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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一首唱不完的歌,那就是母亲;人间有一宗报不完的恩,那也是母亲;心中有一段抱不下的憾,那还是母亲。
母亲生于一九一四年,是属老虎的,但却身躯瘦小,体重顶多七十来斤,因为小脚的缘故,所以大大限制了她的活动。同样的路程,于别人十分钟可达,于她就需要加倍的时间;遇到上地需经过陡峭之处时,别人几下就爬了上去,她却需绕到很远处才能迂回上去。因此,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出汗最多,她的头发老是湿亮湿亮的。
母亲是后嫁给父亲的,在家里她是奶奶的媳妇。奶奶熬成了婆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缝补浆洗之事就都统统归了母亲去操办忙碌,遇到决断不了的时候,奶奶才拿拿注意。而父亲和哥哥是地里的劳力,一年四季都在外边忙着耕耘稼穑,我和妹妹上学,只在放学后帮母亲点小忙。因此,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睡觉最少,我半夜起来撒尿,常见母亲仍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
母亲年轻时经历过灾荒年月,吃过榆皮草根,吞过枕头里的糠。她的两个哥哥都是二三十岁上饿死的,所以,我从没见过大舅和二舅。我问她粮食哪去了?母亲说“民国三十二年过蝗虫,天上黑压压的,象乌云一般没完没了。第一遍蝗虫吃完庄稼的穗和叶儿,第二遍吃完杆儿,第三遍吃完茬,把地祸成了不浪土,然后就远走高飞不知去向了,哪有粮食的影子?”母亲长期吃糠咽菜,损坏了肠胃。因此,在我的记忆里,母亲胃口最差,经常见她弯着腰啦啦地吐酸水。
母亲身子瘦弱,志气却极刚强,从不向人诉说愁苦怨言。有回我见她两行泪水独坐走神,怎么问她都不说缘由,只好默默走开。但家人不管谁病了,她不是整夜守着,就是一晚上起来好几次,掖被、倒水、喂药、推拿,从不嫌累,次日照忙一天,也不见她打个盹儿。
秋收夏忙季节,母亲总要抽时间到队里割麦收谷,为家里多挣几个工分。嫂子嫁给哥哥后,家里多了人手,母亲上地的时间比过去就更多了。
母亲常年养着一头猪,这使她忙碌中更添了忙碌。成天见她往地里跑,拔一篮野菜,拎几串薯秧,回来切碎煮熟搅上麸皮谷糠,再一勺一勺地舀着喂猪吃。
妻子嫁过来后,母亲又多了个作伴的。但接二连三降生的孙儿孙女,在给她增添天伦之乐的同时,更多地是增添着无尽的烦冗。她的黑发很快变白,她的皱纹忽然有许多固定在了那多汗的脸上。我每当回家见一次母亲,都在心里增加着对母亲的感激崇敬之爱,同时又累积着对母亲的歉疚怜惜之情。回到单位之后,这种深情就像潮水一般时时在我的胸中回荡着、澎湃着。
妻子坐月子时,正是秋忙时节。母亲做饭时见缸里没了水,便挑起水桶去担,水井离家有半里之遥,挑水回来要爬一段长长的石头坡。母亲个头小,担杖两头的铁钩需一左一右地翻转过去半截才能挑,否则就要碰着地了。疲惫的母亲挑着和她体重差不多的一担水,气喘吁吁地爬着破,就要快到坡顶时,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绊倒了,小脚的母亲重重地摔倒在斜坡上,随着水桶往下滚了好远,那凹凸不平的石头碰得她鼻青脸肿,冰凉的水浇湿了全身。母亲慢慢爬起来,咬着牙竟然又去挑了一担回来。妻子看见母亲湿淋淋的异常样子,询问她何故,母亲只是凄惘地自嘲着:“唉,没有材料儿了,连一担水都担不好!”等我回来妻子将此事告诉我时,我怔怔地坐了半天,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在母亲身边。
母亲人瘦力薄,稍重的活儿她都得拼着身子努着心劲儿去做才行。有一次家里请来乡亲们帮忙,做了一大锅稠粥,母亲想把它端下地舀着方便,但因为太重的缘故,结果全给砸了。滚烫的粥溅在母亲的腿和脚上,但母亲竟没有叫喊一声,紧接着又继续忙去了。乡亲们走后,母亲才不得不修养了好多天。等我听说这一次母亲受伤时,我的心好象从高处重重地砸下一块巨石,一滴一滴地留下血来
母亲,我悔不该读书走远,工作在外,我真该当个农民,和你相伴,为你出力,给你解忧。
我工作后,近二十年间经济上一直比较拮据,使得母亲的生活一直处在节衣缩食之中。后来,涨了工资,升了职务,生活上有了些宽裕,母亲却得了胃癌,吃什么吐什么,直到饿成皮包骨头,憔悴得都不忍看她。
我那贫苦的白发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