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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大娘脸色一正,道:“大和尚,这个杀戒开不得,如是你大和尚不听我劝,只怕南海少林下院就此后继无人,永绝江湖!”
文贤大师仰天狂笑道:“南海少林纵然全部遭劫,还有少林上院——”
云大娘微笑道:“一言见机,大和尚不愧是少林高僧,我再问大师一声,还要再拼吗?”
文贤大师一哼,道:“老衲报仇之念已决,但多谢一言相点。老衲就请女族主后退准备,老衲要发动阵法了!”
云大娘身向小轿走出,这时轿中已发出一阵悦耳银铃语声:“大娘何必跟和尚多废口舌!”云大娘道:“敝职只是不愿天星宫方人江湖,就引起杀劫!”天星宫主在轿中轻笑道:“是他们找死,怎能怪我们!”语声一落,立刻叱喝道:“八院院主,四大执事听令,速摆十二星角阵拒敌!余者担任卫护!”“是!”轿后八院院主与轿旁四大执事立刻掠动身形,像花瓣一般向四面散开,云大娘与另八名女子则仍围住小轿,静立不动。
就是这时,佛门金刚罗汉阵已在文贤大师一声震天大吼下发动了,与天星宫的十二星角阵恰好同时展开。
只见僧袍飘拂,人影旋转,接着每一方向,都是一排八名僧人,禅杖高举,向天星宫十二名女子当头劈下。
杖影盖到,阳光倏隐,杖风如涛,在阵中的十二名天星宫高手倏觉阵中一暗,四周都是逼人欲窒的劲气。
只见四大执事齐齐一声娇叱,剑光错飞,人也在阵中各自飞腾纵跃起来。
第一梯次僧人一击未中,人影交错中,第二梯次一排十二名僧人跟着出手袭击!”
若以人数来比,这天星宫八大院主,四大执事,共只十二人,投身一百零八金刚罗汉阵中,犹如浩瀚大海中几点浮萍,人数太少了,瞬眼即被一片杖风人影所吞没。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却见十二人分为十二角,无论如何掠腾封杖,飞腾拒敌,由不时露出杖影的剑光可以看出,十二角整整齐齐,绝不会突出差错,或内缩参零得不成星形。
十二人隐点天干之位,灵变中互有呼应,一动皆动,一静皆静,生像每人身上有根无形的线,牵在一人手中在采作指挥!
渐渐地,杖风愈来愈劲厉,人影也越转越快,整个平场,除了中间小轿所占的一块空地外,四围已变成了一层层起伏的波涛,在一阵阵厉喝声中,汹涌不已。
就连护在轿边的云大娘等八名女子也被一阵阵狂厉无伦的劲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然而阵中的十二星角,也剑光大盛,相互穿梭,星形不时隐隐现现。显出战况愈来愈激烈。
轿中的天星宫主倏开口娇声道:“这佛门大阵的确不可轻视易与,十二名姐妹可能也累了。”
云大娘垂手道:“我看十二位姐妹之中,四大执事尚有攻击之能,八位院主却已只有拒敌之力了。”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倏令四大执事抢攻天罡之位,只要将那指挥的文贤和尚毙于剑下,这阵法不破自散!”
云大娘口中倏变出一声鸾凤长鸣般的啸声。
声越九霄,清朗已极!
阵中的星形顿时起了变化,四条剑光倏如轻天长虹,向文贤大师立身之位射去。
适在这时,文贤大师见十二梯次阵攻,竟突不破十二星角防守之线,久战无力,也动了真火,一声大吼,朗诵了一声佛号!
这正是施行倒转阵法的暗号,只见人影飞错中,倏响起三声惨号,二名僧人在剑光之下,拦腰而断。
双方几乎又同时变化发动,但却让天星宫四大执事开了利市。
然而这刹那,天星宫主倏轻喝道:“阵机变化间,必有空隙!大娘与二位侍者速速出手占其枢机之位!”
“是。”
应喏声中,云大娘与二大侍者身形陡然掠入罗汉大阵交错的人影中,剑如矫龙行事,纵横飞舞。
随着剑光经过处,必响起一阵阵惨号。阵中的四大执事,八大院主闻声立刻展开反击,这内外夹击是攻得恰是时候,早则无功,晚则必与前十二人一样陷于苦战,而就在这佛门大阵中已变未稳刹那,这一瞬间的空隙,顿使这座傲视武林的佛门大战陷于一片混乱中。
这不能不佩服天星宫主那锐利的目光,能够烛洞于机微之间。她所希望的,就是要罗汉阵混乱,既乱必不稳,败象已露,挽回就难了。
这些南海少林僧仗持的就是这座大阵,若论功力与单打独斗,怎会是天星宫的对手,如今阵势一乱,文贤大师顿感指挥不灵。
指挥不灵就难以变化,无法联力群袭,出手的威力无形之中减少了二倍以上,他急得连连叱喝,可是地上却躺了二十余具弟子尸体。
这不过是一刹那之间,天星宫却趁这混乱机会,个个展出了诡奇的剑法与雌威,剑起剑落中,惨号连声,血雨横飞。
云大娘倏转到文贤大师身前,沉声道:“大师,阵法已破,你还不发令撤退吗?”
文贤大师双目赤红,像受伤发狂的老虎一般,厉吼道:“贱人住口,南海门下只有杀身成仁之徒,没有贪生怕死之辈,老衲与你拼了。”禅杖呼地向云大娘扫去。云大娘一声轻唱,道:“我一番苦口婆心,点醒你不自量力而为,那知你和尚竟如此愚鲁不敏,罢了,我就成全你吧!”
身形旋转,长剑一挥,反向文贤大师劈去。
文贤大师一击未中,身退三尺,禅杖子举,正欲再进,身畔倏亮起一道其迅无比的电光,接着一阵娇笑,道:“老秃驴,姑奶奶送你上西天!”
剑光一过,文贤大师的人头已经落地,云大娘一呆,举目望去,自后袭击的却是瑶光侍者。
云大娘深深地暗叹了一口气,放眼场中,惨号接连不断地响起,但是南海的僧侣们都没有一个后退逃走,个个忘了生死,身躯硬往剑光上碰!
这正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劫,站着的和尚愈来愈少,躺下的尸体却越来越多。
天昏地暗,愁云惨雾中,终于最后一名少林僧也倒了下去。这一场生死大搏斗终于结束,但云大娘心底的惊悸却久久不能平息。
这岂不是百年前,天星宫初履江湖时的惨象重演吗?虽然,百余年前,天星宫初履江湖时的情形,她并未目睹,也不清楚,可是其后的结果,她是知道的,因而她现在,并未因胜利而喜悦,反之,她在为天星宫又蹈覆辙而忧虑。
大战结束了,一百零八名南海少林僧无一生还,然天星宫的十五名出战高手,除八大院主,有三名轻伤,个个云鬓松乱,衣衫破裂,样子显得有点狼狈外,其余四大执事,二大侍者等依然气定神闲,走回小轿边,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
云大娘这时已走近轿边,垂手道:“启禀宫主,还是先入祠堂休息,这里让四名青衣弟子设法清理平场,把这些和尚的尸体埋掩了吧!”“且慢!”天星宫主在轿中喝道。云大娘一呆道:“宫主莫非不要埋葬这些尸体?”“不!大娘,你有没有发觉,附近好像还有一个人在暗中向我们窥探?”云大娘及其余女子闻言纷纷向四下扫视,但山野寂寂,哪有半丝人影。云大娘道:“回禀宫主,本堂没有发觉。”
天星宫主在轿中道:“你们至今都未发觉。可见这人功力之高,已达不测境界,实使我大感意外,难道当今武林中竟有这等绝世高手?”
云大娘皱眉道:“宫主不会是错觉吧!怎么”
说声未落,倏听得瑶光侍者惊呼道:“宫主之言不错,果然有人来了!”
