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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琼正要答话,丑书生舒凤平已冷冷接口道:“就是区区在下。”
三名少年男女闻言一愕,目光一齐转注舒凤平,另一个红衣少女嘿嘿冷笑了两声,鄙夷地道:“丢那妈,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丑仔”
秀珠按剑怒喝道:“你凭什么出口伤人?”
丑书生仍是一付冷漠神情,缓缓道:“在下虽然面丑,却没有把那些只知强横跋扈的小辈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十二名日月武士勃然震怒,各按刀柄,同声叱道:“鼠辈!你是找死!”
呼喝声中,那口出恶言的红衣少年低吼一声,右臂疾圈,闪电飞出一拳,径向舒凤平当捣,拳风过处,尖啸之声随起,劲力十分惊人。
舒凤平毫不畏怯,猛可一侧腰,铁拳迎出,硬接了一招,双方内力虚空相触,闪雷似一声暴响,两匹健马同时塌腰各退五六步,昂首发出一阵长嘶。
那红衣少年没有占到便宜,怒火逾炽,探手腰际,翻腕抽刀,大喝道:“丑鬼,再接少爷_招!”声出刀出,寒光暴展,刀锋已凌空劈落。
他出招之快,快得难以形容,喝骂之声未已,倭刀业已出鞘,相距丈许,竟在一霎眼之间如风劈到,舒凤平拔剑不及,忙以膝盖用劲一夫马腹,双手连挥,擂出三拳,带马向侧疾避。
红衣少年刀至中途,被拳凤一阻,抖腕连震三下,手中刀化为三,三化为九,顿时刀光漫空,紧迫而上。
秀珠看得心头一紧,探臂撤出长剑,由侧面抢攻一招,同时沉声叫道:“舒大哥快亮兵刃!”
那红衣少年冷笑一声,抽刀回扫,一声金铁交鸣,倭刀砸在秀珠剑身上,长剑险些脱手飞去。
秀珠骇然,急急勒马倒退,就在这一缓之下,舒凤平已趁机掣出佩剑。
红衣少年刀尖一指,叱令身后日月武士道:“剁了这三个狗娘养的!”
十二名武士同声哄应,刀光连闪,纷纷下马--“且慢动手!”
那胸绣金凤的少女喝住日月武士,目光一扫红衣少年,低声道:“二哥也太鲁莽了,连人家是谁也没问清楚,动手就杀人?”
红衣少年瞠目道:“谁说我没有问?他们并不是万梅山庄门下,杀了打什么紧?”
少女脸色一沉,冷冷道:“好!你不听就算了,回去爹爹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们任性胡为,不肯听我的劝告”
另一名红衣少年连忙抢着道:“妹妹快别这么说,我做大哥的什么时候没听你的话!”
又扭头低喝道:““二弟,还不快去问问人家姓名来历?你真要让妹妹生气吗?”
老二无可奈何,刚要上前,那少女又冷冷道:“二哥心里一定很不服气,瞧他!刀也不收,脸上还挂着怒容,这哪像是向人家问话,简直是准备找人吵架嘛!”
老二听了,长叹一声,插刀人鞘,向前拱拱手,道:“适才多有误会,敢问三位尊姓大名?是何门派?”
桑琼见他畏惧自己妹妹,前倨后恭,真有点又好气又好笑,抱着手答道:“在下姓杨,这位是舍弟杨修殊(秀珠),那一位是盟弟舒凤平,咱们都是属于九灵帮辖下。”
那红衣少女接口道:“杨什么?也该有个名字呀!”
桑琼沉吟了一下,笑道:“在下杨天仇,贤兄妹想必便是麦氏三杰了?”
那老三应声道:“不错,我叫麦龙武,大哥叫麦龙威,我妹妹叫麦佳凤。”
桑琼笑道:“久仰太阳谷威震天下,名列当今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今日一晤,果然盛誉不虚。”
麦龙武浓眉扬扬,嘿嘿笑道:“那东庄四堡和天寿宫算得什么东西?我们这次远来,正要找他们斗一斗,看看他们凭什么跟太阳谷齐名!”
