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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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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那个传言是真的吗?”

    第二天去学校后,他面对的就是两个好奇心过剩的小孩。

    回家的时候他特意避开了妹妹,免得被对方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一整个晚上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处理着右臂的伤痕,顺便发愁怎么掩盖左手上的图案,因此闭门不出,也不许别人进来。妹妹还以为他生气了,难得地态度软化了许多,还允许他养猫了,但毛球已经找不回来了。

    然而他瞒得过妹妹,却瞒不过其他人。

    “如果现在城内还有谁不知道你昨天的大动作,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刚进城的了。”博尔基亚语气夸张地描述着。“城里的每一个人、甚至白城附近的人,昨天傍晚的时候都感觉到了,即便是瞎子、聋子,看不到天空上的异象,也听不到别人的议论,但那种如沐神恩的感觉却绝对不会错。很多信徒当街就跪了下来,朝着圣女百花教堂的方向叩拜。先知降世!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而且还赶在这种时候,政府颁布传教禁令之后没几天的时间,很多人都在议论是不是法师们的做法触怒了至高神,要降下先知来推翻法师的政权了。”

    “历史上记载的每一次先知的出现,都导致了新政权的出现。奥斯丁先知促成了东西两大帝国的崛起,库萨先知建立了南方大陆上的统一政权,这次到底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但毫无疑问这将开启一个新时代。”朱利亚诺没有少祭司阁下那么狂热,但眼中也透着期待。

    “你们想多了。”右臂抬不起来,左手上又裹着绷带,他现在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动作僵硬地翻着书。

    “那么老师为什么不让我们看看你的左手背上有什么呢?”博尔基亚手欠手欠地要扯开他的绷带,被他躲开了。

    “就算要遮掩,戴个手套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扎绷带?”朱利亚诺拿笔杆戳了戳他缺乏血色的指尖,有些好奇。

    “戴手套不是太过欲盖弥彰了么?明摆着告诉别人我手背上有东西?”他闷闷不乐地回答。

    “换成绷带难到就有什么区别了么……。”

    “……好像也没有。”

    “也就是说你的手背上真的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了?”王子殿下突然抓住了他的破绽。

    “……。”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哇!老师你好敬业!昨天才成为先知,今天就开始研究宗教了。”博尔基亚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翻起了他借来的书。“圣教符号源流考,圣典历代版本比较……唔,老师你已经准备着手续写圣典了么?”

    先知有续写和勘定圣典的权力。虽说三大教派用的都是同一本经典,但瓦伦西亚版、奥斯丁版和库萨版还是有着一定的区别。甚至于东西两帝国使用的奥斯丁版圣典由于是用不同的语言写的,彼此在理解上也有很多相背离的地方,因此双方的教会各自发展出了不同的信经来确立信仰的正统性,最后就导致了东西教会的分裂,因为名义上还是一个教派的,所以没有明面上的冲突,只是互不承认,老死不相往来而已。

    续写圣典,实际上就相当于确立一套新的教义,宣布至高神最新的指示,让信徒们去追随,因此一个先知就能创立一个教派,而一个新教派必然寻求一个新政权的支持。那些借先知之名取得了胜利的政权就会将先知所创的教派称作正统,至于许许多多也打出先知名号但最终失败的人,自然就成为了异端。

    他对建立新政权没兴趣,也不想因此被打成异端,于是只好说,“我不是先知。”

    “不过别人可不这么想。”博尔基亚又摊开报纸,心思却不在新闻上。“根据我这里的消息,聚能大师最宠爱的小女儿的孙子被你给废了……当然我不是说他断子绝孙了,我是说他被剥夺了法师的血脉。第一家族认为这是挑衅与侮辱,是下达战书,正准备上法庭告你呢。”

    “我没对他做什么。”他有些纳闷,就算是阴谋陷害,这种理由未免也太不靠谱了,血脉的力量哪里是说废就废的,这可关系到宇宙运行的规则。如果他要剥夺对方成为法师的资格,或者禁锢对方的灵魂,断绝灵魂与外界的关联,但这样只能让对方无法施法,不意味着对方就不是法师了,或者修改世界规则,但这个世界不是他的,所以后者不可行。

