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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县镇上档次最高的客栈叫黄鹤楼,四层楼宇两重院落,前面是酒楼、后面是客房,巍峨地耸立在镇子最繁华的地带,颇有鹤立鸡群之势。华灯初上,楼内生意正火,倪荆直接在门前下马,率先走进楼内,店前伙计过来牵马,也不多问,好像早知道他们要来。
雪君抬眼看到大红灯笼映照下的招牌,随口念道:“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紧跟在她身边的女孩失声道:“这是唐朝诗人崔颢的诗。”
“咦?”雪君奇道“你居然知道唐朝,还知道崔颢?”
“我还知道李白有首诗叫黄鹤偻送孟浩然之广陵,可是黄鹤楼在武昌,这里,应该只是一家酒楼吧?”
“武昌?”雪君激动得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臂“你说的不会是长江边上的武昌市吧?”
女孩畏缩了下,怯怯地点下头。
“天啊!快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知不知道北京上海深圳、香港日本美国?”她用力摇晃女孩“你快告诉我,快说啊。”
女孩被她摇得头晕目眩,脸上却难掩激动,拼命点头。
倪荆已经进门,听到声音急忙回头,拉住雪君道:“凤儿,你这是干什么?”
雪君一把甩开他,吼道:“别打搅我。小姑娘,快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难道”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也是从二十一世纪来的?”
女孩怔怔地看着她,眼神由彷徨怀疑到泪水盈盈,突然用力抱紧雪君“哇”的一声号啕大哭。雪君抱紧她,本来想安慰几句,结果一开口,也变成了呜咽。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她们同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可比老乡见老乡感慨多了。
楼内所有客人都好奇地盯着两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了呢。
楼上有人下来在倪荆耳边说了什么,倪荆看看哭成泪人的雪君,再看一眼楼上,嘱咐卢明安置两人,带着秦威正先上楼去。
卢明为难地杵在一旁,真希望跟着上楼的是他。
女人的眼泪,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好不容易等两人哭够了,卢明把她们带进客房,雪君把房门栓上,跟女孩坐在床上大聊各自的经历。
原来女孩叫夏瑞亭,今年十七岁,是个高中生,家在新疆。半年前,她在放学的路上遇到一级沙尘暴,整个人被吹得晕头转向,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那里的人讲话她听不懂,衣食住行都很奇怪,还有一群人围着她叫公主,她害怕极了,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后来有个懂汉语的丞相过来,她才知道那里是安迟国,她就是安迟国的小鲍主,三天前在围猎的时候失踪了,后来在一处荒漠里找到昏迷不醒的她。大家都认为她是受了惊吓,所以才疯言疯语,国王甚至把她软禁起来,每天请巫师做法。她过了两个月暗无天日的生活,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什么也不能做,不过倒是把那个什么安迟国的语言听懂了七八层,只是不会说。突然有一天,王后来了,说国王吃了败仗,答应跟大周和亲,要把她嫁给中土的皇帝,第二天他们就把她五花大绑地押上骆驼,一路由武士护送。开始一段时间经过得都是沙漠戈壁,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人烟繁盛的地方,然后安迟国的武士把她交给周朝的迎亲队伍。没想到迎亲使者是个色狼,想要侵犯她,她一时心急捅了他一刀,并且趁乱逃了出来。她偷了套男人的衣服穿上,一路上躲躲藏藏,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只知道一直逃一直逃,就逃到了这里。她在家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了这儿什么也不会做,一面要提防被两国的人找到,一面要小心遇到坏人,身上又没有钱,只能跟人讨东西吃,讨不到就偷,偷不到就饿着
说到这儿,女孩已经泣不成声。
“可怜的小妹妹。”雪君把她搂在怀里,比起她的遭遇,自己算幸运多了。
“姐姐。”夏瑞亭仰起泪眼看她“我不是在做梦,我们真的穿越了时空对吗?”
雪君点头。
“天啊!”瑞亭抱住头,喃喃叨念“这些日子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是梦,是梦,可是却怎么都醒不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敲自己的头“我那天学习学不进去,随口说了一句,‘要是能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就好了,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养。’怎么想到居然就成真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啊。”
雪君抓住她的手安抚“别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要是哪个随便说说都能成真,那时空不就乱套了?像我,从来没有过穿越时空的想法,不同样来到这儿了?”