桑琼耸耸肩,道:“麦少侠豪气干云,令人敬佩。”
麦龙武被高帽子一压,怒气全消,图马而回,笑道:“妹妹,话已经问明白了,我们走吧厂
麦佳凤点点头,一双深壑如海的眸子,却仍在桑琼脸上溜动不已,忽然含笑俯身,附耳向麦龙武低声说了几句话
麦龙武面露迟疑之色,道:“这这话说得吗?”
麦佳凤一扭头,不悦道:“说不说随便你,大哥和我先走了,你要是不想同来,那就别说吧!”说完,玉臂一挥,十二名日月武士一齐扳鞍上马,拥着麦龙威和麦佳凤绝尘而去。
留下麦龙武一个人,搔头抓耳,一副为难神态,桑琼好奇地问道:“麦少侠何事为难?”一
麦龙武脸上一红,苦笑道:“我妹妹叫我转告你一句话,只是只是有些不便启口”
桑琼坦然笑道:“麦少伙有话但说不妨。”
麦龙武道:“我说了你不会见怪?”
桑琼笑道:“这是什么话,在下洗耳恭听,哪有见怪的道理!”
麦龙武道:“我妹妹说,杨兄什么都好,就是嘴上那绺胡须,有些不伦不类,能剃掉就好了。”说完,匆匆一拱手;不待桑琼答话,扬鞭疾驰而去。
桑琼被他这没头没脑几句话,弄得如坠五里雾中,张目瞪目,愣在当场。
丑书生舒凤平一面还剑入鞘,一面冷笑道:“姓麦的一家三兄妹,敢情都是疯子?”
秀珠抿嘴道:“我看不疯,准是那丫头看中大哥,动了情啦!”
桑琼摇摇头,正色道:“你们不要乱猜,太阳谷双龙一凤并非等闲人物,尤其那麦佳风慧黠多智,深得她父亲太阳谷主麦承君宠爱,她说这话,或许已经看出我是易容化装的了。”
秀珠哼道:“那她怎么就没看出我是女扮男装的呢!”
桑琼道:“咱们总是谨慎一些的好,麦氏兄妹带领日月武士在淮阳现身,目的很可能也是为了那幅武库藏珍图,万梅山庄高人必然不少,咱们遇事务须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如因一时意气,破坏了原定计划,功亏一篑,那就不值得了。”
三人重新整辔前行,一路上,各自默想着心事,谁也没有多开口。又行了十余里,已深人山区,道路越来越狭窄,险峻处仅能一人二骑贴山而过,桑琼注意地面,仍然蹄印纷乱,显见近日内出人山区的人,为数必定不少,换句话说,武库藏珍图业已引来了众多江湖高手,巧取豪夺之下。鹿死谁手?殊难预料。
桑琼本来无意争夺藏珍图,一则帮中众意所趋;二则被伍一凡那段故事激发了义愤之心;三则他自从跟秀珠无意中相逢街头,得悉自己之能从太湖西洞庭山危境中脱身,全因金刀杨承思等三十六位义士的舍命捐躯抢救,痛定思痛,态度已大大改变了。
他能够看破人间富贵荣华,也能抛弃世上声名称誉,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不能卸脱三十六条命加于肩上的道义责任,这责任使他无法再消极颓堕,甚至使他无法安心地死去。道义如山压,恩仇似刀逼。为了报雪血仇,为了酬答知己,他必须咬紧牙关,坚强地活下去,因而当他正对自己一时激动,点破了十余年苦练成功的内家真气,感到无限悔恨的时候“武库藏珍秘图”恰好给了他一线希望的光辉。
每想到这些,他的心情就会沉重起来,——策马穿过一片乱林,地势陡降,山道婉蜒向下,直达一处谷口,道旁千丈峭壁上,刻着龙飞凤舞八个大字:“淮阳总坛万梅山庄。”
三人勒住坐骑,举目打量,只见两峰夹峙下,展现出一条纯由人工开凿而成的谷道,道中设置着拒马棚栏,壁下建有两栋石屋,屋前是一座钟塔,六名黑衣大汉,腰悬长剑,正目光灼灼对他们注视着。
桑琼向舒凤平递个眼色,吩咐道:“递帖!”
