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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深夜中庭。
楚碧桐仍然独坐在大堂对门那面照壁之前。
在他的身旁,有一张紫檀矮几,在几上,放着一壶酒。
壶已空,杯中仍有酒,握在楚碧桐的右掌内。
这杯酒,斟下已很久,才喝去少许,楚碧桐在斟下这杯酒的时候,已一些喝酒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他甚至已经忘记这杯酒的存在,目光并没有落在这杯酒之上。
也没有落在什么地方,他的眼睛虽然睁大,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也非独目光,血气彷佛都已凝结。
现在,他正陷入沉思之中。
夜风从门外吹进,风中带着杏花的清香,也带来远处零落而低沉的更鼓。
已经是三更。
方敲起三更,楚碧桐呆滞的目光,就变得灵活起来,他彷佛已冰封的面容亦有了变化,冷冷地突然一笑,开口道:“已经三更了。”
语声甫落,他霍地举杯,仰首一口,饮尽杯中余酒。
冷酒就像是冰刀一样,刺入他的咽喉,他浑身的血气,亦彷佛因为这一口冷酒的刺激回复正常。
旋即他脱手掷出那只酒杯。
“叮当”的一声,酒杯碎裂在地上。
几乎同时,衣袂声响,一条人影飞鸟般在堂前凌空落下。
一落下,身形立即就稳定,稳如泰山。
是一个锦衣中年人。
堂中灯火辉煌,堂前也在灯光笼罩之下,灯光辉映中,来人那一身锦衣更见绚烂夺目。
楚碧桐的目光,却没有落在来人那一身锦衣上。
他见过比之更绚烂,更华丽的锦衣,却没有见过一张那么威武的脸庞。
锦衣人脸如重枣,星目剑眉,五缕长须犹自在风中飞舞。
楚碧桐的目光,就落在这张脸庞之上。
锦衣人也是盯着楚碧桐的脸庞。
四目交投,剑一样交击在半空。
锦衣人第一个开口,道:“你就是楚碧桐?”
楚碧桐淡然道:“我就是了。”
“很好!”“不好!”锦衣人大笑。
楚碧恫却面寒如水,道:“上官无忌?”
锦衣人道:“正是。”大踏步走下堂前石阶,走进堂内。
楚碧桐“霍”地一拂袖,一张素白的信笺从他的袖子里飞出,刀一样飞向上官无忌。
上官无忌同时停下脚步,抬右手,拇食指一开一合“哧”的正好将那张信笺夹在两指之间。
那张信笺,竟然刀一样继续抖动。
上官无忌脱口道:“好一手摘叶飞花!”右掌一挥,那张笺从他的指间飞出,半空中突然碎成了无数片!
楚碧桐看在眼内,心头一凛,道:“你更好!”上官无忌道:“否则我也不敢来找你!”
“信是你送来的?”
“在信末写有我的名字。”
楚碧桐目光一寒道:“柳东城是你的什么人?”
上官无忌道:“什么人也不是。”
楚碧桐道:“他与你,既非亲,也非故,为什么你要替他出头?”
上官夫忌反问道:“他与你,既无仇,也无怨,为什么你要杀他满门老幼?”
楚碧桐道:“因为他藏有一对碧玉马!”
上官无忌道:“以我所知,那一对碧玉马,高足有一尺,无论玉质,刻工,都是世间罕有。”
楚碧桐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上官无忌道:“有人说你是一个侠客。”
楚碧桐道:“事实却是一个强盗,在江湖上,这已经并不是一个秘密。”
语声一顿,一寒,道:“然而,我的夺取碧玉马,杀柳东城满门,却是一个大秘密。”
上官无忌道:“可惜,天下间根本没有所谓秘密。”
楚碧桐追问道:“你是那里得来的消息?”
上官无忌道:“柳东城一家老少六十七人,你只杀了六十六个。”
楚碧桐道:“我记得,六十七人在我掌下无一幸免。”
上官无忌道:“你最好也记得,其中一人被你击下了井中。”
楚碧桐目光一闪,道:“他没有死在井内?”
“没有。”上官无忌道:“你知道他是谁?”
楚碧恫道:“柳东城的两个儿子之一。”
上官无忌道:“你的记性很好。”
楚碧桐道:“他怎么会找你?”
上官无忌道:“因为,我在别人的眼中是一个侠客。”
楚碧桐冷笑道:“传言不错如此。”
上官无忌淡然应道:“纵使我并非一个真正的侠客也不要紧,而纵使我不来,别的人也曾来其中总会有一个,是一个真正的侠客。”
楚碧桐道:“为什么?”
上官无忌道:“你知否有所谓武林贴?”
楚碧桐耸然动容,道:“柳东城那个儿子,已经散发了武林贴?”
上官无忌道:“你一些也不知道?”
楚碧桐不作声。
上官无忌再问道:“我是来找你的第一个接到武林贴的人?”
楚碧桐道:“不错!”转问道:“柳东城那个儿子又叫什么?”
上官无忌道:“柳伯威!”
楚碧桐道:“现在在那里?”
上官无忌道:“不知道。怎么?你要再杀他一次?”
楚碧桐冷冷的道:“这一次,我一定会特别小心。”
上官无忌道:“可惜,你现在就算将他杀掉,也没有用的了,接到他武林贴的人,绝不会因为他的死亡而罢休!”
楚碧桐道:“这也就是所谓江湖道义!”
上官无忌点头。
楚碧桐忽然笑道:“他们若是找不到我这个人,却是不想罢休也不成。”
上官无忌道:“哦?”楚碧桐道:“一个人要失踪,并不是一件怎样困难的事情。”
上官无忌恍然点头,道:“你既然送得信到来,当然已考虑到我会离开。”
上官无忌道:“当然。”
楚碧恫道:“而且我实在很想知道,你替柳东城出头的原因,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上官无忌替他接下去道:“你还不将我放在眼内!”
楚碧桐大笑。
上官无忌面无表情,冷冷的盯着他。
笑声陡然一顿,楚碧桐沉声道:“你信中若是写清楚乃接了武林贴到来,大家都好。”
上官无忌道:“那么你就会设法失踪?”
楚碧桐道:“有一件事,你也许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
上官无忌道:“若是接到武林贴的人都来找你,的确是麻烦得很。”
楚碧桐微-含首,道:“武林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上官无忌道:“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散发武林帖并无多大作用这年头侠客已经不多。”
楚碧桐道:“柳伯威是必也毫无信心,否则他应该在散发武林帖之后,等你们与他连络,然后联袂来找我讨一个公道。”
上官无忌道:“幸好他没有这样做。否则消息传到来,你还会留在这里?”
楚碧恫再问道:“你真的只是为了替他讨一个公道到来?”
上官无忌道:“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一封碧玉马?”
