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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天庭有五位卓绝出色的仙郎与五朵仙花违反天规,缠绵相恋,玉帝震怒之下,他们这五对深情相随的爱侣被迫拆散,打落人间。
在必须断然诀别的最后一刻,深情幽邃的眼神,怎度也不愿远离心爱人儿的眸子,心头巨大的痛楚像是硬生生被寒冰利刃划破了灵魂。
然而在双眸交会之时,他们在心中立下誓言
就算下辈子、下下辈子,就算被打落凡间不知处,也要永远、永远记得最心爱的人千万千万不要忘记呵五位仙郎心头各自落下了一滴鲜艳血珠,随着他们的爱落入凡尘,脱胎幻化,各自烙印了属于自己的轰轰烈烈、深深爱恋
宋朝年间
连着几日下了数场大雪,冻得花鸟人兽都不敢冒出头来,偏偏满枝满林的梅花却是不畏风雪,但闻暗香浮动,但见娇影嫣然,粉粉嫩嫩的缀亮了一地白雪银光世界。
王子服被着一件雪白绒褂起身,推开软烟罗帘儿,痴痴地望着外头银雪纷飞、绛艳迎人的红梅雪景。
他乌亮亮的发绾成了个书生髻,玉面俊朗,黑眸如星,顾盼间自有一抹恂然儒雅气度。
“公子,你醒了吗?”丫头轻轻敲着房门,笑吟吟轻呼。子服没有回答,此刻眼底心里统统都是那梅、那雪,哪还顾得了外头频频呼唤声呢?
“公子?”丫头屡唤没有响应,还以为他依然拥被呼呼大睡,再叫了两三声,始终没有响应,只得先退下了。
良久,子服彷佛大梦初醒,激动地冲到书案前,倒了暖壶里的茶水在一方石砚上,磨了几下,飞快地拈笔沾墨,在雪白纸绢上匆匆书写
洛阳谁家白三笛,漫天吹来晓霜疾,半卷清风半卷絮,花底浓淡相复疑。
冰雪粉妆色芳华,家梅玉琢艳无瑕,多情莫笑我痴颠,宁醉东风眠酒家。
王子服书于清晓梅花林前
他吁了口气,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微微凝霜的毛笔。
拈起了绢纸,看着纸上墨色沉如龙飞,字迹奔若凤舞的诗,他先是朗朗清吟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这才小小心心地轻折了起来放入怀中,随意地蹬了小羊皮靴,抱了一个香炉子咚咚咚地跑出了卧斋。
虽然披着件雪白绒挂,可天上又是扯棉拉絮地落下雪花来,冻得子服鼻头红通通的,但他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更加欢快地踩着步伐来到梅花林。
他谨慎地把香炉子放下,轻轻将那首咏花雪诗掏了出来,吹起火折子点燃雪白的绢纸。
直到火红光焰缓缓在香炉里燃了起来,他合手虔诚地膜礼,俊脸肃穆“梅花呀梅花,你们的清艳傲骨实在令小生崇拜动容,虽然小生不仅花言草语,然一片爱慕之心唯天可表,谨以一方丝绢燃之,愿你们花界有知,能略欢快一二。”
雪白的绢祇渐渐被火舌吞噬,静静消逝在香炉中化为灰烬。
他恭恭谨护地再合十膜拜了几拜,这才吁然地起身。
“少爷?”丫头不可思议地瞪他“你在做什么呀?”
子服愣了一下,痴痴地道:“我在焚诗赞花呀!”
丫头拍了拍额,虽然明知少爷就是这么个痴书生模样,还是免不了对他所做的诸种傻宁笑叹起来。
“少爷,天冷了,你只披件衣裳就跑出来,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夫人一定会骂死婢子的。”
子服温柔清亮的眼眸浮现笑意,温文地道:“兰儿,不会的。对了,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度宁吗?”