一闻此言,云大娘抬目一望,果见一条人影自林中如飞泻落场中,露出身形,是一肩斜长剑的英字不凡少年,赫然竟是罗成。
只见他目光一扫满地尸体,鲜血横流,脸色顿时大变,喃喃连声道:“太惨忍!太惨忍了”双目中倏流下了二行眼泪!
武功山麓,商家祠前的那一片惨象,看得罗成剑眉连挑,星眸喷火。可是当他想到自己此来,肩上背着五条人命时,不得不强自抑制满腔怒火,力持镇静。
云大娘一见罗成出现,神色略现惊容,立刻向轿中道:“宫主,罗成来了,刚才说发觉有人潜伏窥伺,莫非就是指他!”
“不是他,他刚刚到,我发觉的人却是窥伺已久。”天星宫主说到这里,轻笑一声道:“只要那人不露面,我们就不必理他,大娘,叫罗成过来,我有话问。”“是。”云大娘扬声道:“罗公子,宫主召见。”罗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心情,上前几步,向黄金小轿抱拳一拱道:“宫主命花衣帮主传言,区区奉召谒见,不知宫主有何见示?”银铃似的语声,自轿中传了出来!“罗成,其他的人呢?”“没有来。”“嘿,他们敢抗命拒召?”罗成道:“他们并非抗命拒召。”“那是为什么?”“是我罗成叫他们不要来。”轿中顿时传出一声娇叱!“好大的胆子!”罗成冷冷道:“宫主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由我传达不是一样!”“嘿,你认为本宫传你来此地是做什么?”“正想请教!”“本宫要逮捕你们归宫,你明白了吗?”罗成长笑一声,道:“虎已归山,人已出来,要想我们再回去,怕没有这么容易了。”
“格格格!”天星宫主在轿中娇笑道:“你带着他们杀尽我苦力堂弟子,又戮我璇玑侍者刑堂堂主,若不将你们捕回天星宫,本宫主有何面目,再掌天星门户!”话声一顿,喝道:“二大侍者,速将姓罗的逮下,废去武功,等候发落!”二名侍者应声而出,罗成立刻退了二步,道:“且慢!”天星宫主在轿中喝问道:“你还有什么申诉?”罗成道:“宫主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怎么赌法?”“当然以武功分高下。”“什么是赌注?”罗成道:“若是你胜不了,从此回转天星宫,不准再出门一步,如果我败了,负责将逃出的同伴召来此地,交还给你!”“罗成,你还忘了一个人。”“谁!”“本宫叛逆,香芸贱婢!”罗成瞥了云大娘一眼,淡淡道:“贵宫弟子,恕区区无法负责。”“听你口气,好像有什么仗恃?”“除了武功之外,我罗成还有什么仗恃?”天星宫主口气一转,道:“有一点,本宫好不纳闷,你逃出白云山区时,不但逃过了二道拦截,而且竟能杀了本宫刑堂堂主与璇玑侍者,据本宫所知,你的武功并非是本宫堂主之对手,何以二人竟会死在你手中,能说出其中的原因吗?”
罗成冷冷笑,道:“宫主何以小看了我罗成,可知亡命之下,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之理。”“哼,本宫觉得其中必有原因,你不说也罢,稍待动手,本宫还怕不会知道!”
罗成心头一凛,不禁又瞥云大娘,却见她呆呆地站着,脸上毫无表情。然而还未露面的天星宫主已在轿中下了命令:“二侍者退后,东方执事出战!”罗成沉声道:“宫主是否已接受我的赌注?”“嘿!难道本宫还会怯退不成?”“既然接受我罗某赌注,宫主为何不亲自动手!”天星宫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道:“以本宫执事出马,已经算太看得起你了!”罗成道:“仅此一战而定输赢,贵宫执事若是输了,切莫后悔!”“哈哈,你放心,本宫一向言出信立,从不二诺!”天星宫主话声一落,立刻喝道:“东方执事!”一名四十余岁中年女子立刻道:“宫主有何吩咐?”“不得用剑,务必活捉!”
“是。”东方侍者飘开五丈目注罗成道:“请出招!”罗成见对方不用兵器,也不亮长剑,昂然走到距东方侍者五尺之地,屹立道:“侍者不必客气,生死之搏,区区掌下是不会留情的,请先出招!”东方侍者轻轻一哼,衣袖一展,变掌已向上提起。罗成的眼神更加澄清了,脸上平静得犹如石刻雕像,变手抱胸,纹风不动。东方执事眼见罗成沉稳如山的样子,再想起宫中璇玑侍者之死,丝毫不敢大意。变掌已蓄足华身功力,伺机待发。
面对着东方执事,见她变掌倏前倏后,倏上倏下的移动,连变了十余种姿势,罗成表面毫无所动,脑中却不禁回忆起昔日逃出白云山,激战璇玑侍者那一幕。那次生死一搏,腿受生伤,几乎亡命,何况眼前的强敌是天星宫中功力比侍者更高的执事!
上苍和地下无数的冤魂!保佑我罗成吧!我不只为了自己,还肩负着别人的生死存亡。
他心中暗暗祷告着,外表仍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动也不动。只因他这种姿势完全无懈可击,东方执事连变十余种姿势,仍找不出空隙可以进攻,于是双方变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这一仗固然不弱刚才的场面浩大惨烈,但其中蕴藏的凶险,却犹有过之。
须知高手相搏,不出手则已,出手一击,必然分出生死输赢,尤其对罗成来说,这一仗他赢得起却输不起,一输不但他自己一生完了,还连带着她母亲的安危,与“沧浪神刀”“铁面飞卫”“托塔天王”“量天叟”的生死存亡。
阳光渐斜,满地尸体映着二条静静的人影,景象是那么紧张,悲壮和苍凉。
就连围在黄金小轿四周的天星宫高手也个个紧张起来。尤其是云大娘,内心充满了不安与矛盾。她挨近轿边,轻声道:“宫主看双方的情势如何?”
天星宫主虽然至今未出轿门一步,但外面的情形,她在轿中看得清清楚楚,只听见她喟然一叹道:“他的胆识与沉稳确是超人一等,想必功力也必不凡,东方执事要想胜他,还真不容易,可能我这次调派错了。”
云大娘道:“依宫主之言,东方执事没有赢他的希望?”
天星宫主道:“也并不其然,若东方执事能出奇计,先乱了对方心神,就可以赢了这一仗!”
话声方落,场中已起了变化,只见东方执事突然左足一踢,地上一具尸体被踢得平飞而起,向罗成当胸撞至。这一着大出罗成意料之外!
此刻他运功蓄气已达于巅峰,身上每一根汗毛,每一部位,全都蓄满了劲气,若是挥掌拍出,尸体必化为肉泥!一个人死了,若再毁其遗体,于心何忍!一念之仁,他只能移身闪避!
然而这一动,空门已露,东方执事蓦地一声娇叱,左掌箕爪,指挟锐风,直袭罗成右肋,右掌下击丹田,招式之奇,令罗成毫无回手之余地。
这时所习的“天地心法”就发挥了效果,东方执事的招式虽迅若雷霆,可是在罗成的清澈眼神下,所有的虚实变化机微,一览无遗,完全了然于胸!
