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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们叫我小鞑子,时候长了我就唤作小达子了。”丁寿对于这小子是不是蒙古人倒是不在意,明朝的民族政策还算不错,既不会摆明了歧视,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不会“两少一宽”的养一群活爹,朱元璋讨元檄文曾言“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仪,愿为臣民者,于中原之人抚养无异”得了天下后又下诏令:“蒙古色目人等,皆吾赤子,果有材能,一体擢用”所以大明朝从明初的世袭卫所到明末力战而死的各方将领皆不乏达官,二爷操心的是另一件事“不知贵店东芳名?”
小达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后,笑了笑:“老板娘名字从没人提,反正认识她的人都唤她万人迷”丁寿还待再要探询一二,忽听声“小二”又一个客人走了进来。
那人头戴东坡巾,一身宝蓝缎的行衣,腰系大带,悬着一块红山勾云佩,足踩一双灰色云头鞋,长得白白胖胖,好似庙中供奉的弥勒佛。小达子上前招呼,那人选了丁寿身边的一张桌子坐下,看着丁寿笑着点了点头,丁寿也含笑回礼。
“大爷,您吃点什么?”小达子将白布手巾往肩上一搭,招呼道。“这位爷点了什么?”胖子指了指丁寿那桌。
“这个”小达子有点为难的看了看丁寿,总不能说那位爷点什么都没有吧。丁寿适时解了围“拣你们拿手的随便上几个就行。”
“好嘞!”小达子高兴地一声吆喝,还没待他再问,那胖子就说道:“跟这位爷一样”尼玛,这就是拿手菜,丁寿看着眼前的一盘散着腥味的咸鱼,一碟切得薄厚不一的熏肉欲哭无泪,长今那边还乖巧地给他夹了几筷子,道:“师父,您请用”
一阵沙哑的笑声,邻桌那胖子很是自来熟地端着酒杯坐到了他身边“敝姓罗,来此收购海货,兄台不像此间人,可是初来此地?”丁寿微微点了点头,懒得搭理他,那胖子丝毫不觉自己讨人厌,兀自继续道:“敢问贵姓大名?”
呦呵,这胖子跟爷卯上了,丁寿心里一阵腻歪“贱名丁寿,有辱尊听。”“冒昧问一句,不知丁兄是何营生,到此有何宏图?”
罗胖子的眼睛本就不大,如今一笑只剩下一道缝隙。一句“干你屁事”差点脱口而出,丁寿心中默念为人师表,为人师表,不要给孩子留下坏榜样,我忍“哈哈,在下忝为人府中西席,近日有暇携弟子来此踏青,以抒胸臆。”
“哎呀,竟是位教书育人的饱学之士,在下失礼,敬您一杯。”罗胖子端起酒杯,手却轻轻一颤,杯落酒洒,赶忙起身连声告罪。丁寿欠身回礼,却见罗胖子袍内右手并指如刀疾向他颈下“扶突穴”点来,间不容发之际,丁寿肩头向下一错,举掌护住脖颈,只待他手指点到,便化掌为爪,扭断他的手指。
罗胖子的手指却在丁寿手掌前半寸戛然而止,撤掌回身,嘻嘻笑道:“西席先生?怎么看着是个练家子。”丁寿举起的手掌顺势掸了掸衣衫,若无其事道:“谁说为人授业只能传道德文章,倒是罗兄的手段不像是一般的采买商人。”
还是未语先笑,罗胖子抖着一脸肥肉道:“世道不太平,要是没点手段傍身,在下怕是早就成了路边白骨了。”轻哦了一声,丁寿神色淡淡道:“当今圣天子在位,河清海晏,不知罗兄所言,意欲何指?”