    “事实上我也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对方压低了声音,“内部消息说法师协会对那孙子做了一次分级测试,他的场域完全被清空了,然而根据之前分级测试的结果,也就是记录在水晶球里的,那孙子的天赋还不算低。协会已经证实了记录并非作假,所以……法师们都很紧张。”

    “有一种可能。”他仔细思索了一下,那个小个子不像是个法师,这是说那人的自我认知,并没有以法师自居。不过他也承认,当时那人确实表现出了一定的元素亲和力,至少在这些法师的眼中,小个子比他更像个法师。然而法师这种身份更多的是一种自我期许,因为自己生而强大、超凡,那么理所当然地,就应该支配凡人的命运。而小个子明显缺乏这样的气魄。“他出生的时候可能并不具备法师的能力,然后用了些手段,比如法阵、人体炼金、长期服药之类的方式造成了元素亲和的假象,但这种假象是不稳定的。”

    而他的平衡之力连魔法物品都能裂解,这种小伎俩也不在话下。

    “不管真相如何,这个嫌疑恐怕你是洗不清了。老师你要不要考虑申请外援?”王子殿下开始诱惑性地朝他抛着媚眼,“新月王朝的库萨教教会很乐意提供国际援助~”

    他很想效仿朱利亚诺来一句,滚球!

    “喂,老师明明是在我们奥斯丁教的地盘上被封为先知的,你们库萨教来掺和什么啊?”朱利亚诺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心声,立刻支援道,但完全不是以他希望的方式。

    “根据我们库萨教的教义,库萨先知前往天堂后,会有先知传人继续在世间宣扬先知的教义,先知传人之前隐匿了,所以你们都不知道。但最后一位传人再次现世时,就是末日审判的到来。我们完全有理由宣称老师就是最后一位先知传人。可你们奥斯丁教派主张奥斯丁先知会在末日审判前回归,显然现实和传说对不上号啊~”

    “……。”要论辩驳教义,一百个朱利亚诺加起来也比不过少祭司,因此这孩子只能憋屈地沉默了。

    朱利亚诺出身于七城联邦东部的农业产区,那里受城市流行的新教派影响较小,还维持着比较传统的奥斯丁信仰。但这种信仰是农民式的,伴随着传统与生产劳作,而不是经院式的。所以这孩子最后只好向他求救,“老师,至高神怎么说?奥斯丁还是库萨?”

    博尔基亚也望着他。

    “……。”他总不能说至高神跑掉了吧?他发现这个世界的至高神似乎在出门前留下了一条规则,谁敢说至高神的坏话谁就要倒霉,因此不得不闭口不言。

    然而在两人的眼神攻势下,他也只能投降,“不然我给你们手背上也画个图案?”

    “算啦,不****老师了,好没意思。”博尔基亚终于恢复了往常一本正经的模样。“不过老师还是要注意下第一家族。我估计法师们会对你的身份有所顾虑,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第一家族权势滔天,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千万小心。”

    他并没有将王子殿下的警告放在心上。第一家族之前上演的那出闹剧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逼他掀出几张底牌——这个概念是他从妹妹那里得知的,非常有趣的一种想法,按照妹妹的观点,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就是看谁拥有的底牌更多,谁先将自己的底牌掀光,谁就先输,这大概是一种后发制人的策略——而他也非常配合地展示了一些自己的能力,给第一家族找点事儿做。在他们研究明白怎么破解他的高维空间移动能力之前,估计是不会再来烦他的。

    然而当他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有个人。

    准确说来,这个人在房间,却也不在房间里,不存在于这个维度,但也不是完全稳定地在房间所属的三维空间作为投影在高位空间中所对应的区域。以他的高维空间视觉,并无法直接看到对方的身影,只能通过灵魂对灵魂的感知,间歇锁定对方所在。

    显然这人对空间的操作能力要高出他太多。

    他有些拿不准对方来此到底有何目的,倘若是第一家族派来的杀手,看他进门却也不动手,倘若是来秘密监视他的,那么双方现在都知道了彼此的存在,秘密什么的也无从谈起。因此他也只好不管对方,先给油灯点上火。

    火苗才燃起来,就被那人一刀斩灭了。

    这算什么意思?

