叶太涛突的苏醒过来般的,一眼望去,看到梦幽音。那彷佛足可穿透人体的魔诡注视,让梦幽音很不舒服,全身都笼罩于一种可怕的颤寒下。“喔,这小妮子也是良材啊!看来,今番我[夜枭]真是所获匪浅。呵呵”叶太涛的语气愈发疯狂了。随即,他转望向云飘,恍若看穿云飘的心意似的,嚣然道:“别急!我会给你们时间回复功力的。”
云飘不理会叶太涛的嘲讽。他的右手,紧握住光的剑柄。
战机一触即发!
“[四妖]不过是想利用我,以引出消迹已久的天纵横,才会答应这次的合作。失去[魔]之庇护的他们,近来于武林中,可说憋脚的很!而且,他们根本不相信,我[夜枭]有足以败天纵横取代[魔]的实力。哼叶某人会证明这一点的!只要,那老乌龟现世,就会是[魔]易主的时刻。到那时,我雄威魔之宗,愚蠢的[四妖],自然会乖乖地蹲跪于我的面前,付出他们该付的代价。哈哈哈!”叶太涛自语地絮絮叨叨的说着。
月心瞳愈听愈火大。她一直没出声,是因为她要凝尽所有的一切的力量,将眼前的老妖怪,格杀当场。她看到那张满布欲念的脸,就恨不得把它扒下,煎成黑炭。然而,她也知道,她必须保持冷静。
必-须-冷-静!必须绝对的冷静!
因为,眼前的老怪物,真的很强;强得令人难以想像的强!月心瞳呼吸又呼吸,将自己体内的真劲,一再地周天回旋,以开发身躯的敏锐度和超感度!她要全心全力一搏这头老怪物[夜枭]!
叶太涛又自言自语着“真是搞不懂啊!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怎还会有人尊他为[魔]?你们说,怪不怪啊?!”
“不男,不女?”五人大讶。
[魔]的真面目,或者已到揭盅的时候了。
“你们竟不晓得?”叶太涛兴奋地说着。[夜枭]越来越是古怪。现在的他,彷佛一只不能控制自己情绪和思想般的幼兽一样,心婪地到处吐着他那彷佛舌上黏液般的言语。
梦殇情等,没有人有回应的表情。
“哈对了,[侠]与天纵横之间的关系,你们当然无从知晓。那时,你们还是乳臭未干的年纪呀──”叶太涛喃喃的。蓦地!叶太涛嘴上噙笑,大声说道:“那你们可得听仔细了。这可是,武谜奇案的实际真相啊!你们亦该听闻过宇凌心不会对天纵横出手的事吧?那可不是什么道听途说的传闻。而是事-实!十足十的事-实!为什么,[侠]不对[魔]出手?是呀,为什么?关于这一点,没有人可以解答。其实很简单。就让我来告诉你们,那其实非常非常的简单。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因为,宇凌心背叛了天纵横。对,就-是-背-叛!”
“”叶太涛说得兴致盎然。一连串的发言,浑沌不清的进行着。然而,梦殇情五人,却是没有反应地始终如一的沉默着。他们全心全力运着功,一边略分一点神听着某些足以让人震动的资料讯息。
“别怀疑!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啊。就因为,知道这个事-实,我才会被迫隐匿十余年。他们本就是一-对!宇凌心与天纵横,本就是一对情侣;一对令人作呕的情侣啊!”[侠]与[魔],果然是一对!他们之前的推测,竟然料中了──月心瞳与云飘对望一眼,两人脑际,同时掠过这样的想法。但何以叶太涛会用作呕,来形容两人之间的爱恋之情态?
叶太涛顿了顿后,又道:“为什么使人作呕?你们可是这样想的?可不是,我叶太涛乱加贬斥他们啊。对了!天纵横是男人呵。货真价实的男人之躯!呵,没错,他是男人。天纵横是男人。而宇凌心当然也是。你们知晓了吗?这两个喜好男色的变态,却相爱着。你们白道奉为圭臬的[侠],就是这副下流胚子的样子,知道了呵?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你们知道了吧?震不震惊啊?呵呵呵”叶太涛疯子般的神色,让众人为之一栗。
而更让他们惊动的是,叶太涛所说所语所谓的事-实。五人心中,俱是一震。他们虽然不想相信;然而,心念却毫无疑问地,遭受着不断滚来浪潮般的波乱。原来,[侠]和[魔]竟是那样的一对!?真是如此的吗?
“当年,我无意之下,知晓了这个秘密,本想用来威胁他们。谁知,天纵横那个怪胎,竟反过来要胁我,说只要江湖中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他就要我的命──哈哈──他竟然敢要我这魔之宗之霸主的命──哈哈哈!──”叶太涛一阵欷吁之后,又是一阵狂笑。接着,他又满脸杀怨地道:“──魔功不精的我,就这样被迫隐遁武林近二十载。这个奇耻大辱,我叶太涛一日不忘!总有一天,我要天纵横那异类,跪在我[夜枭]的跟前,求我饶恕他。呵呵噢哈哈哈”叶太涛说得神色厉野,一副便要起而噬人的模样。
月心瞳却在心底大笑。活该!利用别人的私生活去威胁人,活该被逼。没一命呜呼就算是好的了。[魔]还太过仁慈哩!月心瞳对叶太涛的极端反感,反倒压过对[侠]、[魔]之情愫讶异的好奇程度。
铁毅想不到,[侠]和[魔]之间的关系,竟是如斯复杂。
不过,叶太涛想必有借他们的口,泄出这段隐情的计略。果然是一只老狐狸!
