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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少四人遍搜全店,将宿旅客和另外一名伙计以及厨下杂工都集中打听,仔细查问,却无人见到过桑琼,那名伙计是客栈掌柜的内侄,桑琼来是恰好在后院侍候客人,只知道前面的确接待过一位少年相公,并且有马匹上槽喂料,后来匆匆离店,但不敢认定是不是桑琼。
墨燕见其中别无涉嫌贼党,便取了一封银子吩咐那店伙安顿善后,同时安慰欧阳玉儿道:“桑公子既未在店中逗留,想必不会有甚意外,八成只被那假扮伙计的狗贼设骗骗走了,以时间计算,他跟咱们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一两个时辰,快些追还来得及。”
欧阳玉儿已经急得没有主意,蹙眉道:“咱们不知道他向哪儿去的,怎么追法呢?”
墨燕道:“他没有回头,也决不会真如贼徒所说向南进人大别山区,看来仍是向西走的可能最大。”
黄燕却道:“贼徒不惜假扮店伙守候此地,自然是知道咱们要去西堡,才意图阻难,怎会让桑琼公子继续向西去?我猜他们一定另设一番谎话,不知把桑公子骗到什么陷阱中了?”
欧阳玉儿越发焦急道:“真要如此,咱们却到哪儿去追他?”
剑魔甘道明不愧阅历丰富,略一沉吟,就道:“你们先别心急,不防冷静想一想,四丫头的猜测颇有道理,但贼徒们既然想诓咱们在商城留住三天,可见不会在附近对他下手,如今东南两方都不须顾虚,唯一能骗得桑琼匆匆赶去的,除了西堡,不可能再有其他地方,贼徒们以他为借口诓骗咱们,少不了也会用咱们为饵诓骗他,所以,依我看,向西追不会错。”
欧阳玉儿急道:“那就快追,别再耽误了。”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奔出店门,一跃上马。
四骑快马首尾相接,铁蹄溅起云花,冒着扑面寒风和苍茫夜色,驰出商城西门,循官道,疾行了半夜,走在前面的欧阳玉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用手指着左侧雪地叫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剑魔和双燕齐齐收收僵勒马,一望之下,都大吃一惊
右侧是一条由南向北端流的小河边积雪盈寸,雪地上倒卧着一匹通体白毛的蒙古种健马,本来马色和雪花同样洁白,使人不易看见,但因马身上插着一柄锋利长刀,由鬃旁直贯马腹,刀伤处一片殷红,是以显得份外夺目。
剑魔和三燕纷纷下马察看,那匹白马已经断了气,马尸上鞍辔仍在,血液也没有凝固,附近河边则足迹凌乱,分明不久前曾有人在这儿激战过。
欧阳王儿抢着在马鞍上翻寻,却未找到任何可资识别的号牌烙印,张惶道:“甘叔叔,两位姊姊,你们看这匹马会不会是桑哥哥的坐骑?”
剑魔甘道明摇头道:“不像,假如是巢湖龙船帮的马匹,必然会有烙印,不过这匹马通体纯白,看不见一根杂毛,品种极佳,可见马主也非平常人物。”
黄燕游目四顾道:“是啊!马匹重伤而死,主人可能也遭遇不测.但是附近怎么竟看不见一具尸体呢?”
欧阳玉儿心里一阵寒,忙道:“咱们快在附近找找看,也许会发现什么线索。”
可是,说来奇怪,大家详细搜索,并未发现受伤的人,只有可行浅浅蹄印,沿着小河向北而去。,
墨燕沉吟道:“这事十分蹊跷,从状况看,显见有人夜行至此,被强敌追及,坐马倒毙,人可能已经落水或被掳劫去了,而马尸犹温,血水不凝,分明变故发生不久,咱们随后赶到,怎会毫未听到异声响动?”
大家想想,都觉得这话不错,三燕修为已到一流高手,剑魔甘道明更是武林中有数高人之一,凭他们的耳目,又在旷野,论理的确早该听到响动才对。
欧阳王儿焦急地叫道:“快追”话音未毕,当先掠上马背,一抖马缰,便想循着河边蹄印直追下去。
剑魔甘道明突然沉声道:“玉儿!慢一些!”
