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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矮老头正蹲在悬崖边,俯身探手,从大石外拔起一根乌光闪闪的精钢拐杖可不就是孙大娘使用的那一根钢拐!拐头上,系着一条长藤;藤身笔直垂向悬崖外,显然垂着件沉重的东西。
矮老头手握钢拐,就像临溪垂钓模样。拐杖一扬,钓上“鱼儿”应势飞起“砰”地摔落在大石上。江涛险些要欢呼出声,敢情长藤下端吊着一个人,正是自己紧追未见的孙大娘。
这时候,孙大娘早被吊得面色惨白,耳鼻和口中都渗出血水;奄奄一息,只差尚未断气了。矮老头居然毫无怜悯之意,顺手将钢拐向上一插,用脚踢着叫道:“喂!别装得这样娇滴滴好不好?才吊了多久,那里就这般不结实?”
孙大娘业已昏迷,被他一阵脚踢,又悠悠醒转。当她看见江涛也在崖边,更是既惊又怯。那原本凶残阴鸷的独眼中,竟充满哀求和惶恐之色。矮老头吃吃笑着问道:“你现在可服了吗?”孙大娘无力开口,只连连点头,愧柞不已。
矮老头笑道:“崖下风景不错吧?人家凭崖俯览,那有你身临其境看得真切?这份眼福,可是我老人家成全你的,你心里高兴不高兴?”
孙大娘凶悍之态尽敛,不住颔首,柔顺得就像一只小绵羊。
矮老头却耸耸肩道:“你只肯点头,不愿开口,显见心里还没有真服。此刻大约正把我老人家恨入骨髓,但能留得性命,有朝一日,定要寻我老人家报仇雪恨。我猜得对不对呀?”
孙大娘骇然一震,连忙迸力嘶声叫道:“老婆子服了,求前辈手下超生!
矮老头道:“只怕不是由衷之言吧?”
孙大娘急道:“绝不敢欺瞒前辈,求前辈开恩!”
矮老头笑道:“别害怕,即使言不由衷,只要肯嘴上服气,我老人家也不会再为难你。
错开今天,尽管去九羊城寻我老人家报仇!
孙大娘失声道:“前辈是”
矮老头傲笑吟道:“天雷惊环宇,霹雳泣鬼神!我老人家姓董,名千里。”
孙大娘脱口叫道:“雷神”浑身一阵震颤,独眼翻白,竟吓得当场昏厥了过去。
江涛惊喜交集,连忙跨前两步,屈膝跪倒,轻呼道:“晚辈江涛,拜见董老前辈。”
雷神董千里晒道:“怎么?你也服气了?”
江涛尴尬地道:“晚辈不知是董老前辈,放肆冒犯,请老前辈海量”
董千里哈哈笑道:“你倒会见风转舵。”
江涛施礼道:“晚辈受千面神丐朱老前辈嘱咐,早欲前往九羊城拜谒;却因故耽搁,迄今尚未如愿,想不到会在庐山跟老前辈巧遇”
董千里微微一怔,道:“原来你认识老叫化,他叫你去九羊城何干?”
江涛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与朱老前辈相识于危难之中,曾同舟共过患难。可惜最后功败垂成,朱老前辈不幸被擒;临危时再三嘱咐晚辈投奔九羊城”
董千里没有听完,脸上已惊容遍布;一把扣住江涛手腕,沉声道:“快说,老叫化失陷在什么地方?被谁擒去了?”
江涛便将自己从师研习梵文开始,以及如何进天心教译书,如何与千面神丐由敌而友共同偷渡天湖,如何功败垂成,朱烈被擒;自己却被碧目仙翁颜光甫设计救出天湖总教,骗去剑谱译本,以致被迫将“擎天七式”刊印成书公诸天下等等经过,向雷神董千里详细陈述。
雷神董千里一面默默倾听,一面神情变幻,显得十二分激动。最后,却摇头沉吟道:
“不可能!不可能!若说旁人或许可信,太行古月老道和朱老叫化却是我董千里久所深知的至交;他们怎会凭一句话,就降顺了天心教?这事太令人难信了广江涛道:“正因事太离奇,晚辈初亦不信;但晚辈在天心教迷宫,曾亲见古月道长荒淫邪荡言行,证明毫无虚假。”
董千里忽然注目问道:“你说老叫化受擒之初,本不肯归顺;后来是因见到那们少教主,才黯然屈服、’
江涛道:“正是如此。”
董千里又问:“这话是那少教主亲口告诉你的?”