这刹那,罗成右掌下翻,硬接东方执事攻向丹田的右掌,故意让右肋空门大露,左掌却向东方执事咽喉划去。
二人以快打快,拼命抢攻,人影掌影愈来愈快,劲风四荡,只见二团光影在前后冲突,倏左倏右,修返倏进。
云大娘的心境也愈来愈紧张,对于罗成,她深深感到一份喜爱,这不但是由于罗成母亲琼娘在未离天星宫时,与她感情最厚,也由于香芸的关系。
她不愿罗成受到丝毫伤害,但也不愿东方执事死在罗成掌下,盖她唯恐东方执事万一有三长二短,势必更引起天星宫主的仇视,后果更不堪设想。
可是,对这种情势,她却无能为力。就是她惴惴不安之际,倏听到天星宫主在轿中叹道:“刚才那一招‘诸神会天门’,用得正神乎其神,恰到好处,‘神鬼三式’剑法,他竞能融在这指法之中,这份聪慧与修为实出于我想像之外!”
云大娘自然知道天星宫主指的是罗成,正想搭腔几句,陡听得天星宫主发出惊奇的呼声:“咦!这就奇怪了!他竟能见招拆招,以攻止攻,每一招出手不但遏止了东方执事的攻势,而且截止了下面无穷变化,难道他已偷习了本宫至高奇学‘天地心法’了?”
一听这番话,云大娘大吃一惊!她真正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若天星宫主真有所疑,那最有嫌疑的还是自己,认真追究,按照家法,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慌忙道:“宫主是多疑了,罗成武功受于琼娘,知道天星武学本不为奇,如今能激战东方执事,靠的全是一份机智与天赋,若说他已会‘天地心法’,敝职万万不信。”
天星宫主嗯了一声,倏失声道:“糟了!”
话声未落,场上二条人影立分,依然像原先未动手时一样,没有声息,没有动静,然而盏茶时刻,东方执事身躯一阵摇晃,倒了下去。
“南方执事!”天星宫主在轿中倏然一声娇喝:“速扶东方执事过来,喂她一口沉香龙涎膏。”
“是。”
南方执事身形飞掠而出,扶起东方执事就回到轿边,只见她面目如金纸,只剩下一口游气,嘴角鲜血汩汩直流。
轿中伸出了如春葱一般的五指,拿着的正是一瓶沉香龙涎膏。南方执事急忙接过,咬开瓶塞,对准东方执事口中灌了下去。
天星宫主在轿中又吩咐道:“她伤了丹田重穴,你扶她到旁边渡她一口真元,把灵药化解了,自然无碍!”
“是。”南方执事立刻扶起东方执事,到轿后盘坐,运功疗起伤来。
再看罗成,此刻仍屹立如山,静静站着不动,但是他的脸色也是败坏已极,本来红润的双颊已苍白得变成灰色,嘴唇发紫,胸头不住地在起伏,似是强忍着无比痛苦,不使自己倒下去。
原来东方执事中了他一记重击,而他自己也中了东方执事一指,竟是个二败俱伤的局面。
强忍着内脏的绞痛,罗成勉强聚集残余真元,压制住伤势,明知如此,自己的伤势将益发沉重,变得无可挽救,可是,眼前的情势去不容他倒下去。
他的神志只在告诉自己!再挺片刻,再挺下去,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于是他转身移动脚步,向小轿走来,七八步远的距离,却使他汗下如雨,仿佛移动千钧重物。
终于,他站住了,对着小轿沉声道:“胜负已分,宫主还有话说吗?”
天星宫主在轿轻笑,反问道:“你以为自己的伤势很轻?”
罗成道:“胜负之分,除了生死,就看谁能支持下去,区区伤势固重,但尚未倒下,该算是惨胜了。”
天星宫主笑声如银铃般而起,笑毕道:“冲着你这份傲劲,本宫履行诺言,对你与九号等五名囚犯,撤消追捕,还汝自由。”
罗成艰难地抱拳道:“多谢宫主成全,在下告辞了。”“且慢”“宫主有何吩咐?”“罗成,你敢与我亲自赌一次吗?”罗成变色道:“宫主明知我已身负重伤,莫非要想打落水狗!”
天星宫主道:“哈哈,本宫岂是这种人,若你接受,本宫可先送你一瓶沉香龙涎膏,等你半个时辰,让你伤势痊愈再动手!”
罗成冷冷道:“你我已势成死敌,区区伤势再重,也不屑贵宫灵药救治!”
“嘿!罗成,你不接受,莫要后悔,本宫主虽答应放过尔等五人,却未答应放过你母亲!”
罗成大怒,厉声道:“你无耻!”
“说话尊重点!”天星宫主语声一沉道:“当初你提议的赌约,曾提及你母亲吗?琼娘本是天星宫中叛徒,本宫追逮回宫,处以家法,算不得是毁约!”
话声一顿,又冷冷道:“其实你也不必逞强了,拒受本宫灵药,使你的伤势已支持不过二个时辰,人已将死,还能管得了这世间未了的事吗?”
罗成厉声狂笑道:“我偏要管,告诉你,若我不死,非但要阻止你找我的母亲,还要为已死的百余南海少林僧向你讨还这笔血债!”
“好大的口气,罗成,你等你自己能活下去的时候再说吧!”“天星宫主,你等着瞧!”
罗成一声狂吼,拔身飞奔而去,不辨方向,不辨路径,心中惟一的念头惟有先离开这里、先离开这里。
渐渐地,他内脏愈来愈绞痛如割,双眼金光乱冒,慢慢发黑。不知走了多少时间,多少距离,他终于熬不住沉重的伤势,一个跟头,扑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其实,他不过走出里把远,然而这一里距离,在罗成来说,等于涉过了千山万水
这时,罗成身畔倏出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葛袍老者,他首先按了按罗成的腕脉,口中一叹道:“真难为了这娃儿,能支持这么久,实在是个奇迹!”语声中,扶起罗成身躯,向武功山飞踏而去,瞬眼没于山林之中。
等罗成悠悠醒转,发觉自己已躺在一张木床上,坐在身旁的是一位白发苍苍,面容慈祥的老者,与一个发梳双髻,清秀可爱,年约十八岁的少女。
他几疑是在阴曹地府之中,首先试运真气,觉得不但毫无痛苦,而且已痊愈如初,不禁惊奇地道:“老丈,是你救了我?”老者微微笑道:“娃儿,你伤势虽好了,还得休养一天,否则功力会大打折扣!”罗成忙挺身欲起,却被老者按住,道:“你有话躺着说也一样,不必坐起来,婉儿,去端参汤,让他喝下,补补元气。”
少女抿嘴向罗成一笑,转身离开。罗成忙道:“大德不言谢,但请老丈赐告姓名,也好让小可永记心头!”
老者道:“老夫姓冷名九如,刚才那女娃是老夫孙女秋婉,祖孙相依就住在武功山中。”罗成道:“原来是冷老丈,但不知如何发现小可的?”冷九如捋髯一笑,道:“不瞒你说,老夫在商家祠前,已暗窥很久了!”罗成失声道:“原来如此,唉!刚才一搏,死中逃生,可恨武功不如人,难杀这批狂女,为天下武林除害!”冷九如笑道:“你娃儿不必灰心,善恶有报,因果必爽,你不见世上有多少恶人能得善报!不过天星宫那批女人,倒并非是大恶不赦之徒”话方到此,罗成倏变神色,道:“百余南海少林僧伏尸商家祠前,老丈难道没有看见,难道老丈还要袒护那天星宫主?”冷九如笑道:“说出原因,你就知道老夫只是就事论事,不是袒护她们了。”罗成道:“愿闻其详!”冷九如道:“说原因之前,老夫想先问你娃儿几件事!”“请说!”“你怎么会天星武学中最深奥的‘天地心法’?”罗成坦诚地说出缘故。冷九如颔首道:“哦!原来如此,天星宫中居然有云大娘这般头脑清醒的女人,倒是出我意料之外。娃儿,老夫有一忠告,不知你听是不听?”“既是忠告,小可岂有不遵从之理。”“很好,老夫希望你以后再不要深研‘天地心法’,最好全部弃而不用!你做得到吗。”罗成愕然一怔,问道:“为什么?”冷九如正要回答,冷秋婉已端着一碗参汤进屋,走到床边,道:“爷爷也真是,不让人家休息休息,话说个没完!公子,你先喝碗参汤!”罗成忙坐起,道过谢,把一碗参汤一饮而尽,道:“老丈请快说罢!”冷九如哈哈笑道:“婉儿,我想慢慢告诉他,可是现在人家小哥儿却不愿意呢!”冷秋婉道:“少侠,你要听我爷爷说,那你可有苦头吃了,他老人家宏篇大论,引经据典,讲上一天一晚也讲不完,不如我告诉你,‘天地心法’太深奥,而且以人类来说,要穷其理,根本不可能,一旦钻入牛角尖,就会流于偏激,以至疯狂,故而最好不学不用,以免未受其利,反受其害!”