“梅姐姐!”瑞亭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说触电的方法是不是真有效?你那根铜线能带我们回去吗?”
雪君叹气“我也不知道,我看在明年春天之前,雷电都没希望了。我是触电来的,所以想到电击的方法;你是沙尘暴刮来的,有没有想过用同样的方法回去?”
“同样的方法?什么方法?沙尘暴?”
“也许可以试一试呢?”
“怎么试?”瑞亭沮丧地低下头“我们经过沙漠的时候,每天都刮风暴,严重的时候人和骆驼都被流沙埋起来了,可是我还是在这里。”
“唉!”两个女人相对叹气。
瑞亭躺在雪君大腿上,呆呆地看着顶棚,哽咽道:“梅姐姐,我想家,想爸爸妈妈。”
“我也是。”雪君轻轻抚着她的头顶,柔声道“睡会儿吧,你太苦了,不管能不能回去,姐姐以后都会照顾你。”
夜已深,雪君在梦中突然惊醒,本能地抬手摸向身边,碰到一副熟悉的胸膛,她慌忙坐起来细看,身边人果然是倪荆。
倪荆也醒了,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
她急切地问:“瑞亭呢?”
“谁?”
“那个小姑娘。”
“哦,我让卢明把她送到隔壁客房。”
雪君的心稍稍放下,想了想,起身下床。
倪荆拉住她“你去哪儿?”
“去看看她。”
“这么晚了看什么?等明日一早给她些银两,打发她走吧。”
“不行!”雪君大声道“我要把她留在身边。”
倪荆沉下脸“不行!”
“不行也要行!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留下她。”
“凤儿!”他低喝“不要任性。”
“我不是任性,我是认真的,如果你一定容不下她,就连我一起赶走。”
“为什么?”他困惑“你们萍水相逢,为什么要这么护着她?”
“因为因为我们是老乡。”
“老乡?她是历城人?”
“她是总之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凤儿啊。”他拉她坐下“不要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小贼,谁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也许她是看我们出手阔绰,想赖上我们呢?”
“我可以肯定她说的是真的。”
“你凭什么判断?要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就是知道!倪荆。”她摇他的胳膊“你相信我,她不是坏人,我们俩是同病相怜,你就让我留下她,反正咱们家也不在乎多一张嘴吃饭。”
“这不是多一张嘴的问题,我这次任务紧迫,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你,你随随便便捡一个人在身边,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你就一定要这么多疑吗?在你眼中,是不是所有来历不明的人都不能信任?”
“凤儿!”他语气多了点恼怒和无奈,这小女人又在跟他较真了。
她转身背对他“我还是那句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看着办吧!”
他沉默半晌,从身后拥住她。
她一扭身甩开,口气冷冷地道:“少来,这次你别想来软的那一套。”
他也生气了,沉声道:“早知你这么麻烦,就不该带你出来。”
她一听火气上来了“是我要跟的吗?当初是你硬要带着我,现在反倒嫌我了?好,天一亮我就带她回府去,免得在这儿碍你的眼。”说完一甩手,赤着脚跑出去,直接闯进隔壁客房,把门闩紧。
夏瑞亭被门响声惊醒,本能地抓起手边东西防卫,就着月光看清是雪君,心下松了口气,缓缓放下枕头,轻声问:“梅姐姐,你怎么深更半夜地过来啦?”
雪君气冲冲地“哼”了一声,爬进她被窝,气闷地道:“我来陪你睡。”
倪荆追到门口,望着紧闭的房门,徘徊一会儿,叹口气,转回房间。他心底也认为那女孩不是坏人,因为她有着纯净的眼神。可这次他是奉了皇上的密旨出城,必须要谨慎从事。大周与安迟连年征战,好不容易达成议和协议,安迟还特地送来银铃公主和亲,以表诚意,没想到刚到周朝境内人就跑了,还伤了迎亲的庆王爷。事关两国邦交,无论如何都要赶在安迟武士之前找到银铃公主,押回皇宫,不能让安迟国王有借口对本朝发难,更要揭穿安迟假意求和实则行刺的阴谋。
门外的脚步声没了,雪君知道倪荆回了房间,心中既庆幸他没有追进来刨根问底,又有些埋怨他没诚意哄她。唉!她长长地叹气。
“梅姐姐。”夏瑞亭侧身躺着看她“跟你老公吵架啊?”
