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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郁闷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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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账房翘起指头来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怒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这么点钱就吓草鸡了?来的时候还跟我吹要挣大钱呢!这才多少?还不够人家大少爷吃顿饭的呢!你说你都来青岛一年了,怎么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嗯?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办,错不了,记住了,是二大马路上的那家法国人开得成衣铺子,可别买岔了!”

    一听要跟洋人做买卖,这后生的腿更软了,浑身都哆嗦开了,好像去一趟会掉了半条命似的。高账房很铁不成钢的长叹一声,说道:“我说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呢?那样人除了红眉毛绿眼睛的,还不跟咱们一样是两手两脚一个鼻子俩眼?你怕的什么劲啊?再说你以为去了就有洋人招呼你?做梦去吧!那柜台上都是洋人雇来的短工,跟你是一个样的!记住了,跟他们说是大华染厂陈掌柜嗯,不行,你就说是卢家驹先生的好友,那位卢先生是留洋的,跟青岛地面上的洋人都熟,柜台上的人不敢糊弄你,放心吧。”

    后生连连答应着,这一听原来不用见洋人,而是跟他一个样的中国人打交道,这马上也不哆嗦了,从柜台上拿了个布兜把大洋裹起来往怀里一揣“蹬蹬蹬”的就跑出去了。

    高账房拍拍额头,无奈的叹道:“唉!你说让你们半点事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呢,你说都是十几岁的年纪,看看人家那位陈少爷的气派我这是犯得哪路糊涂啊,那能放在一块比吗?罢罢罢!”

    怨不得那后生没出息,在这个年代,普通一个小伙计工作是没有薪水的,了不起主家管着吃住两餐,外加工作服一身罢了,年节的可能给几个大子儿,顶天也就是几毛钱的事情。可不要小看了几毛钱啊,这年头的购买力可是很恐怖的,一块钱一百来个铜子儿,一个铜子儿就能买两个烧过了,一毛钱那都是巨款,何况是二十块大洋,放在21世纪,那就相当于两千元啊!

    摇摇头叹口气,进了柜台里面打起精神,一手抓过一个算盘来,随意挥洒的“噼里啪啦”打起来。珠子撞击的声音清脆响亮,连成一如同珠落玉盘般悦耳。

    再说客房里的陈晓奇,这时候光着膀子腰间围着大浴巾,一手端着热水三两口吃完了一个味道说不上好坏的面包,然后坐在写字台前,信手拿起一份几天前的申报,硬着头皮看了起来。

    这时代的报纸都是繁体字,并且大多数内容是竖排的,印刷质量实在也不怎么地,所以陈晓奇看起来是连蒙带猜的,若非小时候学毛笔字的时候,曾经一段时间临摹过王羲之行书,他还真的难以看懂那么多文白混杂格外别扭的文字。

    说起来,在汉字简化之前,清代的人隔着两千年可以看懂西汉的文章,可几十年后,却是绝大多数人看不了那些革命前辈们的原版文章了。

    报纸上说的事情大多数关于时政的,这个年代,读书人绝大多数是热心于新学和革命,尤其是以天下为己任的那些个学子们,更是恨不得将天下兴亡民族兴衰一担挑起来,故而写的文章主要集中在怎么强国、救国、怎么施政、怎么革命上面。

    北洋军阀们正春风得意的分蛋糕,为了争夺地盘和权利在整个华夏大地上打成了一锅粥,表面上却搞起来所谓的议会议院,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一派赶大集的热闹场面。费劲的看了半天,陈晓奇终于弄明白昨天看到的学生和市民游行是什么事情了,并非他猜测的“五四运动”初期,而是已经过去了第一波**几个月,北京的学生和进步人士被北洋政府给抓起来一些,现在正是全国人民共同支援抗议北洋政府的暴行呢。

    来到这个乱世,当真是千头万绪的几乎无从下手。陈晓奇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才好。按说以他后世研究生的学历和上网十几年的功力,随便鼓捣点什么东西都可能让他成为巨富,不用担心经济问题,但是有个至关重要的前提,那就是他个人的安危。这是地痞流氓政府军阀同流合污无法无天的时代,一个老实本分正直的人是几乎难以活下去的,除非能够独善其身的甘于穷困,那也得防备着哪一天被抓壮丁又或者卷裹着当了土匪什么的。

    当一个富豪其实并不难,乱世之中到处都是机会,但是同样并存的危机也是几何级数的跟着增长,你别指望那些恶狼们看不见你口袋里的钱,更别指望手里有枪的那些人会保护你的利益,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正义,这时候只是说说而已,或者唯一的可能,你自己有主持正义的能力?