罗成惑然道:“难道‘天地心法’是门邪法?”冷九如笑道:“倒并非是邪法,像婉儿这么说,你一辈子也不会懂,还是让老夫来问你,你对‘天地心法’究竟懂了多少?”罗成道:“小可只是粗懂皮毛,仅知其基本之理而已。”冷九如道:“那你不妨说说,‘天地心法’的基本之理在哪一点?”
罗成道:“以天地为心,究自然之势,天下万物皆有其形,而天地无形,万物千变万化,皆有其极,而自然之势无极,以无极之势制有极之物,以无形之气涵有形之体,正是武学之精髓,盖天下武功皆有形之招,而‘天地心法’却是有招其无形,惟澄其心,见隙即进,遇疏即人,见机而变,其招无名,故能弃其皮毛,得其精髓,横扫天下会无敌!”
冷九如颔首道:“不错,但你知不知道,这些道理完全是一篇疯话!”
一篇至高无上的武学道理,竟说是疯话,罗成一呆,不由苦笑道:“老丈莫非认为其中有偏差之处?”“岂止是偏差,简直是害人不浅!”冷九如道:“我问你,你能知道天心吗?”罗成摇摇头道:“不能。”“你能把地翻过来吗?”“老丈不是说笑吗,人怎能把整个大地翻过来。”“那么你能把天下万物的变化,全部都弄清楚吗?”罗成摇摇头道:“人生有限,岂有能力把天下每一种事物变化都看清楚!”
冷九如哈哈一笑,道:“那你就该明白了,以有限的人生却要去蠡窥难测的天心,无际的地方,广博的万物,想法岂不有点疯狂!”
罗成摇摇头道:“虽然天心难测,地力无际,万物广博,但人为万物之灵,有此抱负,只表示了一种伟大的精神!”
“不错,若仅仅是抱负,值得钦佩,终其生钻研一二,也终必有成,若欲包罗万象,甚至移于武学,欲掌握天地而为主宰,这岂非聪明过了顶,变成愚不可及,终至疯狂终生流毒万年!”
“不错。”罗成喟然叹道:“老丈一言点痴迷,确使小可当头棒喝,惊醒迷梦。”
冷九如含笑道:“你总算受毒未深,立即清醒,想那天星它那批无知狂妇,却是愈隐愈深,无力自拔,终必流于偏执邪行,故老夫说天星宫并非大恶之徒,只是钻研‘天地心法’,久而蒙昧,不知不觉地使心地狭窄偏激而已。”
罗成道:“但区区初悟所学,颇学武功进境神速,与前判若二人,这是怎么回事?”
冷九如道:“天地心法害人的地方,就在这一点,初悟所学,不但易于奏效,而且效果奇速,于是任何人都会如此着迷,继续深研,可是愈到后来愈困难,终将令人毫无所获,发狂而死!娃儿,你知道历代天星宫主如何死的吗?”
“不知道。”
“都是疯狂而毙。”
罗成惊奇得张口结舌,觉得这段奇闻正是闻未所闻。
只见冷九如道:“所以老夫劝你切莫再钻研‘天地心法’,最好不要再用天星武功,道理在此。”
罗成一叹,道:“小可能体味老丈善意苦心,我可以不再钻研‘天地心法’,但却无法不用天星武功,老丈刚才谅必已看到,南海少林百余高僧棋都横尸商家祠,天星宫已再履江湖,若我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则放眼天下,谁再能阻其横行,如小可不用天星武功,又怎能力挽狂澜,遏止其茶毒江湖。”
冷九如道:“你娃儿仁心可嘉,老夫要你不用天星武功,自当另有绝学心法相赠!”
罗成一呆,只见冷九如已自怀中取出一本薄绢递过来道:“此乃老夫一生心血所注的‘万象心法’,你可以拿去看看,若能领悟,当使你武功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罗成怔怔道:“此万象心法,能克制天星武功吗?”冷九如含笑反问道:“你知道天星宫为什么百年来闭关自绝红尘,不履江湖吗?”“不知道。”冷九如道:“就因为这本万象心法。”“啊!”“百年以前,天星武功初现江湖,第一代天星宫主,挟武傲世,横扫武林,创立天星宫,造成一次大悲剧,却被老夫先祖制于莲花峰顶,逼其立誓,永避南荒,谢绝尘寰,以至换来武林百年之平静。”“原来如此,那老丈刚才为何不阻止天星宫杀戮南海少林僧?”冷九如叹道:“老夫血气髦矣,如今已有力不从心之感觉,婉儿年龄又小,故担当此重任者,只有你了。”罗成凛然道:“小可既受重托,敢不全力以赴!”“不过老夫希望你习会万象心法后,对天星宫能宽恕为怀,只要逼其遁回南荒,不必多事杀戮!”
罗成挑眉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可不知老丈为何要对她们宽恕?”冷九如道:“难道你也要杀云大娘吗?”罗成一震,道:“云大娘出污泥而不染,且于小可有恩,自然不能杀。”“这就对了!”冷九如叹道:“你可知道老夫与天星宫也有一层渊源!”罗成讶然问道:“什么渊源?”“老夫先祖与第一代天星宫主系出同门,说起来如今这代天星宫主还是老夫师侄。”“啊!我明白了!”罗成道:“老丈只想叫我效生公之说法,期使顽石点头,逼不得已,才动之以武,尽量不伤害她对吗?”
冷九如喟然叹道:“先祖所嘱,老夫怎能违背,只希望你能体谅老夫之苦心。”罗成沉重地道:“但望如老丈所愿,但若天星宫主执迷不悟,小可就无能为力,只能以杀止杀了。”“好罢!”冷九如一叹道:“你好好休养一天,再静心研悟这本‘万象心法’,三天后,再观成效如何!”罗成忙道:“不瞒老丈说,小可立刻要走!”冷九如一怔道:“何必如此匆匆?”“不瞒老丈说,小可必须在天星宫主找到家母前先找到她老人家,否则后果就不堪设想!”