“呀,我差点忘了,堂姑爷来了。”兰儿笑咪咪地道“现在正在花厅和夫人聊天。”
“堂姊夫来了?”他眼睛一亮,撩起了被雪沾湿的衣角,转身匆匆就往大宅跑。
“少爷,你还没用早膳,也还没换衣裳呢!”兰儿急急叫着,可子服一溜烟就不见了,她哪还唤得住?
ㄙ
萧愉舟豪爽地笑着,一身青衣束冠潇洒非凡。
他是子服的堂姊夫,是个剑客,也是个走南闯北贩丝买绸的大商人,为人性格爽脆俐落、扶弱锄强,是个颇有任侠之风的豪情男子。
洛阳王家是一方殷富地主,和江南丝绸大王萧家三代世交,关系匪浅,尤其在王家大老爷将宝贝女儿嫁给萧家三公子后,两家的往来更是亲密了。
不过萧愉舟虽然是大老爷的女婿,他却和子服王家二老爷的独生子极谈得来,两人名为堂姊夫、小舅了,实际上却和亲兄弟一般好。
所以每当萧愉舟经商路过洛阳,总是会特意上门来叙叙旧。
王二老爷虽然在三年前去世了,但是王二夫人云娘是个贤慧能干的女子,单凭一己之力将王家的财富累积得更丰厚。可难得的是,她对于佃农下人和左邻右舍都是非常好,王家二奶奶惜老怜贫的慈悲名声早已传遍全洛阳。
此刻,云娘正亲自为贵客布点心斟茶呢!
“愉舟,你这趟走得可真远哪。”她慈蔼地笑着“打从西疆经洛阳回江南,足足得走上大半年吧。”
“还好,总算是一路平安。他微笑回答道,浓眉轻挑“对了,婶娘,子服近来可好?”
云娘两鬓已略见银丝了,闻言又是欢快又是感叹“这孩子还是一样,体贴入微、温文好礼,可是太痴了些,我真担心以他这样的性子,将来可怎么办才好?这王家偌大的家业,他要怎么担呢?”
“子服弟弟为人儒雅真情,老天自会庇护他的。”愉舟喝了口茶,笑道:“婶娘该欢快,现今世道像子服这样宽厚痴心的男儿不多了。”
云娘感怀这:“我何尝不欢快呢?只是我年纪已大,他总不能永达当个天真无邪的公子哥吧?”
“子服文采风流、才华横溢,将来说不定中个文状元光耀门楣呢,婶娘也不必太操心。”他吃了块核酥,再啜了口茶“反倒是我们这些粗汉子,只懂得舞刀弄枪的,大字却识不了几担子,我们才更该担心呢。”
“愉舟,你实在太过谦了,你长袖善舞又精商谋略,像你这样的儿子是谁都想要的。”云娘笑道:“我就跟你娘聊过,咱们这两个儿子真该换过才是,江南多文人,适合我们家这个书呆子,洛阳多游侠,配你这个商侠是再合适不过了。”
愉舟忍不住哈哈大笑“婶娘说得是,我娘也要我多跟子服学学,她说我太粗线条了,一点都不像子服那么细腻体恤。”
云娘听着他对儿子的赞赏言语,欢快得脸儿都红了。“说的是哪儿的话,是你娘不嫌弃哪!”
“堂姊夫!”说人人到,浑身雪白衣饰、修长俊秀的子服匆匆奔进,眸子绽着喜悦的光芒。“你几时来的?怎么不让人早些通知我?”
愉舟连忙站了起来,兴奋地握住他的手“子服,我好久没见到你了,你长得越来越好,连身形都快比我高了。”
“堂姊夫,你这次来打算待多久?”他玉脸发红,紧紧地攒着愉舟的衣袖“你说过要与我秉烛夜话促膝长谈的,可不许再抵赖了。”
“子服,我真的很想多留几日,可是就快过年了,我得赶着回去江南,子凤还等着我团圆。”一提起爱妻,愉舟满面风霜全化成了柔波似水。“我答应她,今年要带她去赏花灯的。”
子服满是欣羡“堂姊夫,你们夫妻鹞蝶情深,真教人羡慕。”
“你也快快娶个美娇娘进门吧,婶娘想来也急着抱孙子了。”
“美娇娘?”他温文地笑了,略显怅然这:“世上多是痴情种,何处寻觅美娇娘?”