欧阳玉儿惶然道:“假如是桑哥哥遭了毒手,再不快些追赶,就要来不及了啊!”甘道明却摇摇头道:“傻孩子,你还不知道桑琼的功力吗?如果是他,岂会如此轻易便遭人毒手,咱们竟听不到丝毫争斗的声音?我看其中有诈”
欧阳玉儿诧问道:“马尸尚在,血渍犹新,怎么会有诈?”
甘道明道:“马尸血渍,乃是有人故布疑阵,依我忖度,此地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人在这儿动手,也无人受伤,即使有,那人也决非桑琼。”
欧阳玉儿愕然道:“为什么?谁会故布疑阵?他们有什么目的?”
甘道明微笑道:“玉儿,你忘了商城客栈中那假店伙的诡计么?他设词欺骗咱们,想把咱们留在商城耽误三天时间,目的又何在?”
欧阳玉儿怔了片刻,恍然道:“甘叔叔的意思是说,他们假扮店伙企图延阻我们的行程,没有成功,才故布疑阵,欲把咱们引人歧途,以便耽误咱们赶往西堡?”
剑魔甘道明点头道:“正是如此。”
欧阳玉儿又道:“可是他们弄此手段,有何作用?”
甘道明笑道:“很简单,他们是不欲咱们追上桑琼,要咱们不能同入西堡,好使桑琼单独与璇机秀士邓玄见面,便于各个击破,或者从中仍起误会罢了。”
墨燕和黄燕都异口同声道:“不错,由此可见桑公子必定已经连夜赶去西堡,走在咱们前面了,否则,那块马鞍号牌不会落在店伙手中。”
欧阳玉儿沉吟道:“这话固然很可能,但咱们若不跟踪蹄印去察看究竟,万一真是桑哥哥遭人毒手,那时怎么办呢?”
剑魔甘道明摇头苦笑道:“既然你一心悬念不肯放手,咱们就循蹄印迫下去看看也好,我敢说这蹄印必然会绕向咱们来时的方向,决不会一直沿河北行,更不会折向西方。”
欧阳玉儿道:“咱们且追下去试试看,假如真如甘叔叔所料,再掉头西行也不迟。”
甘道明和墨黄二燕拗她不过,只得依她,大家重以上马,随着河边蹄印寻去。
途中几次经过河水浅窄之处,那蹄印果然并无西转渡河之意,直行十余里,意恰如甘道明所料,反而折向东南方去商城的回路了。
欧阳玉儿勒马俯首,迟疑半晌,终于叹了一口气,同意放弃继续追踪。
老少四人掉转马头,涉水渡河,当时已经没有时间再选择河水浅窄的渡口。随意找了个岸低之处,便拍马浮水而渡。
四匹马首尾相连,剑魔甘道明领先,三燕随后,刚渡至中流,甘道明突然耸了耸鼻子,低声道:“你们闻闻看,好像有什么怪异味道?”
三燕也跟着吸气嗅查,黄燕首先叫道:“唔很像是桐油的气味”
剑魔探手向河水中一捞,意捞了满手油污,心头一震,脱口喝道:“不好!快走”
喝声甫出,上流数里的地方忽然闪起一片火光,原来河面上全被浮油充斥,一经引燃,满河尽是熊熊大火,正顺流向下延烧过来。
三燕慌忙提缰催马抢渡,无奈马匹正浮至深水处,竟无法加力。
眼看大火已烧到近前,欧阳玉儿突然娇呼道:“脱身要紧,别顾马匹了!”莲足猛点,身形已冲天拔起,一式“乳燕掠波”跃向对岸。
剑魔甘道明和墨黄二燕也急急舍了坐骑,飞身上岸,脚才落地,大火已将河中四匹健马一齐卷住。
可怜那四匹马,进退无路,欲逃不及,直被烧得哀嘶悲呜,翻滚逐波而下,不多久,便已毛焦皮烂,成了四团拓尸
墨燕黛眉怒扬,拔剑叫道:“好鄙劣的狗贼,看姑娘不把你们碎尸万段,你们也不知厉害。”飞步向上流奔去。
欧阳玉儿等尽都怒不可遏,一齐展动身法道河疾追,待赶到放火的地方,除了在河岸边见到数十只空油桶和一大片马蹄痕印。早连半个人影也寻不到了。
三燕气得顿足叱骂,还想蹑踪再追,却被剑魔甘道明拦住,道:“事已至此,纵追何及,暂且把这笔账记下吧!”