舒凤平催马上前,从怀中取出一份大红名帖,朗声道:“九灵帮帮主亲临拜山,请朋友接引。””
那六名黑衣大汉闻言都吃了一惊。互相交换了一瞥惊诧的眼神,其中一个臂上缠着黄巾的魁梧大汉疾步迎了过来,拱手问道:“敢问哪一位是九灵帮帮主?大驾莅止,欲见何人?”
舒凤平哼了一声,道:“朋友哪来许多-噎,本帮帮主亲自投帖拜山,除了贵派掌门人六指臾外,谁还有资格接待?”
那魁梧大汉连忙陪笑道:“是!是!小的一时糊涂,倒教朋友见笑了。”
笑容一敛,侧迟半步,抱拳肃容道:“淮阳派巡守堂黄巾统领黄彪,恭候尊帖,以便呈报。”其余五名大汉,立即垂手躬身,遥向谷口静立而待。
舒凤平沉声道:“小心接住了!”掌上贯注内家真力,虚空一送,那大红名帖脱手冉冉向黄彪飘去。
黄彪双手一撤,当胸划了半个弧形,左手拇指高高竖起,起落三次,表示“朝天三炷香”这是迎接帮派掌门人的礼节,然后两手虚托,一腿半屈,接取那份大红名帖。
谁知名帖一落手心,突然觉得帖上似乎附有千钧力道,就像是一座小山,直压下来。
黄彪慌忙提一口真气,力贯双掌,咬牙向上一托,顿时间哼一声,双腿同时落地面,膝头入土足有四寸多深。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目望了舒凤平一眼,冷笑道:“黄彪不过是淮阳派中无名小卒,敢问朋友如何称呼?”
舒凤平冷冷答道:“在下舒凤平,也算不得九灵帮出类拔萃的人物。”
黄彪哼了一声,道:“舒朋友,咱们以后倒要多多亲近。”一昂头,厉声喝道:“鸣钟飞报总坛!”
另一名守卫大汉应声直奔钟塔,刹时间,急剧的钟声划空而起,三长,二短,接着乱钟长鸣,正是紧急呼援的信号。
钟声甫歇。一骑快马已由谷中如飞而至。马上是一名布衣瘦削老者,臂上也缠着一条黄色布巾。
黄彪疾步趋前,低声对那灰衣老者说了几句,老者似乎吃了一惊,杨头打量了桑琼等人一眼,半句话没说,接过名帖,又催马离去。
半盏热茶光景,蹄声如雷,七八匹骏马簇着一个像貌威武的红面老人赶到谷口。
那老人浓眉斜挑,落腮斑须,穿一身青蓝相间的锦袍,目光如炬,灼灼逼人,看身材状貌,跟铁面金钩伍一凡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略大,脸上也没有那层淡金色。
随行的一个灰衣老者遥遥向桑琼抱拳一拱,宏声道:“淮阳派掌门人亲接九灵帮主。”
桑琼含笑下马,拱手还礼道:“杨某人来得鲁莽,侯老哥请别见怪。”
这样,不需人介绍,彼此已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那红面老人急忙也翻身落马,笑着道:
“久仰!久仰!不知杨兄侠驾莅临敝地,迎迓来迟,侯昆扬负罪良深。”
两人步行相见,双方随从人员也都下了马,谷口拒马拦棚早已大开,侯昆扬按照江湖礼节,恭立道侧等候,一双眼神,却暗暗注视桑琼,可是,他越看越纳闷!这位“九灵帮”帮主,目无神光,举足重浊,那有一点像练过武的样儿?
他心中不禁有了鄙薄之意,待桑琼行到近前,一撩衣袍,跨进一步,五指贯注意力,面带微笑,轻道一声:“请!”便想上前“把臂相扶”表面看,这也是江湖礼敬,实则含较量内力的意思。
不料他手臂刚伸出来,桑琼却含笑一侧身,左手迅速一探,反向他小臂腕肘间搭去,口里道:“侯老哥太客气了,大家请!大家请!”