她不做声。
“因为我?”
她急忙道:“不关你的事,他那人天性多疑。我会保护你的。”
“梅姐姐。”瑞亭轻声喟叹“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雪君不明所以。
“你就像小说中的女主角一样,穿越时空回到古代,遇到你的白马王子,幸福快乐地过日子。哪里像我,掉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语言不通,爹不疼娘不爱,被当做礼物一样送去给人和亲。若真像小说中一样嫁给皇帝,迷死他,让他为我废掉后宫放弃山河,也算我过了把瘾,可偏偏皇帝还没见到就遇到色狼,差点被强奸!逃出来之后才发现一切都跟小说中写的不一样,古代人既不善良也不白痴,更没有什么王爷啊将军啊堡主啊之类的帅哥出来英雄救美。梅姐姐,你说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让我遇到的都是坏人?”
雪君笑笑“你不是遇到我了嘛。”
“是啊,幸亏遇到你,不然我恐怕就被活活打死了。”瑞亭凑近雪君怀里一些“我就不明白,女主角穿越时空不是因为有白马王子在这儿等着吗?我的白马王子死哪儿去了?”
雪君再笑笑。瑞亭毕竟年纪小,吃了这么多苦,哭着喊着要回去,心中却还想着能遇到白马王子。那么她呢?因为有个倪荆,所以她的灵魂才穿越而来吗?是冥冥中注定的情缘,还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
这一夜雪君睡得极不安稳,瑞亭梦中不停呓语,又是汗又是泪,雪君搂着她的头安抚几句,才又睡得沉了。反反复复几次,天已放亮。雪君揉揉肿胀的眼睛,心中暗叹:无数次夜里,她梦中惊扰的时候,都是倪荆在身边安抚她,近一个月来,她几乎忘了噩梦是什么滋味。
她起身,帮瑞亭掖好被角,开门出去。轻轻关上房门,还没来得及转身,身子就腾空而起,她刚想惊叫,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本能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正好对上倪荆的眼睛。
他盯着她,轻声斥道:“赤着脚就跑出来,不会先找双鞋穿吗?”
她没回嘴,反倒把头埋进他怀里,轻轻摩挲。这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是她最安稳的避风港。不敢想象,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如果没有遇上他,她现在会如何?
难得见她温顺,倪荆把斥责的话吞回去,将她抱回房里,弯身给她套上鞋。鞋穿好了,她没有起身,就势抱住他粗壮的腰,恳求道:“倪荆,你让我留下瑞亭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这孩子。”
倪荆的大手在她头顶轻抚,叹口气道:“我说不好有用吗?难道真任你赌气回府?”
“倪荆!”她喟叹,起身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的耳朵腾一下红了,连脖子都变成了酱紫色。
雪君刮着他的耳根“嘻嘻”笑,他大掌在她腰上拍了下,口气严肃,眼神却温柔“你这女人,当真不懂什么叫矜持!”
她眨眨眼道:“好啊,我学着矜持,以后这三个字再也不对你说。”
他突地一把搂紧她,唇压上她的耳根,哑声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喜欢你的不懂矜持。”
说罢嘴唇移到她的唇上。
“叩叩!”房门轻响,卢明的声音在门外道:“将军,王爷差人来请。”
倪荆把雪君的头按在胸前,平稳呼吸,朗声道:“知道了,回禀王爷,我们马上就到。”
“是。”
门外脚步声渐远,雪君抬起头来,疑惑地问:“什么王爷?”
“亲国公庆王爷,皇上的亲叔叔,我这次来林县,就是帮他解决点小麻烦。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我给你引荐庆王爷。”
好帅的男人!梅雪君从进屋开始,眼睛就没离开过坐在主位的男子,他大约二十几岁,唇红齿白、衣着华贵,活脱脱一个苗侨伟版的杨康。原来古代真有这么赏心悦目的男人!而他居然还是皇上的亲叔叔。
惟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右手吊在胸前,看样子是受了伤。
庆王爷看着她直勾勾的眼神,莞尔一笑道:“倪将军,这位就是嫂夫人?”
哇!笑起来更潇洒哦!
