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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为妓。
二,不为婢。
三,不为妾!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明楚历1008年五月二十八,杜嫣在她成年之前,于和气赌坊内立下了她一生里第一道重要的誓言。
那一天,站在黑暗的高台上,身后是摇晃的黑色木牌,荡漾的血红缨络。她一身米黄色罗裙,好像黑夜血河里的一道黎明曙光迎面射来,让台下众人不自觉得心头一窒,眯了眼睛。她的声音沉稳坚定,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心。甚至于一时间众人也被她迷惑,仿佛那样明媚决然的女子,本就应闯出一番清明光彩的天地。
但是天知道,今后的日子里,为了这个誓言,她辗转颠沛,历尽劫难,一次次从天堂跌落谷底,又一次次满是伤痕地爬出来。直到十几年后,直到这些木牌上的贵族公子死的死逃的逃反的反,直到连江北的鬼戎都被打的乖乖收起了爪子退回塞北,直到南宁不在,千年的杭氏帝国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方才守的云开,落定尘埃。
杜嫣的誓言迅速传开,一时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和气赌坊的掌柜乐得睁不开眼,因为一个时辰里赌金就翻了一倍。
回到楼里后不久鄢霁也闻讯而来,坐在杜嫣的妆楼里,他似笑非笑道:“竟然长本事了,还赌誓说‘不为妓,不为婢,不为妾’?那你想做什么?是官家小姐还是苏琦的正房夫人?”
杜嫣走到古琴旁坐下,不答他的话。事到如今,她说什么做什么也没用,不如静心弹琴,听不到他聒噪的声音也好。
双手覆上琴弦,杜嫣却忽然又想到,琴由心生,他这边问着,她弹着琴,被他听出了自己心思……想着她掏出丝帕,还是擦琴弦吧,稳妥些。
“你这硬脾气,当这是一点儿没变。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说不定我真能帮你一把。”鄢霁轻叹一声,一副拿杜嫣没辙的样子,收起了脸上讽刺的笑容,揉揉眉心,认真地看着她,耐心轻声问道。
杜嫣动作不停,信他?在他手下做事两年多了,以为她不知道他惯用的手段么。若真是对他和盘托出,才是自找死路!
“如果我不放你或是真要把你送人做妾做婢呢?你会怎么办?”
果然,开始套她的话了。杜嫣不理他,擦琴弦,擦完一遍又擦一遍。
“你和苏琦还有联系吗?”
沉默。
“你属意哪家公子?我可以帮你。”
沉默。
“我把卖身契还你,放了你如何?”
沉默。
“封朗那小子似乎对你有意思,不然我给你们两个做了主如何?”
沉默。
“我认你为远房表妹,给你一个正经的官家小姐出身怎么样?”
沉默。
“苏家十天之后就要启程了,苏琦告诉你了么?”
鄢霁温和认真的语气不变,但是随便他说什么,杜嫣一副听不到的模样。心里却一阵恍惚悲凉,苏琦要走了,她竟然不知道。这二十天,她要提前定下终身的消息传遍了启城的大街小巷,但是苏琦却音信全无,这么怕和自己扯在一起误了名声?还是迫于鄢霁的势力、父母的压力不敢出头?
也好,让她早早看清了他,这样的人,哪怕到了菁州和自己成了婚,回到老家还是会迫于家长压力休了自己的,何必到时候自找麻烦?……
“看来你真是有自己的主意了。”鄢霁眯起眼睛,终于下出结论。
以为她不说话就让他猜不出心思吗?不,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如果杜嫣心里没有成算,此时就应该质问自己,或是大骂,或是欣喜,或是伤心。万万不可能如此平静,这分明是,害怕被自己看穿了心事。确定了她有计划,接下来的也就好推理了。
“所以你今天的誓言,真真假假,就是要说给我听的是吗?让我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不惜玉碎,让我知道你的底线,威胁我?”
杜嫣心头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打定主意沉默,那就沉默到底,随便他猜去,最好能用那颗聪明谨慎的脑袋把自己绕进去!
“再者叫我以为你已经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只剩下了这一条鱼死网破的主意,是吗?”
“你现在不说话,是怕被我看出心思?既然我已经猜出了这一点,你还沉默,那肯定是有其他谋划。那么,你今天的誓言,不过是为了你真正的目的作掩护。”
“最近你和几位大家公子走的都挺近,里面哪一位,或者说哪几位是你的目标?让我想想,金昱的心思太难猜,不好控制,你不会指望他;杭震已经染上了神仙散为我所控,你清楚指望不上;京城里能和我鄢家抗衡的势力中,除了你如今有意疏远安国公府的人,只怕只有平王府了。那么,你看上了杭荃,是么?”
“杭荃为人不如金昱、安国公世子机敏谨慎,接近他容易许多,平日里骄傲自满,很容易受你挑拨,甚至冲冠一女为红颜,与我为敌,是么?”
“杜嫣。”鄢霁忽然愉悦的笑了,眼睛明亮,灿如星瞳,手指一点,“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那根弦,你已经擦六遍了。”
杜嫣手一顿,失误了。但是她绝对不能承认,于是干脆停下手里的动作,明亮的眸子直视着鄢霁的眼睛,蹙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呵,看来我说对了,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鄢霁摇头轻笑,“杜嫣呐,怎么这次这么不小心呢?我记得你以前看过平王府的财务收支,虽说平王府收入不少,但是平王的私军,在档的有五千,实际却有三万。你说这两万五千的兵马,平王是拿什么养着的呢?我听说安国公最近有意找平王的麻烦,这两天把主意打到了平王私军身上。最迟后天那三万私军,怕是又要因为拖欠了半年多的军饷闹一闹了。闹到什么程度,怎么收场,就不是我管得了了的。”
“我说话向来算话,说了这次你的归属公平竞价,便是价高者得。不但那些世家公子可以参与,红袖楼,苏琦,包括你自己,也一样可以。只是,如果他出不起价钱,那也怪不了旁人,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