欧阳五儿自责道:“都怪我不好,现在马匹没有了,怎么赶路呢?”
甘道明道:“只好徒步上路,到前面市镇再另购坐骑,如今事实证明贼徒早已注意咱们行动,说不定前途还有诡谋陷阱,必须沉着,才不致上当。”
黄燕恨恨道:“他们敢再来,非教他加倍替马匹赏命不可。”
欧阳玉儿道:“贼徒们明知烧不到咱们,目的就在毁了坐骑,使咱们延误行程,先设疑阵,继施诡谋,一计不成又设一计,可见暗中必有人监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甘道明晒道:“既然知道,就不必尽生气,迟早都有让他们现露原形的时候,现在还是早早上路要紧。”
三燕垂头丧气,只得徒步上路,这一夜,连经变故,前后耽误了不少时候,加以商城附近多是山区,别无繁华城镇,直到第二天近午,抵达光山县城,才买到马匹代步,然后经信阳,绕桐柏,虽然一路并未再遭遇事故,却始终跟桑琼之间相差了百里之遥。
就这百里之差,几乎造成无法弥补的挫折,险些使西堡之行,一败涂地
口口口
神机堡,建在与青城山隔江相对的龙溪北郊。
龙溪虽是个小镇集,但因南望青城山下的马家渡:一东临天下驰名的“都江堰”;北依九顶余脉,扼川崃及松潘高原一带往来成都府必经要道,所以市面分外繁华。
川中有一特色,凡属临近江河岸埠,必多茶馆,来往旅客略多些的水陆码头,茶馆更是比栉相连,有的兼管酒食或各种点心,供应路过客商和挑夫苦力,设备简而且陋,却座上客常满,壶中“茶”不空,生意都好。
这些茶馆,为了适应江岸地形,大多店门临街,后屋悬空,草草几只竹林为梁,下铺木板,围以竹席,顶上再盖上几张芦席或几束稻梗,便可以正式开张营业了。
川人好坐茶馆,摆“龙门阵”久已名闻海内,这不仅限于游手好闲的老爷,连终日辛苦的挑夫走卒,也不例外,但能抽得片刻休闲,莫不以一盏“盖碗”三五围坐,天南地北“摆”上一阵为乐。
龙溪西街临江一带,茶馆一家挨着一家,总有二十余间,时才清晨,家家都上了三四成坐,其中绝大多数是靠江船挑担货物的苦力,借茶馆歇脚待货,另处少数则是当地“袍哥”刚从床上爬起来,到茶馆里泡壶下脚茶,叫“么师”打盆面水,连梳洗带早点,外加吹牛下棋,一天的闲荡,就从茶馆里面开始了。
这一天,才麻麻亮,江边茶馆中,却来了一位阔客。
客人一袭儒衫,肩上交插着一刀一剑,跨下一匹枣红色骏马,蹄声得得,缓缓驰近,马上儒衫少年虽然满身风尘,眉宇间却不脱英爽气概,一双斜挑人鬓的剑眉下,眸子炯炯放射着神光。正沿街向茶馆一家家扫视而过。
茶客们都被这少年英姿所引,有的放下了茶碗,有的停了奕棋,大伙儿不约而同全把惊诧的目光,交投在少年身上。
那儒衫少年按辔徐行,来到一家铺面略大的茶馆门前。一眼触及帘下那块“临江江楼”三字招牌,脸上顿时浮现笑容,轻收丝僵,飘然落马,把马缰向鞍上一搭,缓步走了进来,自顾寻了张桌子坐下。
“临江楼”茶馆中的么师连忙迎上前去,含笑问道:“少爷喝茶吗?龙井,香片,铁观音?要不要来几碟点心?”一
儒衫少年点点头道:“好!随便!”
