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劾里钵的战争尚未开锣,琥珀的糊涂仗就差点先开打。
秧田甫种好,嘉珲就被劾里钵召去开部落联盟会议,琥珀则领着女族人忙碌于处理负责狩猎的族人送回来的猎物,剥皮、腌肉、晒毛皮,虽然嘉珲不准她工作,只准她做女红,但天气那么好,她怎能躲在屋里白白浪费了美好的暖阳呢?
然后,村寨来了一位出人意料之外的客人,一位同琥珀一样身怀六甲的客人。
“映雪?”
“琥珀?你”初次见到琥珀真面目的廖映雪看得目瞪口呆。“真是你?”
“是我。”琥珀抚着自己的脸颊,尴尬腼腆。“不好意思,我真的很丑对不对?如果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你很丑?吓到我?”廖映雪表情显得怪异无比。“是啊,真是吓到我了!”
“对不起。”琥珀真心诚意的道歉,她是真的不想吓到廖映雪。“来,我们进屋去聊。”
进屋后,廖映雪目光新奇地东张西望,在琥珀的招呼下爬上炕,再摸着炕上的老虎皮赞叹不已。
“老虎皮耶!好厉害。”然后懊恼地叹气。“虽然这屋子很简陋,但至少你们还有屋子可住,哪像我们,不但只有毡帐可睡,而且到处迁移不定,真是厌恶极了那种生活!”
炳季兰送来两碗羊奶,随即退下。
“映雪,没有人送你来吗?”这样好像不太安全吧?
廖映雪耸耸肩。“我是自己逃出来的。”
“耶?”琥珀惊呼。“逃出来的?为什么?”
“我的夫君打算再娶另一个部落的女人,说是为了结合两个部落的势力,开玩笑,我怎能允许他那么做?在娶我之前,他已经有三个老婆了耶!所以我就和他大吵一架,可是他还是坚持要娶,所以我就逃出来啰!”
琥珀原想告诉她这是女真人的习俗,她们应该入境随俗,但转眼一想,换了是她,如果嘉珲也要娶其他老婆,她大概也会这么做,所以就告诉廖映雪“你安心住下来吧,我会帮你的!”
再过两天,又来一个──
“他竟敢甩我耳光,所以我就打他一棍,然后逃了!”
“打得好!”琥珀冲口而出,表情愤然。“他怎么可以甩你耳光,太过分了!韩梅姊,他不来跟你道歉你就不要回去!”
于是琥珀高高兴兴地留下她们两人叙旧,而苏勒则脸色凝重地派人快马去通知嘉珲,同时命令族人武装起来准备战斗。这件事可不像夫人所以为的,不过是让两个朋友来家里住两天这么简单,一个弄不好,涅剌古族就得同时与其他两大部落联盟对战了。
嘉珲像飞一样气急败坏地赶回来。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
琥珀正在和两位朋友聊天,嘉珲宛如复仇死神一般怒气冲冲地撞进屋里来,额上青筋爆凸,脸上的蜈蚣疤痕因狂怒而呈现紫红色并蠕动不已,骇得廖映雪与韩梅马上躲到角落里去抱在一起发抖。
琥珀也很生气“你吓到我的朋友了!”她挺着大肚子,两手扠腰地与嘉珲面对面对峙,气势毫不稍让。
“吓到你的朋友?”嘉珲的眼色更是凶狠。“战争就快开打了,你还担心我吓到你的朋友?”
琥珀抽了口气。“战争?你要去打仗了?”
“不,我不是要去打仗,”嘉珲气势汹汹地一步一步向前,脚步沉重得仿佛可以震倒木屋。“我是要在这里打仗,因为你的朋友,我必须要在这里,在我的领地上打一场莫名其妙的仗!”
“我我不懂,”琥珀不安了。“我只不过是留下两位朋友”
“可是你这两位朋友是其他部落联盟的人!”嘉珲怒吼。“我早就告诉过你,女真族的四大部落联盟随时都虎视眈眈地在找借口侵略其他部落联盟,只要给他们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理由,他们就可以藉此开打,名正言顺的向我们宣战,你还不明白吗?”
琥珀畏缩了。“不不会吧?”
“不会才怪!”嘉珲狂吼。“把她们送回去!”
琥珀尚未及开口回答,便听到身后传来两声尖锐的抗议。
“不,我不回去!”韩梅尖叫。
“对,我我也不回去!”廖映雪也跟着大叫,虽然声音在颤抖。“琥珀,你别忘了,我们帮过你,你不能不管我”见嘉珲怒目瞪过眼来,不由得又骇然缩回去。
琥珀回眸看了一眼,又迟疑了下,而后毅然抬高下巴。“可是,夫君,映雪的夫婿又要娶其他女人,还有韩梅的夫婿竟然甩她耳光,这太过分了,你不能怪她们逃到我这儿来吧?”她仍然坚持自己的行为没有错。
“你是说,”嘉珲气得咬牙切齿。“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你就要族人为此打仗,为此受伤,甚至为此丧命?”