“也罢!老春就为你简述‘万象心法’基本之理,路上你再慢慢琢磨吧!天罗万象,不出‘真’‘幻’‘虚’‘实’四字,众幻我独真,我实余皆虚,真幻互易,虚实相辅,乃为生命,故临敌静以观,敌虚我实用以进,敌真我幻用以退,以此理而用,鲜有不屈之敌,你好好记住了。”“谨领教益!”罗成恭敬地道。“你再休息片刻,就自去吧!”冷九如说完,飘然走出房外,秋婉却急急地道:“少侠,你真要走?”罗成叹道:“我有许多事,不能不走。”冷秋婉道:“你还会回来吗?”罗成道:“江湖事了,我一定会再重至府上,拜谢救命之恩,授艺之德。”冷秋婉幽幽道:“希望你不会食言,我会等你。”说完急急地走了出去。
罗成见她离去的表情,心中暗暗一震,但是他此刻心念母亲安危,哪还顾得到儿女之情。
他先默默运功调息一遍,然后摊开“万象心法”把重要的部分,默记于心,一跃下床,走出室外。
外屋中哪有冷九如祖孙的影子,却见桌子上却留有一笺,上面写着:我祖孙已入山中采药,汝不必辞行,循南方山径而下,半个时辰即可到达山麓,善本我心,善自为之。罗成看完,长长一揖,推开柴扉,只见屋外夕阳已经合山,已近薄暮。他辨明方向,立即依言自南面山径飞掠而下。半个时辰,果到山麓,远处城镇隐现,炊烟已经四起。
这个靠近武功山的一座小镇,镇上仅有的一家客栈,三间院落,倒也干净清爽。
乡下人习惯于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就是过路行商也是鸡鸣早看天,故而夜虽未深,客栈早已关门,前前后后早已熄灯,一片漆黑。
唯有三间上房仍亮着灯火,房中的罗成,绕室踱步,犹自未睡。
他虽逢凶化吉,频有奇遇,可是此刻心中却是仿惶无依,想起母亲此刻尚在“赛诸葛”手中,现在又增加了一个天星宫主,局面愈来愈复杂,母亲的处境也愈来愈危急,然而,母亲究竟被匿于何处呢?自己该往何处去找寻呢?
这真是一个难题,空自有力无处施,心中的焦灼,已不言可喻。
越想越烦,罗成索兴不眠挑亮灯火,坐在案头,取出“万象心法”静静细读。
他发现这本万象心法深入浅出,极易领悟。不知不觉中,内心烦躁尽去,领会到深处,渐渐聚精会神,专心注一起来。正自忘情,院中倏有了动静。
罗成一惊而起,衣袖微拂,先灭了桌上灯火,揣好秘籍,推开窗户,陡见一条人影屹立于窗前,挥手就击出一掌!可是掌出一半,他立刻闪电收手,惊叫道:“啊,云大娘,你怎么来的?”云大娘微微一笑,道:“少侠不欢迎我吗?”罗成脸色微红,道:“大德未曾报,在商家祠又不便叙礼,哪有不欢迎之理,快请进来!”说着重新点亮灯火,窗前轻风微拂,云大娘已飘然进入房中。罗成亲自奉上一盅茶,然后问道:“大娘怎知我在这里?”云大娘含笑道:“我早已见少侠进此客栈,在外守候久矣!”罗成一惊道:“莫非天星宫主知我未死,命大娘在跟踪我?”
云大娘道:“宫主倒不知道你仍活着,只是自你离开后,她仍不放心,命我查你尸体下落,我朝着你离去方向,一路追寻,发现地上有滩血迹,却未发觉你的影子,于是我判断必被隐匿一旁的高手教走。由于你必耽心令堂安危,故判断你醒后必不久耽,而武功山旁仅此小镇,所以我一直在这小镇上打转,果不其然,你天未黑就来了,现在伤势好了吗?”
罗成淡笑道:“一切情况,果不出大娘所料,我伤势已完痊如初,多谢大娘关怀!”云大娘问道:“香芸好吗?”罗成道:“芸姑娘已寻到她生父,如今父女重聚很好”下面的话,讷讷于口,不知怎么说下去,想起正义帮主为虎作怅,恨在心头,可是这些话又怎么能告诉云大娘,又怎么能说出她的丈夫已变成自己的死对头。恩怨纠结,使他暗暗一叹,希望云大娘别再问下去。
云大娘似也心事重重,点点头,没再多问,却轻轻叹声道:“少侠,我本有将芸儿终身托付于你之心”罗成心中顿时大为紧张,正想托词搪塞,却见云大娘接下去道:“但是眼前的情势却使我改变了主意”罗成暗暗透了一口气,紧张虽消,疑心复起,暗忖:难道她已知道赛诸葛尚子义是自己的死对头了?
“少侠!”云大娘神色凝重,缓慢地说道:“以你武功,万万不敌宫主,为令堂安危,也为你个人之计,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罗成惑然问道:“大娘说的是哪条路?”
云大娘道:“宫主天纵奇才,少侠人中俊杰,若能双方联姻,不但为令堂消除一动,也为你自己在武林中铺下了坦途!”罗成作色沉声道:“大娘,这是你的想法,抑是天星宫主的主意?”云大娘一叹道:“少侠切莫生气,我原本为你着想,故而话动宫主,宫主默默无言,以我揣测,又动芳心”罗成拂袖而起,一揖道:“大娘善意,在下心领了,但此事万万行不通。天下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娶她!”云大娘一叹道:“少侠难道不为令堂着想吗?”罗成大笑道:“天星宫主武功再高,敢动我母亲一毫一发,我就要她死无葬身之地!”话声一顿,道:“倒是大娘,何不脱离天星宫,做个自由人!”云大娘一怔,蹙眉道:“听你口气,莫非又有奇遇?”罗成颔首道:“大娘可知天星宫为何自绝江湖百年不出吗!”云大娘点点头,神色震动表示出她内心惊奇无比。
罗成道:“天星宫毁誉再履江湖,万象心法的主人也已发觉,他正要我转达天星宫主,命她速回南荒白云山,否则,百年的覆辙,必将重现,到时后悔莫及!”
云大娘一惊色变,倏然起立,道:“原来少侠已遇冷家人物,倒去了我一桩心事,你快走吧,你母亲已有了消息!”罗成心头大震,急急问道:“在什么地方?”云大娘道:“在你离开商家祠后,宫主倏接飞鸽传书,说令堂被藏在巫山神女峰腰的山洞,宫主在等我回去后也将起程了。”罗成愕然道:“谁的飞鸽传书?”云大娘道:“天星宫弟子如今已遍布江湖,消息之灵快,岂是你所能想像的。”“大娘,你为何还要回去。”罗成诚挚地说。
云大娘一叹道:“我受上代天星宫主之托,看这代宫主长大,怎忍心让她溺陷下去,无论如何,我要把她拉出陷坑,醒她痴迷,罗成,你快走吧!先把你母亲救出去,也少去我一份心事。”
“大娘,我不知怎么感激你,请受我一拜。”罗成说着已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然而等他起来,眼前已失去云大娘的影子。
他轻轻一叹,倏想起竟忘了一问“三环先生”的面目,急忙掠出窗外,哪里还看得到半丝影子,于是他丢下一块碎银,也长身飞掠,连夜奔向巫山神女峰。
此刻商家祠中已亮起一片灯火,天星宫主端坐在一把软椅之中,只见她长发垂肩,双颊嫣红,那份容貌确是艳绝人寰,犹如天仙。
门外人影一闪,云大娘急掠而入。宫主开口问道:“大娘,消息如何?”云大娘垂手禀道:“罗公子,确实未死!”天星宫主凤目一闪道:“大娘想必已找到了他。”“是,敝职确是找到了他!”天星宫主浅笑道:“大娘那番心意有向他提过吗?”云大娘心头一震,道:“我已略为试探”“他反应如何?”云大娘无奈地摇摇头。
天星宫主神色一变,冷笑道:“好傲,难道本宫配不上他!大娘,他既不肯,你就该当场废了他!”云大娘一禀,垂首道:“回禀宫主,此刻的罗公子已非白天的罗公子!”天星宫主一愕道:“这话怎么说?”“禀宫主,冷家的人已发觉我们,并已将万象心法传授了罗公子,且传言宫主切勿毁誓,速回天星宫!”
天星宫主娇容大变,旋即仰天狂笑起来。笑毕陡自椅中站了起来。厉声道:“天星宫忍辱百年,二代不出,已算是忍尽了气,我倒要看看万象心法有什么厉害,冷家人物是否三头六臂!”“宫主切勿意气用事,先主遗言明白提示要我们切勿招惹冷家”“嘿!大娘,你可知道我对天地心法已钻研至第几层?告诉你,先祖历代,没有超过八层的,而我已领悟到第十层,正要找那冷家试试锋镐!”云大娘还想劝导,却见天星宫主脸色铁青,一挥衣袖道:“不必多言,侍者,上轿起程,赶往巫山神女峰!”