楚碧桐笑道:“若是如此,事情倒简单。”双手倏的一拍。
两个青衣仆人,应声从屏风后面左右转出,各捧着一个紫檀木盘子,上面盖着一块锦布,当中隆起一团。
楚碧桐双手即时一振,双袖蝙蝠一样飞起,劲风过处,那两块锦布一齐疾飞了起来。
锦布下,是两只碧玉雕琢成的马,栩栩如生,晶莹而夺目。
上官无忌目光一落,道:“这就是那一对碧玉马?”
楚碧桐道;“正是。”
上官无忌道:“果然是价值连城之物。”
楚碧桐道:“你若是喜欢,尽管拿走。”
上官无忌一怔。
楚碧桐连随一摆手,那两个青衣仆人看在眼内,不用吩咐,将手中捧着的紫檀木盘子在上官无忌面前那张八仙桌上放下,左右退开。
上官无忌目光闪动,三步上前,道:“这对碧玉马当真只要我喜欢,就可以拿走?”
楚碧桐笑道:“请!”
上官无忌也不客气,伸手抓向其中一只碧玉马。
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两个仆人,身形倏的飞起,手中同时各自多了一支锋利的软剑。
“嗡”一声软剑抖得笔直,那两个仆人相距既近,身形飞起,软剑飞出,已可以刺中上官无忌!
上官无忌一只手,那刹那已抓住一只碧玉马,出其不意,实在不容易闪避。
可是,却也就在那刹那,上官无忌抓碧玉马那只右手已然一松,旋即一挑!
他的右手也挑起,两手双飞,拇食指一捏,竟然就将刺来的那两支软剑的剑尖捏在两手拇食指之间。
这出手何等迅速,这判断何等准确,这胆量又是何等惊人!
那两个仆人的身形凌空未落,陡然一顿,竟就停留在半空。
他们只道手中剑必然刺在上官无忌的身上,那知道却变成这样,那刹那的惊讶实在难以形容,不由都一声惊呼!楚碧桐同样大吃一惊,却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身形一动,箭矢也似离椅射出!
上官无忌一声冷笑,双手陡振,拇食指亦松“飒”然破空声响中,那两个仆人连人带剑给他震飞,齐跌在地上。
上官无忌的身形同时暴退,一退三丈,凌空一个翻滚,已落在堂外院子里。
楚碧桐几乎同时落在上官无忌方才置身的地方,双掌十字划出!
一划落空,身形再起,衣裾破空声响中,亦射出院子,正好落在上官无忌的面前。
上官无忌一声:“好身手!”双掌一分,外罩长衫飕的脱落“呼”地飞起,落在一株树的树枝上。
长衫的下面,是一袭锦绣劲装,在他的腰间赫然挂插着一长六短七支剑!
剑短不过一尺,剑长却逾三尺。
楚碧桐目光落在上官无忌腰间那七支剑之上,道:“你果然真的是七绝剑上官无忌。”
上官无忌冷笑道:“难道你以为我是别人冒充上官无忌?”
楚碧恫道:“有些。”语声一顿,道:“你纵然人是假的,剑却毫无疑问是真的。”
上官无忌双手有意无意的在腰间七剑之上抹过,道:“能够得到七绝门这七支剑的人,根本不用冒充别人的名字。”
那七支剑装璜,都是非常名贵,剑柄上各嵌着一颗宝石,闪亮夺目,一看便知道俱都是价值不菲。
楚碧桐目光纵剑上伙回上官无忌面上,道:“而且,若非七绝门中人,得到这七支剑也无用。”
上官无忌冷笑道:“七绝门之中,每一代只收七个弟子,七个弟子之中,只有一个获传这七支剑与及七绝剑术。”
楚碧桐道:“据说是的。”
他仰眼望天,接道:“能够见识一下威震武林的七绝剑法,亦未当不是一件好事。”
上官无忌道:“如此,你还等什么?”
楚碧桐忽然一笑,道:“你耐性并不太好。”
上官无忌道:“少废话!”
楚碧桐面色一沉,左手“霍”一抬,两道寒芒疾向上官无忌飞去!
那是两个青衣仆人手中的软剑。
他们已站起身子,左右掠至楚碧桐身旁,一见楚碧桐手一抬,立时发动攻势。
从两人的身手看来,虽然说不上是什么高手,但亦不至于要做仆人,那一身仆人装束,无疑不过在掩饰两人的身份。
上官无忌若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不难就会被他们所算,可惜他非独小心,临敌经验也丰富,武功之高强,更远在那两个人之上。
方才那两个人出其意之下都暗算不到,现在更难以得手的了。
剑未至,上官无忌的身形已到掠了开去,一掠一起,倒跃上旁边一株梅树的横枝之上,一面道:“你们并不是楚碧桐的仆人。”
一个仆人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上官无忌道:“与我当然没有,与你们却是有的。”
一顿接说道:“你们若是仆人,今夜我未必会杀你们。”
楚碧桐插口道:“好像我这种该死的坏人,手下当然也是该死。”
“不错!”上官无忌没有否认。
楚碧桐道:“上官大爷既然有意杀你们,你们不杀他,如何对得起自己?”
那两个青衣仆人齐声冷笑,身形如箭般齐射向上官无忌,他们的轻功居然也很不错,人在半空,剑齐刺向上官无忌左右双肋。
上官无忌即时一声:“着!”右手一挥,一道闪亮的剑芒,疾打进其中一个青衣仆人的咽喉!
他腰间六支短剑之一,不知何时已然扣在手中,看准了那个青衣仆人的咽喉,把握时机,一出手,立即射入那个仆人的咽喉之内!
那个仆人目睹剑光飞来,竟然闪避不开,闷哼一声,半空中跌下,当场气绝!
另一个仆人的软剑这时候已刺至,眼看便要刺入上官无忌的左肋,可是那刹那上官无忌的身子陡然一侧,剑就从他的左肋下穿过!
他的左手几乎同时疾向前伸出,六支短剑的另一支已握在他的左手之中“夺”地刺入了那个仆人的咽喉!
一剑绝命,那个仆人半空中如遭电极,浑身陡然一顿!
剑一刺入立即抽出,一股鲜血如箭般从那个仆人的咽喉激射出来,手一松,凌空飞堕向地面。
上官无忌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一样,神色无异,那双眼就盯住了楚碧桐。
楚碧桐也一样无动于哀,那两个仆人的死亡,就好像一些关系与他电没有。
上官无忌盯着他,忽然问道:“你看清楚了?”
楚碧桐道:“没有。”
上官无忌道:“可惜你就只有这两个手下。”
楚碧桐冷然一笑,霍地拂袖!
院子中的三叶花木即时一分,三个黑衣人从中射出,人手各一支长剑“嗤嗤”破空声响中一齐向上官无忌刺到!