“随便?”么师一拐,接着大声叫道:“随手!三号的。”
后面应声抛过来一条抹桌布,那么师一抄手肘,接个正着,用力在桌子上抹了一遍,又含笑问道:“少爷还没吃早点吧?来碗啥子茶?要些啥子点心?麻花?包子?兔儿肉挟锅魁?”
懦衫少年也微微一笑,点头道:“我说过了,随便!”
么师又是一愣,低头又抹了一遍桌子,含笑道:“少爷要喝啥子茶?吩咐了好送来”
儒衫少年笑容忽敛,不悦道:“我不是说过了吗?随便什么都行,你难道没有听清楚?”
么师尴尬地笑道:“听是听清楚了,可是小店没有随便,只有随手,已经抹过两次了”
正说着,一名三十多岁精悍汉子笑嘻嘻走了过来,向么师挥挥手,道:“这位客人是外地来的,不悉川语,你别在这儿胡缠不清,下去先送一壶上等龙井来,把细致些的点心准备几样,就说是我吩咐的!”
么师喏喏连声而退,那精悍汉子又向少年拱手笑道:“公子大约是第一次上茶馆吧?川中茶肆酒楼,‘随手’就是抹布的意思,那伙计又是本地乡下人,没听懂公子的吩咐,才闹上这场误会。”
儒衫少年“哦”了一声,恍然笑道:“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他了,老兄口音不似本地,敢问府上是二——”
精悍汉子笑道:“在下何元庆,长安府人氏,负买人川,就在此地落藉,所以算得半个西川人,请问公子呢?”
儒衫少年道:“在下桑琼,祖籍金陵府。”
那何元庆脸上忽然掠过一抹惊喜之色,问道:“久闻金陵府有一座卧龙庄,乃是名闻江湖的圣地,卧龙庄庄主也姓桑、公子莫非”
桑琼警觉地截口道:”何见也是武林中人么?”
何元庆笑道:“在下虽然不是武林人物,却因开设这家简陋茶馆,往来客人大多是江湖走动的,所以也耳闻些武林轶事。”
桑琼喜道:“原来何见就是本店店东,失敬了!”
何元庆廉笑道:“惭愧!惭愧!在下是穷途末路,弄这间小店混碗饭吃而已,桑公子乃是贵客。但不知侠驾入川,是偶尔游历经过呢?还是另有事故特意莅止?”
桑琼见这位茶馆老板谈吐不俗,而且自己正欲打听欧阳玉儿音讯,便坦然答道:“在下因要事特由皖中赶来,正欲向何兄打听一项消息”
何元庆未等他说完,抢着轻声问道:“公子可是想知道一位老人家和三位姑娘音讯?”
桑琼眼中一亮,忙道:“正是。”
何元庆又问:“这么说,公子的确是卧龙庄桑庄主了?”
桑琼点点头,何元庆立即神秘地在右顾右盼一遍,然后告罪进人茶馆后进,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封纸柬。
何元庆面带谗笑,悄悄把纸柬递给了桑琼,同时低声说道:“这是昨日傍晚一位老人家领着三位姑娘,在小店休息的时候,特别重托在下留交桑庄主的,据其中一位姑娘吩咐,请桑庄主急速依信内的话行事”
桑琼接柬在手,低头一看,封柬十分简劣,显系就地购用,匆匆书成的,心里不期忖道:“玉儿他们也太奇怪了,多候半日都来不及?却留信给如此一间杂乱简陋的茶馆主人,假如信中有什么重要事项,岂非太容易疏失泄漏了么?
心里想着,微一皱眉,却没有急于拆着柬中内容,只含笑问道:‘请问何兄,那留情的一老三少,可曾提过他们自己的姓氏称谓?昨日何时来店?何时离去?除了留柬之外,有没有其他言语?”