“最后,那两人还是分道扬镳了。那自许为迷途知返的宇凌心,娶了个美丽的女子,组成一个堪称典范的家庭,与天纵横划开界限,再不与他来往。天纵横一气之下,这才遁入魔之宗,费心修成无上魔功,将整个江湖,都卷入他仇情酿就的无尽血雨里,就只为了宣泄宇凌心背叛他的无限悲痛。实在愚蠢!就这样,宇凌心成了白道唯一的[侠]。而天纵横却化身魔之宗有史以来的最强者[魔]。真是一种绝佳的讽刺,对吗?而本是魔之宗第一人[夜枭]的我,居然亦被迫得不得不逃离武林。哼!真是可笑啊!”叶太涛的口吻,有说不出的讥笑与自嘲味。
梦殇情听得很不舒服。世间情爱,岂有什么准则?男与女,女与男,女与女,男与男,又有何不可?难道,人只能选择性别,而不能抉择所爱的人?爱,到底是爱一个人?还是,爱他或她的性别?是男是女,又有何不可?难道,仅仅因为尘世间的界定,就得如斯鄙弃一份历经血与生的情之恋?!──早便割舍人间法则与红尘定律的梦殇情,很是自然的作着如是之想。
叶太涛显然已恨天纵横恨到山塌水竭处。否则,以魔之宗不拘世俗礼范的野性思绪,是不会单就同性相恋这一点,便如此地非议宇、天两人的。要知,这样的断袖之癖,于历代魔之宗都是不乏传闻的。
铁毅、云飘、月心瞳三人,则是诧异着。因为,从叶太涛的述说中,他们渐渐承认[夜枭]所说,也许那真是个事-实![侠]真的与[魔],有过一段于世俗可谓之为畸形的异之恋?[魔]真的爱[侠]?真是荒谬!但他们又没法子排除这结论。
梦幽音眸底中吸汲入,叶太涛讥笑已极的狂野姿态。并且,经由唇与的熟稔与解读的速度,她很容易便可知晓叶太涛的发言。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明显的反应。毕竟,对她而言,情恋的世界,还离她太远──
还太远──
叶太涛很快又接着道:“宇凌心因为心中对天纵横有愧疚,当然这说不准是对老情人还有爱意──呵呵!所以,他从未出手对付天纵横,反倒刻意地回避天纵横。武林中人,绝大部分好若都以为宇凌心怕了天纵横。却不知,他们之间竟有过那样的情纠瓜葛。于万般无奈之下,宇凌心只好托请,闻觉出面遏止天纵横的席卷威势。于是,也才有了‘僧-魔-一-决’这场好戏的出现!”叶太涛忽地又陷入短暂的缄默。
冷凝的静寂,森森然涡卷着厅内空气。
无声的氛围,宛若夜半鬼嚎的,刺痛着人。
一阵森谧之后──“叶某人蛰伏于乡野长达十余年,除了暗中注意天纵横的讯息外,每天更暗自苦练奇功魔艺,务求终有一日,用我的双手,剖开他的血肉,还涤予我一个公道。
可惜,天纵横这老家伙竟在与闻觉一役后,匿迹天下,再无人知晓他的下落。如今,我[夜枭]最极致的魔功[血夜大法],已然大成,且更练出不世奇药崩灵丹,再无须惧他天纵横的必要。是以,叶某决意重出江湖!要重出江湖,就必须先洗刷掉过去长达一、二十年的耻辱。而要洗刷耻辱,就必须把那头怪胎从他躲入的死人洞,挖将出来。于是,我想要怎么做呢?要怎么做,才能引出[魔]?你们猜,我要怎么做,[魔]才会出现咧?──”
叶太涛的样子,愈来愈是疯狂,像是没有办法自制似的。连他腕上的夜枭,亦察觉出了主人的怪异,而不安地噗噗拍动着双翼。“──所以,天纵奇才的我,马上就有了答案。那就是有另一个[魔]!只要,有另一个屠宰武林人的[魔]出现,天纵横就一定会重入江湖的。只要,这么做的话,他一定会出现的。[魔]只能有一人!所以,天纵横他一定会来!
他一定会来确认是谁冒他的名。他一定会来的!嘿呵呵”铁毅、云飘、梦殇情、月心瞳忽地对望了一眼。他们已准备好!
而叶太涛的废话,也该说够了。
他们亦听够了。该是动手的时机!
梦殇情与铁毅同时对梦幽音做了个手势。
梦幽音立即会意地退开数十步。
她不能卷入战场。因为,她还是个累赘。她明白,铁、梦两人对她的关心。
同时,她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些许的忧伤。
[无恨天],[有情人间];[天-地-无-限]。
[水无痕]。
[香髓洗魂]。
还有,[血夜大法]。
来-吧──
战!
夜色已稀。乳白天晕,欲出还隐。
月心瞳,动!疾动。
她一个急扑,紫巾飞起,掀翻一海之幽兰香风,波涌往叶太涛。
梦殇情也随即出手;流云水袖,激荡出一幕蒙然水景,眩浮入天。
铁毅、云飘刀剑交错。
光之剑与暗之刀,合织天地所创开的光明与黑暗,于杀器的刃冷下,愈发凝重。
[血夜大法]!
魔之宗里,属一属二的不传秘技。叶太涛当初费尽心力,才从一个魔之宗耆老的手上,夺到这本秘笈。他隐于乡野间的十数年里,便专心一意苦练这套魔功,而终于有成;大-成!
夜,是无限与吞食与黑暗的一切。
夜是暗!
然而,叶太涛的夜,却是血色。
赤澹的血色!
红夜。
亦是血-夜。
魔艳的妖红,蔓延开来。
依稀乳白的天际,与生机漫起的大地,悉数被包入红潮之内,没有例外。颜色已然消失!唯有,无尽无数的红飙,掠啮着人的视觉感官。天地,已无颜。只有,红的血;血-之-红!
红红红红红红红红──不断不绝不灭的红!
铁毅等人心头一冷。没想到,这也许是压抑过度而愈形疯颠的叶太涛,其功力竟已高深若此。[血夜大法]竟是如斯诡谲难度![夜枭]的夜,翻起血海一片,狠狠地围住他们,没有空缝、没有生机、没有天地。
天地已然消失!
于是,四人的合击,被迫分散、被迫单独面对着血艳的红潮。
然而,铁毅与云飘联手已久,并不受[血夜大法]的蛊惑,依然如往。
两人透过[灵神互传大法]的联系,很快找到彼此的位置,并肩立于一起。
[流火疾电]!
[天-地-无-限]又一式。
他们要在血夜的层层团裹里,再造生机,再创未来,再开天地实相!
铁毅气贯刀暗;剧烈的真气急输,使得暗之刀与虚空大气,猛然擦碰出炽然火华,霎时便化如一把火-刀。一把灿耀夺神的火-刀──这是[无恨天]的[流火夕影]──流火璀然夕影伤。
云飘凝剑于胸;光之剑运[云变古今疾电驰]!
──彷佛虚空极电,附于剑上似的,光绚乱出满天的冷芒纵横。
火与电;电及火!
血色的魔夜,骤然受到一震。一个最最强压强烈强悍的震!
狂-震,破血,也破夜!
叶太涛确实感受到,那股欲要摧散一切的狂震。他邪邪的一笑,厉光填眸,一头长发,忽地根根竖起,状若疯鬼。叶太涛嚎笑三声,陡地猛力咬舌,由嘴中喷出一口血,洒往四个敌手。
梦殇情的[水无痕];无影无迹的水幕,凝空铺开。
无-痕-之-水!注满整个空间的力量,遽然冲刷着暗赤的所有。
月心瞳也毫不保留。紫巾翻腾若龙,潜行如蛇,飞跃似鹰,疾扑像虎,狂冲宛豹,一个劲的,袭飞那无边无际的赤夜。
梦幽音的眼眸,呈显一个十分诡异非常的状态。
那就是,对敌的五个人,都不动。要命似的不动!
但杀机,动──极动狂动魔动!
铁毅握刀的手,冷冷的颤着。
月心瞳脸色绽红,鲜润的两颊,透着难得一见的威魄。
梦殇情两手微微摆晃,白衣轻漾,层层浪舞。
云飘则是神情肃穆,全心全力地望着虚空里,某个定点。
叶太涛却满脸疯狂傲气,嘴角渍血,鬼煞般看注四人。
梦幽音不懂。不动!?为什么没有人,动──这实在是很怪很怪的现象。不太妙的情况。很不妙!虽然,五个人都没动。但,现场的气势,却森寒乍热。梦幽音对于情势的异乱,无能掌握。
但她明白,梦殇情四人,正陷入一场危殆十分的死-斗!