巫山十二峰,就数神女峰最高。终年白云缭绕,难窥真迹,亘古以来,就流传有种种神话,引人向往!
时正清晨,神女峰腰一座石洞中倏走出一个白发如草,面目奇丑的老太婆,正是“蒙山怪妪”她手中提着一只水瓮,轻纵下了峰腰,在附近山洞中吸满一瓮水,又提回山洞。
这山洞颇为宽大,靠里石床上,躺着一个女子,清艳绝俗,但脸色苍白,像久已未见阳光,她就是罗夫人。
只见“蒙山怪妪”已在洞口生起了柴火,把瓮放上火堆上,一面烧水,口中却嘟囔着,自言自语道:“不知那辈子欠了债,临到老来,整天挑水烧饭,侍候着一个活死人,把人烦透了”
罗夫人在床上暗暗一叹!她知道,这老太婆周期性的毛病又发了,只要她心境一坏,自己虽然装聋作哑,这份罪也够受的。
目光望着洞顶,罗夫人又不禁回忆起二十年前的岁月来!
那时刚逃出天星宫,与鲁啸、龙沐风、莫于道,还有自己的丈夫,不就躲在这个山洞中吗?
那开始半年时光,真是一生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五人在一起,时而练武,时而游山,时而纵饮,时而吟唱,其乐融融,犹如世外神仙,除了担心被天星宫发现外,再没有别的忧虑,别的烦恼
然而,后半年的情形就开始变了,她发觉自己爱上了罗也发觉莫于道眼中的嫉意
于是情形愈来愈坏,罗莫二人终于反目相向,导至情感破裂,接着是林鸟分飞,各自西东
然而,想不到,二十年后莫于道依然旧情未死,买通自己贴身丫环暗中置毒
更想不到二十年后,自己居然还会旧地重游,被人抬进这座山洞来!这难道是岁月的讽刺?
缅怀往昔,不胜感慨!罗夫人念头一转,想起目前的处境来,自己的儿子罗成将不知如何着急,可是他一个小孩子又如何斗得过老奸巨滑的莫于道!
但奇怪的是他既知道自己在飞雁庄,托那位香芸姑娘问候,为何他自己不来救我出去?这正是谜!
想到这里,罗夫人不由又暗运气起来,自被俘知道自己是中了慢性之毒后,她每天暗暗运气逼毒,想使内毒集中于丹田,先行脱出魔掌,再慢慢设法,寻求解药驱毒。
现在他暗暗一试,内毒已全部逼聚于丹田中,这是半年余来的苦功!
“今天我也该离开了!”她心中喃喃自语,目光一侧,不由偷偷向“蒙山怪妪”望去。
却见“蒙山怪妪”已端着一碗开水,慢慢走来,她明知罗夫人不能动,口中还是嚷着:“起来喝杯水!”罗夫人暗暗准备,动也不动!
“蒙山怪妪”重重一哼,骂道:“说你是死人,你比死人多口气,说你是活人,却像死人一样,动都不会动,连喝水拉尿都要老娘侍候你!真倒了八辈子霉,碰上这种差事,若不看在要学天星武功份上,就是送我万两黄金,老娘也没有这份耐性!”
骂完,人也到床边,先把水放在床头边,粗鲁地扶起罗夫人,就在这霎那,她倏觉腰际一麻,脚下一软,不由坐倒地上,大惊之下,抬目一望,只见罗夫人已掀开被子,飘然下床。
“蒙山怪妪”做梦也想不到平时比死人只多口气的罗夫人竟会出手点了自己麻穴,而且能站起来,顿时失声道:“你你怎么功力未失?”
罗夫人略整衣衫,微笑道:“我虽中毒,但功力的确未失”
“蒙山怪妪”顿又怪叫道:“你还会开口说话?”
罗夫人又拢了拢发,含笑道:“我不是哑巴,怎么不会说话,可笑你与正义帮主空费心机,是蒙在鼓中。”
“蒙山怪妪”抖声道:“你要杀我?”
罗夫人摇摇头道:“看在你侍候半年的份上,我不会杀你,请你转告正义帮主,他整日作弄人,今天也被我作弄一次,请他速速回头是岸,别再枉费心机,老婆婆,我就此向你告别了!”说完飘身山洞向山外狂奔而去。
“蒙山怪妪”连忙闭目运气冲穴,好在仅是麻穴被点,不消片刻,血穴自解,她一跃而起,抄起于在洞壁的鸠头杖,正欲出洞追赶,洞口蓦地人影一闪,罗成已进入洞中。“蒙山怪妪”骤见罗成,心头猛震,横杖蓄气待敌。
罗成星夜急赶,进洞目光一扫,去不见母亲影子,不由剑眉一挑,沉声问道:“老婆子,我母亲呢?”“蒙山怪妪”刚遭奇变,又遇罗成,心中怒火大发,蓦地仰天怪笑起来,笑声震得洞口口音四起,罗成皱眉沉喝道:“老婆子,你笑什么?”“蒙山怪妪”存心气死罗成,怪笑一声,道:“老身笑你千辛万苦,还是来晚了一步!”罗成心头一震,道:“来晚了一步!我母亲呢?”“蒙山怪妪”道:“呸!你母死了!”罗成神色大变,厉喝道:“怎么死的?”“蒙山怪妪”见罗成急成那付样子,更加得意怪笑,道:“老娘受了这份窝囊气,所以把她杀了!”罗成几乎晕了过去,双目尽赤,怒喝道:“尸体呢?”“蒙山怪妪”道:“老娘丢在山谷中让野狼吞了。”“好贼婆!还我母亲命来!”罗成一声暴喝,猛向对方扑去。“蒙山怪妪”早就蓄足功力,罗成身形刚动,她就抢先攻出,鸠头杖挟着一股锐啸厉风,就向罗成直刺而至。罗成意动身起,无形中施出了“万象心法”
“蒙山怪妪”眼见杖头已够上部位,罗成的身躯像稻草人似地随着向后飘,连上二步,猛力刺出,眼见刺中,但劲力却始终露出。
大骇之下,心想这是什么武功,怎么人能粘在杖头上,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
他岂知这正是“万象心法”的妙用,就在她想收杖时罗成掌势已轻拍而出。
嘭!“蒙山怪妪”胸头如受重击,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踉跄,倒撞上洞壁才挡住退势!
这一来,益发激起了她的狂性,只见她胸头起伏,口喷鲜血怪叫道:“罗成,你纵然杀了我,你母亲也死定了,而且你连尸首都捞不到!”蓦地,洞口响起一声大叫:“罗夫人怎么死的?”
正欲出手格毙“蒙山怪妪”的罗成闻声回首一看,只见洞口出现二人,正是脸蒙白巾的“正义帮主”旁边还怯生生地站着香芸。
“蒙山怪妪”也同时转首而望,一见是正义帮主父女,呆了一呆,脑中顿时清醒过来。不由讷讷道:“帮主,罗夫人没有死!”罗成闻言一呆,他几乎与正义帮主同声出口问道:“那人呢?”“蒙山怪妪”道:“她突然出手,点了我的麻穴,然后就逃了!”一听这话,罗成顿时大喜,急急道:“我母亲往那方向走的?走了多少时候?”“蒙山怪妪”狞声道:“我受了暗算,怎会知道。”罗成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立刻向洞口冲去。
“正义帮主”倏一退挡住洞口,冷笑道:“罗成,你要走吗?”
罗成身形一顿,沉声道:“尚帮主莫非还要拦我,不让我走吗?”
