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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克莱齐娅夺权后的一系列举措虽然暂时稳定了国内的局面,但对新月国度所承受的国际压力却无助于是。天底下并不是只有公主殿下一个聪明人,七城联邦和旧共和国也看到了卢克莱齐娅在国内进行的改革实际上是将新月国度引上一条十分危险的道路,因此在想方设法操纵其他小国的同时,两国也对卢克莱齐娅发出了警告。七城联邦对公主限制工业产品的进出口贸易的做法表示谴责,并且希望新月国度能够抛弃宗教糟粕,继续博尔基亚的改革路线,早日成为工业强国。旧共和国则是打出了异端的旗号,要卢克莱齐娅停止库萨化的政策,皈依奥斯丁教的真理。任何一个生活在新月国度的人都知道这两国所批评的内容纯属子虚乌有,但这样的论调确实在国际上很有影响力。
新月国度和拉文尼卡的几个国家本身就颇多龉龃,会面临这样的压力并没有出乎公主的意料,但东方帝国的突然断交却着实让公主殿下措手不及。原本新月国度能够与两大强国叫板,除了魔晶出口国的身份外,很重要的就是与东方帝国的关系,而伊斯坦又扼住了通往东方的咽喉之地,旧共和国的航海业和七城联邦的工业产品出口都要仰仗于新月国度。但现在东方帝国的女皇却说翻脸就翻脸,不仅取消了新月国度的贸易代理商的权限,还停止了粮食出口。
布列尼塔女皇陛下的断交国书据说异常简单,“我得不到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得到。”
为此公主殿下又打碎了一屋子的玻璃器皿和瓷器。
鉴于这种状态下的卢克莱齐娅看上去就跟一个疯婆子似的,他弱弱地将要不要离婚的疑问咽回了肚子里。
粮食危机再一次出现在新月国度。如果说之前战争期间的粮食供给不足还让人觉得有情可原,那么和平期间却突然开始饿肚子就是忍无可忍了。食品价格飞涨已经不是经济发展造成的通货膨胀可以解释的了,人们变得愤怒,伊斯坦如同一个巨大号的火药桶,随时有爆炸的危险。王宫外面挤满了抗议的人群,甚至连过去足不出户的妇女都走上街头,高举着“我们要面包”的牌子跟男人们一起游行示威。
对于伊斯坦的群情沸腾,七城联邦和旧共和国假惺惺地提出了援助计划,代价却不是公主所能接受的。这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默契的死对头都提出了自由贸易、外资进入乃至矿产所有权出售的要求,甚至提出了治外法权,基本上等同于这个国家名义上还是由卢克莱齐娅治理,但实际上已经变成了西方国家的领土了。
谈崩了的结果是,两大强国乐得做壁上观,而伊斯坦依旧在饥饿中煎熬。
虽然他被困在王宫内,但时不时入宫的僧侣还是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了城内的情况。一开始寺庙还会赈济饥民,但现在连僧侣们自己都吃不饱了,人们不要黄金,因为在此时的伊斯坦,一枚金币或许都买不起一块面饼或者一碗炒米。卢克莱齐娅命秘密警察找出了几个囤积粮食的黑心商人,一公布名单,这些倒霉的替罪羊的店铺和仓库就被洗劫一空,暴民们将商人和他们的家属都撕成了碎片,放火焚烧了他们的宅邸,火势之盛,在王宫里都能瞧见远方冒起的黑烟,如同魔鬼从地狱里钻了出来,盘旋在城市的上空为这座城市所经受的苦难抚掌称庆。
他很清楚卢克莱齐娅手里握着一份清单,这都是她的情报网打探来的,哪些商人们储备着大量的粮食,他们家产多少,控制的工厂和矿场又有多少。那些被她选中的商人无不是被她觊觎着产业的人。但卢克莱齐娅又不敢对大商人下手,因为这些人大多做的是跨国贸易,动了他们在国内的产业,国外的势力就要反扑。
然而可牺牲的商人终究会用完。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公主在房间里暴躁地走来走去已经一个下午了,“我们现在是夫妻,我的声望降低了,你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可是先知!难道就对外面的灾难无动于衷么?”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正在教黑狼下一种魔法棋,双方各有十四个棋子,一名王、一名巫师以及十二个骑士,获取剑和圣杯可以让棋子升级,变得更强大。黑狼对此很不擅长,好几次都差点掀桌。“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你什么意思?这难道都怪我吗?”公主立刻冲过来把棋盘给掀了。
真是可惜了,难得黑狼这盘下的还算不错。
仿佛是心有灵犀,黑狼不满地冲公主呲了呲牙。
“你必须得让那些暴民安分下来,我不在乎你怎么做,但你必须出面!”公主下达了死命令,“他们今天可以烧了商人的房子,明天就会烧了我们的宫殿!我还不想死!”