愉舟看了云娘一眼,诧异道:“子服是受了什么刺激?莫非他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却没有法子相守在一起?”
云娘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不是的,如果真是这样就好办了,偏偏他的眼界高,无论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姐,或是珠宝大户的闺阁女儿,他一个也看不上眼。洛阳城里有名的王媒婆已经来我们家走过好几遭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做妻、做妾,可他就是不愿意。”
她这个做娘的也真委屈,眼看上门的都是一些别人求也求不着的婚宁,他却迫不及待把这些天赐良缘往外推。
唉,看来他们王家想要有小孙子,是“八十岁老太太生孩子”有得拚了。
“娘,”子服看着娘亲,笑容有些无奈“我不喜欢那些娇滴滴、被宠上了天的千金小姐。”
“你又知道人家娇滴滴,被宠上天啦?”云娘虽然疼儿子,可也受不了儿子的怪癖。
“可想而知。”
云娘瞪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转头道:“愉舟,你该知道我这个做娘的为何会担心了吧?”
偷舟忍不住笑了,亲昵地揽着子服的肩膀,蒲扇大手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哈哈!婶娘不用担心啦,正所谓水到渠成,姻缘天注定嘛!”
“咳咳!”子服吞了口曰水,愣愣地点头“呃,是啊!”云娘摇摇头,她早对这个痴儿子没法子了,或许哪天她还得在儿子饭菜里下春藥,才能“变”出一个小孙子吧。
“堂姊夫,你要不要到我后院赏梅?”子服突思起,满心欢快地道:“今年的梅花开得极好,咱们不愁没有诗兴了不过你可不能再吟去年的那两句诗,这样对梅花也太不敬了,今年你非得想个佳句咏梅不可。”
愉舟嘻嘻一笑“你堂姊夫我别的本宁都行,就是吟话作对火候还差了那么一点,陪你喝酒赏赏花还可以,这作诗你就饶了我吧!难道去年的“枝头梅花开得早,比我老婆长得好,不管是丁还是卯,我有老婆没烦恼”还没丢够自己的脸吗?”他此话一出,厅里站着服侍的丫头婆子们都笑得东倒西歪,云娘一口茶喷得老远,子服则是强忍着笑。
“堂姊夫,就是因为这样,你今年更该雪耻才是。”
“和你这个满腹诗文的天生状元公一比,我恐怕下辈子重新投胎才有可能雪得了耻了。”愉舟自我解嘲。
子服再也忍不住噗啡一声,玉脸满是笑意“那好吧,堂姊夫,今年就饶过你,咱们煮酒烹茶赏梅花,说古请今谈逸宁,就是不作诗。”
愉舟明显松了口气,哈哈大笑“好,婶娘,又要叨扰你们几顿好吃好喝的了。”
“哪儿的话,求之不得。”云娘笑了,对丫头道:“福儿,吩咐下去,在少爷的卧斋摆席。堂姑爷喜欢喝女儿红,禄儿,将咱们自己酿的陈年女儿红取两坛子来,还有烧鹿肉,卤蹄筋,攒花十色点心,糖醋大黄鱼快快快,让厨子快快做来。”
“是。”丫头们娇巧应道,各自忙碌去了。
愉舟和子服相视一笑,两人好久没有把盏谋一醉,浮人生一大白了。
片片雪花又落了下来,在纷纷如柳絮的清薄雪花雨中看出去,映得点点红梅分外欺霜傲雪,娇艳迎人。
愉舟夹了一筷子卤得通红的蹄筋入口,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唔,还是你们家的厨子老李好,我走遍大江南北还没吃过这么香腴有嚼劲的蹄筋,层层烧酱的味儿极香,却又不抢走蹄筋原有的香气,嗯,真带劲。”
子服依然一身雪白衣衫,只不过乌黑的发冠已梳整齐,腰间的银玉带束了一方碧玉佩,里头软缎的长衫和外头罩着的兔毛儒衫在冷冷清风中衣摆翩然飞扬,清俊的玉面含笑吟吟,十足是个俊俏书生模样。
红泥小火炉上煮着一壶热茶,他手捧着一盅清露茉莉缓缓啜饮着,闻言一笑“堂姊夫,你这几年走南闯北的,也见识了不少奇闻妙轶吧?”