“正义帮主”冷冷道:“不错,跑了老的,跑不了小的,若不将你留下来,我何以向‘三环先生’交待!”罗成冷笑道:“只怕你拦不住我!”“正义帮主”震声一笑道:“本帮主尚未与你动过手,正想看看你有几分功力?”罗成剑眉一挑,道:“那你就不妨试试!”话声一落,欺身而上。
香芸却急了,窜到中间,摇手哀求道:“爹,不要打!不要打!”转过身来,对罗成又哀求道:“成哥,我求求你,看在我份上,不要动手!”看到香芸那份哀怨欲绝的表情,罗成心软了,深叹一声道:“尚帮主,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与我处处作对?”正义帮主一哼,道:“只因你弑上忘义,我受人之托,自然不能放过你!”罗成道:“难道帮主就相信莫贼那番鬼话?”正义帮主道:“有目共睹,岂只是‘三环先生’一人之言。”罗成叹道:“这么说,你还是要动手了!”正义帮主大笑道:“本帮主几时怕过你!”罗成目注香芸一叹,道:“令尊仍欲动手,我又奈何!”香芸又转身道:“爹,罗少侠已习会天星武学,你打不过他的,还是让一步吧!”正义帮主冷笑道:“芸儿,你站过一边,告诉你,为父的已同样习成天地心法,而且悟通至第七层,不信制不了他!”罗成听得心头一震,暗忖道:“难怪他性情如此偏执,莫非他已受天地心法之迷,隐溺已深!”他目光不轻意地瞥见身边融融火堆,不由叹道:“也罢,尚帮主,我先施手雕虫小技,只要你能依法施为,就算我认输!”说完,走到火堆旁,手伸入火中取出一根融融燃烧得通红的火炭。
正义帮主大笑道:“火中取粟,算得什么稀奇!”
罗成也不说话,只见他双手五指拿着火炭,慢慢一拉,那不过寸长火炭竟愈拉愈长,渐渐变细,却不会散落中断。拉开尺余长,大红的火炭已变成一根红线,然后慢慢松手,火炭又渐渐还原。虽然看不到正义帮主的表情,但他默默无言的样子,显然内心已万分震惊!待火炭恢复原状,罗成倏又双手一合,往洞壁一推,只见五点火星激射出,洞壁上整整齐齐出现一颗红星,那火炭犹自红得发亮,在融融燃烧。
罗成搓搓双手,含笑道:“帮主看到了吗?你纵然也能依样施为,也应该走了!”正义帮主问道:“为什么?”罗所手指洞壁道:“帮主难道不见这颗天星,若我听觉不错,天星宫主已近峰腰了!”正义帮主似也有所觉,上前拉住香芸,喝声走!身形疾掠而起,瞬眼没入峰腰后侧。总算解决了眼前难题,罗成疾掠出洞,却见天星宫的黄金小轿已露出悬岩!他心急母亲下落,顾不得先找天星宫主,身形飞闪,也掠入森林中,疾纵而下,耳中已听到身后惊叫声。天星宫弟子的确发现了罗成,可是当天星宫主闻声后却出于意外的在轿中道:“不必追了,先看看洞中情形再说!”黄金小轿刚停在洞口石坪上“蒙山怪妪”已鲜血满身,颤抖抖地从洞里走出来。出洞她就朝轿子一跪,道:“老奴‘蒙山怪妪’吕五姑,拜见天星宫主!愿宫主万寿无疆!”天星宫主在轿中发话道:“看你似已受伤,难道此地发生了变故?”“蒙山怪妪”匍匐地上道:“老奴本受正义帮主之托,看守罗夫人”天星宫主打断她话声道:“人呢?”“蒙山怪妪”忙道:“罗夫人已经逃去,想不到罗成倏会觅来,一搏之下,老奴受伤,希望宫主能替老身出这口怨气!”天星宫主轻笑一声,道,你起来吧,这口怨气本宫会代你出的。”“蒙山怪妪”却仍匍伏不起,道:“还有一件事,老奴想要求宫主,若宫主不答应,老奴万万不敢起来!”天星宫主道:“你有什么要求?”
“蒙山怪妪”道:“老奴虽已年老,但自觉筋骨仍健,久慕天星武功,想请宫主收归门下”云大娘一哼,接口道:“老婆子,你简直是异想天开,本宫从不收留十岁以上女子”她话声却被天星宫主打断:“大娘,你不要说话!”云大娘一怔,道:“宫主难道”“哈哈哈,再出江湖,必须从权。”话声一顿,接着道:“看你一片忠诚,本宫破例答应你,你起来!”“蒙山怪妪”这才颤抖抖地站起来,丑脸上充满了兴奋神色,道:“多谢宫主慈悲!”天星宫主道:“看你伤势不轻,赐你二滴沉香龙涎膏,云大娘,你就拿去给她服下!”一只拿着翠玉小瓶的玉手已伸出轿帘。云大娘心中万分不愿,却也不敢违命,接过翠玉瓶,走到“蒙山怪妪”面前,冷冷道:“张口!”
“蒙山怪妪”依言张口,二满灵药已落喉中,一股清凉,真冲丹田,痛楚立刻痊愈。听得天星宫主又道:“吕五姑,未入我们之下前,你得先为我做件事!”“蒙山怪妪”垂手道:“宫主吩咐,老奴万死不辞!”“很好!”天星宫主道:“你立刻传我令旗,分告八派三帮,如敢收留罗成母亲者,本宫屠其全门!得知其行踪而不告者,杀其掌门!云大娘,你取天星旗一面,交于她收执!”
“是。”云大娘暗暗一叹,自怀中取出一面天星旗交给“蒙山怪妪”冷冷道:“好好收藏,失旗就是死罪!”“蒙山怪妪”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道:“老奴必定办到,宫主还有什么吩咐?”“没有了,你走吧!一路上自有本门弟子传讯保护!”“那老奴就拜辞了。”“蒙山怪妪”深深一礼,如飞掠下山去。天星宫主在轿中尖声大笑道:“罗成呀!罗成,本宫先找到你母亲,到时看你有几分傲气!”
龙家堡自“八臂天龙”龙老堡主出事亡身,乱了一阵子后,现在已恢复了平静。
以后,龙三游离堡,求合各帮各派,请求冤伸复仇,旋与飞雁庄合组正义帮,龙家堡已大门深闭,门可罗雀。
龙家堡中的人也受了龙三游的叮嘱,除了必要事务外出,平日极少在外面走动。
这天中午,紧闭的龙家堡厚木大门倏被敲得咚咚直响,守门的小癞子从守门房中急急奔出来,边开门闩,边问道:“谁啊!”“是我!”门外在回答,小癞子拉拉开大门,朝外一望,顿时惊喜地叫道:“啊!总管回来了!”
门外站的不是龙三游还有谁?只见他大刺刺地跨进门槛,道:“最近堡中有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嘻嘻,静得很!小癞子一面回答,一面朝里喊道:“钱师爷,大马球,龙总管回来了!”
这一喊,大厅里立刻拥出一大堆人,纷纷向龙三游迎来,为首穿着长袍马褂,带着老花眼镜的钱师爷走近一揖道:“总管辛苦了!”龙三游抱拳还礼道:“钱师爷好!”生得面目猥琐,但身材臀部特别肥的大马球也笑嘻嘻上前见礼道:“总管有什么消息带回来吗?”龙三游朝大马球注视片刻,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消息!”钱师爷道:“难道还没抓到那个姓罗的?”龙三游叹口道:“那小子滑溜得紧,武功又高,事情棘手得很!”钱师爷悲忿地道:“这么说,堡主的仇是没办法报了?”龙三游道:“事情总得慢慢来!”大马球道:“总管千里跋涉,应该先休息休息。”他像在拍马屁。龙三游点点头道:“也好。”“那小的为你领路!大马球哈腰转身,就向厅后跑。龙三游向钱师爷,拱一拱手,道:“待在下休息片刻,晚上再同师爷详谈!”“总管请!”钱师爷忙送一礼。龙三游跟着大马球身后,倏然道“你先带我至堡主练功室走一趟!”大马球一愕,住步道:“总管,刚回来就往练功室跑,有什么事?”龙三游道:“我只想看看老堡主的丧命之处,向他祷告一番而已!”大马球倏嘻嘻一声轻笑,轻轻道:“总管也太忠心了,其实总管大可放心,堡中对那档子事,谁也没有发觉,反正你这个堡主是当定了。”龙三游倏然止步,深深注视了大马球一眼,倏嘿嘿一笑道:“那就不用去了。”大马球又挨近道:“自总管走后,我再三放出空气,为你总管制造有势有形,同时把你总管的卧室,也移至堡主房中,就天天巴望着你老回来!”