她之所以这么焦躁,是因为她手下的国民自卫军已经很难抵挡住人流的冲击了。据他所知,那些出身贫寒的军人们现在也是吃不饱饭,只是他们对国家的忠诚和个人的荣耀还约束着他们没有哗变。
如今只要走到议事厅,就能听见人们在宫墙外的呼喊,他们喊什么的都有。抗议刚开始的时候是希望博尔基亚能够回来当国王,后来不知怎的前国王遭到暗杀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幕后凶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因此就变成了对公主的声讨。也有人希望他的妹妹能够母仪天下,但更多的人将国内的灾祸归结为女性当政,因此这种呼声很快就被淹没了。再后来人们又希望能够恢复政教合一的制度,由僧侣们来统治国家,鉴于一些外地来的思想偏激狂热的苦修僧人在抗议中很好地扮演了领导者的身份,而且饥荒开始时寺庙就在积极地赈济,宗教集团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可比王室高的多了。也不是没有人将矛盾对准外来者,说是西方的文化、西方的科技败坏了国家,从而要求回到过去。这些人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声音,要求卢克莱齐娅下台。
这是非常有趣的现象。因为卢克莱齐娅的主张一直是复古改制,但她的女性身份和上台的方式就注定了她从来不是传统制度的受益者。而希望回到过去的人们用来表达自己观点、给政府施加压力的方式,却是从朱利亚诺起义之后的白城抗议运动中学来的。
逼着公主不得不出面的是王宫被彻底封死的现状。宫内那些还没有离去的仆人们都是因为在宫内还能填饱肚子才留下的,而宫外的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在他们眼中王宫就是个大粮仓,所有的出口都被封堵住了,里面的人却也饿不死,显然是储备丰富。而且如今大臣进不来宫殿,只能龟缩在家里祈祷度日,国内政事一片瘫痪,生产全部停止,所有人都罢工了,一些嗅觉灵敏的商人们早就乘着船出去避难了,公主再不出面,事情只能恶化得更加严重。
即使有着国民自卫军的保护,公主的恐慌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她的指节发白,双眼经常下意识地瞪得很大,颈侧时而浮现起一根根青筋,王宫最初是军事建筑,外墙上有供射手站立的台子,公主就站在上面,下面的人就算两个叠在一起也够不到她,而她却轻微地颤抖着。她的演说十分糟糕,就是那么干巴巴的几句,说希望大家能回到家中,粮食很快就运到。
“从哪里运来?没有一个国家肯对我们出售粮食!”人群中一个不知名的声音嚷道,随即掀起了一阵波澜,人们乱哄哄地议论着,像一锅沸腾的水,眼见着场面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公主立即拔高了声音,“我以先知的名义发誓,粮食危机很快就要过去了,请大家放心……。”
“我不记得我同意你以我的名义发誓了。”他一手撑在轮椅上,托着脑袋,适时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我是你妻子!我的所有发言都代表着我们夫妻的共同意愿!”公主气急败坏地解释道。
“因为你拿我妹妹的性命威胁我,才让你成了我的妻子,我不知道这哪里代表的我意愿了。”他心情愉快地继续拆台。
“你给我闭嘴!”
他从善如流地不再开口,但公主却无法阻止下面激愤的民众大声议论起来,那些对她的声讨,包括博尔基亚的惨死乃至她僭越先知之名所做的事情,最终汇聚成一股喧嚣,如同风暴般欲要摧垮这道在乌压压的民众面前显得如此单薄的城墙。公主惊恐地倒退了两步,立刻反应过来,拔腿就要跑,却被黑狼半出鞘的长刀拦住了。
“你想去哪里?”他好整以暇地问道,“你的演讲还没有结束。”
“保护我!他要造反!他们都要造反!”公主慌里慌张地朝身后的卫兵们喊道,掉头想从另一个方向逃跑,然而黑狼简单的一个传送,再次封堵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怎样?”卢克莱齐娅转过身来,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脸色惨白。城墙下的人们已经一个叠着一个地开始往上爬了,那些向上伸着的手仿佛再高一些就要扒到城墙的边沿,然而卫兵们非但没有去阻止,反而跑得远远的,这无疑让公主更加恐慌。“我是你的妻子,无论我做错了什么,我们的婚姻是神圣的,是不可解除的!你在婚礼上发过誓要保护我,我如果遭遇什么不测,都会成为你的污点!”
“我不认为遭到胁迫所发的誓言能够作数。”仔细思索了一下,他这样回答,库萨先知去世后不久,库萨教曾经被当时的政权视为异教,掌权者对信徒们进行迫害,强迫他们放弃库萨教的信仰,所以在信经里就曾经写过,强迫之下发的誓言——主要是指背弃库萨信仰——并不能算作真正的誓言。
他用了好几年的时间研究库萨教的经文,对里面有哪些内容清楚的很。
这似乎是对公主的很大的打击。她的情绪好像一下子就崩溃了,肩膀垮了下来,眼泪止不住地落着,“你不能抛弃我!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对方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要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疼,“我会乖乖当一个好妻子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他摇了摇头,望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公主,“我不相信你。”
然后就将那几乎要软倒在他怀中的躯体推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