何元庆道:“那老人家和三位姑娘是午后来小店喝茶休息的,看样子,好象在等人,后来忽然吩咐小店准备纸笔,书就此柬,便匆匆离去了,临行时,其中一位姑娘把信柬交给在下,吩咐说:‘近日之内,有一位从金陵卧龙庄来的桑庄主要到这儿寻我们,你若问明确是桑庄主,就把这封信转交给他,请他依信急速行事,假如超过三天无人前来,就把这封信烧掉。’接着,赏了在下一锭银子,出店而去,在下当时竟忘了请教她们姓氏。”
桑琼略一沉吟,这才拆开信柬,却见柬中只潦草写着几句话:“突现异微,无法相候,已连夜入堡,盼速来”
桑琼心头一震,细看字迹虽然绢秀,不像是欧阳玉儿手笔,看这情形,他们很可能是因等候自己的时候,突然发现艳琴或其他贼徒在附近经过,所以追踪先去了西堡,匆匆留信嘱自己赶去会合。
假如真是这样,也很可能先行分散跟踪对方,等自己赶到,再舀议进行的方法,却使再急,总应该留下一个人跟自己会面,不该四人全部抢先进人神机堡呀!再说,留书已嫌卤奔疏忽,信又不是欧阳玉儿亲笔,更属不近情理,难道是剑魔甘道明任性独断孤行,玉儿拦他不住,才迫得如此安排?
桑琼是个心思慎密的人,暗暗盘算,觉得此事有些可疑,于是又问道:“那三位姑娘本来约好在下今天到贵店晤面的,怎会又匆匆留信先走了呢?何见有没有看见这封信是其中那一位姑娘写的?她身上衣服是什么颜色?”
何元庆瞑目回忆片刻,答道:‘当时她们为什么要走;在下不太清楚,只看见其中那位老人家急着要离去,三位姑娘正在苦劝,那老人家说什么也不答应,后来一位穿黑衣的姑娘就提笔写了这封信——”
桑琼“哦”一了声,疑云顿消,暗道:这就不错了,果然是甘道明立意孤行,信是由墨燕执笔的。
一念及此,立即站了起来,拱手道:“多承何见传信之情,且容后谢,在下告辞了。”
取一锭碎银掷在桌上算作茶资,大步出了“临江楼”
那何元庆紧跟着追到店门口,无论如何不肯收受银两,并且热诚地道:“桑庄主事毕之后,务必请来盘桓几日,小店已蒙厚赐,这点资费决不敢领。”
桑琼已板鞍上了马,回顾笑道:“何兄不必太客气了,假如一定过意不去,就请指引一下神机堡的路径吧!”
何元庆推辞不过,只得详告了西堡方位,收了银子。
桑琼供手告辞,扬鞭纵马向北而去,背影刚消失在街前转角处,‘临江楼”茶馆后进窗口,也及时飞起一只健鸽,绕室一匝,振翅径向北郊飞去。
龙溪北郊靠近九顶山余峰下,耸立着一座巍峨而阴森的城堡;环堡一派石砌高墙,墙下凿沟为河,周围十里,没有一户百姓人家。
这儿,就是名列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神机堡”
神机堡深讲沟高垒,除了酉南一座堡门,别无途径可通,而那座以生铁铸造,厚箭尺半。高达九尺的堡门,却长年紧闭,只留下门角一道附属的窄门可供出人,而且,环堡护墙河上,仅有的一架铁制吊桥,也是经年高吊在半空中,很少有放落的时候。
桥头有一座石屋,住着二十名精壮堡丁,不分日夜,轮班扼守在吊桥下,如无堡主令谕,任何欲往西堡的武林人物,一概于河边挡驾。
自从璇机秀士邓玄手创神机堡,三十年来,西堡都闭关自守,与世隔绝,西堡弟子很少履及江胡,也不欢迎武林同道进人西堡。是以,神机堡虽与“东庄”、“南谷”、“北宫”
并称“武林四大世家”一般人却对“西堡”始终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心理,连近在咫尺的青城和峨嵋两派,也为了神机堡而绝迹江湖相传多年前,青城掌教习仙白云真人,为“睦邻”礼貌,曾亲赴“神机堡”拜晤邓玄,竟遭拒见,羞恼之下,便邀约峨嵋掌教大悲道长联袂再往西堡投贴拜会,又被拒于堡外,两派掌教一怒,三次投帖,名帖竟改用黑色。
黑帖入门,在武开林中习俗,乃是极不礼貌的行动,包含着轻蔑和挑战的意味,这一次,璇机秀士邓玄却亲自出迎了。
