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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女儿就睡在我的臂弯里,安静得像一枚果核。我轻吻着她的额头、睫毛、小鼻子,又小心地帮她摘下头发上那对红色的小发卡,我把发卡放在掌心,然后细细相看。
上午带女儿去菜市场,走到一个地摊面前,女儿一眼就相中了这对发卡。两岁多的孩子,已经懂得爱漂亮了。容不得我多看,她已经把那发卡迅速地攥在了小手里,然后咧着嘴嘲我笑个不停“妈妈,给钱钱,买花花。”她其实是很懂得我心思的,只要是我带她出去,她喜欢的东西,我一般都会买给她。摊主是位精瘦的中年女子,脸小,颧骨高,大概本来就生得黑,又经常在外面奔波生计,肤色近乎蜡黄,让人想到烟熏的豆腐干子。
我看了看这地摊上的货品,都是些松紧带子、蚊香盒子、长把调羹、鸡毛掸子、花布鞋垫之类,灰头土脸的,想想质量肯定是不见得好。于是,我弯下身子哄她:“咱们去前面的店里买,好不好啊?”小丫头很倔强,自然是不愿意了,两下就拆了包装“妈妈,快点给我挂到头发上啦!”我接过发卡,帮她别好,她高兴得就要跳起舞来。
我问了价格,摊主对我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5毛钱。”真的很便宜。发卡是水滴型的,材料为很普通的薄铁片,上面用胶水粘了一片大红色的塑料,很模糊地印着几朵小花。别上了发卡,女儿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地仰起小脑袋问我:“妈妈,好看吗?”原来,在孩子的纯净的心里,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昂贵和廉价。所以,她会用一颗棒棒糖去换邻居家的小轿车,她也会因为戴上这对5毛钱的发卡而兴奋不已。
望着这对红色的发卡,我不仅想起那一年,那个时候,我应该是四岁吧,还没上学。那是整天上山逮鸟下塘捉鱼的,也不懂得性别的意义,常说要讨村里哪家的姑娘做老婆。本是野得发疯的孩子,却曾被一对红色发卡深深吸引过。
记得那天,我正和几个孩子在村里的田边玩耍,一个外地口音由远及近,原来是走村串户的货郎来了。他挑着担子,吆喝着嗓子“卖东西喽要什么有什么喽”嘿,你还别说,他那两头的担子,简直就是个百宝箱。什么一管一管的青春牌洗发膏,贴着大眼红嘴美人的盒子装香皂,也有媳妇姑娘们用的梳妆小镜子,小到各式针线和掏耳朵的银制小耳挖
当然,还有发卡,大红大红的那种发卡。那火火辣辣的红颜色啊,鲜得生生脆。让人望上一眼后,即便背过了身去,那发卡里还会伸出许多双小手来,拽住你的衣角不放。
我飞奔回家,找到妈妈,说我要那发卡,妈妈不愿意,说你那几根根头发,别么子发卡?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舍不得钱呢。眼看着那货郎就要起担走人了,我急得哭起来,后来干脆在地上打起滚来,小泥鳅一般地耍赖。妈妈也生气了,在我屁股上啪啪就是两下,我就哭得更凶了。
最后令我没想到的是,妈妈居然给我买下了发卡。这让我想到一句话,在孩子面前,父母永远是输家。至今我还记得,妈妈一边给我抹眼泪,一边给我别发卡的情景。妈妈的手很粗糙,划过我的脸,像小锯子一样。她微眯着眼,给我把额前的头发捋上去,然后把那对大红大红的发卡紧紧地,别在我那生长着稀疏干黄的杂草一样头发的小葫芦脑瓜上。
那天晚上的我,一定是做梦了,而且是一个美梦,那火辣辣的红颜色啊,鲜得生生脆
后来我想,是不是我自身的女儿情怀,正是那对红色发卡催生的。才有的后来的我,上小学后认识没多少字就开始偷看言情小说,上初中后就已经懂得怎样暗恋男老师。
或许这就是一种爱美情怀,是女儿家与身俱来的。这,男人女人都知晓。就如同古代的媳妇家,即使家里再穷,也要在发鬓间别上一支荆钗,管它是骨木还是陶瓷。也好比近代的杨白劳,在年关处处躲债的时候,也没忘了给闺女喜儿扯上二尺红头绳。这些,就是穷人家的首饰,也是穷人家可以奢侈的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