上官无忌的身子,立时离开那条树枝,凌空风车般飒地一转!
三支利剑迅速从他的身旁刺过,剑光辉煌,那条树枝在剑光中断成了六截!
这三个黑衣人的身手,比方才那两个青衣仆人显然又胜一等!
上官无忌半空中一声冷笑,道:“这三个还不错!”
语声未落,人已落在旁边的另一株梅树上,双脚往树干一蹬,身形甫落又飞起,回向那三个黑衣人掠去!
那三个黑衣人手中剑落空,身形齐落在那株树之上,耳听风声,齐皆回头,左手往树干一拍,借力飞身,三个人三支剑“品”字形凌空向上官无忌射去!
也就在这刹那“嗡”一声龙吟、上官无忌右手拔出了腰间三尺长剑!
“叮叮叮”三声,上官无忌一剑三招,彷如三支剑同量刺出,凌空震开了刺来的三支剑,左手一翻,扣在掌中那支短剑“嗤”的脱手射出,射入了左面那个黑衣人的咽喉!
他右手三尺长剑旋即一挑,挑飞当中那个黑衣人手中的利剑,再一送“哧”地刺穿了那个黑衣人的心胸!
闷哼声响,两个黑衣人气绝毙命,尸体凌空飞堕,最后一个黑衣人看在眼内,惊魂未定,一道寒芒已然迎面飞来!
也算他手急眼快,右手剑及时一划“叮”的一声,居然给他将那支剑击落。
他方待吁一口气“哧”一声破空声响,又一道寒芒飞来!
这一次非独有剑,还有人,上官无忌左手再拔出六支短剑之一掷出同时,连人带右手长剑亦向那个黑衣人飞射过去!
那个黑衣人才击落飞来的那支短剑,上官无忌右手长剑已飞刺到来了。
一剑三式,一式三剑“哧”的那下破空声响未逝,上官无忌一剑已变成九剑!
那个黑衣人手中剑忙再展,连接八剑,最后一剑却怎也挡不住,要闪避也来不及了。
他惊呼未绝,那一剑已穿喉而过!
上官无忌那支剑,一穿入便拔出来,一双眼冷然盯着楚碧桐,剑亦指向楚碧恫。楚碧桐没有动,负手旁观,一任那些手下一个个伏尸上官无忌的脸下。
一直到上官无忌停剑望来,他才笑一笑,道:“七剑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无忌却应道:“佩服!”
楚碧桐道:“你佩服我什么?”
上官无忌道:“那几个人相信已跟了你多年。”
楚碧桐道:“当然,否则他们也不会为我如此的卖命。”
上官无忌道:“你却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我刺杀,毫无反应。”
楚碧桐道:“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上官无忌道:“请说。”
楚碧桐沉声道;“无毒不丈夫!”
上官无忌一怔,冷笑道:“你不惜牺牲这几条人命,相信就是万了看清楚我的出手。”
楚碧恫道:“正是。”
上官无忌道:“现在你看清楚了没有?”
楚碧桐点头,道:“你剑法虽然别创一格,却并非无懈可击我全力攻你左方,一百招之内,我也许会挨你一剑。”
上官无忌冷笑道:“一剑已足够。”
“不够!”楚碧恫道:“挨你一剑,我未必死得了,但同时还你一掌,必将你重伤掌下。”
他说得非常肯定。
“你不妨试试!”上官无忌虽然表现得若无其事,心头却不禁发寒。
七绝剑的破绽所在的确就在左面,凭楚碧恫的武功经验,若是全力向左面进攻,又将会如何?
上官无忌不知道。
楚碧桐的武功如何,他也不大明了,然而很快就会清楚知道的了。
他当然是不会因为对方一句说话就退缩。
楚碧桐上上下下倏的打量了上官无忌一遍,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上官无忌冷笑道:“那来这许多废话。”
楚碧桐哈哈的一笑,颀长的身躯陡然箭一样射出,人在半空,双掌穿袖而出,左掌半弓如刀,右掌骈指如剑!
人未到,劲风已扑面!
上官无忌轻叱一声,人剑迎前,一刺十七剑!
楚碧桐双掌翻飞,连接十七剑,掌与剑相交,竟隐约有铁石交击之声。
这个人的一双手掌。竟然已练到了坚硬如铁石的地步。
上官无忌心头骇然,手中剑接又刺出,变式之快,剑势之灵活,实在世上少有。
楚碧桐的双掌也不慢,接连七掌,便已将上官无忌的剑势迫住,随即抢进。
上官无忌的剑势才一顿又开展“嗡”的一声,震出了千百道剑影。
楚碧桐引身急退!
上官无忌剑影立散,化回一剑,凌空向楚碧桐射去!
破空声响,尖锐刺耳,这一剑的速度与力道,显然在方才的之上!
楚碧桐所以退,只因为上官无忌一剑千锋,一时间看不出虚实,现在只一剑,当然看得很真切,却也不敢冲手去接下。
现在这一剑的凌厉,已足以穿金裂石,他虽然一身横练功夫,双掌坚硬如铁石,到底是血肉之躯。
所以他只有再退。
一退三丈,他的后背撞在一株树干之上,却竟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就像是池早已知道那里有一株树,及时收住了身形一样。
上官无忌原势迫前。
也就在那刹那之间,楚碧桐的身形陡然贴着树干,向上拔了起来!
剑从他的脚下刺过,刺在那株树干之上“刷”的一声,那株树干立时两断!
楚碧桐的身躯亦随着倒下,上官无忌剑势不绝,猛一转,三剑疾划了出去!
“刷刷刷’三声,倒下的那截树干,剑光中一断再断,三断!
楚碧桐的身躯却没有三断,第一剑还未划列,他的身躯己向上翻起来,风车般一转,落在旁边的另一株树上!
上官无忌三剑落空,冷笑道:“好身手!”
楚碧桐道:“彼此!”身形飒然离开那株树干,半空中风车般又是一转,双掌凌空疾印而下!
上官无忌手中剑急向上撩,一刺十三剑。
楚碧桐双掌连印,一连串异响,上官无忌的剑势竟被他凌空压住,他的左手电光石火般在剑脊上一印,身形飕地一转,落地,再展,双掌切向上官无忌的胸腹。
这片刻他身形变化的迅速,委实惊人,就是上官无忌亦吃了一惊!
他的剑却也略慢,一沉,斜斩楚碧恫的双掌。
楚碧桐收掌,偏身一闪,双掌再出,切向上官无忌的左肋!
上官无忌剑急截,却竟然截之不及,他心中也早已有数,剑出手同时,身形亦暴退。楚碧桐双掌切空,一翻,又切出,身形同时期前,双掌切的仍然是上官无忌的左肋。上官无忌再退,楚碧桐如蛆附骨,紧迫不舍,双掌连环切出,不离上官无忌的左肋!