六指臾侯昆扬一见他出手手法,赫然竟是精妙绝伦的“摘星攫月手”脸色顿变,仓促间一抛右臂,巨掌疾翻,式化“扶柳分花”反撩而出。
桑琼腕间陡缩又伸,手法立变,中食二指弯屈如钩,指尖遥对侯昆扬“温溜”、“偏历”两处穴道。
侯昆扬忙又撤掌,扭臂又开虎口,变作“小七星擒拿手”
瞬息间,两人飞快地交变四五种手法,把臂相握。侯昆扬尽展绝学,总算攫住了桑琼左手臂,自己右腕“劳宫”大穴,也被桑琼五指轻轻扣住。
他当然不知道桑琼招法虽妙,内力已失。一握之下,两人相视哈哈一笑,侯昆扬连忙松手,赞道:“帮主深藏不露,佩服!佩服!”
桑琼也一笑放手,道:“彼此!彼此!侯老哥谬赞了。”暗地却出了一身冷汗。
大家重又上马,侯昆扬轻视之心尽去,显得十分亲切,陪着桑琼并辔穿过谷道,眼前霍然开朗,但见谷中石为屋,竟达数十栋之多,罗列参差,另成世界,放眼望去,满谷都是梅树。
这时虽非腊冬,梅树上却已结着点点蓓蕾,幽香之气,笼溢全谷,不愧“万梅山庄”的名称。
侯昆扬侧领桑琼驰过一条细砂箭道,在一栋特别高大的石楼前下马,含笑肃客道:“敝派近日客座兴旺,接连都有高朋莅止,杨帮主因缘际会,侯某人正好替你引介几位高人”
桑琼听了,却突然收住脚步,道:“原来侯老哥尚有贵客在座,既然这样,杨某就此告退了。””
杨昆扬连忙拦住,诧道:“这是为什么?杨帮主远道前来,怎么速言去字?”
桑琼面带难色,迟疑了一会,苦笑道:“不瞒侯老哥说,本帮新近方始组成,又因居地临近淮阳,将来托庇之处正多,是以专程投帖拜山,并无他意。可是,最近听得江湖谣传。
其中颇有牵连侯老哥的地方,武林中难免觊觎;那些客人是何来意?杨某不知道,但九灵帮却不想涉此嫌疑,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侯昆扬闻言,神色连变,点头赞道:“杨帮主能说出这种话,足见盛情,老实说,侯某在接得尊帖的时候,心里确也有些疑惑,如今话已说开,侯昆扬倒决心要交你这个朋友了。”
身躯半转,一摆手,又道:“咱们尽可不人宾馆,淮阳派另为贵帮辟室接待,杨帮主请随侯某来。”
桑琼连声称谢道:“多承谅解,九灵帮敬领隆请!”
一行绕过石楼,进人另一栋略较僻静的雅致房屋中,互相叙礼坐下,顷刻间,设上一席丰富酒筵。
侯昆扬举杯相敬,含笑道:“这儿是侯某私人客室,后面便是寒舍居处,跟前面迎宾馆隔离,我已嘱本派巡守堂追风臾万子秋万堂主,代表在前面陪客,咱们可以畅饮一番。”
桑琼十分豪爽地干了一杯,接口道:“杨某因生平最厌恶那些闻风起哄、贪婪薄义之辈,不愿多与交往,致为侯老哥多添麻烦,失礼之处,侯老哥多予海涵。”
侯昆扬叹了一日气,道:“哪里话,杨帮主大客气了唉!江湖之中,谣言最多,侯某平时深居简出,已算是竭力在回避纷扰的了,想不到仍然有人造谣中伤,说淮阳派得到了什么藏珍秘图,这种莫须有的风言风语,居然弄得万梅山庄门庭若市,江湖高人、武林豪客纷纷赶来,真令侯某人啼笑皆非。”
桑琼义形于色,道:“对那些人,侯老哥尽可不予理会,他们又能怎样?”
侯昆扬阴沉一笑,道:“侯某刀头舔血,闯荡天下,年过半百,还在乎什么?所以,这些天虽感困扰,但对那些乘兴而来的黑白两道朋友,不分彼此,仍然一律接待,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搞出些什么花样?”