    陈晓奇没得选,他不想被抓壮丁,也不想被卖猪仔,更不想当土匪,参加政治运动?别开玩笑了,这是个风起云涌英雄辈出的大时代,那些能够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人物比以前两千年加起来的都多,随便一个都足够当他祖师爷的了,就他21世纪培养起来的小白脑袋,被人转手倒卖八回都不一定知道错在哪里。

    那么,躲开这个大染缸大漩涡大战场,到美国去生活?这貌似是很不错的出路啊,整个20世纪的美国,除了几次经济危机和恐怖活动以外,没有战争的骚扰,即便是有几次灾难---最厉害的29年经济危机时期,有钱人还是过的非常好,华尔街照样建设帝国大厦那样的摩天大楼来显示自己的豪富,貌似那里才是很不错的选择啊!

    以前在学校尽量不去想毕业之后该怎么办,临近毕业的那一年为了工作四处奔波终于绝望,应届大学生实际就业率不到百分之一的年头,他们只能无可奈何的叹气,然后有条件的继续读研以待经济状况好转时期的机会,但内心深处实际上都明白,在数以亿计的失业人口大军面前,每一个机会都是那么的遥远,几乎绝大多数的用人单位都选择不收没有工作经验的生瓜蛋子,你可以抗议这不公平,但是这就是现实,因为大学没有教会你该怎么去工作,该以怎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工作和同事,甚至都没有教会该怎么去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他们只是收钱、收钱、收钱!

    用人单位特别是企业凭什么要拿出自己的金钱、时间和精力来教给你在学校里面你自己花钱都没学会的东西呢?人家有这个义务做这些事情吗?没有!所以,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所以,陈晓奇以及数百万---每年数百万的应届毕业生们,除了早有把握的在吃喝玩乐以外,相当一部分的在想方设法让自己在毕业那一天到来之前变成一个合格的从业者。

    他们学习陈安之第八代传人的马上成功学学习罗宾的潜能成功学,学习安利的直销口才,学习保险公司的客户拜访,学习金正昆的社交礼仪,学习n种的管理营销学,学习办公室兵法,学习社交与口才,学习酒桌上的规矩,学习分辨茶道里的讲究,学习潜规则,学习、学习、学习!

    他们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忙过,他们在玩耍了三年多之后终于意识到这一天不可避免的降临,他们为了从早就成了精的前辈们手中抢夺为数不多的就业资源,为了不当“啃老族”为了出人头地,为了房子、车子、妻子、票子、儿子而打基础做准备。

    这就是人生?陈晓奇曾经是这大军中的一员,不过他要比一些人幸福一些,在大四实习的时候,家里老爹就做了决定---继续读研,不用忙着考虑工作的事情。所以他才能安心的在齐鲁石化游荡了大半年,然后继续在青岛这座海里的城市舒坦的混日子。反正老爹也没指望他能学出个什么道道来,不闯祸就谢天谢地了。

    据说世界上大多数的聪明人都懒惰,陈晓奇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定理,不过他把自己归结到了这里面来,理由是在学业上,他花的时间比别人少的多。他是真的实践着平时不努力、考试靠突击的那种及格主义者,靠着他从小到大没有衰退的良好记忆力,他每次都能蒙混过关,而空出来的绝大多数时间,他除了跟着越野俱乐部的四处游荡,周末跟驴友们在崂山、昆嵛山、五莲山等地转悠,杂七杂八的新奇东西学一堆,或者在网络上混论坛吹大牛,几年时间也混了个不上不下的伪军迷、伪球迷、伪刀迷、伪汉文化迷、伪气功迷等等一大堆的不沾边的知识。