[血夜大法],还是不散。叶太涛的苦心造诣,果然没有白费。受到当今侠帖四大高手的联手震击,叶太涛用精血魂造酿出的诡异魔血夜景,依旧洒尽长空,未有丝毫摆摇。
然而,叶太涛毕竟还是正面廪接了四人超卓气劲的攻击。四人发出的招式,硬碰硬,对撼叶太涛,虽无能奏功,但已是产生效力。用强烈如血之精神力,化为气场,欲以之宰制四人的叶太涛,于血夜外,其身却仍然陡地一晃、一颤。侠帖中人,确然不虚。在血夜的魔惑魅引之下,他们能可透由真气的输送,击至他的本体。叶太涛不得不佩服。
这记硬打硬的对轰,使得彼此都受到震动。
然而,血夜还在!
那怵目惊心的血,仍然存在。
停下攻招的四人,心口都不由一阵剧痛。
因为,非现实的离诡,正冲烈地挑战着他们的理解与自我。
叶太涛亦非是太好受。
四人蕴有的强大反击力,没有点滴的散分,还是集束于一点,对准着他。
败与死,已然近身!
他们用生命抉择武道,用自我决论正义。而同时,死亡与存在,亦沾附上他们。
那便注定了他们终将于未来渡过层出不休、无止无尽的杀与血的斗战。于那定论的一瞬间,即使是卓越如他们这等级数的高手,也不禁升起一丝惊惧的暗影。一丝关于死亡的无知的虚妄的惊-惧!当然,那仅是一丝。就没有然后。所以,他们才会是他们;才是让所有人传说的卓越高手;才是神话般被奉为目标的超级人物。
极端暴烈的声音,响起:“我才是独一无二、至尊无上的[魔]!”
叶太涛对着天狂喊烈喝。
夜枭也鸣;狂-鸣!
阵阵刺耳,如刀如风的裂音,疯狂席卷天地。
铁、云、月、梦四人,勉力压下心头的躁闷。
他们还困于魔幻异境。
那种非现实的奇特感受,如丝如缕的,附着于他们的感官心灵。
梦幽音刷白了脸,定定立在一旁。她虽然听不见,也说不出。但,她却还听得、说得。
她以她的双眼,说得、听得。因为,她凭藉的是心语与心耳。是以,现场情势的推演,她能够控握一定程度以上。
亦因此,她明了,不动的五人中,四人被迫不动。
而,叶太涛却是因为施法而不动。
这即是说,叶太涛掌控了主动。
侠帖四大高手却是被动。
她转念又想,真是奇怪啊!照理说,以她与他人相比下该是微弱的功力,其实应受到五人战决的庞大气机的牵引才是。但,何以她完全没有临场感?反像是个没事人似的,能用纯然的旁观角度,看着血战的始与终?梦幽音脸上张满疑惑。
很突然的,异峰突起!
──异,峰,突,起──
一个甚是温柔的声音,悠悠说道:“你,是,[魔]?那,某又该是何人?”
声量不大的发语,却自然而然,溜入在场五人的耳内。
很突然很蓦然很倏然!
声音的来源:梦幽音的身后。
五人迅速看往梦幽音。
梦幽音兀自不觉。
只是奇怪为何五人看向她的神色,都那么的古怪。甚至于有些紧张。
她还没察知,她身后有人。
那人绕过梦幽音,慢慢地向前走去。
梦幽音这才大为惊骇!
虽然,她的功力,不及在场所有人,但已是不凡。尤其是她的口耳,由于不能与外界联系,以是她更偏重于直觉的历练。但没想到,从方才开始那人一直在她身后,而她竟没法子查知!?这是她太弱?还是那人太强?
一个人,来到血夜里。
足音,澈扬。
血夜的魔异红潮,随着那人的来到,撤去!
那人一直线缓缓地步过五人的对峙区;好似没把眼前生死格斗、塌天毁地的五大高手,放入眼里。他负手向着堂内所有人。惊天魔气,涛浪卷来。然而,瞬息间又平复一如静湖。
叶太涛脸色一变,敛为深沉。
不停嘎鸣的夜枭,亦止声。
[铁-云]、“香”、“幽”四人,恢复轻然一身。
显然,叶太涛的目标,已转移至来人身上。
“噢原来是你!许久不见了。”那人轻描淡写地道。
“天,纵,横──”
“原-来-是-你!”叶太涛眼中狂色疯乱。
是天纵横。
是[魔]!
[魔]终于来到!
真真正正的[魔],果然现世!
是“魔天纵横”?似乎有些不对劲。四人对看一眼。都看出彼此的疑虑。
连叶太涛都说他是天纵横,他们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但确确实实,眼前这个身着上银下黑色系衣服的男子,有点不对劲!他,是,[魔]?
真的是[魔]?什么地方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哪,里?一定有让他们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一定有!
盎-然!
是盎然!是魔气盎然!是魔气的生机盎然!
在他们过往曾和魔之宗人对敌的经验中,包括[四妖]、[夜枭]等人,他们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魔气灭绝一切的狂乱霸味。每个魔之宗人,由于功力修为有异,以致于魔气杀机的浓重深郁,亦有所差别。然而,他们气机的基调,是不变的,都是煞味凝沉的、都是嚣野霸天的、都是毫无生机的;更遑论,盎然这等与魔气绝不相配的字眼了。
但是,天纵横的魔气,却生机盎然。
所以,他们才觉得不对劲。十分的不对劲!
[魔]理当具备最为灭破的魔气,又怎会令人有一种盎然的诡异感?
本该是一切灭亡的气,又怎会有一份鲜然的生机?
魔-机-盎-然。
──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无”!
梦殇情心中陡然亮过一片明虑。
那是“无”的境界!是她毕生追求的道之寂静的极境。
“无”之道!
难不成,[魔]已登窥堂奥,以魔入无?天纵横真的已超越魔的限制?
武学中,魔邪道佛分离。但,那仅是一体的数个不同之向度的呈现。论到底,这数种技艺的极致,求的都是入窥天心,以登无域之界。梦殇情心中一凛,闻觉大师没说错。[魔]果然作出了最重大的突破!
他将魔带入了,无的境域。
魔气的绝杀,精蕴成魔的纯-粹。
[魔]的魔气,再不能用以往的标准来对待了。
[魔]的魔,已非魔;而是更凌驾于之上的存在,已是道之本体的展现。
梦殇情对道的追求,使她得以于瞬间,便把握住[魔]的变化所带来的影响。
而其他三人则是仅有轮廓,未有全相。
至于,梦幽音则还在震惊当中。
她难以相信,真的难以相信,竟有人能在她的直觉感官里,自由来去。
十分强盛的震撼,定住她!
而神思恍惚的云飘,其实却是五人中,最早肯定那就是[魔]的人。
因为,猛然回溯的阴暗记忆!