桑琼愤然道:“侯老哥休怪杨某交浅言深,九灵帮虽算不上名门大派,但如有人胆敢逞强滋事的话,老哥只管吩咐一声,本帮决不坐视。”
六指臾侯昆扬抚髯大笑,道:“老弟不愧血性汉子,侯某感激无地,倘有事故,只怕真要多仰仗贵帮了。”
这一席酒,宾主尽欢,彼此又叙了些闲话,侯昆扬问起九灵帮组帮情形,桑琼只说是几个位志同道合的朋友仓促结盟,含糊搪塞了过去。
宴罢,六指臾坚留多住几日,撤去残席,又亲为三人安排了居室,这才告退转赴迎宾馆而去。
桑琼目送他背影消失,暗对二人道:“现在,第一步总算成功了,今天晚上依计进行第二步,你们分头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
舒凤平无言地点点头,秀珠却一伸舌头,轻声道:“还说呢!你跟侯老儿‘把臂言欢’那一刹那,我真替你担心死了。”
桑琼笑道:“对付这种深沉狡诈的老狐狸,不可厚道,必须虚虚实实,才能令他莫测高深”
入夜,万梅山庄灯火点点,闪烁有如繁星。
桑琼梳洗已毕,轻衫薄靴,负手信步踱出客舍,仰望穹苍,击节曼吟道:“落月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困晤!词虽是好词,可惜略嫌不符今夜景色,这儿只有梅树,何来梧桐?要是改作‘教人立尽梅花影’却又有些带气,唉!诗词之道难矣哉!””
一面慢步吟哦,一面喃喃自语,那形状,直如一名腐儒,正沉醉于吟风啸月的境界中,不知不觉,竟向一片梅树林走去。
他前脚刚迈人梅林,身后二十丈外暗处,悄没声息闪出两条人影,亦步亦趋,也跟踪进人了树林子。
那两条人影蹑足提气,跟前面的桑琼始终保持二十丈以上距离,不时闪躲掩蔽,显得十分谨慎小心,只怕被桑琼发觉。
其实,桑琼根本不必回头,也不必凝神察觉,仅凭推断,便知身后有人跟踪,但他恍如未觉,仍旧若无其事地吟诗诵词,踏月寻找灵感,越行越远。
后面两人不禁大感诧异,其中一个轻声对同伴道:“老万,你看这姓杨的,纯粹是个书呆子,哪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另一个沉声道:“庄主的吩咐,这家伙深藏不露,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不管怎样,咱们盯着就是了。”
那人不耐地道:“近日来的豪客高人不少,个个都心怀叵测,庄主既然看重咱们,认为咱们两人轻功较佳,又何必叫两个人都跟着一个书虫呢!”
老万嘘道:“小张别多说了,咱们依命行事,他要吟一夜的诗,你我也只好陪着,走吧!”
两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暗随桑琼,也越去越远。
就在这时候,杨秀珠和丑书生舒凤平一先一后溜出了客舍石屋。
他们都换了一身劲装,闪出石屋,立刻兔起鹊落分达向前庄迎宾馆和后庄六指臾侯昆扬居处悄悄掩去。
大约过了顿炊之久,舒、杨二人又先后回到客舍,不多一会,踏月寻诗的书呆子也摇晃着回来了。
三人相视会心一笑,桑琼竖起两根指头,轻轻道:“睡觉吧,等着看戏了。”
残月西斜,万籁俱寂。夜已深沉
庄中鼓楼才敲了四更,蓦地,前庄警钟乱鸣,后庄人声呼应,整个万梅山庄就像掀翻了的蚂蚁窝,灯球火把往来不绝。
迎宾馆群众和客舍中的桑琼等人,都被喧嚷之声惊醒,许多人从睡梦中跳起来,抓兵刃,寻暗器,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
火光照耀下,只见六指臾侯昆扬斜披衣衫,满面怒容,正喝令手下:“多派些人,分头再找找看,一张也不准遗漏,怠忽失职的人,明日定予重惩!”
