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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风想起了正事,不打算再纠缠这件琐事,便正了正脸色,开口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聊这个了。希儿,快来看看我手里的东西。”
木希随意的瞥了一眼,不过就是一个书轴子,有什么稀奇的吗?
木风像捧着宝贝似的,徐徐缓缓地展开。
木希面前便现了一副泼墨图,脑子里的两句诗也跟着图画出现:霜染菊花肥,秋侵人影瘦。
木希不喜欢画,但是也被迫看了不少稀品,所以也能算作半个行内人。这话打眼一瞧,成色非常之新。画里画外都洋溢着一股浅淡的精致意味,画的意境颇佳,可以看出作画人的骨格清雅,品性宁淡。
木希尤其在意的,是画中的那几树枯枝,竟然画得如此苍劲有力,颠覆了整幅画茑萝千寿的风格,又不显得突兀,反倒是极相衬。这样一来,画便更有了生机,更生出了几分美人枯朽,古石埋香的风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整幅图都给人一种斯人薄命之感。
是境由心生呢,还是命不由己?
木希自嘲一笑,自己怕是想的太多了。像木风这种富贵闲人,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哪里会有什么薄命之感呢?
定是自己想的太多了。何况,自己也不是内行,不过是跟着感觉走,感觉总是会出错的。
木风看见木希蹙眉不语的样子,心内大喜,木希定是看出什么不足来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自己只是抱试看的心态,木希还真的给看出了。难怪古人说一字千金,一字之师,世上还真的有这种事。
良师益友,果能助人进步。
木风准备探一探木希的口信,俯低了身子,把头探在木希的下巴下,吞了一口唾沫,收起了方才因为天气起来的急匆匆的心情问道:“是有什么不好吗?”
“很好,我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字写的这么好看的人了。”木希看看避过他的头,说道。
木希看见木风眼底的失望,木风拒绝让人看见他眼底的失望。
片刻之后,木风又释怀了。或许是自己真的写的好呢,木希这丫头向来老实,不会轻易骗人,更不会为了哄自己开心就特意说自己写的很好。
那么这样看来,便是自己的功力又进了一层。木风越看自己的画越满意,虽然是仿的,但这依旧不能减免他心中的快乐。
创作所带的带来的快乐就像一层柔软的纱罗,温柔地包裹着木风年少桀骜的心。
“不过,”木希若有所指的说:“你可以尝试着有感而画,少做画,多写字。作画之人,意境入骨,多生绝望。唯字不同,修养习性,澈明心志。”
木希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因为这个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写字,我字写的不好。但是我你写名字的时候,会特别认真。我希望一笔一画的,就能够写好。这样,你便知道我是认真的。
想到此处,木希又要笑了,自己何时这样多愁善感。
她不应该笑的。她的直觉很准。
木风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一个求而不得的人。木风从来不敢向别人提起,也曾试图忘却,可最后的最后,年年如此,回环往复,依旧求不得。
木风听了木希不甚清明的一句话,心中陡然一惊。
原来画真的能深刻到人的心里,他从未向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就连自己也很少想起。没想到,就这样通过几行淡墨,就轻易地被木希给看出来了。
他是该说木希聪明透顶呢还是该说他自己愚不可及?
这样浅显的道理,若非有木希指点,他至今都不能明白。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名人大家都不愿将字画示人了。
字画能表现出一个人的心境。
从前他不愿将字画示人,一是觉得羞涩,二是附庸风雅。现在看来,他还真未为能真正的理解字画的深意。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觉得不对劲了。
他写的字中,画的画中,少了的便是这层悟性。他是真的应该谢谢木希。木希这样一点拨,他便觉得忽然一下开悟了好似心中原本是一片混沌的莽原,现在莽原上无垠的积雪缓缓融去,只剩下了清澈的流水,无声点流动着,清净、平和却又充满着生机,奔涌着、向前着。
送走了木风这尊大佛,木希轻吁了一口气,转眼又瞥见赖着不肯离开的黎洛,十分没好气地说:“你先出去吧。”
黎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上木希含着些怨怼的目光,无声地退了出去,紧跟上木风的脚步。
黎洛和木风渐行渐远。木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燃起一股无名火。
“嘭!”屋中仅剩的一个茶杯轰然倒地,立即碎成了千万点飞屑。木犀生气地将青玉案上端放着的最后一个青玉杯给踢翻了。
木希觉得自己这时已经算是好脾气了,依她平时的性子,非要将屋顶都给掀了,不可今日,她就不跟这屋顶计较了。
黎洛他是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了。
这家伙倒也聪明,借着跟木风出去的机会找了个空儿偷偷溜了。
更深夜沉,霜风凄紧,木希无事可做,索性披上一件茑萝衫儿,坐在庭院里玩赏月色,吟弄秋景。
木希将手指向了斗宿和牛宿两颗星,闭上了眼睛,暗暗问道:老天啊老天,请你告诉我,木樨花的宿命,是朝生而夕落,凄凉而孤苦吗?
匪也匪也!
啊?木希吓了一跳!
老天这是显灵了吗?
显灵的当然不是老天爷,而是一个眉目俊秀的年轻男子。
木希波澜不惊地看着那年轻男子,丝毫没有被夜闯深闺家宅的外男给吓到。
木希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黎原慢似信步闲庭地说:“夜里散步消食,望见这院里月色空明,便生出了赏月之心。唐突之处,万望见谅。”
木希不愿再搭理他,真话假话都与自己无关。现在的木希,只想坐在这凉阶上,伴着这满城月色,听那从城外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笛声。
黎原望着木希许久,带着几分迟疑地问道:“你是有什么心事吗?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我说说。我虽然不能解你之忧,也可供你倾吐烦扰。有事切勿闷在心里,说出来,让风携走,不是很轻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