    他参加过cqb对抗---用彩弹枪的,当然还有cs真人对抗;他是级部足球队的准主力,包括篮球、排球、羽毛球、乒乓球、网球、保龄球、台球都有;他自己在初中就开始用机床做刀了,网上凡是流行追捧的刀具什么钢鹰、亚特兰大、史密斯文森系列、蝴蝶、蜘蛛、狗腿等等鼓捣了实在是不少,不过现在只幸存了一把属于自己的,其他的不是送人就是被毁了;他还参加过两次汉服俱乐部的中秋拜月仪式,并且还给自己做了一身;他甚至还跑到崂山上清宫去寻找传说中的得道高人学仙道气功,有个貌似仙风道骨却也吃肉喝酒的老家伙教了他一套似是而非的东西,这让他前前后后请吃请喝两个月,后来他从网上居然找到了那些所谓的秘传口诀!不过他也没白花钱,起码他学会打坐了,并且还真的偶尔能入定一次半次的,那感觉嗯,就是那么回事,不可说。

    陈晓奇是真的喜欢动手去做一些东西,实际上相对于化学化工,他更喜欢机械机床之类的,但是因为在这上面出了事,在老爹“打断双手”的威胁之下,他无奈的将这种动手能力转移到了化学实验上面。比如说自己制造“**”炸药,然后做成硝化棉,或者加入硅藻土变成安全炸药?又或者制造点黄色炸药?

    被辅导员和老师发现之后,他不得不收手,然后开始研究在实验室里怎么染一块色彩特别鲜亮的丝绸和布,传说中的天青色到底是什么样子,然后将最好的作品拿出来给正在追的mm献宝。

    他甚至还在聚合反应工程实验室中将自己制造的尼龙拉成丝,然后跑到最近流行的“手工屋”中用他们的织机做了一副丝袜,这件事情在那个漂亮mm眼中是非常非常之“浪漫”的。相比起别人笨手笨脚的织毛衣,他这个技术含量高多了。

    这其实都是闲的。实习的时候,他父亲找的人让他进了齐鲁石化去实习,在这个特大型企业下属的各个公司里面,别的人都是在忙着学习怎么尽快融入到工作当中,他却整天没事就研究那些化工设备的构成,比如说是用什么型号的钢材生产的反应釜,用什么焊接技术才能让那个巨大的压力罐不会崩掉,阀门加工精度大于多少才能够合格等等,总之就是不务正业。

    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这是个残垣断壁遍布的时代,这是个真正一穷二白的时代,这是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代,这是个英雄辈出的时代,这是个有一技之长就能出人头地的时代,甚至是一个地痞流氓都可能成功的时代,一个研究生---没毕业的---没有理由不成功啊!

    他至少不用一遍又一遍的趴在桌子上画那些只能停留在图纸上的东西了,他可以直接造出来!父母终于不用为自己操心了,这下子算是消停了,彻底的,没了念想。

    陈晓奇强行截断思绪,将报纸放下之后,转头看到了一台古董---唱片机。没错,是那种民国电影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必备场景---一台方方正正油漆的外壳上面顶着个莲花大喇叭的黑胶碟唱片机。

    他曾经在一个同样半吊子的车友家里看到过这玩意儿---当然不是后来改良过的那种,尽管已经是密纹唱盘的品种了,可基本模样没什么变化。那哥们吹牛是他爷爷辈儿传下来的东西,居然还能听,出来的声音尽管单调许多,却有着现代cd甚至是高保真都没有的那种天然柔润,那铜皮喇叭里面流淌出来的旧上海歌女脆亮婉约和充满暧昧气息的声音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受。

    陈晓奇熟门熟路的打开、上弦、将唱针小心的放在起始位置,开始!嘈杂的噪声背景下,那现场录音真实而不做作的温润和谐原声通过那个喇叭传了出来呃!陈晓奇刚刚听出点味道了,音乐嘎然而止!没了!

    他差点抓狂的跳起来,发现就这三分钟的时间,唱盘已经播放完了。这也太短了吧!他刚想骂两句假冒伪劣什么的,突然间想起来当初那哥们给他扫盲的时候说起过,最初的唱盘都只有三分钟长度,至于现在的黑胶碟那都是密纹唱盘出来后的事情了。

    实际上看民国电影电视剧时,他们那一张唱盘放半天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那是在二战后33又1/3的密纹乙烯唱盘发明之后才可能出现的情形,而周璇、白光、李香兰这些绝代妖姬们还没出生呢!(她们都是1920年左右出生的,有七大歌星、五大歌后之说,后来出名的徐小凤、蔡琴基本上都是翻唱她们的曲子出名,她们长大在上海滩大世界演出的时候至少得在抗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