白云真人和大悲道长挟忿堡,与邓玄一言不合,终于兵戎相见,一场激战下来,大悲道长断了一条左臂,白灵真人却溅血丧命,死在西堡。
青城,峨嵋二派激忿难抑,尽出高手和曾道百余人,大举会攻神机堡,厮杀整夜,竟落得全军覆灭,两派精英殆尽,大悲道长单人只剑逃回峨嵋金顶,不到三天,也悲愤而死,临终留下一句遗言:“西堡不灭,峨嵋和青城永绝江湖。”
从此,武林中再也见不到峨嵋和青城二派弟子“神机堡”却成了震慑江湖的“禁地”被尊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了。
大家对西堡既畏惧,又好奇,但谁也不敢轻越雷池一步,武林人物经过龙溪,莫不绕道而行,远远避开那阴森而巍峨的石墙,西南数省,尽被西堡威名笼慑,无论黑白两道,不是拱服俯首,便只有迁徒离川,另谋基业。
这些事,桑琼自是早已知悉,因此,他不能不替剑魔甘道明和北宫三燕担心,也不能不使自己提高警惕。
他一路沉思,策马转出龙溪大街,纵目远眺,已能望见那片建筑在丘陵起伏中的白石堡墙。
渐渐,西堡堡门前的吊桥也清晰可辨了,桑琼不期生出沉重之感,他深知此行的艰巨和困难,一丝疏忽,都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血腥后果。假如北宫剑魔及三燕真的已经进人西堡,以甘道明的狂傲跋扈,只怕早跟璇玑秀士邓玄翻了脸,不知现在弄成什么局面?他接踵赶去,究意应该用什么态度才妥当呢?如果邓玄拒斥不见,那时怎么办?
想着想着,尚无良策,坐下骏马已在护堡河边停步。
唉!不人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了,只有硬着头皮试上一试了。
当下把心一横,就在马上抖开一份准备妥当的大红拜帖,扬声向对岸叫道:“九灵帮投帖拜候,烦请接引!”
对岸吊桥下那栋石屋门前,四名劲装跨刀挺着红樱长枪的堡丁并肩而立,桑琼还没到河边,他们早就看见了,此时却故作未见,大刺刺地问道:“神机堡不待外宾,朋友难道不知道吗?”
桑琼毫不生气,微笑道:“不错,但桑某却并非自己找上神机堡,而是贵堡邀请而来,不知是否属于例外?”
其中一名堡丁冷哼两声,道:“这倒是奇闻,朋友,你是谁邀请来的?”
桑琼笑道:“贵堡帐房师爷莫金荣。”
“莫师爷?”
四名堡了齐都一楞,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立刻转身近进石屋,不片刻,屋中走出一个跨刀大汉,模样似是扼守桥头堡丁的头目。
那头目隔着护堡河,先向桑琼打量一阵,脸上颇有疑惑之色,态度却比堡了客气了些,问道:“朋友真是咱们堡中莫师爷邀约来的?”
桑琼道:“正是”
头目又道:“可有凭证信物?”
桑琼摇头道:“在下与莫师爷相识于邛崃山麓,承他亲口相邀,特来应约,并无凭证信物。”
一那头目一听,登时恢复了傲慢神色,冷冷道:“好吧!把拜帖送过来,我替你回一声。见不见却很难料。”
护堡河宽达三丈,吊桥又未放落,桑琼在河南岸,那头目和堡丁们却在北岸,竟要桑琼自将拜帖送过去,显然带着鄙夷和调侃的意味。
桑琼忍辱负重,并不介意,含笑道:“请接住了。”
说着,左掌托着那张大红拜帖轻轻一送,真力源源而出,那拜帖平平稳稳飘飞三丈,不疾不徐,冉冉向头目飞至。
那头目见桑琼并未提气作势,信手一送,竟有如此功力,脸上已惊容遍布,及至拜帖飞近,伸出手去一接,却发觉那薄薄一张红纸,重逾靠钧,双手全力捧接,仍然拿桩不稳,登登登连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地上。
桑琼微笑道:“失手!失手!大头目多多原谅。”
那头目早已骇然变色,连忙挣扎着爬起身来,低头一看拜帖,惊骇更甚,问道:“桑帮主现在何处?”