桑琼在他经过客舍时,遥遥拱手,大声问:“侯老哥,庄中何事纷扰?”.侯昆扬皮笑肉不笑干嘿两声,仓促答道:“没没有什么,一点小事,各位尽管放心安息”
桑琼关切地道:“可有需要咱们兄弟效劳之处么?”
侯昆扬忙道:“不敢劳动,些许琐事,咱们明日再作详谈吧广说完,匆匆作别径去。
桑琼耸耸肩头,诗兴突发,笑吟道:“寒风萧瑟冷月清,客馆残梦乍魂惊,为人但求无亏损,何惧五殿朝阎君。”
吟声中,熄了灯火,不久鼾声隐约,又人了梦乡。
第二天天方破晓,桑琼犹高卧未起,六指臾侯昆扬已面色凝重地来到客舍。
桑琼急忙披衣起迎,略作寒暄,侯昆扬挨在床前坐下,正色说道:“杨老弟莅临淮阳,究竟是真心与侯某结交?还是仅属礼貌交往?”
桑琼心里猛可一震,忙道:“喉老哥何出此言?小弟正是倾慕侯老哥威誉声望,才专程拜谒,诚意攀交”
侯昆扬颔首道:“既然如此,侯某就不必瞒你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帖,递了过来。”
桑琼且不展看那张纸帖,肃容道:“老哥有话何妨直言?”
侯昆扬长叹一声,说道:“你先看了这张无头帖,咱们再慢慢细谈,唉!侯某已身在危境,倘承不弃,至祈鼎力支持。”
桑琼展开钢帖,只见上面用红笔挥成二十三个大字,写的是:
“杀母夺图,忘恩负义,天纲恢恢,誓雪此恨,杭城罗天奇留字。
他看了之后脸色微变,扬目问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字中含意,小弟还不十分明白。”
侯昆扬切齿有声道:“昨天夜晚,庄中忽传警讯,巡庄弟子发现这种无头帖子,共有二三十张之多,分散在全庄内外,侯某得报严令澈查,又在谷口找到六具尸体,全是本派巡守堂负责把守人往要道的黄巾队弟子,每人背上一个掌印,皆被内家重手法震毙。”
桑琼骇然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侯昆扬面泛杀机,冷哼道:“还用猎吗?自然是那姓罗的小畜生潜进本庄时下的手,据侯某推测,那小畜生闯关散帖,也许还借匿谷中并未离去,是以已下令全庄搜查,务必要找出他来
桑琼岔口问道:“那罗天奇究竟是何许人?他和侯老哥又有什么解不开的过节呢?”
侯昆扬轻嘘道:“此事说来话长,侯某只能简略述说一下。这罗天奇他父亲,跟侯某原系好友,罗家虽是杭城望族,后来家道中落,几至三餐不继,侯某人不忍见好友落魄,仗义输财,时时周济于他,才使罗家免于饥冻”
、桑琼脱口赞道:“这是侯老哥侠义本色,怎么那罗天奇反而恩将仇报?”
侯昆扬默然片刻,才道:“人心难测,小人难交。想不到我侯昆扬一腔仁义,倒使那破落子弟动了诓诈之心,有一次,罗天奇的父亲拿了一幅并不值钱的破旧图画,要向侯某暂押纹银二百两,我见那图画破烂不堪,于是笑对他道:“彼此既属知交,谈什么押借,银子你只管拿去,这幅画,也带回去吧厂
‘当时他说什么也不肯,坚持道:“君子之交,财帛分明,我领侯兄厚情已经太多了,这一次决不好意思再白用侯兄的银子。图画虽不值钱,是我一点心意,侯兄就算代我保存,等我有钱的时候再来赎取就是了。”
“我看他说得诚恳,只当这是一般破落子弟好面子的做法,也就依他收了那幅破图,谁知未过半月,他突然带了二百两银子赶来万梅山庄还钱赎画,侯某取出原图交给他,他却声称不是原来那一幅,硬指侯某掉换了他的祖传至宝,凌声厉色,定要我赔偿他万两黄金,否则就对外宣扬,说侯某人诈他宝物。”
桑琼摇头道:“那姓罗的也太穷极无聊了,后来侯老哥又怎么处置此事的呢?”