那毫无疑问,正是上官无忌的剑术破绽所在。
上官无忌当然也清楚,以他出剑的迅速,若是差一点的人向他左肋攻来,在未攻到之前,他绝对可以将对方的攻势截住。
但是楚碧桐出手的迅速,却是在他此前所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之上。
所以他只有退。
楚碧桐冷笑连声,身形一急,始终与上官无忌保持一定距离,双掌一掌比一掌急劲!
上官无忌连退三丈,半身陡然一旋,左手拔出了腰间一支短剑,左右手长短剑齐施,迎向楚碧桐切来的双掌。
他半身一旋,正好让开楚碧桐的攻势,双剑这一出,也正好迎向楚碧桐正欲出击的双掌!
剑未到,剑气已尖针一样刺入楚碧桐的掌心,楚碧桐一声:“好剑法!”欺前的身形一顿,双掌接一挫,上官无忌的双剑齐皆落空。
楚碧桐的攻势方待再展开,上官无忌的左掌已然一翻,短剑脱手,飕的飞射向楚碧桐的面门!
好一个楚碧桐,双掌招式立变,霍的一翻一拍,竟就在剑快射到身上刹那将之拍在双掌之中。
上官无忌左手一沉一抹一挥,第二支短剑射出!
楚碧桐双掌急翻,拍在双掌之中那支短剑脱掌飞出,射向飞来的那支短剑。
双剑半空中交击“叮”一声,进出一蓬火星,激飞!
上官无忌那支长剑即时闪电一样凌空飞射向楚碧桐。
剑到人到,他的左手同时搭在右腕上,合双臂之力,这一剑足以穿金裂石有余!
这一剑的速度,剑的角度,同样惊人。
楚碧桐心念方动,剑已经刺到!
他连随后退,才退出半步,后背已撞在一株树干之上。
上官无忌莫非就因为看见他背向着那株树干才突然出手?
楚碧桐后背撞上树干,待要变换已经来不及,仓猝中他仍然不失镇定,双掌再翻,一拍“叮”的一声,竟然又将上官无忌刺来那支长剑拍在双掌之间。
他双掌话虽说坚硬如铁石,到底血肉之躯,若是拍在剑锋上,不难就齐中两断!
上官无忌好像已算准他必然有此一着,所以剑刺到一半,剑锋已然转动。
但是楚碧桐双掌一拍,仍然都正好拍在剑脊上!
他目光的锐利,判断的准确,实在罕见。
两人所有的动作刹那完全停顿。
剑尖距离楚碧桐的陶膛不过三寸,但再也不能刺前!
楚碧桐双掌不动,身形稳定如铁塔,冷冷的又道:“好剑法!”
一顿接又道:“可惜还不够迅速。”
上官无忌冷笑道:“若是够迅速,剑已穿心!”
楚碧桐道:“不错。”
上官无忌道:“所以这种剑法其实不能说好。”
楚碧桐道:“也许是我见识浅薄,在我所见过的之中,这已经是最好的一种。”
上官无忌道:“纵然还不算太好,已足够取你性命!”
楚碧桐道:“是么?”
上官无忌道:“你现在绝不敢移动双掌,否则我这一剑必定穿心而入!”
楚碧桐道:“一定。”
上官无忌接道:“即使你不移动双掌,不用一盏茶的时候,你双掌必被汗水湿透,不能够再将这支剑夹实。”
楚碧桐道:“不无可能。”
上官无忌道:“-盏茶的时间很容易度过。”
楚碧桐道:“很容易,可惜不用那么久,你已经会变成一个死人。”
上官无忌冷笑道:“难道你现在仍然认为可以将我击杀?”
楚碧桐道:“这是事实!”
上官无忌道:“这除非你有三双手!”
楚碧桐道:“我只有两双手。”
上官无忌道:“倒要看你如何取我性命。”
楚碧桐一笑,道:“很简单!”
笑接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这句话入耳,上官无忌由心寒了出来,他现在总算明白楚碧桐说话的意思。
也就在这时候,上官无忌身后丈许的两叶花木簌簌一阵乱响,四散激射了开去!
泥土飞扬中,两个黑衣人从地洞中冒起来,他们的手中,都捧着一盒诸葛连弩。
楚碧桐即时道:“在你的身后现在又出现两个人!”
上官无忌沉声道:“我知道。”
楚碧恫道:“他们才是我的心腹手下。”
上官无忌道:“哦?”心中刹那一连转了好几个念头。
楚碧桐接道:“他们复姓诸葛,一名左,一名右。”
上官无忌纵然动容。
楚碧桐又道:“是诸葛武侯的后人,对于这一点,很多人都怀疑,包括我在内,甚至他们兄弟也没有例外,然而有一点,我却可以绝对肯定他们所用的毫无疑问是诸葛武侯所创的连弩!”
上官无忌冷笑。
楚碧桐继续说道:“这种连弩传产一射十二箭。杀伤力极强,经过他们的先人加以改善,现在已能够一射十七箭,而且更准确,更强劲!”
上官无忌冷笑道:“诸葛左右兄弟连弩的厉害,早就已传遍江湖,用不着你来说话。”
楚碧桐大笑道:“如此最好!”语声一顿,一沉,道:“你的剑现在已被我双掌控制,身形亦一样,诸葛连弩若是现在一齐向你射来,你以为你的生机有几分?”
上官无忌道:“十分!”
楚碧桐道:“我看你却是一分也没有。”
上官无忌道:“到底有没有,只要你想知道便立即可以知道。”
“不错!”楚碧桐打了两个哈哈。
这两个哈哈也就是暗号。
上官无忌居然听得出来“哈哈”声中,整个身子疾向左方旋了开去。
他的手仍握在剑柄上。
楚碧桐也没有将双掌松开,身形稳定如铁塔,并没有因为上官无忌的动作有丝毫变动。那支剑立时弓起,突然又抖直,那刹那之间,上官无忌那右旋的身子倏的弹了起来,以剑柄为轴,风车般一转,手一松,整个身子怒雕一样高飞!
他身形的变化实在迅速之极,那一旋一转,已无疑换了好几个位置,借力再拔起身子,更就是箭矢一样!
诸葛兄弟的连弩便是在楚碧桐那“哈哈”声中发射,亦未必能够射到他的身上。
楚碧桐亦料到上官无忌可能会刺剑,可是在上官无忌身形外旋的时候,亦不免生出一种上官无忌有意将剑拗断,脱出他的控制的错觉。
所以他内力再透,双掌更紧,身形的变化,以至双掌的变动不由都变得迟钝。
到他要阻止上官无忌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他仍然把握机会,变掌一登,夹在双掌之中的那支剑立时脱掌飞出,飞向上官无忌!