江涛点头不迭,道:“千真万确!
董千里目中忽现异采,道:“你且说说看,那位少教主多大年纪?生得什么模样?”
江涛想了想,道:“年纪大约十七岁;至于模样,晚辈也说不上来。只知他为人忧郁寡欢,不喜多话;而且身世如谜,连自己父亲的姓氏都不知道”
董千里神情突然一震,失声道:“啊!一个没有父亲的人?”
江涛道:“据说他尚末出世,父亲就被仇家害死了。”
董于里又是一震,急问道:“仇家是谁?”
江涛摇头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董千里奇道:“既不知道仇家是谁,怎说被仇家所害?”
江涛道:“这些话都是天心教主私下断断续续告诉他的。天心教主必然知道他的生父和仇家姓名,只是被教中老菩萨告诫,不许她吐露出来”
董千里目光炯炯地问道:“那天心教主是不是很美?大约三十五、六岁,眉心有一粒红痣?笑起来左颊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江涛骇然惊道:“是啊!老前辈怎会知道?”
雷神董千里没有回答,却凝目仰望天际,喃喃自语道:“难怪老叫化要找上九羊城了。
这么说,那件事竟是千真万确的了”接着,又连连摇头道:“不!不能轻信,除非也让我亲眼见他一面”
江涛大感困惑,诧问道:“老前辈,你要亲眼见谁一面呀?”
董千里一怔而止,突然答非所问地道:“走!老夫跟你同走一趟红石堡!”
江涛迟疑道:“现在还不能去!”
董千里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江涛沉吟半晌,一咬牙,又把巧遇“飘香剑”聂云英的经过,和发现“寒林别业”中隐藏诡秘种种可疑之处,大略说了一遍。
董千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极了!十三奇中的人物,有的厚颜屈膝,甘为鹰犬;有的被迫无奈,栖身魔窟;有的奸诈拐骗,有的欺世招摇假如连‘闺’姐儿也甘心玷辱清誉,做出不可告人的事,这份光彩可真够‘流芳千古’了。”
江涛忙道:“晚辈仅是发觉可疑,或许聂老前辈受门下蒙蔽,并不知道实情‘譬如这孙大娘,凶残暴虐,简直不似名门出身”
董千里讶道:“这老婆子竟是聂云英门下?”
江涛道:“她自称是聂老前辈的乳娘,不知是真是假,”
董千里望望昏厥未醒的孙大娘,冷晒道:“老夫与聂云英认交数十年,倒还是第一次听见她有个年轻乳娘。这婆子八成是冒牌的西贝货,咱们带着她去当面问问聂云英去!”
江涛道:“能得董老前辈同往,真是再好不过了!但山顶还有一位姑娘负伤甚重,急待救治;晚辈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必须先去山顶一趟。可否请老前辈等候片刻?”
董千里差别道:“她是什么人?”
江涛道:“是聂老前辈的侍女,名叫牡丹。她正欲向晚辈吐露寒林别业秘密,却被孙大娘打成了重伤。”
董千里又问道:“我看你先前所用轻身功夫,确是聂云英独门‘落英飞絮’身法,这是准教给你的?
江涛道:“正是那位负伤的牡丹姑娘所授。”
董千里将孙大娘向肋下一换,挥手道:“这么说,她真是聂云英门下,带路吧!”