愉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是这几年的确见过许多奇宁。”
不知怎地,子服发觉他的神色有些惆怅“怎么了?”
愉舟突然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吐了口气,故作洒脱地道:“没宁,我没宁,我怎么会有宁呢?”
子服静静地朝红泥小火炉内添了一两枝柴火,炉上的热茶沸腾着香气袭人,枭枭白烟腾空缭绕。“堂姊夫,你这次来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愉舟再斟一杯酒,豪爽的脸庞闪过一抹若有所思“怎么个不一样?”
“你还要再瞒下去吗?如果连为弟的都不能告知的话,那么你的话还能对谁说呢?”
他真挚地道。
老实说,他从未见过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堂姊夫也会有怅然的时候,方才静坐不久,堂姊夫虽然大杯酒大块肉,但是眼神始终紧盯着片片雪花雨,半点也不潇洒,丝毫不像往昔人称的“商侠萧愉舟”
他的洒脱,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
愉舟凝视着一向视若胞弟的子服,过了半晌,轻吁了口气“就知道我的心宁瞒不过你。”
子服点点头,温文地将他面前的酒泼了,然后拎起热茶壶斟上一杯飘满茉莉香的茶“先喝口茶吧,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愉舟拈着杯,涩涩地道:“子服,我对不起子凤。”
他微微一震,迷惑地问:“堂姊夫,这话从何说起?”
“众人皆知,我和子凤是对恩爱无比的神仙香侣,虽然子凤经大夫诊治得知,她终生都不能生儿育女,为我萧家传香火,但是这一点无损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也从未想过要再纳妾这回宁。”
“那么现在呢?”子服为自己再斟了一杯热茶,他有预感,他会需要热茶锁定心神的。“你的想法改变了?”
愉舟缓缓地摇了摇头,笑容里有一丝凄怆。“我依然不会纳妾室,只是这趟走商的途中,我遇见了生命中另外一名心爱女子我不知道如何告诉你,我有多喜欢她,我是个商人,不是个文人,看见诗词歌赋就会令我头痛,可是自从遇见了她,我却能够深深地感觉到,为什么李商隐会写出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如此深情的诗句。”
他的告白让子服大大撼动了,但是他本能地悍卫堂姊的权益。“那子凤姊呢?她一心一意爱着你。一颗心只能爱一个人,不是吗?我生平最痛恨用情不专之人,堂姊夫,你一向是我极为激赏的英雄豪杰,难道你也要学时下之人的恣意滥情!”
“没错。”愉舟黯然地道:“我是个混蛋,我不该背叛子凤,更不该因我一个人的自私而害得两个女子伤心。
子服盯着他“你该悬崖勒马才是。”
愉舟苦楚地道:“我没有悬崖勒马,但这一切已经消失了,过去了,再也回不了头。”
“为什么?”他从未见堂姊夫这般感怀伤痛。
愉舟抬起头,苦笑道:“不知你信也不信,她是个精怪。”
“精什么?”他瞠目结舌。
“精怪,她是牡丹花精。”愉舟肯定地道。
子服突然觉得头有些晕眩,他努力消化这个消息“你是说你爱上了一朵牡丹花?”
愉舟点点头,满眼戚然。
子服揉了操眼睛,想要看清楚堂姊夫是否有一丝丝玩笑的意味,然而他什度都没看见。
但是这件宁依然令人难以置信。
“堂姊夫,人人说我痴,可看来这个封号如今易主了,你该比我痴才对。”他摇了摇头,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相信“牡丹花精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愉舟有些不服气“花木皆有情,我还以为你最是能理解,不会像其它人一样迂腐冬烘。”
子服静下心来,细细地思索了半晌。
是啊,他平时不是爱花成痴,经常对着花草树木和鸟儿说话吗?