猛,然,回,溯。
模糊的忆念,好若薄纱之后的千重山一样,没有所谓的真切感。
叶太涛不是[魔]!绝不是。云飘可以确立这一点。早在叶太涛自承身分之前,云飘便可以知晓这一点。似乎是很没来由的,他就是知晓。叶太涛的确可怕。但仍不足以让云飘觉得骇惧。那仅是意识底泛滥而出的波澜罢了。
与这个[魔]所带予他那涌自灵魂深处的森寒颤栗,是不同的。于[魔]的骇畏,彷若是从身体内凝聚之后,再整团爆裂出来似的。那像是与整个空间产生共-鸣一般的惊-动。
云飘感到一种溃-烂,从他的意志里,缓缓慢慢地蔓延绽裂了开来。惧意化为一道阴影,迅速地攫住了他。云飘不能动弹。彷佛冰柱一样的,云飘整个人像是冻僵了。他被黑暗之影吞噬了。心灵崩裂成一块块地被某种“东西”吞食着。
叶太涛开口:“很好!你来了。我们之间的事,总算可以做个了结。”
“哦”天纵横斜睨叶太涛一眼“原来,你已练成[血夜大法],无怪乎这么有自信。不过──”
叶太涛眼中的血色,一叠叠地淀积着。“不过?”
“自你练成[血夜大法]后,是否觉得很辛苦?”
叶太涛不解。
天纵横哂道:“亦即,你是否觉得很飘忽?是否觉得有点掌握不到现在,而常回溯于过往?是否觉得自己的血特别沸腾?”
叶太涛眼内厉气顿止,脸色扭曲至极。看来,天纵横说对了。
“你可知道为什么?”
叶太涛盯着天纵横。死死的盯着!
天纵横笑了:“很简单!因为,[血夜大法]炼的是,将你的血与大地之夜融会成血-夜的不世奇功。功成后,确然有霸行天下的资格。可惜的是,它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你的血与潜质,于[血夜大法]修成后,将会一分分地确实的虚耗掉。那是一种用生命力去修炼的蚀骨魔功;是一种顶多只能使上十次的魔功。你将会在每一次的[血夜大法]施行之间,虚渺于现实,游乱于回忆,直至丧失掉自我与生命。很精彩的魔功,对不?想来,你必定不是口授传功,而是依据秘笈自己苦练。所以,并不清楚这套魔功可怕的自-残-性,对吗?”
叶太涛冷汗涔涔滴坠。两个对吗,让叶太涛的心,猝地缩紧。
“不过,即使某说出这么多的事实,你依旧难免会怀疑,某是否惧上你的[血夜大法],因而想劝退你,以不战而胜。好罢!看你的气色,至少还可用上八、九次[血夜大法]。你就使上全力与某一战吧!以免你多年苦修,最后却还徒然留下遗憾。同时,亦可让某一睹[血夜大法]的魔华风采。对了,[血夜]的夜,其实也是业。业力的业。血-业。
血-之-业!你懂它的含意吗?业障,始终要血来澄还啊!”叶太涛的确正想着,天纵横是否怕上他的[血夜大法]?不然,何以费尽口舌说着他魔功的阙漏?然而,他看着天纵横那还于纯-质的一双眸子,很怪异的便知晓,天纵横确然有心与他的[血夜大法]一会。很难以理解!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天纵横绝非在唬弄他。他的[血夜大法],果真有问题。
当初,他夺得这部秘岌时,那老家伙就曾厉笑咒道他必不得好死。难道,那真是不假?!叶太涛的汗,愈来愈冷。
“决定要如何?”天纵横嘴上一抹飘忽的笑,倏隐倏浮,显得诡奥莫测。
叶太涛还在挣扎。即使,[血夜大法]真会反噬他的灵肉,那么他亦避无可避。毕竟,他已为[血夜大法],放弃了过往所习练过的武技。对他而言,他根本不可能不用[血夜大法]。因为,[血夜大法]已与他紧密地结合著了。
如果,连[血夜大法]也得舍弃的话,那么他[夜枭]不过是一个废人,再非是惊动天下的叶太涛。这一点,是他绝不能忍受的。他宁愿轰轰烈烈战死,也不愿默默无闻余生。
叶太涛的眼中,狂栗之情,猛涨剧扩。他已决意一战。
一战,生死;生死,一战!
“你已决定。很好!”[魔]笑了。
一种迥异于方才他的飘忽笑态的霸冽味道,悬于他的嘴角。
“魔天纵横”!四大宗师之一的功力修为,究竟到达怎样的境地?
[夜枭]的[血夜大法],究竟能不能压过[魔]的无上气焰?
铁毅等人心中不禁透出几丝紧张。
战局,再开!
眸中血,夜中色!
血与夜,很快地溶成一团。
叶太涛散出剧烈的制御心神之魔力,经由血夜的妖异,抛投往[魔]。
天纵横傲立不动。他的袖子,蓦地,淡淡然的就拂出了两朵光-云。
光云灿天。光云迷天。光云乱天。
血色与光态,撞出撼绝天地的采影与巨响。
一触击之后,天纵横神色依然如常。
然而,叶太涛的嘴际,却已不由自主的流下一丝血痕。
[血夜大法],还在运作之中!
叶太涛狂嘶。夜枭也狂嘶。哮出一阵又一阵的惨厉锐音。
[魔]忽尔举步,走向叶太涛。
叶太涛震撼。没想到于他全力摧攻下,天纵横依然能自由自如。他的灵神驾驭法,连侠帖四大高手,都能压制,却对天纵横一丝效用都无。叶太涛不服,也不甘。他苦练多年的魔功,竟全无用!他懊恼。
血夜的赤黯,愈来愈鲜浓。
天纵横的步伐,却没有一点减缓。他依然彷佛没有阻碍地步向叶太涛。
夜枭的厉嘶,愈拔愈尖!
叶太涛全身一团赤红,是血夜里最醒目的一块。他已毫无保留!所以,连在战局外的梦殇情等人,都可知觉到血-夜的存在;再并非,方才梦幽音看不明四人与叶太涛对敌的静止状。
血夜的状态,已近于沸-腾!
由叶太涛身前扩出的团块血色,便如无际无涯的夜一般,将[魔]的进退走向,完全封住。曾陷在血夜中的铁、云、梦、月等人,最清楚它的狂涛魔力。然而,天纵横还在走着;还是一副轻轻松松、纾缓徐然样地走着。
[魔]只要每向前跨一步,凝成兽一般疯狂的赤红块物,就会破出一个人形的空缺,让天纵横悠然渡过。叶太涛心中怒火,烧了又烧,沸了又沸。天纵横那付若无其事、淡然置之的模样,使他看了愈加疯狂、愈加痛恨;但另一方面,他也愈加惊骇。难不成,单单[魔]一个人,就更甚于侠帖四大高手联击的数倍?否则,何以魔异的血夜,全然不能阻住他的步伐?天纵横真已强到如斯的地步?
天纵横于这时,已来到叶太涛的身前。静立。
对峙。
天纵横负手立着。他那一裳银与黑的身影,于血夜里,分外鲜明的灿出。
叶太涛的眼中,有天纵横。但他却感知不到天纵横。他竟无把握,他眼前的天纵横是不是实体?这种比诸血夜更矛盾的非现实虚迷,骤煞地冲激着叶太涛。他难过得想吐──吐-血!
[魔]的无,早已超越虚实的感官,而臻至一种绝难测度的至上妙境。
他的一动一静,无不给人一种活络的鲜明印象。彷佛他身处于幻-与-真-的-双-重-镜-域-之-边-缘上。他所化出的既漂浮,却又稳固如山的奇异景状,连局外的五人看得都心头闷爆,更遑论在局内的叶太涛。
[魔]又笑。他右手缓缓探出,抓向夜枭。
夜枭猛跳猛嗥。凶相尽露!