“咳,咳咳!”倪荆用力地咳了两声,拉回雪君的心神,口气不悦地道:“凤儿,见过庆王爷。”
“噢。”雪君下意识地吐吐舌头,匆匆施了一礼“见过庆王爷。”她平日只见过小荷等人给倪荆行礼,具体怎样她也不会,只好依葫芦画瓢。
眼见庆王爷愣了一愣,随后笑道:“嫂夫人不必多礼。”
倪荆有意无意挡在雪君身前,遮住她的视线,推她一下道:“你先下去吧,我跟王爷有正事要谈。”
什么嘛!在人前端大男人的架子,女人就不能参与正事吗?她偷偷踩他一脚,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门口挪动。只听身后庆王爷道:“一百幅画像已经准备好,还请倪将军尽快安排人手下去。”
雪君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帅哥啊,哪个不想多看一眼?她目光还未触及庆王爷,却先看到一叠厚厚的画像,画上是个身穿异族服饰的女人,浓眉大眼、鼻挺口小、眼窝深陷,这是她不由自主走近,迟疑道:“这不是瑞亭吗?”抬眼看倪荆,发现他也是一脸震惊。
庆王爷霍地站起身,几步跨过来,大声道:“嫂夫人,你见过画中人?她人在哪里?”
雪君被他突如其来的肃杀之气吓到,不由倒退两步,本能地靠向倪荆。
倪荆握住她的手,沉声道:“王爷放心,末将马上把人带到。”他眼色一递,卢明马上转身出去。
看这阵式,绝不是好事。雪君盯着庆王爷吊起的手臂,脑海里迅速闪过瑞亭昨夜讲述的遭遇。难道他就是瑞亭口中的色狼?不!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瑞亭羊入虎口。
她放开倪荆的手就往外跑,倪荆一把拉住她道:“凤儿,你去哪儿?”
“放开我!”她奋力挣扎,高叫“我不准你们伤害瑞亭。”
楼下一阵騒动,夹杂着女人的尖叫,是瑞亭的声音。倪荆死死抱住雪君,她挣扎不开,转身哀求:“倪荆,我求你,不要伤害瑞亭,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个孩子。”
“她无不无辜自有王爷定夺,凤儿,此事你别再插手。”
“这个世界上我是她惟一的亲人,她的事我怎么能不管?”
庆王爷目光一寒,若有所思地瞥向雪君。
倪荆急忙道:“内人前些日子风邪缠身,一直未好,有时候会胡言乱语,王爷不要放在心上,我马上带她下去。”说罢抱起雪君就走。
“放开我,倪荆,你相信我,瑞亭是无辜的。她跟我一样,只是一不小心闯入这个时空的灵魂,她什么都不知道啊”房门开了,卢明扛着夏瑞亭进来,她在他肩头扭动嘶叫,一眼看到雪君,急急喊道:“梅姐姐,救我。”
“瑞亭。”雪君想要上前,被倪荆的铁臂困住,强行往门外拖。
“梅姐姐梅姐姐”瑞亭的呼喊突然顿住,仿佛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雪君徒劳的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房门在她眼前合上,最后看到的是瑞亭无助的泪眼和惨白的脸色。
“不”她用力揪紧倪荆的肩头,哭喊:“你们不能伤害她,求求你,不要伤害她。”
倪荆恍若未闻,直接把她抱出客栈,喝令一声:“威正。”秦威正马上跟上来。
他把她丢上秦威正的马背,抽出腰带三两下捆住她的手脚,厉声道:“马上送嫂子回府,由你亲自看守,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明白吗?”
秦威正虽满脸诧异,但什么都没问,点头道:“末将明白。”
“倪荆!你这个混蛋!”雪君趴在马背上,嘶声大吼。他手臂压住她的后背,眼神复杂,郑重地道:“凤儿,我是在救你。”
她停止挣扎,看进他的眼,看到了他的焦灼、担忧和疑虑。良久,他们只是这样怔怔地看着彼此,是眼神的较量、是理智的抗衡、是心灵的挣扎。
她吐了口气,缓缓点头道:“好,我回去,但你要放开我。”
他迟疑了下,松开她的手脚,把她扶正了跨在马上,朝秦威正道:“启程吧。”
“倪荆!”她弯身拉住他的手,满眼渴求,声音嘶哑“帮我保住瑞亭,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会恨你。”
他猛地一震,神色更暗了,垂下眼来,什么也没说,在马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
“驾!”秦威正的呼喝声在空气中回荡,她转过头来,看到倪荆头也不回地转进客栈,那背影宽阔、结实、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