剑柄在前,但一飞半丈,飕地一转,已变成剑尖向上官无忌!
上官无忌凌空未落,剑已射到,他眼快手急,左手在拔身之时已将腰间另一支短剑抓住。
短剑一落,正击在射来那支剑的剑尖之上“叮”的一声,那支剑凌空一转,上官无忌右手一探,正好将剑柄抓住!
楚碧桐看在眼内,亦不禁脱口一声:“好!”目光连随落在诸葛兄弟面上。
在他那“哈哈”声中,诸葛兄弟并没有依照他的吩咐射出连弩,所以上官无忌方才可以说多此一举。
他就算站在原地,也不会有弩箭射到他身上。
诸葛兄弟跟随楚碧桐已经有多年,一向都忠心耿耿,绝对服从楚碧桐的命令,只有这一次例外。
楚碧桐没有怪责他们,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违抗自己的命令。
那刹那之间,他看到了一个人,一支剑。
那个人身形有如鬼魅,剑势之迅速,简直就难以形容。
剑光汉星般辉煌,只一闪,诸葛兄弟手中的连弩便齐中断成了两截!
那个人,亦由两人左面三尺的位置移到了两人右面三尺的位置。
他二十七八年纪,七尺长短身裁,相貌虽然说不上怎样英俊,却绝不难看,散发,白衣,自然有一种超脱出尘的味道。
上官无忌认识那个人,楚碧桐也认识,他的目光刹那转落在那个人的面上。
诸葛兄弟显然都被那一剑惊住,这时候才如梦初觉,一步倒退,惊问道:“谁?”
那个人尚未回答,楚碧桐已冷冷道:“可是沈胜衣?”
“正是!”诸葛兄弟面色又一变。
他们虽然不认识沈胜衣,却已经不止一次听过这名字。
事实上,中原武林,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
沈胜衣十八岁已名满天下,左手一剑战平当时的名剑客“一怒杀龙手”祖惊虹之后连挫江南五大高手,战地狱刺客,追猎八百里,声名之盛,一时无两!
黑道上的朋友对于这个人都避忌得很,只因他嫉恶如仇,对奸恶之徒剑下从不留情。
楚碧桐看见他,心头不由一凉。
莫非这个人也接到了武林贴,要为柳们威讨一个公道?
他心念方动,诸葛左已怒叱道:“姓沈的,你敢坏我家传的诸葛连弩!”
沈胜衣目光一转,道:“不坏也坏了,你待要怎样?”
诸葛左道:“要你的命偿还!”
语声一落,双手疾翻,左右各七,十四支袖箭疾从袖中射出,射向沈胜衣胸膛!
诸葛右同时发动,亦是十四支袖箭射出。
相距实在很近,袖箭发自机簧,显然比不上诸葛连弩,亦不是寻常可比!
无论怎样看来,沈胜衣都实在不易招架。
可是沈胜衣左手剑一展,便尽将射来的袖箭完全击落!
他看似只是划出一剑,但划到一半,那支剑便化千锋,身前那刹那彷佛多了一蓬光幕。
诸葛兄弟的袖箭根本射不了进去,两人面色再一变。
楚碧桐盯着沈胜衣,即忖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沈胜衣没有作声。
楚碧桐接问道:“你也收到了武林贴?”
沈胜衣道:“不错。”
楚碧桐道:“好像你这种英雄豪杰,当然一定会到来。”
沈胜衣道:“在此之前,我也已经有意找你。”
楚碧桐道:“因为你是侠士,我是盗贼,无恶不作。”
沈胜衣道:“有几件事情你实在做得太过份。”
楚碧桐道:“正如柳东城这一件?”
沈胜衣道:“所以接到武林贴,我立即赶来!”
上官无忌插口道:“可惜你迟来一步。”
沈胜衣道:“实在可惜得很。”
上官无忌道:“楚碧桐是我的,至于其他两人沈兄要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
沈胜衣道:“很好。”
上官无忌道:“若是我死在楚碧桐掌下,事情就交给沈兄。”
沈胜衣道:“上官兄放心!”
上官无忌又道:“我与他公平一战,沈兄尚请勿插手。”
沈胜衣道:“一定。”
上官无忌大笑,道:“人说沈兄快人快语,今日一见,果然不差。”
一顿又说道:“待我杀了这个姓楚的,定与沈兄你一醉。”
沈胜衣道:“那么上官兄就非要小心不可。”
上官无忌道:“若是我技不如人,小心也无用,不幸战死,沈兄且将酒浇在我尸体上,也算是我与沈兄总算已交成了朋友。”
沈胜衣道:“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
上官无忌一声:“好!”人剑齐飞!
剑光匹练一样划破长空,人未到,剑气已迫向楚碧桐的眉睫!
楚碧桐盯着剑将刺到,半身陡然一转,避开剑势,左掌闪电般劈向上官无忌左腰。
上官无忌剑一挑一削,反削楚碧桐左腕,楚碧桐右掌宁翻,一掌将来剑卸向外门,身形一探,左掌又击出,仍劈向上官无忌左腰!
这一掌才劈到一半,他喝叱连声,右掌亦出击,双掌翻飞,刹那间连劈二十七掌。
上官无忌身形飞闪,长剑迅速地划出十七剑,接下楚碧桐的攻势,却已被迫退四步!
两人的武功相差也许并不远,但楚碧桐已知道上官无忌破绽所在,抢制先机,占尽上风。
沈胜衣看在眼内,不禁一皱眉。
那刹那之间,上官无忌又已被迫退三步,离开诸葛兄弟不过五六尺。
诸葛兄弟相望一眼,身形突然齐起,诸葛左飞扑沈胜衣,十四支袖箭分从左右衣袖射出!
诸葛右却扑向上官无忌,亦射出十四支袖箭,射向上官无忌的后心。
这一着实在毒辣之极,诸葛左阻住了沈胜衣,虽然未必能够将沈胜衣射倒在箭下,但沈胜衣要出手相救,却也一样不能够。
上官无忌一死,合三人之力,再对付沈胜衣当然也就更容易。
在他们的双臂之上各缚着两筒袖箭,这无疑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困难却是在将这两筒袖箭分先后两次射出去。
诸葛兄弟已解决了这个困难,第一筒袖箭,他们以腕力射出,第二筒,他们却是以臂力射出。
这两筒袖箭的装置当然很巧妙。
任何看见他们将第一筒十四支袖箭射出,都不会想到在他们的衣袖之内,还有同样的另一筒袖箭。
沈胜衣也不例外。
不过好像他这种高手,虽然是出其不意,要将他暗算也不容易。
何况他一直就在留意诸葛兄弟。
他的剑立即一抖“嗡”一声,弹出一蓬闪亮的光影,那些袖箭根本就射不进去,在光影之中,嗤嗤的四下散开!