天纵横探出的手,每一个动作,都分毫明了,近乎缓慢的,伸往那只魔气狂盛的夜枭。
一寸寸、一分分的接近中!
叶太涛使尽浑身功力,轰出两拳血团,袭往天纵横。
[魔]却原式不改。手还是缓慢地捉往夜枭。在血团汹涌乱潮近身之际,天纵横抓向夜枭的手,才从容地并伸出姆、食两指,一弹,跳放出一道锐利如刀的指风,反袭叶太涛。
指风裂空嘶去,猝然札进左方血块,再一转旋,又刺入另一团。
两团血拳魔劲,就这样被天纵横的指劲,彷佛渡过浅滩轻松至极的破去。
叶太涛惊惶不已。天纵横的指风,竟能弯回!
其对劲力真气的控制,实已到随心所欲的独尊魔境。
天纵横的右手,依然若无碍阻地再探向夜枭。
这一刻,叶太涛心中泛满无力感。
原来,[魔]始终是[魔]、[魔]毕竟是[魔]!
而,他叶太涛也只能是[夜枭],永不会成为[魔]。
[四妖]果然没算错。
是他错了!
铁毅五人亦为之动容。
因为,天纵横的动作──因为,天纵横那伸出手的姿势,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随性,那么的无懈可击。那简直就像天地与时空,都凝聚于他的手底;犹若他已无生无死,无败无胜,无体无心,无限无边,无空无梦。
然而,他却还是一个个体;一个仍“有”的个体──一个依然存在,并且有行动的个体。
非常奇特难解的矛-盾!
矛-盾,源自人类的理解与语言的先天局限,以致于无法释清,只能在程-度上稍有企及及说明。例如,当有人喊痛时,你若问他多痛,他可能的回答是很痛、十分痛、非常痛、痛得要死、跟天一样高的痛──然而,痛的毕竟不是你,而是他;说的人是他,听的是你。
你又如何能百分百体会他的痛?恐怕不能!因为,痛的始终不是你;是以,你根本能以界定他的痛,到什么程度。这便是,人类语言所难以跨越的禁樊。
换个角度来思索,当有人说着“天上不动的云,缓缓飘着”这样的话时,人类的理智与语言所汇成的一个所谓“逻辑”的体系,想必觉得荒谬异常。那是十分矛盾与不合理的语字。因为,既是不动的云,又怎会缓缓飘?然而,再深入探思一下。所谓不动的云,我们何以知道它不动?那是,因为眼眸所烙印下的形象,交付于人脑,作为判断,而得出的结果。
亦就是说,人脑因为教育的缘故,先有了“不动”的理解;亦因此,在眼睛望到一个“符于脑中所判断”的不动事物,人自然而然地便会将它归入不动的行列中。但究竟是不是如此?
真的眼眸看到的不动的云、根据常识判断的不动的云,就真的不动吗?
也许不动的云,正一分分、一寸寸、一厘厘的移动着。只是,人以为不动罢了。难道,没有这样的可能?这就像是“晴天不落雨”一样,是个完美的逻辑理解;然而,这世上偏偏却有太阳雨。真是够讽刺的!
“道”是超越人体所能知解体明的“之内”世界,而去至“之外”的天地。因,为“之外”是人所触及不到的,故而人以“无”来含扩、称谓他。但“无”并非只有“之外”他依然该存有着“之内”“之内”并不曾被舍却,他依然存有。只是,破越境界的心,于“之外”看着“之内”这即是说,以“无”的观点,看尽“有”的所有。因是,无有有无;“无”存在“有”亦即是“无”;这样的凝合与双重之后的超越,才是真“无”真“道”!
亦因此,天纵横使出的这一式,才会让众人如此惊异。因为,他们虽然没到“道”的境界,但他们亦知晓“道”的寓不凡入凡、化不朽为朽、道不道为道的妙异奥玄。他们懂,只是到达不了。
想不到,[魔]却竟已到达!天纵横之武艺所能包孕一切的“无”竟已超越人类智慧的最上界,达到极无极有的真界。这真是让在场诸人惊骇得已近乎不能持续着思绪的进展!
铁毅、云飘两人目睹[魔]的艺业,不由联想起他们的师父[元尊]。然而,两人对望一眼之后,各自看出彼此的心意。一个赫然震动的意念──原来,他们都以为,即使是足可化容道派之柔、佛脉之刚的盖代宗师“元尊无极”亦犹未到如斯“道”的异境!
[魔]的无上境域,可说是彻底的败服[铁-云]这两大年青高手。因为,连他们一直奉为至尊、天下第一人的师尊,他们都认为依然不及天纵横。由斯,可见得两人被[魔]震慑的程度。
尤其是云飘。他更难以遏止对于[魔]的深重森郁之恐惧。
梦殇情亦别有感触。因为,她对“道”与“无”的探索和勘秘之愿欲,犹在其他人之上。“道”是破除人身一切限制,以达到“无”的一种梦之寻。然而“无”不是无,而是包含有的无;是极有,也是极无!
“无”可以说是“道”的终极与超越。
“道”可以是“无”但“无”未必是“道”求-道-而-臻-无!“道”与“无”依然存有别异的。然而,世人却将“道”与“无”混淆,以致使得两者渐渐地并无多大的区分,混淆为一体。
总之,武林中人将“道”这一字,化成一种伟大的存在与范畴;一种绝对的正义;一种将“道”与“无”之意含,亦混融入的无上意义。于是,魔自然就沦入异类的归属,是残酷狠辣的象征,是不容于天地的邪恶卑污,是与道、正义、侠气等等背道而驰的该诛之物。大多数人都忘了,其实魔也是求“道”、臻“无”的一种方法,与求破之道是相同的。于是,武学乃歧出道派、佛脉、魔门、邪系等四大分流。
而魔之宗就是如今魔门的最大分支。
佛脉与道派最大的不同在于,佛刚,而道柔。且佛脉重于顿悟的禅,圆融人间,拥红尘身、而出红尘意;此异于道派养生练气,以致于天地无迹的自为无为。
至于,邪系与魔门,则是前者柔,后者刚。邪系阴冷非常,魔门则霸道横行。两者虽一样用最极端的方法,刺激己身的潜在能力,而跨越现实层次,以获得不可思议的奇异能量。但邪系更长于与四周环境巧妙地联系为一体,不若魔门摧灭所有、毁天葬地的疯狂无度。由别的面向来思量,邪系的邪,就是求生的魔;而魔门的魔,便是求灭的邪了。
两派实是一体两面,最大别异处,便是疯狂度与毁灭度的差距。
以侠帖四大高手来说,铁毅修的内力真劲,属于佛脉其中的一个支脉因果系。云飘是道派的元力之道。然而,由于两人传袭自已可融合两派真力的[元尊]之功,所以自然多少亦有些掺杂了。
梦殇情则属于道派之异天。
而,略带魅异之息的月心瞳,当然是邪系中人了。四人之中,就数月心瞳较为诡异。照理,以她的内劲隶属与及迷月香之流门主之女的身分,实不可能列入侠帖。
然而,这之间有些转折。
月心瞳之祖父月修令,是一代绝才。其人在世之时,有感迷月香之流练功之法的残酷与辛狠,故而以其盖代之功智,撷取道派太乙门的内功精华,与迷月香之流
合融为新一代的真劲。以是,迷月香之流逐渐的脱离邪系的支脉,渐次转化为道派的一员。然而,迄至[香魂]享誉武林之时,迷月香之流犹是徘徊于道派和邪系的边缘;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五十年之后,迷月香之流才真正隶属于道派。
道派、佛脉奉无限生机的生-之-极为上;魔门、邪系则以疯灭死念的死-之-尽是尊。养生与灭死,都是求“道”以欲“无”的方径。也就是,唯一之“无”被世人的理解角度,分化成道派的道,佛脉的禅,魔门的魔,邪系的邪。
“无”既是唯-一,又何以能被分化?──这是相当讽刺的难解!