桑琼笑道:“不敢,就是区区在下。”
头目一震,连忙沉声道:“鸣钟!放桥!
石屋中顿时扬起一片铿锵钟声,堡楼黄旗展动“轧轧”之声随起,那架高悬半空的铁制吊桥,缓缓降了下来,横跨护堡河,接连成一条足容四马并驰的大道。
桑琼倒觉得诧异不解,暗忖道:他还没有回报入堡,便放桥相迎,究竟是莫金荣早有交待了还是这小子吃硬不吃软,变得前倨而后恭了呢?;-。
吊桥放落,那头目快步迎过桥来,躬身道:“请桑帮主随小的入堡。”
桑琼点了点头,含笑道:“多谢接引。”翻身落下马鞍。他心中虽然觉得诧异,但为了礼敬西堡,特地牵马步行,跟随那头目步上吊桥。
经过桥头石屋的时候,堡丁们一齐躬身施礼,并分出二人随护相送,代桑琼执着马缰。
走进堡门,是一条笔直的石板路,一眼望去,不见尽端,路侧房舍比邻,十分整齐,街上除了偶有堡了走动,居民们都避人房中,所以显得“神机堡”份外宽敞和严肃,使人不期生出凉然之感。
那头目和堡丁伴送桑琼进人堡门之后,便躬身退去,另由一名青衣小帽的中年胖子负责接待。
中年胖子一口道地川腔,神态颇见傲慢,眯着一双细小鼠目,向桑琼上上下下先打量了一遍,一开口,便做态毕露,冷笑着道:“神机堡数十年未有外人踏人堡门,桑帮主可说是唯一例外!”
桑琼微微一笑,不亢不卑地答道:“这是托贵堡莫师爷见邀之幸,否则,在下也无法瞻仰名闻天下的西堡威仪了。”
那中年胖了嘿嘿笑道:“桑帮主跟咱们莫师爷相识多久了?”
桑琼道:“不过数月进光。”
中年胖子矜持地点点头,又问道:“交情很深么?”
桑琼有些不悦,冷冷道:“也只是先后两面之识而已。”
中年胖子哼了一声,阴笑道:“这倒令人难信,仅只见过一二次面,莫师爷竟会邀桑帮主来西堡作客”-。一桑琼微笑道:“假如阁下不相信,可以当面去问贵堡莫师爷,在下久仰西堡声威,但‘道不同不相为谋’,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意。”
骆寒湘勃然大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沉声道:“姓桑的,你不要以为认识莫师爷,就由得你在神机堡放肆,区区一个九灵帮,算什么东西!”
桑琼傲笑道:“九灵帮固然是武林无名小派,但神机堡徒拥虚名,看来也只是鬼崇之域罢了。”
骆寒湘双目圆睁,凶光闪射,一提双掌,便欲动手
正在这剑拔夸张的时候,忽然一名堡丁报道:“莫师爷请桑帮主怀明当相见。”
骆寒湘闻声一怔,回头喝问道:“总管知不知道:”
堡了应道:“曹总管正陪堡主在璇机堂下棋,莫师爷也由璇玑堂过来,业已回明堡主和曹总管。”
骆寒湘含恨瞪了桑琼一眼,强自按捺住怒火,冷笑两声,道:“且让你得意些时,迟早你会知道西堡的厉害n”
话声微顿,一拱手道:“请!”