袖箭方散,沈胜衣人剑就合成千道飞虹射前“夺”的一声,剑就刺进了诸葛左的眉心之内。
诸葛左只觉眼前寒光一闪眉心就感觉一下刺痛。
这也是他最后的感觉。
沈胜衣一剑刺出,立即收回,一股血箭随剑从诸葛左的眉心射出,他闷哼一声,半身一仰,倒下。
诸葛右亦同时倒了下去,咽喉上钉着一支不到一尺的短剑。
那也就是上官无忌扣在左手中,尚未发出的最后一支短剑。
他也是-直在提防着诸葛兄弟,耳听破空声响,身子立即倒下,倒贴着地面横跃了出去,左手同时一翻,手中短剑反射诸葛右的咽喉!
一击即中。
七绝剑剑剑绝命,诸葛右目光虽然锐利。身形却不够迅速。
他射出的袖箭也变了射向楚碧桐。
楚碧桐闷哼-声,双袖一拢“猎”地-声异响中,十四支袖箭尽被他双袖拂落。
上官无忌把握机会,人剑一转,倒飞而回!
楚碧桐方将袖箭拂落,上官无忌的剑已然向他的咽喉刺到。
他冷笑一声,身形飞退,上官无忌如影随形,紧迫不舍。
楚碧恫连退两丈,双掌突然一拍,叮的一声,又将上官无忌的长剑夹在双掌之间!
“格”的一声,那支长剑突然中断,上官无忌剑势未绝,手中断剑从楚碧恫双掌之上穿过“夺”地刺入了楚碧桐的咽喉!
这-着实在出人意外,楚碧桐也意外得很,要闪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好剑”楚碧恫这两个字出口,咽喉已然被剑切断!
他的生命也被切断。
可是他的双眼仍然睁大,眼中充满了疑惑,充满了愤怒。
上官无忌那支剑竟然会中断,这实在是难以相信的一回事。
无论怎样看来,那支剑都是-支很好的剑,绝不可能那么容易的断成两截。
上官无忌好像看到楚碧桐的深处,沉声道:“这支剑十年前已断过了一次.重金聘高手匠人接回,看来并无两样,实在脆弱得多,一定要断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将之震断!”
这番话,楚碧桐当然再也听不到。
上官无忌接道:“这样杀你,无疑取巧,你若是与我公平一战,纵然必死在你手下,我也绝不会这样出手,比起你方才的手段,这其实也算不了什么!”
语声一落,将剑拔出。
一股鲜血箭一样从楚碧桐的咽喉射了出来,他的尸身随即倒了下去。
上官无忌看着楚碧桐倒下,俯下半身,将那战剑尖从楚碧桐的双掌之间取出,倏的一声微喟,道:“一断再断,剑若是有魂魄,今夜也当魄散魂飞!”
这句话非常奇怪,沈胜衣也听得怔住,道:“剑怎会有魂魄?”
上官无忌半转身子道:“因为剑并没有生命?”
沈胜衣道:“不错。”
上官无忌道;“这支剑我已经用了二十年,自出道以来,无时不是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
沈胜衣道:“这本来就是一支很不错的剑。
上官无忌道:“用剑十年,这支剑与我的人已简直变成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曾经有一个好朋友,要我将之借给他一看。”
沈胜衣道:“你当然不能够拒绝。”
上官无忌点头道:“可知我当时有什么感觉?”
一顿接道“就好像身体的某部份被突然割下一样。”他连随又说道:“那个好朋友跟着做了一件令我很意外的事情。”
沈胜衣笑道:“总不成他将剑向你刺过去。”
上官无忌惨然一笑。道:“正是。”
沈胜衣怔住“为什么?”
上官无忌道:“他原是江南第一名剑客,在我未出道之前,一直被誉为江南第一高手。”
沈胜衣恍然道:“他要恢复昔日的声誉,就必须将你击倒!”
上官无忌道:“好像他那种名剑客,谁也不会怀疑他所用的是什么手段,我纵然死在他的暗算下,在别人心中,也会相信我们是在公平决斗下分出胜负生死!”
沈胜衣点头道:“不难想像。”
上官无忌道:“当时我完全没有提防到他竟然会暗算我。”
沈胜衣道:“他到底是你的朋友。”
上官无忌道:“盛名之下,必无虚士,他被称为江南第一名剑客,在剑上,当然有他过人的地方,出其不意,突然一剑,应该可以将我一剑刺杀!”沈胜衣道:“你纵然不说,那刹那的凶险我也想像得到。”
上官无忌道:“可是那刹那,我竟然突然发觉,在间不容发之下,闪开了那一剑!”
他沉吟着道:“说起来非常奇怪,那刹那之间,就好像有人在喝叱我闪避一样。”
沈胜衣道“也许是对方已动了杀机,好像一个那样的高手,在杀机毕露,准备杀人的刹那,不难有杀气出来。”
上官无忌“嗯”的一声。
沈胜衣接道:“而好像你这样的高手,应该亦不难觉察那杀气的存在。”
上官无忌道:“未尝不可以这样解释。”
他叹息接道:“那一剑之后,紧接又几剑刺到,都给我从容避开。”
沈胜衣道:“上官兄武功高强,出其不意一击不中,再下手当然就更无可能成功的了。”
上官无忌摇头道:“我与他的武功相差实在不大,他一剑在手,应该就稳操胜券,可是他的剑术不知何故却大失水准。”
沈胜衣道:“也许是暗算失败,心情紧张,影响所及,剑亦施展不开。”
上官无忌道:“我却有一种感觉,就好像那支剑完全不受他控制。”
沈胜衣笑笑。
上官无忌又道:“最后,我拔出六支短剑之一,挡了他一剑”
他的语声沉下去。“双剑交击,短剑无损,那支长剑却竟然断了下来。”
沈胜衣道:“就是那个时候断的。”
上官无忌颔首道:“断剑反射,竟然就飞进了他的咽喉之内。”
沈胜衣皱眉道:“这样的一剑实在不易防备。”
上宫无忌道“所以池虽然死了,一双眼仍然睁大,充满了疑惑。”
目光-落叹道:“正如现在的楚碧桐一样。”
沈胜衣道:“好像那样的一支剑,实在不容易断下来。”
上官无忌道:“也许这完全是因为断折的地方,钢质不够坚刃,或者那个地方平时碰撞得太多,已变得脆弱不堪,再碰撞就会断折。”
他笑笑接道:“可是我却相信那是因为那支剑伴我已经有十年,多少有一点情感。”
沈胜衣诧异的道:“剑也有情感?”
上官无忌道:“它甚至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份,所以在生死关头,它就会警告我闪避。”
沈胜衣摇头,道:“太玄了。”
上官无忌道:“沈兄不相信。”
沈胜衣道:“我用剑也已有十年,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上官无忌道:“沈兄十年以来用的就是现在手中那支剑?”