由此可鉴,人的心与眼,常常未必能深入天地的玄奥世界;亦因此,才有种种不同的知解角度。当然,这或许便是天地宇宙之“无”的绝上玄密。于之,从另外的一个向度,来加以思索的话,又可以发现,其实“无”亦是万-有。
穷有极无。无有有无。所谓“无”自该是涵括一切的无。以是,说“无”是唯一与万有的矛盾综合体,似乎是不为过的。而“道”便是迈往“无”的种种途径与方向的总称呼。道之尽,道即灭,而无生。
这样的体认,看似矛盾,却又充满某种难理玄异的调和性与平衡性。
道派与佛脉,被归为正派,也就是白道。相反的,邪系、魔门乃被划入反派与黑道的范畴。两者何以会有如此大的分别?!或许,就在于手段的接-受-度吧!
魔与邪,务求速成,往往不惜残害己身,甚或猎获他人性命,以求立登天道。而道与佛的追求,则显得温和许多,于入世间,取中庸、平乱情、扫妖邪、悟道心,大异于魔、邪的狂进极端、阴暗森寒。是以,魔邪与佛道,必然对立。
而道佛因为更贴合人性的现实与求生,不似邪魔的自残残人。因此,千年下来,道佛的势力,始终在魔邪之上。因之,势力的强弱,决定了一切。佛道因为大多数人的认可与抉择,而被划属为光明的所在。亦因于如此,道派、佛脉成了正经、正当、正统、正义、正气、正道等等所有的象征。至于邪系、魔门则很自然的变为武林正道人士亟急除去的存在。所谓的亟急,就是不论手段,不论对象,不论老幼,不论方法,不论多寡──只要除去就好。
一直以来,少有人能打破这种僵局。直到,今世[魔]天纵横的出现。
因为,[魔]的不世功力,使得江湖正派中人,现出最丑陋最卑污最可耻的真面目。有太多太多平常所谓的正道人,纷纷求为[魔]的附属,且自甘于残害本身的门派、亲属、友好;简直是极尽人类恶性一面之能事的,讨好着[魔],愿为附骥。于是,武林呈现一面倒的景状,正派凋零,魔威炽盛,无敌于天下,傲笑当世。魔门一系,于[魔]的现世后,更卷起一阵风潮;一阵纵横天下的风潮!
于斯,天纵横乃被尊为[魔]。独一无二的[魔]!
而魔之宗更立即成了魔门中,最是显耀、闪赫的支脉。
那种极端混乱的情势,使得佛脉第一人[神僧]闻觉,说出震绝古今、流传不灭的一番话:“贫僧劝善行禅多年,却未及得[魔]之一笑、一啸,即足以荡浪天下,颠覆所立。武林三大宗师鼎足之势,已到了该变化的时刻。”
因为,闻觉大师的这一番话“魔天纵横”立即登上第四大宗师之位。
梦殇情看着[魔]的一举一动,不由感慨万分。
当时,会有那么多人附随魔之宗,并非是没有道理。
因为,天纵横真的是绝才;百年难得一见的风彩云流的绝顶奇才!
天纵横探手的姿态,让梦殇情彻底的悟晓,佛门中人禅机里所谓的“吃饭时吃饭,睡觉时睡觉”的深意。唯有,当下一刻一举一动一命一生的专意,才能跨越现实与现在,超脱于一切局限与困牢,化心入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吃饭时要只吃饭,睡觉时要只睡觉的真正深味。
天纵横的手,有一种妙合天然的奥秘──自如-唯一-永恒-超脱-宇宙。
[魔]是那么的专注,那么的一意,那么的投入。
彷佛天地间,独他伸手的姿态,是唯一般的凝神全心地往夜枭伸去。
这是没可能的!
叶太涛心中悲丧狂响。叶太涛心惧胆颤地以为,天纵横全不受他[血夜大法]的影响。
这种心理弱势,使他的魔力无法全数发散。没可能没可能没可能的叶太涛忽地转念一想──啊!对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天纵横装模作样。一定是的!天纵横虽破去他两团血劲,但必定已耗失不少功力。只是,天纵横强自撑持住,所以才能够神色不变地行来。然而,其实天纵横业已是强弩之末。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天纵横必然已用尽全力,在抗拮他的魔功。天纵横必然觉得很辛苦。一定的!否则,他的动作不会如此缓慢。天纵横是抓不到他的好夜枭的。
叶太涛自我慰解之后,心念电转下,魔功一劲的猛摧狂发。他一定要打败天纵横,以成为[魔]。他一定要!他一定可以的![夜枭]一定会是[魔]。独霸天地的[魔]!
天纵横好若看得出叶太涛心意似的,他忽地一笑,手便蓦然而然的抓着了夜枭。
手那本该缓慢至极的速度,竟在一笑的始与终之间,便已擒住了夜枭。
缓慢;快捷!这于天纵横而言,就像颗自然的水露一样,瞬凝、瞬没,没一点沾迹,也没一点流痕。一切既自然又随意,全无任何斧-的人为勉强。天纵横的武技,对于速度的理解与控制,似乎迥异于“之内”而更在“之外”
令人矛盾的速度掌握!
一直凶厉暴狠的夜枭,与恶心再胀的叶太涛,根本还来不及发出攻势之前,夜枭便已落在天纵横的手里。夜枭倏地无声。刺厉的剔耳声,悉数抹去。叶太涛两眼暴睁,血睛满满怖着惊恐。他已彻底明白,他的[血夜大法],于天纵横的蓦然一擒下,竟已完完全全溃灭了。他,[夜枭]叶太涛再无力与天纵横争决雄威。哎一场空梦啊!这样子的他,和十年前,又有何不同?!他又一次的败在天纵横之下。又一次!
天纵横的手,平摆着。猛跳猛纵的夜枭,距他的手,约有十几公分,却怎样都飞不出他的手掌心。天纵横又一笑。他的手,微微收拢。一股劲力,由他的掌心透出,一举破入夜枭胸腹。
天纵横回手,负于背后。
夜枭冲天而起。
然而,叶太涛惶然的神色,并不因夜枭脱困而有变易。因为他知道,夜枭已死!
因为他看得明白,夜枭锐目里,已着满死亡。
死-亡!
终结所有的寂灭的空茫的死亡。
夜枭果然毙命!
它于半空中炸成碎肉,坠地。
同时,血夜亦撤去。
叶太涛吐出一口血,浑身转为透明般的苍白,亡命奔逸。
夜的无限,已逐渐晕为有尽。
光的微晕,悄悄露着温意。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已随着血夜而逝。
天纵横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着现场余留的五人。“尔等是新一代崛起的高手?”