侯昆扬道:“万两黄金,侯某并非拿不出来,但却不甘忍下这口恶气,当时将他怒斥一番,赶出了万梅山庄,谁知他离去不久,竟突然暴病而死,他妻子一急,也咽了气,这一来,千万不是,都落在侯某身上了,那罗天奇宣扬江湖;说侯某负义杀母夺图,又说那幅破旧图画中,藏有什么武库秘图,漫天瞎吹,引起无穷风波。”
桑琼听他说完这些经过,默默沉吟了一会,忽然笑道:“原来江湖谣传,竟是由他而起,小弟想斗胆问一句,那幅图画,侯老哥是不是愿意让小弟见识一下呢?”
侯昆扬毫未思索,爽然道:“我就猜老弟会此一问,区区一幅破图,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侯某已经带来了,老弟只管看吧!”
探手入怀,抽出一支圆轴,当面展开,图中果然绘着一名全真,面里背外而坐,此外既无风景,也没有文字,实在是一幅简单而粗陋的画像,如说这就是风传武林的武库藏珍图,谁人能信?
桑琼心神暗震,凝目看了又看,总看不出这张古怪画像中有何秘密,好半晌,才耸耸肩笑道:“那姓罗的真是大无聊了,这幅破图,连十枚制钱也不值,竟要诓诈万两黄金。”
接着,面色一正,朗声又道:“侯老哥又何必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那罗天奇不来便罢,若敢再找上万梅山庄,不须侯老哥动手,小弟就先要教训他一番”
侯昆扬沉重地摇摇头道:“侯某一派之尊,岂惧罗天奇那小畜生,侯某耽心的不是他,而是另外几位难缠人物,不瞒杨老弟说,淮阳派中好手不多,咱们既要分神防犯那小畜生,万一被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趁机发动,乱了本派根本重地,侯某实在丢不起这份脸面。”
桑琼笑道:“这有何难?小弟纵属不济,自信还堪为侯老哥呐喊助威,只不知迎宾馆中,有些什么难缠难惹的高人?”
侯昆扬凝容道:“近半月以来,先后有峻山人妖夏玉珍,巢湖龙船帮铁臂苍龙赵公亮,雪山派索命吊客鲁无尘等数十名黑白两道高手来到,但这些人侯某自忖还能应付,只是昨天午前,堂堂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岭南太阳谷,竟也由三位少谷主率领十二名日月武士抵达万梅山庄,人多势大,侯某才感到力有不足了。”
桑琼惊问道:“太阳谷武林豪门,他们也觊觎藏珍图?”
侯昆扬苦笑道:“他们不远千里而来,又偏偏寻上淮阳,目的何用揣测!”
桑琼剑眉微皱道:“小弟昨日在来路上,曾与麦家双龙一凤遭遇,险些翻脸动手,算来他们应该在小弟之前抵达才对,怎么昨日入庄时并未看见太阳谷的人马?”
侯昆扬叹了一口气,道:“麦家三兄妹跋扈狂傲异常,不屑居住迎宾馆,自率手下武士在庄右山坡下扎营,立桩为界,连本庄门下都不准越界一步,直将淮阳派视作俎肉,我为了息事,只得强忍住一肚子气,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淮阳派人手薄弱的呢!”
桑琼听得出他话中之意,笑道:“侯老哥的意思,可是要小弟负责抵挡太阳谷人马?”
侯昆扬诚挚地道:“倘得老弟台援手,侯某就能全心应付迎宾馆中黑道朋友和那姓罗的小畜生,事过之后,定不忘老弟厚情。”
桑琼想了想。笑道:“我看麦家三兄妹,不过是仗着乃父的威名,未必便有真才实学,侯老弟只管放心,如有异动,咱们定不坐视。”
侯昆扬大喜,极口称谢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他一走,桑琼立即将舒凤平和杨秀珠唤进房来,沉着脸责备道:“我只教你们散布无头帖子,谁要你们出手伤人的?谷口六条性命是谁下的手?”