沈胜衣道:“不是!”缓缓将手中剑挑起。
那只是一支普通的剑。
上官无忌目光一落,道:“这支剑不大好。”
沈胜衣并不否认,道:“好像这样的剑,那里也可以买得到。”
上官无忌道:“以我看,很容易断折。”
沈胜衣道:“不错。”
上官无忌道:“而且很容易崩缺。”
沈胜衣道:“因为剑锋太脆太薄。”
上官无忌试探问道:“好像这样的一支剑,沈兄能用多久?”
沈胜衣道:“不-定要看有没有事发生,对付的又是什么人。”
他回剑入鞘,道:“我曾经在半个时辰之内,一连换了二十-支剑。”
上官无忌奇怪道:“沈兄怎能够随身带备二十一支剑那么多?”
沈胜衣解释道:“当时我是在一间专卖兵器的店子内。”
上官无忌道:“沈兄的对手又是谁人?”
“铁手无情!”
上官无忌动容道:“听说这个人的一双手可以断金碎玉!”
沈胜衣道:“而且出手迅速之极,并不在我的剑之下!”
上官无忌道:“也所以,沈兄一连被他击断了二十一支剑。”
沈胜衣道:“幸好在卖兵器的店子内.要换过一柄新的实在很方便。”
上官无忌转问道:“沈兄何以不找一把比较好的剑?”
沈胜衣道:“千金易得,一剑难求,而且比较好的剑,都已是有主之物。”
上官无忌道:“这个倒也是。”
沈胜衣一笑,接道:“听了上官兄方才那一番话,这个念头更就非要打消不可。”
上官无忌道:“哦?”沈胜衣道:“我们这种江湖人就像是风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还是了无牵挂的好。”
上官无忌道:“沈兄这句话不无道理。”
他缓缓将种断剑套入剑鞘,一面道:“这支剑若是-支普通的剑,断了也就算了。用不着再费心找高手匠人接回。”
他大笑接道:“什么时候我找到一柄好剑,一定送给沈兄,好教沈兄也尝尝这种滋味。”
沈胜衣淡然一笑。
上官无忌笑声一顿,抚剑又道:“这支剑虽然带给我不少麻烦,却也帮了我不少忙,每断一次,救我一命!”
沈胜衣道:“上官兄的武功若是不好,这支剑便是断了,也不起作用的。”
上官无忌道:“这也许只是我的运气,一个人的运气未必会时常都是这样好的。”
一顿又道:“若只是运气,与剑无关,这支剑再断的时候,只怕也就是我绝拿时候了。”
沈胜衣道:“好像楚碧桐这种高手并不多。”
上官无忌道:“也不少,说不定,不久之后又会让我再遇上一个。”
他按剑接道:“到其时,这支剑说不定又再折,而我亦倒下。”
沈胜衣不语。
上官无忌又道:“这未尝不可以解释是剑已两折,魂魄已无存,到我要魄散魂飞!”
沈胜衣忽然道:“上官兄是我平生所遇到的最奇怪的-个剑客。”
上官无忌道:“因为我将自己的生死寄托在所用的剑上。”
沈胜衣道:“所以我实在有些担心,这支剑若是拨不上?上官兄会不会就此消沉。”
上官无忌不答。
沈胜衣叹息接道:“方今江湖道上道消魔长,好像上宫兄这样的侠客已不多。”
上宫无忌道:“沈兄的意思我明白,然而我的剑若是再折,遇上的也必然是楚碧桐那样的高手,死的是我也并不值得奇怪。”
他笑笑接道:“生死有命,-个人要死的时候还是要死的。”
沈胜衣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上官无忌笑顾沈胜衣,道:“人说沈兄侠义无双,今夜-见,果然就名不虚传。”
沈胜衣道:“彼此。”
上官无忌道:“今夜楚碧桐便击倒了我,也得要应付沈兄。他若是早有消息一定不会留在这地方。”
沈胜衣道:“未必,不过可以肯定,他即便留在这地方,也会重新安排。”
“这个人城府深沉,若是他针对沈兄,作好了准备,我却第一个闯进来,后果必然就不堪设想。”
沈胜衣当然听得出上官无忌那番话,乃是在捧自己,摇头道:“上官兄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
上官无忌道:“沈兄那是抬举我。”
沈胜衣道:“上官兄方才那穿喉一剑,就是我也未必闪避得了。”
上官无忌道:“只是未必,并不是一定。”
语声-顿,突然一声叹息,道:“可惜。”
沈胜衣诧异道:“可惜什么?”
上官无忌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怨,如今更成了朋友。”
沈胜衣道:“这是一件好事。”
上官无忌道“在另一方面,却就不好了。”
沈胜衣道:“什么?”
上官无忌道:“我们既然是朋友,尽管我有意一试彼此武功高低,剑也施展不开来。”
沈胜衣道:“一般切磋,的确不能全力施为,兵器无眼,一个不小心,不难就伤及对方。”
上官无忌沉吟道:“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成为他敌。”
他大笑接道:“但若是为了一争长短,无论你或我,相信都不会希望有这样的一天。”
沈胜衣道:“不错。”
上官无忌转回话题,道:“此间事既已了,你我也该走去痛饮三杯。”
沈胜衣道:“正有此意!”
上官无忌道:“此去西面半里,有一间不醉无归,虽然是间小酒家,卖的却都是自酿的陈年美酒。”
沈胜衣道:“我知道有这间酒家。”
上官无忌道:“可惜我们不能在那里留下来。”
沈胜衣道:“以我所知,那间小酒家彻夜不休,什么时候去也都一样。”
上官无忌道:“我们要从那里经过,但为免麻烦,还是进去喝酒的好。”
沈胜衣奇怪道:“有什么麻烦?”
上官无忌道:“柳伯威就待在那儿,还有两河的几个英雄豪杰。”
浓胜衣又是一怔。
上官无忌道:“他们原是准备明天一早,公然上门找楚碧桐拼一个明白。”
沈胜衣道:“是么?”