五人无语。因为,他们正在蓄劲。因为,他们要全力一敌无敌的[魔]。就连梦幽音也尽全力的蓄积着自己的真力。而心灵中始终涨满[魔]之阴影的云飘,亦勉强振作着自己,要与[魔]死生一抗!
“一黑、一白的两位,是否为[元尊]的弟子?”天纵横提出谜绝当场的疑问。
铁毅、云飘首先一愕。
而云飘更是蓦然有了一种熟识感。一种彷佛曾经相遇相逢的熟识感。
月心瞳则是极为讶异地看着两人,显然是对他们出身“元尊无极”的来历,一无所知的样子。
梦殇情淡然应之。她问:“阁下如何作出这种判断?”
“这位姑娘,似乎也持有同样的怀疑?”天纵横反问。
怎么,他好像能看透人心似的?梦殇情竦然一惊。“殇情只是怀疑,无法证实。”
天纵横点点头。“原因很简单!因为,某曾会过无极散人。所以,某一眼便可看出,他们所使用的刀剑武艺,必然是出于无极散人的妙心慧思。”
[魔]与[元尊]?铁毅、云飘一语不发。
他们从未听说师父曾与[魔]交手的事──从未!
“你们怀疑?”天纵横哂然一笑。
铁、云两人眸光精湛,直盯天纵横。
“怀疑的好!”天纵横目光移向飘忽的天色。他想了想后,用着那奇妙至极,彷佛一抹烟岚在天际缓缓漂过的声音,续着道:“让某再猜上一猜。你们联手的奇功,该是无极散人的[天-地-无-限]。本人可有猜错?”
铁毅一紧手中刀。
云飘则是剑眉挑起。那股潜藏于记忆深渊处的熟识感,愈来愈浓了。
[魔]真的会过师尊?否则他何以会知道,他们传自师父他老人家的[天-地-无-限]?师父自从扬名于江湖后,就刻意隐藏行迹,不露风华,韬光埋形,专于天人一道的修为,以无上慧力灭去所有红尘的缠念。
所谓江湖,在师父的心与世界,早已是一叶落红,不复存影。
而四大宗师的排名,虽列有“元尊无极”但那主要是由于一些江湖耆老的景仰,而依然入列的。尤其是,闻觉大师与宇凌心大侠的推崇,才使师尊他老人压依旧列位于榜。其实,大多数武林人中、青一辈,根本不明晓无极散人确实是何许人物,更遑论师尊的[天-地-无-限]。如非,[魔]真的会过师尊,他何以能知晓?然而,师父潜居之处,隐密非常,普天下只有[神人]余觉丰前辈,与他俩师兄弟知晓。[魔]又是如何寻到师尊的住居?铁毅、云飘心中,塞满深困的惑迷。
“当年,若不是无极散人预先授予闻觉一式[唯-心-破-情],毁去某魔心无边,某又怎会被逼引退?”天纵横淡然说道。然而,其中争斗的危乱过程,恐非几语便可带过的。
天纵横的言语,慢慢地掀开武林层层网叠、许许多多的不传秘辛。
除了,梦幽音不甚清楚武林传事外,其余四人都为其每一语、每一句的说密,惊疑着。
[元尊]竟授招于[神僧]?这可属实?!
“四大宗师中,无极散人是唯一的女子,亦是唯一有资格与某一战的人。恐怕天下间,也只有她才能让某伤惊于武道的无尽无边吧”天纵横坦率说着。
什么?
“师尊是女子?”铁毅与云飘却脑际齐地轰声雷鸣。他们终于承认了。
梦殇情与月心瞳的两双美眸,更绽满讶异。[铁-云]果真是“元尊无极”的徒弟?但他们又何以像是全不知其师为女子似的?散人散人,不就是表明了[元尊]的女性身分吗?古怪至极!
天纵横清眸一扫,已然了明。“看来,你们师徒间,还有不少纠缠?否则,何以连师父是女性,都不得知?更何况,端闻无极散人之散人,亦该可推断你们师父为女子身才是啊?
嗯莫非,啊你们是当时那两对哼嗯有意思”天纵横顿了顿,随即抽离原本的细碎低语,道:“无极散人若不是女子,她又怎能勘出我的情意?无极散人若不是四大宗师,她又怎能依时依情创招,使我的魔天世界,出现一缕缝隙?无极散人若不是无极散人,又怎能授法给闻觉,藉机破去我的魔功?”
情意?月心瞳脑里,闪过方才叶太涛所言的。天纵横与宇凌心真是刚听到这些话时,本不觉得什么。但如今思来,她心中却不禁泛开阵阵恶潮。两个男人?月心瞳很自然地摇摇头。如果,云飘和别的男人?呸呸呸!怎么可能嘛!
铁毅、云飘则是疑团满腹。为什么,师父刻意地隐瞒她是女子身的事?为什么,师父不准他们泄露他们是[元尊]之徒?他们是否与师父有之外的关系?还有,什么是当时的那两对?
这时,云飘已渐渐的肯定了,他曾经见过[魔]!曾经!是的,曾经!他一定见过[魔]!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一定见过!一-定!云飘愈来愈能肯定。但他却还是说不出是什么时候的事。他只是能肯定他见过。其余的,却还在雾团之中。
梦殇情则十分讶叹于无极散人以情破功的无上法慧。
道中非无情,而是情在道里,自然如一,有无俱成。
道是情,情是道,道非情,情非道。
万有皆唯有,万情皆唯情,万空皆唯空。
情可以是道有,也可以是道破,自然亦可以是道无。
而,不论道之有、道之破,或道之无,都是“道”!
三大宗师交锋的实际情况,不得而知。或许,[魔]虽因[神僧]禅寂修为与[元尊]巧思妙意,而情空破魔,以致于被迫埋迹匿隐武林。然而,同时的,天纵横必然也因为两大高手的联合压制,刺激了他原有的格局,而有所突破,再超越层次与境界,因败而功成,反以魔入道,化为如今道魔一“道”的他──纵横千古万秋的真[魔]!
梦幽音迷惘于[魔]的平淡气息。她的感觉,十分敏锐。然而,她却难以感受,[魔]所该有的惊天涛力。她只感觉到,眼前俊雅的中年男子,相当的平凡。但梦殇情等四人所惊惧的[魔],又岂会平凡?梦幽音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
[魔]的骤烈矛盾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旋流于所有与他对峙的人的心脑。
天纵横突然一摆手,脸庞上满满的苦涩,话锋又转:“[侠]与[魔]的恩怨情仇,某自会解决。若然,你们之中有人见得到他,替某转告一声,桓一心就快找上宇凌心。”天纵横说完便走,举步即跨了出去。
桓一心?是谁?是[魔]天纵横的本名?天纵横说走就走,众人还是满腹疑团之际,[魔]却已行到几百公尺外。好快的身法!完全不着痕迹!极度完全完美完生的身法!
[魔]啊[魔]!──总之,[魔]已离去。
同时,留下许多未解的谜团。
五人楞楞望着[魔]离去的方向;心中都若有所思。
月心瞳开口就问:“你们真是[元尊]之徒?”
