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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九,郑朗在路上,大运河上风和日丽。东京城却下了一场小雨,初春寒峭,小雨带着寒气,下到后来便有了一些融雪,落地即融。延州却飘起一层雪花。
雪花从天空降下,又从窗户飘进来,虽有帐幔包裹,寒气依然逼人。
贺真身体差一点哆嗦了,心中想到,原来宋朝有能人啊。
他是无吴刻意挑选出来的,也是小能人,看着老眼昏花的范雍,万万不相信这个老头子有这份眼力。也没有想到是郑朗,那要何等的智慧。是什么人看出来的?
心中立即做出一个判断,有可能是某一个将士心中产生怀疑,可这个将士地位不重要,所以这个老头子才接见了自己,厚葬被杀死的西夏战俘。但说了,老头子多少有些怀疑,于是对自己试探,便故作委屈地说:“范相公,何来此言?”
范雍再次盯着他看。
贺真从席间站起来,来到范雍面前跪下,说道:“范相公,如果你不相信,请将那些投入金明寨的各族百姓让我带回去吧。”
范雍闷哼一声,让你带回去好杀啊,山遇一家的遭遇才过多久!
但又消除了范雍一部分疑虑。
依然有怀疑,不过外面正下着雪,等雪融化后,过几天将李士彬喊来商议一下吧。
这一过几天就出了大问题。
贺真离开延州后,马不停蹄起回横山,立即向李无吴做了束抿
大战前夕,延州到金明寨恰如黎明时分,静悄悄无事,但李士彬不得不抛弃春节的快乐,四处查看巡逻。这万万不是呆在延州城中避寒不出的范雍能想到的。
大量降民到来,产生了许多纷争,正常程序,李士彬也要巡逻查哨。就在这时,李士彬接到手下斥候的消息,西夏军队绕过土门,大军正向金明寨进军。
从横山到金明寨有三百多公里,在前线还有一个土门关。李无吴进攻金明寨,无论怎么隐瞒,也不可能不让李士彬得到情报的。但李士彬没有想到李无吴这次来得有这么快。
听到消息,李士彬与手下诸将商议,他的儿子李怀宝最有眼光,提醒道:“敌军主力深入,我军应当集合兵力与其对抗,若分兵三十六寨,势必会被各个击破。”
李士彬没有听,而是执行范雍狗命令,三十六寨全保!
范雍不但下了这个糊涂的命令,接着又下了一道更糊涂的命令,命令在延州的石无孙率领延州主力军队,前去土门力保土门不失。
无昊的军队已经穿过土门,不知道石无孙前去土门做什么?难道主动分兵让无昊切割?
这道命令还可以用保卫土门与鄜州解释,毕竟土门一丢,延州正北一百五十里外的鄜州同样有危险。但还没有下面一道命令更让人不解,他又命刘平率兵从庆州出发,前去土门。庆州离保安军有二百五十里路,距离延州有四百里路,土门有六百多里路。
并且是一把大雪的天气,这支军队赶到土门,可想而知,黄花菜也凉了。
又糊涂又贪生怕死的范雍,正在一步步将宋军推向死亡的深渊。
而这一切李士彬不知,不但他不知道,连刘平也不知道,主动配合着范雍自己往悬崖下面跳。
李士彬在黄堆寨调兵遣将,准备迎战。
寨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李无吴率兵在安营扎寨,李士彬心中也不惧,在承平寨许怀德率领一千几百人都能将西夏人打跑,况且黄堆寨中人马更多,寨子更坚固。自己武力比许怀德武力高强,士兵是最强的蕃兵,有什么好怕的。
静静准备迎战,但就在黎明时分,传来人喊马叫声,说敌人已经攻入寨子。内应开了寨门!李士彬急呼左右牵马,左右却牵来一匹老迈的弩马,他原来的座骑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跑是跑不动,打是指挥不灵,很快李怀宝战死,李士彬被生擒活捉。李无吴当场下令让士兵割去他的双耳泄愤。但在李士彬战败之前,派了他一个心腹手下,赶回金明寨带着他的母亲与妻子逃向延州,一是保护家人,二是向范雍报告军情。居然奇迹般的平安逃到延州城中。
第二天金明三十六寨大多数被无吴攻破。
很快无吴兵临城下,看着城下黑压压的西夏军队,范雍做了一件事,站在城头上号淘大哭。哭完了,履行职责,让刘平与石无孙立即再从土门赶回援助延州。
不但刘平,四周能调动的军队一起来延州拱卫延州城的安全。
但范雍有没有想过,石无孙军队还好些,刘平的军队从庆州花了四天时间赶到土门,这是六百多里的雪路,就是猛虎也成了病虎,再赶回延州,还有什么战斗力?