琥珀顿时哑口无言。
“送她们回去!”
“可可是他们还不一定会”
砰一下,苏勒贸贸然撞进来打断她的不一定。
“来了!”苏勒的神情紧绷,语气凝重。
“多少人马?”
“裴满部五百,拿懒部六百。”
“该死,这么多!”嘉珲低吼。“他们是存心要一举歼灭我们!”
“对他们来说,这是个难得的大好机会。”苏勒依然很冷静地做分析。“我认为他们必然已得到他们部落联盟长的默许,才会这样大举出动,你知道,他们族里并没有这么多人马,想必是出动了部落里所有氏族的人马,他们很清楚,只要能打败我们,就等于除去生女真部落联盟一半武力了。”
“真该死!”再次狠狠地瞪琥珀一眼,嘉珲猛然转身离去,并咆哮“苏勒,看住夫人!阿克敦,叫女人们也武装起来!”
女人也要武装?
这一刻,琥珀才真正地感到惶恐了。
她并不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呀!她更无意引起战争,只不过只不过收留两位朋友,为什么会搞成这样呢?
“你想干什么,夫人?”苏勒挡住她的去路。
“这件事是我惹出来的,我要去”
“无论你想干什么都不可以,夫人,”苏勒坚决地反对。“嘉珲会先和他们谈谈,想办法免除这场战争。”
“是吗?”琥珀突然伸直腰把高耸的肚子挺出去,苏勒不得不退后一步。“那么你打算如何阻止我?”说完,再前进一步。
苏勒不知所措地又退了一步。“夫人”
“苏勒,他是我的夫君,至少我要站在他身后支持他,这是我的责任嘛!”琥珀理直气壮地说。
苏勒注视她半晌。
“好吧!不过请先戴上面纱。”
“啊,对喔!我这么丑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不定会提高他们的战斗情绪,没错,最好遮掩起来比较好。”
苏勒真的快哭了!
她来了!
嘉珲没有回头,但他感觉得到她已经来到他背后,不要问他如何知道,他就是知道。
他决定这件事解决之后,要直接把苏勒大卸八块扔给狗吃!
然后,他集中精神在眼前的敌人身上。“我的妻子只是接待两位朋友来访,应该不值得两位大动干戈吧?”
“那女人是从我那里逃走的!”裴满酋长指责。
“没错,”拿懒部酋长附和道。“我那女人也是从我那里逃走的,你的妻子应该马上把她们送回我们那里,不应该未经我们允许就收留她们!”
“她是汉人,”嘉珲冷静地说。“不太了解我们这里的规矩。”
“你不是这么无能吧?”裴满酋长恶意地嘲讽。“你的妻子嫁给你快一年了,你还教不会她我们这里的规矩吗?”
“那么两位的妻子又该如何说?”嘉珲淡淡反问。
裴满酋长窒了窒。“总之,如果你不把她们两个马上交出来,并且为你的妻子向我们道歉,就休怪我们动武!”
嘉珲感觉到身后有一只小手蓦然揪紧了他的衣角,但是她没有出声。
他应该马上把那两个女人交出去尽快解决这件事,这是他的职责,避免战事发生,可是
他暗暗叹息。“如果你们坚持要我为我妻子向你们道歉,那么我也必须要求你们为你们的妻子向我道歉。”
“为什么?”
“因为她们也未经我的允许就跑来要求我妻子收留她们。”
裴满酋长与拿懒部酋长相互使了一下眼色。
“好吧!我们不要求你向我们道歉了,但你得马上把那两个女人交出来,我们要好好修理她们一顿。”最后一句话说得既重又狠──好像他们一看到那两个女人就会当场把她们剁成碎肉似的,而且是对着嘉珲身后的女人说的。
他们认定他们的汉女妻子会反抗他们,嘉珲的汉女妻子也必然会反抗他,他们倒要看看他又是如何应付反抗他的妻子。
“没错,”拿懒部酋长及时应和。“非狠狠惩罚她们不可!”
小手揪得更紧,但她依然没有吭声。
“什么时候我们女真人会做出殴打女人这种窝囊事了?而且你们竟然把这种可笑的家务事拿出来摊在众人面前。”嘉珲故意掀起讥讪的笑。“难道你们没有足够的威严去压制她们吗?或者是,除了殴打她们之外,你们没有其他办法让她们心服口服地诚服于你们?”
两位酋长的脸色难堪地变黑了。
“难道你就有办法?”
嘉珲淡淡一哂“琥珀!”他头也不回地沉声召唤。
“是,夫君。”
“如果我说要把她们两人立时交出去,你不会反对吧?”