秀珠诧道:“昨夜我们分头行事,舒大哥负责后庄,我负责前庄,并未碰到意外,谁会伤了六条人命?”
桑琼目注舒凤平,丑书生耸耸肩,道:“属下足迹未过迎宾馆,谷口附近更没去过。”
秀珠道:“会不会是别有武林人物趁夜人庄被阻,才出手伤人的呢?”
桑琼沉吟道:“如果真的另有其人,事情就不单纯了,淮阳派据守谷口的黄巾队弟子,武功俱都不俗,来人连毙六命,而警钟未鸣,显然身手远在那六人之上,此人既是强敌,太阳谷人马又虎视眈眈,咱们第三步计划,必须提早发动,不能再迟缓了。”
秀珠振奋地道:“但是咱们还没有查出藏珍图在什么地方,怎样下手呢?”
桑琼笑道:“他刚才已经自动将那幅人像图画给我看过了。”
舒风平和秀珠齐一惊,不约而同道:“真的?那图上绘的是什么?”
桑琼平静地道:“图中所绘,果如伍一凡所述,是一名背外面内的全真背影,但我仔细看过,却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而且,如果那真的就是传闻中的武库藏珍图,侯老儿又怎肯轻易出示于人?其中显有诡诈之处。”
舒凤平忽然目射精光,神情激动,恨恨说道:“藏珍图既在侯老儿身上,咱们便该立刻下手,杀人夺图!”
桑琼猛可扬目诧问道:“舒兄一向稳重,怎么也说出这种冲动的话来?”
舒凤平似乎也警觉自己神态有些反常,连忙耸耸肩头,笑道:“那侯老儿用狠毒手段夺来这幅藏珍图,咱们为什么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桑琼注目凝视舒凤平,好一会,才微笑说道:“我知舒兄有满腹仇恨,隐忍未泄,你既然不愿说出来,我也不便探问,不过,自昨天你跟麦龙武动手的时候,无意中施展出‘少林百步神拳’,舒兄身份,已经不问自明了。”
舒凤平闻言变色,一颗头,深深地垂了下去。
桑琼轻叹一声,又道:“杀人夺宝,那是黑道凶徒的行径,咱们宁可智取,不能用强,尤其不可伤人,侯昆扬城府极深,安知他不是特意造了一份假图来引诱咱们的?但话又说回来,他也可能欺我未见过藏珍图,而大胆敢出以邀我之信任,秘图真伪,必须试探明白,然后才能动手,舒兄只管放心,等即得藏珍图以后,咱们再寻侯昆扬了断私仇不迟。你我义结手足,舒兄应该信得过我才对”
舒凤平垂首无言,秀珠眨了一阵大眼,问道:“咱们要怎样才知道那幅图是真是假呢?”
桑琼瞑目片刻,忽然笑道:“昨夜的无头帖子已奏功效,我不妨再送他一幅图画,先攻其心,珠妹请替我磨墨。”
秀珠欣然举手撩袖,磨好一池浓墨,桑琼摊开素纸,提笔挥洒,顷刻绘成一图。
舒凤平和秀珠注目观看,却见图中一个老年文士,倚桌而坐,桌前图案上,写着“轩辕神数铁口论相”八个大字,另外一个长髯老人,正举剑向文土劈去。
秀珠问道:“这是绘的侯昆扬客栈杀人灭口的故事?”
桑琼点点头,又在图侧空白处,题诗一首:
断命称铁口,
神数夸古今。
相尽天下面,
不识此獠心。
秀珠看了,忍不住鼓起掌来,笑道:“侯老儿读了这首诗,不吓死也要生场大病。”
桑琼道:“咱们今天夜里,就把这幅画拿去帖在六指老儿房门口,且看他有何反应,大凡一个做贼心虚的人,一旦被人揭穿秘密,必然会,,话未说完,房门外忽然有人朗声笑道:“堂堂万梅山庄,谁敢来这儿做贼?”接着,门扉呀然而开,”
桑琼慌地掷笔起身,来不及收画,顺手取了一件外衣丢在桌上,扭头望去,顿时为之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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