桑琼还了一礼,笑道:“有烦骆兄,请指引。”
骆寒湘拂袖转身,领着桑琼转人一条窄街,东抹西拐,足走了顿炊之久,才抵达一栋高大的屋宇前。
桑琼颇欲默记路径,只觉所经街道,竟隐含九宫奇门形式布置,街道两侧,房屋都建成同一形状,初时尚可记意,多转几次,早已头晕目眩,连方向也分辨不清了。
这时,他才感到“神机堡”果然不可轻侮,单看堡中街道房屋布置,处处暗合阴阳,一街一巷,一房一户,莫不是困人的陷阱“璇机秀士”邓玄当年建筑神机堡,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金钱,江湖传言“神机堡遍地机关,步步陷阱’,这句话绝非跨大之词。
那座名叫“怀明堂”的屋宇,形如“方盒”前后又分为明暗两大间,明间是宽大的敞厅,暗间则是蒸烹的厨房,厅中陈设华丽,看起来应该是专为接待宾客用的,但“神机堡”
一向不欢迎外宾,是以就很难猜测它的用途了。
骆寒湘仅到敞厅门外止步、高声道:“九灵帮帮主应邀入堡。”
听中一阵哈哈大笑,迎出一人,正是师爷莫金荣。
莫师爷满面含笑,老远就拱手作礼,道:“贵客莅临,快请入厅待茶。”
桑琼连忙抱拳道:“桑某来得冒昧,莫老前辈海涵。”
莫师爷微微一怔,连声道:“请!请!请!”两人把臂并肩进人敞厅,骆寒湘却留在厅外,并未踉入。
偌大一间敞厅中,空荡荡并无第三个人,桑琼在一张黑漆八仙椅上坐了下来,无意间一触椅柄,手心一片冰冷,这才警觉厅中桌椅无一不是钢铁所铸。
他心头暗震,连忙提气蓄势,以防变故。
莫师爷似乎看出他有些坐不安稳,含笑解释道:“敝堡堡主生平最精机械制作,家俱都系堡主亲自督铸,用以待客,另具妙处。”
说着,举手向桌边一按,只听“铮”地一声轻响,桌上突然裂开一个方形洞孔,孔中冉冉升起一片钢板,竟托着两盏热腾腾的香茗。
莫师爷取了一盏,先敬桑琼,笑道:“这是敞堡特有山泉所蒸的‘地浆’,虽比不上落凤峡‘力士神泉’,练武的人喝了,也颇有爽神明目的功效,老弟当当如何。”
桑琼浅啜一口,清香扑鼻,人喉微涩,却带些回甘,不觉脱口赞道:“好茶!拜领厚踢了。”
笑语一阵,戒心略驰,莫师爷才奇异地问道“记得在邛崃山麓结识老弟台的时候,好像老弟台贵姓是杨,并有令妹与一位姓罗的少年同行,怎么今日单独莅临,名帖上又写着姓桑”
桑琼笑道:“不满老前辈说,那时为了赶往落凤峡,途中避免多生枝节,故伪称姓杨,在下实是姓桑,单名一个琼字。”
莫师爷口里“哦”了一声,眼中惊诧迷惑之色却未尽去,又问道:“如此说来,令妹和贵友也都是用的假名姓了?”
桑琼摇头道:“这倒没有,杨姑娘与在下并非同胞所生,乃是结义的义兄妹,那位罗兄,是帮中同盟手足。”
莫师爷又“哦”了一声,哈哈笑道:“老朽明白了,九灵帮在武林中尚水正式开山立派,老弟台不愿早为人知,是以假托姓氏,以求方便,甚至连桑琼二字。也是假的了。”
桑琼正色道:“不!桑琼二字,实是在下真正姓氏”
莫师爷摇手笑道:“老弟台,不用瞒我了,咱们神机堡虽然蔽塞川中,不悉武林大势,但却听说过同列武林四大世家的金陵卧龙庄庄主,就叫做桑琼,跟老弟台这次使用的名字一模一样,毫无分别。”
桑琼含笑接道:“在下正是当年卧龙庄的桑琼。”
莫师爷神色一震,诧道:“你就是东庄庄主?”
桑琼道:“正是,但现在却是九灵帮中一名卑微帮主了。”
莫师爷道:“这究意是怎么一回事?”
桑琼便把东庄覆灭瓦解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接着又叙述入盟九灵帮,被推为帮主,以及为查究东庄惨变内情,千里接出春梅,在巢湖湖滨赁屋治病,如何被人假冒皖中神医黄光平,企图杀害春梅等等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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