    那人也不回到高维空间中了,就站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这人的个子比他还高出半头,站在那里只能看出身材瘦削修长,动起来才发现对方的身体十分矫健,充满了力量感。这是个武者,他意识到,而且还是个久经锻炼的武者。

    对方的身手非常高明,刀很快,空间操作能力也更强,如果对方要杀他,他是无法反抗的。但对方似乎故意放慢了速度,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耍的意味,在接近他时突然又加快了速度,让他下意识地闪身躲过。

    那人停了一下,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也算不上是盯,他这才发现那人好像是个盲人,眼睛上蒙了块黑布,但也不像是看不见东西的样子。他尽量不出声地走近对方,而那人并没有因为他的位置的改换而改变面朝的方向,直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一臂,才突然挥刀斩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赶紧躲开,才意识到自己竟在危机关头被逼出了直接传送的能力。

    他明白了,对方能够准确把握空间改换导致的位移,但无法看到三维空间里人和物的变化。不过可能是因为盲人的缘故,那人对声音和温度比较敏感,所以才不许他点火。

    既然搞明白了对方的弱点,他也就不顾忌什么了。直接进入高维空间,抽出从小个子那里收缴来的细剑,从背后向对方进攻。

    高维空间里只有静默,那是个灰色的世界,没有色彩,有实体却如同阴影一般,因此他的欺近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然而就在细剑快要刺到对方时,那人反应奇快地旋身反击,拨开他的细剑。然而这具身体虽然没有经过训练,上辈子用剑的感觉还残留在灵魂之中,他手一抖,柔软的剑刃就绕过笔直的钢刀,直刺对方的眉心。

    这下对方避无可避,只好传送。

    料到那人传送的落脚点必然在他附近,就在空间波动发生的一瞬,他也跟着传送,移到了稍远的位置。正欲再次展开攻击,却被对方的刀尖抵住了后背,仿佛那人早就预料到他的传送落脚点在这里一样。然而他知道不是,而是因为对方的传送速度太快了。

    或许对于一般人而言,空间传送是不需要消耗时间的,但使用过就会知道,所谓的不需要消耗,只是因为折叠空间的同时也会干扰到时间,所以在旁人看来才是一瞬之间完成的。但两个同样能够进行空间操作的人遇到了一起,对时间的干扰就不再那么规律了。

    由于空间位移需要完全集中注意力,他不太相信对方是在传送过程中途变道。应该是在他传送的过程中,对方先一步稳定了自身周围的空间,而后根据他身边的空间波动推算出他下一步可能出现的位置,然后进行二度传送。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

    那人似乎不打算杀他。刀尖搭在他的脊椎上,像是无聊似的一下一下地次第点在脊椎的节缝中,逼他将后背挺得直到不能再直了,才用刀背拍了下他的左手,让他松开手中的细剑。

    精钢打造的细剑落地,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一抹银亮出现在他面前,原来是对方又传送到前方,把玩着那柄细剑,剑身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色的光泽,照亮了那人乌黑的长发,以及未被黑布遮住的那半张年轻而又英俊的脸庞。他盯着对方,莫名觉得此人有些脸熟。

    “你拿到你的战利品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和对方说说话。

    结果那人却摇摇头。

    “唔?”几乎是眨眼之间,那人就来到他面前,手起刀落,割下他额前垂落的一缕长发,速度之快,甚至连他都没看清对方是怎样出手的。转念一想才明白,对方肯定在进行空间位移的过程中出刀,计算得非常精准,力满未竭之时正好穿过他的发际,角度也算得刚刚好,他只能感觉到冷风拂面,却未被伤害到分毫。

    对方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戴着纯黑皮手套的右手指卷着他的一绺银发,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原本毫无表情的面部似乎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这又算什么?

    没等他问清楚,那人又消失了。这次是彻底的消失,连灵魂感应都找不到对方的存在,就像对方的到来一样,一点征兆也没有,整个就一莫名其妙。

    他回忆着两人之间那算不得对话的对话,倘若要战利品,一把细剑已经足够,除非这把剑不能留在手上……难道这人是受第一家族的委托,来取走留在他手中的罪证?如果这样考虑的话,或许第一家族短期内并不愿意与他为敌,但明明他们已经找到了比他更强大的空间操纵者,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又为何不动手?

    或许只是身处统治阶层的高傲,派个人过来警告他,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其实算不得什么,叫他安分守己些。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这样的解释。

    那么这名不速之客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