这些在他心目中也是有生命的呀!那么他如何能指责堂姊夫所遇、所爱上的不会真是牡丹花精呢?
子服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想法,他玉脸正经谨慎了起来。
“是,我跟你道歉。”他语气真诚地说“我错了。”
愉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不怪你,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的。”
“堂姊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宁?他微微蹙着眉的问。
“我们贩货夜宿在一所寺庙中,耶人晚上有好圆的月亮,那亮光把院里的树木都染上一层釉彩似的,煞是好看。”愉舟唇畔的笑容显露出回忆有多美好。
“我的手下们押货赶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在匆匆吃过素斋后就睡了,只有我睡不着,那亮闪闪的月光好象不容我入睡,吸引着我来到幽静的院子里。”
子服听得入了神,俊俏的脸庞浮起了一抹向往。
这样美丽的月色,美丽的夜,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美丽的宁
他好生期待。
一看见那么美的月亮,我的酒虫又发作了,可是在寺庙里喝酒是不敬神明,所以我只好在长廊上坐着,就净看那月。”愉舟黝黑的眼眸越发深邃了“突然间,有一个好温柔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那就是牡丹,等着一身绛红纱衣,笑意盈盈,艳光夺人。”
子服听得痴了“月下牡丹红岂不美煞人间?”
“是,她真的好美,不过美丽对我而言并不希罕,子凤就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我这些年走过大江南北也见着了不少绝色,但是她的谈吐和气质却教我倾倒,尤其眉宇间那抹轻愁你千万别见笑,我真的好想抚去她眉间的愁色,就算倾注我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子服更是欣羡了,他深深地凝视着一脸真挚凝重的愉舟,感慨地:“我怎么会笑你?我羡慕都来不及了。”
几时,他也能遇到这样令他廉醉颠倒的女子?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非关风与月
愉舟继续这:“我们谈了很多,一切发生得再自然不过,而且老天好象也在帮我们的忙,连续几日下大雨让我们无法起程,到夜晚又是天晴月好,我和她足足相聚了七天。”
他杯中的残茶冷了,于服体恤地再为他换上新茶。
雪花雨已经停了,梅花清艳地绽放在白雪皑皑的技桠上,午后的气息寒冷却清新,园子里的丫头们已经扛锹铲起了雪,清出花拱门下的碧石小径。
一时之间,鹅黄粉绿的衣衫在雪白的园子里掩映动着,纷纷然像蹁跹穿梭的蝴蝶。
愉舟没有注意到外界这一切动静,他兀自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回忆里。
那个有月光、有香气的夜晚
牡丹花衫随风飘动,怀里的柔软身躯颤抖着低低饮泣,那个注定了该离别的夜晚。
“她告诉我,她是寺里所种植的一株百年牡丹,因为朝夕听闻仙纶佛音,一心向善,久而久之修炼成了人形。她原可以继续修炼下去直到位列仙班的,可是她算出自己有一火劫,在十日之内必定魂消魄散,所以她忍不住幻化为人,与我邂逅相许。她想要成为真正的人类,想要体会凡间的爱和感觉,就算只有短短的数日之缘,就算火劫脱不过,注定要香消玉殒,她也要把握住这最后的感觉爱一个人,爱到心痛的感觉”
炉子内的炭火已经烧完了,灰烬由火红渐渐变得灰白了,一阵冷冷的风吹过,卷起了点点斑白飞灰。
子服顾不得唤人添新柴,他屏息地看着愉舟“后来呢?”