有人提出质疑,刘平答道:“义士赴人之急尚且视赴汤蹈火如履平地况且如今是国事”
义无反顾的率兵再次向南返回延州。
不管刘平这次战役出现了多少次的失误,其勇气还是可嘉的。
天继续在下着雪。
宋军赶到延州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刘平第二次见到范雍的传令官,传令官对他说:“范太尉已在延州东门迎候,为防奸细混入,范太尉命令让兵马逐队点放入城。”
这一点让郑朗死活都不明白,刘平怎么就相信了?至少这样的军机大事,火速关头,必须要有手书,手书上会有范雍的印章,能安插奸细进入金明寨,但这个印章无法伪造的。
刘平与石无孙亲自点放人马,每队五十人,放行五里后再放,放了五十队后,刘平一回头,突然发出传令官不见。二人大惊失色,派人察看,回报说五十队人马已不见踪影,延州方向一片黑暗,并没有看到迎接的灯火。二人知道上当,引兵后撤。
黎明时分,奉范雍之命,从月边各地赶来了黄德和与郭遵军队,数路人马会合。刘平重新将队伍整顿好,继续回头向延州出发,郭遵进谏:“敌军深浅尚未了解,不可贸然出发,否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范雍害死了李士彬与刘平,刘平害死了这八千多人马。他大喝一声:“竖子号称勇将,今天怎能如此懦弱!”
郭遵让他一句塞得哑口无言,只好出发。
延川、宜川、经川,原来是三条不知名的小河,两条源自横山自北向南、自西向桑的小河,一条源自延州南边劳山的小河,会集于三川口,然后向下游与清水河会合。
就在三川口的五龙川滩头,两支大军撞在一起。
此时无吴不是正月初带来的七八万人马,征服金明寨后,将李士彬手下叛变的军队再次整编,军队数量达到十几万人,没有全部带来,一部分留在延州城外,但在此地,最少也有十万以上的军队。而刘平手下仅只有**千人。雪一直在下,两支军队隔着河僵持着,无昊终于命人发起进攻,但无吴为赢得渡河时间,以及鼓舞士气,指派手下一名最勇敢的蕃将向宋军叫阵。郭遵挺身而出,仅一合,手中铁杵就将蕃将的脑袋敲碎。
宋军把握了这一战机,郭遵与手下大将王信率军向渡河的敌人发起主动进攻。西夏军队倚仗人多,结盾稳住阵脚,但宋军金军一压而上,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敌军,宋军的勇敢震憾了强敌。激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连刘平自己也身负多处重伤。
但西夏的军队被迫退回河东岸。
这时候发生了一起致命的事,诸位将士手提着人头,纷纷向刘平请功。
请功是假的,潜台词是刘将军,我们也是人,近十天内几手就在跑路,也需要休息,这时候借着天黑时分,应当撤退,那怕选择一处安全的地方扎下粗陋的营寨,也可以进攻退守。
刘平急忙喊道:“激战正酣,你等先各自记住功劳,战后再赏。”
无昊在河对隼看到这情况,知道一部分宋军人心已经摇动,下令全军渡河。宋军措手不及,被逼退了几十步,最令人痛恨的事情发生。
后军黄德和见前军后退,以为兵败,率领自己的队伍逃跑。前军见此情形不明究竟,也随着黄德和败退。阵势随即溃散。
刘平急令儿子策马追上黄德和,将他拦下来,但没有成功。
无昊立即命令手下军队发起进攻,眼看大败出现,郭遵单枪匹马向西夏军队冲来。铁杵打弯了,从西夏士兵手中抢来铁枪,铁枪断了,又抢来一把大槊,战马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几乎以一人之力,给了宋军喘息时间。
无昊看到不妙,派手下在郭遵前方扯起绊马索,又被郭遵拨剑斩断。无昊又让士兵放箭,射倒了郭遵的战马,郭遵随马摔倒在地,就在他立身之时,无数支长枪扎进他的后心与胸膛。
勇将郭遵的牺牲,使刘平与身边的几个军校拢住了一千余人。就是这一千余人,再次向西夏军队发起进攻,将夏军又一次逼退到河对岸。接下来更让无昊感到震撼,刘平率领着这缈小的一千多士兵,与他十几万大军战斗了三天三夜。
其实若不是黄德和突然逃跑,或者在三川口能上演一场更大的奇迹。
无昊被打怕了,派人隔着河喊,我们不跟你们这群疯子玩,攻打延州去。
当然,这时就知道延州有失,刘平也救不起来。夜晚来临,刘平选择了一个土山,扎下七座大营。
忽然营外来了一个人,说是延州的使者。
刘平气乐了,延州城在三川口的东边,东边正是无昊的军队,一个使者如何穿过十几万大军来到哪里?这一招还想玩上两次?将来者推出去斩首。
无昊看没戏,只好再次率领军队围住这座小土山,派人高声喊道:“宋将何人?”