铁、云两人对看一眼,自是不好再有隐瞒。
于是,由云飘回答道:“是的!”
“[元尊]无极散人是女子?”
“这云某人呃──其实并不清楚。”云飘老实回答。
月心瞳盯住铁毅。
铁毅摇头“铁某也看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地连师父是男是女,都、都──搞不清?”月心瞳说。
铁毅、云飘只有苦笑。他们的确无话可说。
因为,他们还真是搞不清师父,怎会是女人?
难道,师父平日的模样,竟都是做过伪饰的?
梦殇情蓦然道:“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又何须过于在意?只要,她或他仍是两位所挚爱的师尊就够了。”
梦殇情一语点在问题本质。
月心瞳嘴嘟了嘟,不再追问。
铁毅、云飘对望,彼此为自己也为对方肯定,师父仍是师父这一确切的事-实。
这样就够了。的确如梦殇情所言,这一点能肯定,就够了。的确就够了!
“没想到[魔]就这样走了?”月心瞳嚷着。
云飘哂道:“难道,你真希望他留下来和我们交手?”
“你不希望?”
云飘不说话。他明白她的意思。就他们的理智而言,以他们现在的状况,与[魔]一战,是一件十分愚鲁的事。完全没那个必要性!因为,[魔]与他们的差距太大。真的是太大的差距!结果定然是,他们必败──必-败!
然而,于他们的感受来说,[魔]就像一座始终要突破、攀升的高耸而独妙的绝崖。他们又忍不住想要挑-战!因为有挑战,才具备超越的可能。对他们这等级数已几是人间强者的高手来说,很难得有武道的再突破、再飞升。
而[魔]绝对是一个提升的好机会!
因为,他太强。
遇强,则强!
他们只要能熬过[魔]的攻击,他们就能获得全面性的武艺拔飞。当然,前提是他们的联手,必须能挡得下[魔]的攻击。而他们能吗?──想到这一点,四人只有苦笑。
连淡逸如仙的梦殇情,亦一起苦笑起来。
四人互看几眼后,各自于对方眸底,掘出笑意,不由齐地发笑。
梦幽音虽不明白,侠帖四大高手的笑,是什么样的性质的笑,但她却也笑了。她笑,生存的笑。她为他们的生命依旧存在,而笑。
欢欣而愉悦的笑!
曦色全面降临。
一缕缕光晕透天而下,世界在笑声里,披露全象。
五人齐齐抬头望向,天际涵抚一切的光辉灿绚。
破开山幕与暗魔的烈射日照,瞬息间,流满整片天空。
一夜逝。
一日生。
五人的心臆,塞满着对天地无边幻化的曼妙感动。
片刻后──
梦殇情抹去镂于心口里的悸动,静然道:“炫岚堡事已了,亦到殇情该离去的时刻。”
四人不语地看着梦殇情。
云飘为梦殇情不沾人间烟火的超脱风范,而心折、不舍。
月心瞳则是依恋着她梦姊姊的千秋风华。
梦幽音与梦殇情最是相亲,两行清泪,缓缓沾湿秀颊。
铁毅却是没有表情。因为,他太清楚,她的行事风格。她一定会走!
来是偶然,去是必然。
缘在,人来;缘灭,人去。
这之间看似无情,实为自然的生命定则。那正是梦殇情为道唯一的守心自律。
梦殇情轻轻的拈去,梦幽音的泪。她柔声道:“幽音,不用伤心。生死别离,一直是很自然的事。不用太过忧怀,好吗?”
梦幽音点点头,用手势表达“我只是现在凄然而已。幽音只是享受着现在。幽音只是想于每一个当下,活-着-每-一-个-当-下-的-自-己。”梦幽音比出全不符她年纪的超然思想。
梦殇情没有译出梦幽音的话。她温然一笑后,对着梦幽音道:“你悟性奇高!将来成就,或者不在殇情之下。活-于-每-一-个-当-下,正是道-的-开-始。很棒的点悟!记住了,五年之后,与铁毅铁大哥来一趟‘幽然谷’,好吗?”
梦幽音坚决地点点头。
“好!那么,世间所有,亦就不在、不再于殇情的心界内了。殇情走了,诸位珍重!”
梦殇情向四人点点头,飘然离去。
铁毅的心,一阵搅动。她真的走了。她真的还是走了!她真的如云如岚般氤氲而去,不带任何一丝人间情念的走。她终于还是走了!唉他黯然。铁一样的黯然、山一样的黯然、影一样的黯然──
情-字-唯-一-啊!
目送梦殇情离去后,四人对看了一眼,亦离开炫岚堡。
于是,这一夜,成了最令人绮想翩翩的一页传奇。
一页绝-对的传-奇!
一页关于[铁-云]、“香”、“幽”、[魔]、[侠]、[四妖]、[夜枭]等强者传奇!
不朽之传奇!
后记。走出寂静,迈入喧哗
是这么样的吧我想。人是不是总有那么样的一个时刻,得去“放弃”抑或“牺牲”掉自己的某些部份,以之“换取”某些更现实层面的利益存在──会有这么样的时刻吗?我──以创作为追求“存在”之契机的我,是否也到了这样的一个时刻?
天涯的唯我、任真,面对着市场的考验,以致于“某种真”似乎难以避免的从我体内溃落着。那样的崩零之失,凄凄然的盘旋于心头。模-糊-的-哀-恸。像是悼念着逝去的青春狂少。这就是“人生”吗?或者那就是“生命之必须”吧
关于铁云,我该如何去定位之?已经有了孤独、天涯的我,该赋予铁云怎样的新的路径与风貌?第三个系列作品,我如何能够摆脱天涯的强厉文学性质,与及孤独关乎生命某种历程的记录和探索──而再度站上某个原点?!我如何做?如何走?如何飞?如果铁云要成为一个系列──铁云的话,它该有怎样的风华与及风采?孤独人第二部风火篇的序言,笔者提到梦的飞航。那么,铁云是否也能同样拥有飞的可能性以及必然性?疑问符号般的活跃于心脑之间。
在出版公司所谓“没有前例”这个大原则下,要与之达成一定的共识,是相当困难的。
或者,自己需以“不伤害自己”为前提罢。然而,利益和理想的——,像是孪生体于初生之际的相互分裂。是这样的吗?“现实”以无可匹挡的姿式与及霾影扑落我来。我似乎只有预备着坠落和沉沦。无可言谕的流逝。在修订铁云的时候,我不禁这么想着。
于是,我被迫走出寂静。
于是,我必须迈入喧哗。然而,即使陷入再怎么样的喧哗,我都会希望自己心的某个角落,依然保有一片寂静。
宛若净土的寂静。那是个人式的隐密之源。谁也不能践踏的圣域。或者是由于青春狂少吧
所以至少还想掌握住自己。
所以,我决意铁云化为一个江湖。
一个关于爱恋和武侠的江湖。
恋恋之铁云江湖!
89523、25、8973
二订写成于88,7,18(日);残躯、废念、无力之日也三更改起于89,4,20(四);与孤独人第二部风火篇同为之也定稿毕于89,5,25(四);凌晨之际,蒙然而似醒;异怪一意起而易前五章名于89,5,27(六);侠魔恋书写顺利;再定恋之歌与魔豆印出之稿同校毕于89,7,3(一);果真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