上官无忌道:“他们一共七个人,凭他们的武功,不足我轻视他们,合七人之力,也不是楚碧桐的对手。”
沈胜衣道:“所以上官兄抢在他们的前面。”
上官无忌叹息道:“这年头江湖上侠义之辈日渐凋零,奸像他们那些年青小伙子,在武功方面尚未有成,仍有待磨练,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一一倒在楚碧桐的掌下。”
沈胜衣道:“上官兄来得也实在正是时候。”
上官无忌道:“沈兄又何尝不是。”
一顿接道:“我们一会走经那儿,不妨就将楚碧桐的尸体送给他们。”
沈胜衣道:“也好。”
上官无忌道:“至于这座庄院。一把火烧掉算了。”
沈胜衣笑笑道:“省得麻烦。”
上官无忌接道:“放下楚碧桐的尸体之后,那些小伙子若是不太麻烦,我们不妨留下来,否则就只好买-坛酒,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沈胜衣道:“这个其实最好。”
上官无忌大笑举步。
火开始燃烧,沈胜衣上官无忌两骑便离开楚家庄,迅速向西面驰去。
楚碧桐的尸体缚在上官无忌的坐骑后面。
他们只带走这一具尸体。
上官无忌外衣已披上,敞开,迎风猎猎地飞舞。
那六支短剑又已回到他的腰带之上。
他-点倦意也没有,一个身子标枪也似挺直。
沈胜衣同样神采风扬。
夜已深,不醉无归小酒家内灯火仍然辉煌。
这间酒家并不大,卖的却是自酿的陈年美洒,再加上日夜营业,顾客倒不少。
尤其是江湖人,对于这间小酒家更特别好感。
所以每一天,尤其在夜间,小酒家中都有不少江湖人。
今夜也没有例外。不同的就是其中七个江湖人,竟然是睡在那里。
都是年青的小伙子。
他们也就是柳伯威与助拳的两河六个英雄豪杰。
小酒家的伙计并没有理会他们,因为他们都是酒家的顾客。
而且多年的经验所得,江湖人在店内无论怎样,也还是少管为妙。
何况这七个江湖人只是吃饱之后,在店内睡觉?
更鼓声响,已是四更。
两骑快马如飞奔来,停在店外,马上骑士旋即翻身下马。
正是沈胜衣上二官无忌两人。
上官无忌解下缚在鞍后楚碧桐的尸体,大踏步往店内闯。
两个店小二迎了上来,虽然看见来人手中抓着一具尸体,也并不怎样惊慌,这种事他们虽然并非司空见惯,也不是破题儿第一趟。
上官无忌将尸体往一张桌子上“隆”一放,振吭道:“柳伯威在那里?”
语声一落,店内桌倒椅翻,伏案而睡的七个青年人纷纷跃起身来,兵器也立即抓在手中。
一个白衣青年连随排众走出,道:“我就是柳伯威,阁下”
上官无忌手一翻“飕”一声,一张贴子从袖中飞出,刀一样插入柳伯威身旁的一条柱子上,道:“这是你发的武林贴?”
柳伯威面上变色,其他六个青年人亦齐皆耸然动容,他们都看出那只是一张纸,但在对方的手中飞出,简直就像是一把飞刀。
一个青年立即道:“这个人一定就是楚碧桐,大家要小心!”
上官无忌没有理会他,目光就落在柳伯威身上。
柳伯威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从那张贴子上离开,道:“不错!”
上官无忌道:“我姓上官上官无忌!”
柳伯威-怔,失声道:“上官前辈”
上官无忌道:“这是楚碧桐的尸体,你看杀你满门的是不是这个人?”
语声-落,他立即将楚碧桐的尸体抛落在柳伯威面前。
柳伯威既惊且喜,目光及处,脱口大呼道:“就是他!”
他运随跪下,一跪下就叩头,一面道:“上官前辈,此恩此德,晚辈也不知如何多谢”
上官无忌一步标前,伸手将柳伯威扶起来,截口道:“我既然收到你的武林贴,理所当然,要替你讨一个公道。”
柳伯威道:“前辈”
上官无忌道:“你若是要多谢,应该多谢他!”手指沈胜衣。
柳伯威目光一转,道:“他”
上官无忌道:“你不是也送给他武林贴?”
柳伯威再打量沈胜衣的一身装束,心念一动,喜呼道:“莫不是沈大侠?”
上官无忌大笑,道:“除了他,还有谁?”
柳伯威便待又要拜倒,沈胜衣忙亦上前扶住,道:“楚碧桐不是我杀的。”
上官无忌道:“谁杀的也一样。”
柳伯威热泪盈眶,道:“你们两位”
上官无忌笑拍着他的肩膀,道:“你们这些小伙子也不错。”
柳伯无忌道:“只有他们六人肯来。”
上官无忌道:“你也莫要怪其他人,要知道你们的对手不是普通人,乃是楚碧桐!”
柳伯威道:“晚辈明白,但血海深仇又焉能不报。”
上官无忌道:“我原是准备明天才去,但看见你们七人赶来,不得不提前采取行动。”
柳伯威道:“前辈好意,我们明白。”
上官无忌道:“这一次你们走运,我一样走运,沈兄及时赶到来。”
柳伯威尚未答话,一个青年霍地抢前,道:“就是没你们帮助,我们七个人未必对付不了楚碧桐!”
柳伯威急叫道“狄兄”
那个青年道:“我叫做狄刚,神刀狄飞鹏是我的父亲!”
上官无忌道:“神刀狄飞鹏?我知有这个人。”
狄刚冷笑道:“狄家神刀,江湖人称第一,我虽然火候未到,但拼却-死,相信电可以将楚碧桐立斩刀下!”
上官无忌淡应道:“相信也可以。”
狄刚盯着上官无忌,道:“若是不相信,无须说相信。”
上官无忌道:“我与令尊素未谋面,也从未见识过狄家神刀,不过一个人只要旨拼命,对方的武功又不是太强,应该是可以拼一个同归于尽!”
狄刚道:“楚碧桐的武功有多强,我不知道,是否可以-个换一命,我也-样不知道,可是我有这份自信。”
上官无忌道:“很好,年青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信,”
狄刚道:“我已经作好了拼命的准备,一团高兴赶来,想不到却被你们抢先了一步。”
上官无忌道:“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能赔你一个活的楚碧桐。”
狄刚道:“不要紧。”
他目光从沈胜衣上官无忌的面上扫过,转落在楚碧桐的尸体之上,道:“两位能够杀死楚碧桐,武功当然在楚碧桐之上,楚碧桐虽然死了,找两位也是一样,而且更加好。”
上官无忌一怔,道:“这是什么说话?”
狄刚抚刀道:“这一次,我找楚碧桐,除了武林正义之外,还想一试这把刀!”
上官无忌回顾沈胜衣,道“麻烦来了。”
话口未完,另一个青年从柳伯威身旁闪出,一步跨前,手中剑一抖,盯着沈胜衣,道:“久闻沈大侠一剑横扫江湖,未悉能否赐教几招?”
沈胜衣一楞,道:“哦?”青年接说道:“我姓慕容,单名羽,是青城红叶徒弟。”
沈胜衣道:“青城红叶,剑名人尽皆知,三年前有幸遇于洛阳城,也曾承他看重,赐了一剑!”
慕容羽道:“那是一招‘流星赶月’。”
一顿接道:“沈大侠当时并没有还手。”
沈胜衣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