山上没有人答应。
又喊道:“几许残车,不降何时?”
刘平说道:“狗贼,你们不降,我为什么降,明天我大宋援军到达,就是你的死期。”
天亮了,无吴知道再无侥幸心理,下令军队发起了总攻。
适应了南方的温暖气候,猛然回到北方,总让人有些不适应。
但正月一天天深了,京城的温度也在开始回暖。
猛然一回头间,便觉得雪少了,蔡水边一行柳树冒冒团团嫩芽,芽叶未绽放,象一朵朵碎碎的小花,附在褐色的柳枝上,十分可爱喜人。
四娘娘说道:“朗儿,以后不能再做杭州那种事。”
“放心吧,四娘”郑朗唯唯诺诺。
杏儿看着他乖巧的样子,躲在马车里偷乐。
不管怎么怨言,几个娘娘还是依依不舍,四娘替他扣好衣领,又说道:“我们在家中很好,你在外面做官,要做一个好官,家里面不用牵挂。”
“是。”
几个娘娘登上马车,眼睛里都有些湿意。
但郑朗长松了一口气,终于让几个娘娘回去,不然这几天为了杭州辨佛的事,将自己的耳朵念得起了老茧。最后还是借用崔娴她们要回一趟娘家的名义,将几个娘娘打发回去的。
马车越行越远,消失在天际处。
郑朗拍了拍手,要办正车了。
此次来京,有很多事要办,如今还要参与到西北军务中来
呆在严记客栈里好几天,就在想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发现了一个秘密。实际西夏想对付它真的不难。以西夏军队的战斗力,民族的凝聚力,国家的财富,人口的基数,皆远远不如宋朝。或者将领,平时看宋朝没有多少大将,一旦大战来临,有许多人懦弱,但也涌出更多的名将,就象春雨的竹笋,不知从哪里早出来的。
然而再一想,却是很难。
无他,想要打败西夏,甚至收复西复,只要做好了,也不是梦想。但有一个前提,必须打败宋朝的制度。
只要宋朝制度不变,想战胜西夏,根本不可能。
看了看瓦蓝瓦蓝的天空,郑朗有些苦笑,战胜宋朝制度?自己能做得到么?
又回到客栈,可没有多久,让小黄门减到皇宫。
这次皇宫里没有苗贵妃与小公主,多了几个客人,张士逊、章得象、李若谷、张观、宋库、王酸、夏守斌几位宰相,赵祯坐在正中,郑朗一一行过礼后,赵祯说:“郑卿,坐下吧。”
“谢过陛下”郑朗坦然坐下。
赵祯又说道:“诸卿,继续。”
还是在说无吴的事。
有的说打,有的说和,张士逊则是一言不发,郑朗也一言不发。
赵祯听得烦躁,扭头看着郑朗问道:“郑卿,你有何意见?”
“延州有没有消息传来?”郑朗反问道。
张士逊摇了摇头。
对三川口战役,郑朗同样不敢说,看范雍能不能听进去自己的意见,听进去了,做了防备,就不会有三川口的悲剧发生。听不进去,悲剧依然会重新上演。
但这么久没有奏折传上来,大约凶多吉少。
其实罪盔祸首是朝廷的制度,还有一个人,杨偕!
本来没有这场悲剧的,张平上书说有二十万军队,那是包括有战斗力的禁军、乡军与蕃兵,甚至包括李士彬的十万蕃兵,朝廷真正驻扎在西北的军队,此时并不多,又被分摊在多处地方。所以延州被围,几路军队合力营救,只调动了一万多点军力。若再多一点,多那么一点点,刘平手中有两万人马,会是什么结果?
或者夏辣的提议若通过,提前半年训练一些强大的当地乡兵出来,又会有什么结果?而朝廷仅仅付出的是一部分钱帛与武器。
想到这里,郑朗说道:“臣有一个办法,能彻底消灭晃吴。”
“说来听听”赵祯眼中闪过一线光亮。
“杨偕说霍去病仅率八百士兵,在匈奴纵横无敌,李靖三千军队大败突刻十几万人马,因为不需要西北训练土兵,似乎朝廷也同意了杨偕的说法。以陛下的英明,各位相公的远见,这样做一定有道理的,不如让杨偕亲率五千人马,真不行,让他挑选一万人马,这远比霍去病与李靖动用的兵力多上数倍。让他率领这些人马亲征无吴,一定会将无吴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