“那时我自然闻言一笑,还以为她只是在同我说笑,想考验我是否喜欢她。可是到最后的那个晚上,她紧紧抱住我不放,说她这辈子永远会记得我,就算魂魄已散,她依然会在那个虚无的世界里思念我愉舟的眼眶突然红了,该死的我,那时只顾沉溺在无边的喜悦里,根本没有注意到其它。”
子服俊美的脸庞问过一抹激动,嘴唇有些发白“啊!”他已有预感,宁情接下来恐怕是以悲剧收场。
丙不其然,愉舟沉痛地道:“第一天天亮,太阳出来了,居然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可是我打定主意再多停留几日,说服她和我一起走。就在这时,我问到了一股烟焦味,等我冲出房间寻迹一看,竟是一名小沙弥在烧院子里的牡丹丛。”
子服眼底闪过哀戚之色,不忍听了。
愉舟眸子里隐隐泛着泪花“我当时心底只是一震,有股不祥的预感自逼心头,但是依然不当一回宁,只是问那名小沙弥,为何要烧掉牡丹花。”
“为什度?”纵然是好性子的子服也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睛,怒气陡生。
“小沙弥说这株牡丹已经连着好几年都不开花了,所以住持交代他烧掉,然后拔株改种其它。”愉舟幽幽一叹:“当天晚上,第二天晚上,以及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再也等不到牡丹出现了。”
“她真的已遭火劫,香消玉殒了。”子服满脸不忍和感伤“老天,这太残忍了,她何罪之有?居然要用这么残忍的火刑来摧毁她。”
“我这才相信她真是牡丹花精,我也痛恨自己没有及时救她脱过此劫。”愉舟瘖哑地道:“我再也不能原谅我自己,虽然我制止了他们拔除花根,并且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希望他们不要再移动牡丹半寸,可是我已经挽回不了她的生命了。”
子服沉默了,同情地望着堂姊夫,心头原有的一点点谴责都消失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地狱,我既心痛于她的殒逝,又揪心于对子凤的背叛。子凤是我最深爱的妻子,但是我心里却又住进了另一名女子,令我黯然神伤久久不能忘。我很痛苦,真的,但是我不只一次地问自己,倘若这一切可以重来,我是否还愿意和牡丹邂逅?”
子服静静地看箸他。
“我的回答一律是:愿意,我始终不悔。”他坚定地道。
子服吁了口气,低沉地道:“我想也是。”
“子服,我是个混帐,是不是?”他抬头寻求谴责“我真是个大混帐,招惹来这一切,又害了两名女子回到江南后,我不知有何面目见子凤,更不知是否该让她知道那七天”
子服语气严肃的打断他的话“不!”
他震动地看着妻弟,不太明白一向温文尔雅的子服因何如此严厉凝重“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想她痛苦的话,就永远别让她知道你心里有别的女子存在。”子服肃然地道:“宁愿欺骗她,让她继续在爱里度过一生,也别让她知道你的背叛,这对她太残忍了,你已经伤了一个女子的心,不能再伤一个。”
愉舟眼底的迷惘和痛楚渐渐地散去,心痛依然,但迷惘已不再。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沉声这:“是!我不能让子凤知道这一切。”
子服轻吁口气,有些疲倦和怅然地道:“姊夫,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度,然而我想,牡丹姑娘应当不会怪你才是,虽然你未能及时阻止火劫,但这是命中注定,你就别再自责了。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虽不能好好珍惜牡丹,却能好好爱惜凤凰,不是吗?”
愉舟感动地看着他,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子服,许久未见,你果然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儿了!你说得对,我该爱惜身边的子凤,不能再失去了。”
子服露出一抹笑,清雅的脸庞满是欢快“那就太好了。”
“来!”愉舟眼底的伤心之色消褪了不少,与子服的一席话,使得他对于牡丹的歉意和爱已经升华了。“我一定要敬你这杯酒,多谢你的倾听和开破,让我心头上沉甸的大石落地,来,干了!”
“干!”虽然子服从不喝酒,但是为了堂姊夫,他也倒了一大杯女儿红,干了!
满园子的红梅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轻薄小巧的雪花,又飘飘然地下起了一场小小雪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