两人展开身法,洒步登山。不消半个时辰,重又返抵那片练功密林,谁知竟不见牡丹的人影。在她负伤倒卧的地方,野草被滚压了一大片。草中血污斑斑,由峰顶一直滴到崖边;崖边一块青石下,压着半幅罗衫。
罗衫上腥红数行,用鲜血写着:“婢子伤重自分必死,久待未见公子返来;血枯气竭,实难支持。婢子受小姐厚恩,未能图报,死不瞑目。公子倘能脱身出险,千万勿忘后楼地窖”字迹至此而断,其意竟未完全。大约是牡丹迸力写到这里,实在无法再支持,便匆匆把罗衫压在一块青石下,自己则滚落崖下了。
江涛看罢,忙将血衫递给了雷神董千里,探首向崖下张望。但见云封雾郁绝崖不知几千仞,那里还有牡丹的影儿?他心头一阵酸楚,热泪夺眶而下,哽咽道:“牡丹姑娘,是我害了你,”
雷神董千里目注血衫,皱眉念道:“倘能脱身出险,千万勿忘后楼地窖嘿!难道飘香剑聂云英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江涛也茫然不解地道:“牡丹一再提及感念聂老前辈厚恩,未能图报;假如聂老前辈真有不可告人的隐秘,她应该帮着掩饰才对,为什么反而告诉晚辈呢?”
董千里笑道:“果然有些古怪,看来非去‘后楼地窖’见识一下不能罢休了。”
江涛道:“老前辈与飘香剑是同辈旧识,怎好当面问起后楼地窖之类隐私?”
董千里晒道:“明里不方便,何妨暗地一探?”
江涛奋然道:“那么咱们就趁夜从后庄进去,一探地窖秘密,不知是否可行?”
董千里扬眉道:“有什么不行?只要不是女人洗澡的地方,我老人家就敢去!
江涛忍住笑,指指孙大娘道:“但是,这老婆子怎么办?
董千里耸耸肩道:“杀人尝命,欠债还钱。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涛一震,道:“老前辈是说杀了她替牡丹姑娘抵命?”
董千里摇头道:“我老人家已经答应过不再为难她,这要看你的心意啦!
江涛略作沉吟,便将孙大娘仍用长藤绑着,悬空吊坠崖外;但却并未‘倒’吊,而且拍开了她的穴道。
董千里笑道:“你解开她的穴道,不怕她逃了吗?”
江涛道:“此人凶残狠毒,本应诛除;但如今已奄奄待毙,令人不忍下手。晚辈使她悬吊崖外而不闭穴道,生死全凭她自己造化。以她受伤情形,纵能攀沿上崖逃得性命,也将耗费许多时间,不至于妨碍咱们的探庄计划了。”
董千里眼中精光一闪,颔首未语,心里却不禁赞赏道:“这孩子胸襟磊落,恩怨分明,不欺困危,不畏豪强。可惜一个百年难遇的好徒儿,竟被韩文湘抢了先”
江涛收拾地上血渍,见那只盛放干粮的小藤篮还在草丛中,便取些奉敬雷神董千里。两人咽了些糕饼,饮些甘泉;看看日已偏西,于是联袂觅路下山。一路绕行荒径,从铁船峰而下;越过山脚东林寺,已经听见寺中响起初重。等到抵达“寒林别业”后庄,时已二鼓;但一眼望去,庄中仍然处处亮着灯光。
董千里闪着一双火眼,向庄内凝视片刻,忽然笑道:“娃儿,你从前做过贼没有?”
江涛怔道:“老前辈为什么问起这句话?”
董千里笑道:“说实在话,我老人家闯荡江湖几十年,一向明来明往,没有干过偷偷摸摸的事。如今庄中灯火犹明,平生第一次越墙穿箭,心里竟有些发慌。何况聂云英与我又是旧识,万一败露了形迹,嘿嘿,”
江涛恍然失笑道:“原来老前辈胆怯了”
董千里瞪眼道:“胡说!我胆怯什么?只是堂堂男子汉,脸皮不能丢在女人面前。”
江涛一想也对,遂问道:“那么依老前辈之见呢?”
董千里道:“依我之见,咱们何不来一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江涛笑道:“老前辈的意思是说,由您登门造访,晚辈则暗地探客?您老人家做客人,晚辈当小偷?”
董千里笑骂道:“话不是这样说。我老人家藉叙旧为由,登门造访,聂云英少不得要前庄接待一番。你趁虚入庄探查,岂不更方便?”
江涛笑道:“方便虽然方便,只是有一点不妥。”
董千里诧道:“哪一点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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