龙三游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视已到了四进院落,大马球抢先几步,推开上房门户,待龙三游进入,又轻轻阖上门,笑道:“这间堡主卧室,我大马球天天打扫,摆设全部改过,总管还觉得满意吗?”龙三游在堂屋中太师椅上一坐,游目四顾,点点头。大马球走近哈腰又道:“只是总管这番回来,当了堡主,别忘了对我大马球的诺言。”龙三游一哼,道:“什么诺言?”大马球一呆,旋又嘻嘻一笑,道:“总管莫非忘了,嘿嘿,忘了也没关系,小的可以再提一遍,总管当上堡主,该提拔小的接你的位置。”龙三游道:“等我当了堡主再说。”大马球舐舐舌头道:“是,是,不过还有总管答应小的那一半堡产,希望总管能折算银子,先吩咐钱师爷给我,最近我手头紧得很!”龙三游一哼,道:“大马球,你的胃口愈来愈大了。”
大马球一愕,急急道:“总管,你这就不凭良心了,当初干掉堡主那份差事多危险,除了我大马球,谁敢有这份胆子,冒这种险?事先说好了的代价,你总管怎么能赖?”
龙三游倏哈哈笑道:“大马球,我不过激你一激,你就急成这付熊样子,银子我可以叫钱师爷立刻付,可是,你还得跟我在一齐办件事儿!”
大马球笑容又展,连连道:“总管尽可吩咐!”龙三游站起来道:“那我们走!”大马球怔怔道:“总管刚回来,又要出去?”龙三游道:“这件事慢不得,不过我们不走大门,就从后边越墙偷偷溜出,办完事回来!”大马球急急地道:“究竟什么事这么要紧?”“到了地方,你自然会知道。走呀?”“是,是。”二人复又出门,走到墙边,龙三游道:“你上不上得去?”
大马球嘻嘻笑道:“小的武功比不上总管,这丈把高的堡墙还难不到我!”“那么上去吧!”龙三游飘身越过堡墙,大马球随身跟上,跃出墙外时却一个踉跄几乎拿不稳桩。龙三游微微一笑,道:“现在咱们到前面镇上租辆马车!”大马球一愣道:“要租马车?难道很远?”“不远,不过也不近就是,快,你先走,咱们还得在天黑前赶回来!”“是,是。”大马球心想天黑前不赶回堡,必引起堡中人疑心,所以也不再多问,匆匆向镇上奔去。
龙三游大摇大摆地在后面走着,龙家堡离镇不过里把路,等他赶到镇口,大马球早已雇好车回头驰来迎接。“来,咱们坐在车中。”龙三游对大马球招招手,先估人车篷中。随即吩咐道:“车把式,朝东大路赶,愈快愈好,大爷不计较车资。”大马球上了车,车马式立刻道:“是,大爷!”鞭声呼地一响,车已辚辚起程。“总管,现在你可以说了吧,到底办什么事?”话声一落,龙三游陡然伸指点了大马球软麻二穴,嘿嘿一笑,道:“告诉你,请你做个证人!”大马球身躯一软,动弹不得,顿时惊呼道:“总管,你怎么点了我的穴道?做证人也不用制住我啊!”龙三游道:“你真是个混球,不知龙三游怎样会叫你办这种阴险事,嘿嘿!大马球,你看看我究竟是谁?”说着,伸手缓缓自头上撕下一张薄皮面具,现出一个白发苍苍,同字脸的头,竞然是“沧浪神刀”展雄,只是他颚下黑须为了戴面具的关系已完全剪短。
大马球神色顿时大变,惊叫道:“你你是谁?”“沧浪神刀”冷冷一笑道:“我就是龙堡主的好朋友,为他报仇而来,本以为查勘还要费一番手脚,想不到你居然不打自招,嘿嘿,我得先记你一笔功劳!”
这时的大马球神色大变,连忙拦声道:“大爷,求求你不要杀我,这全是龙三游的主意,小的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他若不是穴道被制,早就跪了下去。“沧浪神刀”冷冷道:“若要我不杀你,这一路上,你就得听我吩咐!”大马球道:“是,是,小的一定听你吩咐,你大爷叫我吃屎,我不敢吃饭!”“沧浪神刀”颔首道:“那你就跟我乖乖坐着,我不叫你说话,你就少放屁。”“是,是。”车中立刻沉默下来,可是“沧浪神刀”却在暗暗发愁,该到哪里去呢?”
天星宫已出现江湖,自己还能避开她们,三帮七派,大都受了“三环先生”莫于道的盅惑,好容易弄到这么一个人证,冒冒失失送上门去,万一对方不信,若有什么变化,岂不前功尽弃,枉费一番跋涉之苦。
然而罗成一时又难找到,他左思右想,倏想到了青城派,只有青城派昔年与自己还有一份交情。想到这里“沧浪神刀”决心先往青城,把这个人证先安置好再说。
就在“沧浪神刀”带着大马球偷偷离开龙家堡后,不到一个时辰,龙家堡大门又被人敲响起来。“咦!今天上门倒不少,又是谁来了。”半年余没见鬼上门,看守大门的小癞子心中暗暗想着,走到门边,嚷道:“是谁啊?”“小癞子?是我!”大门外在回答,呀地一声,小癞子拉开大门,目光一瞬,不禁一呆,道:“总管,你老怎么又溜出去了?”
门外可不又是一个龙三游,只是这个龙三游却牵着一匹马,满身风尘仆仆,肩上多了一柄长刀。他一听小癞子的话,顿时皱眉道:“小癞子,你在发病吗?我刚回堡,怎么说溜出去了?”“咦!这就奇了,总管明明早上一个时辰已回来,现在”龙三游没待他说完,神色一变,喝道:“人在哪里?”小癞子吃吃道:“不不是大马球跟你一齐到后院去休息了吗?”龙三游突然像疯子一般,掠身就向二进院飞奔。但他到了自己房中,却没见人影,一干堡丁见他这种气急败坏的样子已纷纷围近问候!“总管,发生了什么事?”
龙三游急急问道:“大马球呢?”
“大马球不是跟总管在四进院老堡主故居吗?”
一听这话,龙三游又发疯般地向四进院狂奔。后面一干堡丁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也纷纷跟着向里跑。
龙三游到达四进院上房,反手掣出长刀,向里冲了进去,但是房中空荡荡地哪里还有影子。“人呢?人呢?”他脸色灰土,向着门口拥集的堡丁大声喝问。那些堡丁个面面相观,其中一个道:“总管若未见他,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坏了!坏了!”龙三游情不自禁地连连道,接着破口大骂:“你们都是饭桶,被人混进来都不知道,刚才的总管是假的,我是真的。”“啊!”堡丁同声惊呼!龙三游却又推开众人,发狂地向外奔,到了大门口,纵身跨上来时的坐骑,勒转马首,飞也似地向堡外急驰而去,等钱师爷闻讯出来查看,人马早已没入一片黄尘中,失去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