“这个”罗胖子一时语塞,脸色难看。丁寿举起酒杯,笑道:“在下不过开个玩笑,兄台不必挂怀。”
“那是那是,当然不会。”罗胖子举杯相碰,一时间,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举杯对饮,一派融洽。酒杯刚刚放下,罗胖子还想再说几句,忽听店外一阵喧哗。一个约五十来岁的干瘦老头推门而入,大喊道:“小达子,快过来帮着卸货,老板娘,有贵客到了”
听着吆喝小达子从后厨转出,见瘦老头不由埋怨道:“老许你怎么才回来,老板娘刚刚还问你呢。”老许不以为意,指使着小达子去卸店外大车上的货物,引着身后一个头戴斗笠的高大汉子上了二楼。
丁寿见那大汉双手指节粗大,显然有一手硬功在身,登楼之际掀起笠檐向这边桌子望了一眼,两道浓眉,竟有一目眇去。
看到这般相貌丁寿心中一动,向长今交待几句,与罗胖子告罪起身离席,转向后厨。客栈算不上大,后厨却是不小,三口大锅摆在灶上,一摞粗瓷碗凌乱的摆放在一条巨大的粗木案板上,丁寿四处寻觅有无别路可通二楼。
忽然心中生警,猛一转身,霍然一惊,只见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几乎紧贴在自己脸上,吓得他连退两步,才看清是一个胡子头发都连到一起的白发老头,一张脸面无表情,直勾勾的看着他。
看老头身上围着围裙,丁寿才放下心来,试探问道:“你是厨子?”老头不搭腔,弄得丁寿心头火起,继续提高声音道:“我在问你话呢,别装聋作哑不吭声。”老头还是傻站着。
丁寿勃然变色,待要发怒,恰巧小达子搬着一筐菜进来,拍了老头一下,一阵比划,那老头点点头,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客官您别介意,老姜是个哑巴,老板娘发善心给他碗饭吃,有得罪的地方您多担待,您这是”
小达子陪笑着解释完,又疑惑地问道。“哦,我想去解个手,你这后院茅厕在哪?”丁寿直接在后厨打听起厕所来。小达子伸手一指角门,脸上堆着笑道:“从这出去,马厩旁就是,小的还要卸货,不能带您去了。”
“无妨,你自去忙。”丁寿推脱道,从角门走出,见四下无人,纵身一跃,消无声息的翻上了屋顶。一边矮着身子避人耳目,一边侧耳聆听,终于在客栈拐角处听到谈话声,丁寿双腿挂住房檐,一个倒挂金钩贴近窗户,只听得房内似乎有争吵之声。
“二位都消消气,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为点银子伤了和气。”声音嘶哑,听着是那个账房老许。“一点银子?说得轻巧,帮别人出海一百两一个人,到我这就要一千两,看我冯梦雄是冤大头不成。”
语气中尽是愤愤之意。丁寿微微一笑,果然是他“分水犀牛”冯梦雄,长江水道上有名的悍匪,心肠狠毒,血案累累,在锦衣卫都是挂了号的人物。
接着便听到老板娘那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冯大爷这番话小女子可当不起,那帮小毛贼如何能跟您这样的贵人相提并论,光您老的悬赏花红都值八百两,要的少了怎么对得起您冯爷的身份。”一声冷哼,听冯梦雄恨声道:“某要是不给,你还打算给官府通风报信么?”“唷这样坏道上规矩的事小女子可做不来,”万人迷的声音顿了顿,娇声笑道:“不过有消息传来,六扇门总捕方未然已到了山东境内,不知冯爷有没有兴致了却昔年毁目之仇呢”只听“啪啦”
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摔碎了,随后听到冯梦雄呼呼的喘气声和老许一阵“息怒”的劝解。“好,一千两银子,老子出了。马上安排我出海。”
一阵娇笑“冯爷快人快语,一言为定,待得这两日船到了,立刻为您安排。”“还要等,你这”老许的声音又再响起“冯爷,这海上行船不比陆上,要看天色行事,您就在这盘桓两日。”
“谁他娘的想在你这鬼地方耽搁”冯梦雄大怒,还要再说,忽听前面一阵嘈杂。丁寿宛如一片落叶飘落后院,从后厨转到前堂,见大门前小达子拦住了五六个布衣芒鞋的僧人,几个僧人面色激动,似乎在争吵。回到座位,丁寿问在那看热闹的罗胖子“罗兄,他们何故争吵?”
罗胖子摸着自己光光的下巴,嘻嘻笑道:“开店的有谁愿接待白吃白住的和尚,何况他们还带着病患。”“几位师父,小店实在不方便接待,您几位在往前走走,登州府内有寺庙可供挂单。”
小达子愁眉苦脸的劝解道。几名和尚自是不依,万人迷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往门上一倚,抬腿踩住另一边门框“老娘这不是佛堂,想蹭吃蹭喝到庙里去,快滚。”
一个年轻和尚似乎是这些人的首脑,举步上前,双手合十道:“女施主请了,小僧几人路经贵地,同伴感染风寒,不宜前行,还请女施主大发慈悲,行个方便。”
万人迷向几人身后看去,果然一名和尚昏沉沉的被两人搀扶着,老板娘不为所动“既然病了就赶快寻医问药,老娘店里又没大夫坐堂,赖在这里作甚?”
小和尚看来修养不错,也不发火,轻轻道:“小僧这里有药石自备,只请安排一间陋室,由我等休息几日即可,至于其他,断不会令店东为难。”说着从袍袖中取出一个布袋,递了过去。
万人迷满是不屑的接过布袋掂了掂,面露惊诧,打开小布袋看竟是一袋碎银,这时候大明朝还不是隆庆开海美洲白银大量涌入的的时候,民间日常往来还是铜钱居多,没想到这几个穿戴普通的和尚竟然如此阔绰
老板娘顿时笑颜如花“大师说的哪里话,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处,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老许,快给几位大师安排上房。”小达子凑上前道:“老板娘,您不是说”
“说你娘个腿,”万人迷抬腿就在小达子屁股上踹了一脚“财神爷也往外推,老娘造了什么孽,捡回你这么个不长心的东西。”
委屈的摸摸屁股,小达子又利索的上前帮着几个和尚搬行李,当他伸手去接一个和尚怀中的包袱时,那和尚脸色一变,低喝一声,一下将他推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