要相信他!
琥珀告诉自己。她听得出来嘉珲正在想办法说服他们放弃以蛮力惩罚妻子的行为,即使在这种恶劣的状况下,对方的上千人马以压倒性的姿态兵临村寨前,而己方的族人包括女人都出动了却只有四百人上下,因为有部分人马被调到劾里钵那里帮忙,还有部分族人出去狩猎,所以他们是处于极端劣势的情况,但即使如此,他仍然甘冒触怒对方,引起即刻性战争的危险,想尽办法要说服他们。
为了她。
她知道,他会这么做只为了她,因为他是她的纸老虎,无论他再凶再狠,他依然是她的纸老虎。
“是,夫君,琥珀绝不会反对夫君所做的任何决定。”
嘉珲暗暗松了口气,庆幸琥珀能够配合他。
“如何,两位?”他再次故意弯起一道傲然的笑,轻蔑的两眼依序扫过裴满部酋长和拿懒部酋长。“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是从不殴打女人的吧?”
裴满部酋长与拿懒部酋长很明显的同样颇意外于琥珀的温驯顺从,不约而同瞪大两眼盯住嘉珲身后的小女人上下打量,想看清楚嘉珲的汉女妻子究竟和他们的汉女妻子有何不同?
但是他们看不穿面纱,于是两人再次交换一眼,然后粗声粗气地半命令道:“既然你的妻子不反对,那就快把我们的女人交出来!”
嘉珲两眉一耸,马上明白了。
他们避重就轻不提殴打女人的事,只要他把人快快交出去,猜想得到下一步他们必然会当场殴打他们的妻子试图激怒他的妻子,如果成功的话,他们便可以藉此发动战争,这才是他们来此最主要的目的。
现在他该怎么办?
就在他迟疑不决之际,突然感到苏勒弯肘顶了顶他,他侧过视线,再循着苏勒的目光移向裴满部与拿懒部大军的左侧后方草坡,并徐徐转至右侧后方的丘陵,紧绷的下颚亦随之悄然松懈下来。
苏勒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相当得意地。
未雨先绸缪,在派人通知嘉珲的同时,他也派人去通知涅剌古部其他氏族,以防范有此刻这种紧急状况发生,事实证明他担心的果然没错,而涅剌古部其他八个氏族也及时赶到了。
涅剌古部各氏族的向心力果然够强悍!
在那两位酋长惊觉异状而回首遥望缓缓包围过来的涅剌古部其他氏族人马时,嘉珲乘机附嘴过去对苏勒低语几句,后者当即点头离去,然后嘉珲泰然自若地对那两位酋长绽开毫无笑意的笑容。
“我自然会把两位的妻子请出来交给两位,不过”他慢条斯理地说。“请两位别忘了,这里是涅剌古部的领地,而在涅剌古部里,男人是不允许殴打女人的,希望两位不要犯了涅剌古部的忌讳。”
那两位酋长面面相觑,情况直转而下,原先是大军压境的他们,现在反被团团包围,显然他们已经开始畏缩了。
片刻后,当廖映雪和韩梅随在苏勒身后出现时,琥珀依然紧揪住嘉珲的衣角,也仍旧闷不吭声,任由她们回到各自夫婿身边,然后听她们先后向自己的夫婿提出请求。
“如果涅剌古酋长同意的话,请夫君同意我在涅剌古夫人这儿盘桓几天。”
“我同意!”抢在那两位酋长反对之前,嘉珲欣然应允。“毕竟是两位酋长夫人的请求,如果我不同意的话,那就是瞧不起两位酋长了,对不?”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就是瞧不起他涅剌古部酋长。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位酋长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灰头土脸的离去了。
“好厉害!”
嘉珲听到身后传来低声赞叹,下颚绷了一下。“苏勒,请夫人回去,我要亲自招待辛苦赶来的各位族长。”
之后,他再来好好“招待”他的妻子。
她已经准备好了。
琥珀知道嘉珲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不过既然他是纸老虎,她自然有最好的对策应付他,所以当他进寝室里来时,她已经准备好了。
“琥珀,你今天”
“啊!夫君,我想请问一下,难道我要出门都得经过你的同意吗?”
望着琥珀那一脸做作的无知与无辜,嘉珲心里明白她是想藉此逃避他的责骂与训话,不过他仍顺着她的问题回答她,打算看看她能逃避到几时。
“不,你可以自由行动,除非是要到其他部落联盟的领地,为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这就必须先经过双方酋长的同意。”
“原来如此。”
“琥珀,你今”
“啊!夫君,再请问一下,咱们族人为何诚心服从你的领导,这点我很了解,可是那些氏族族长们又为何那样忠心于你呢?”
“因为当他们有危险时,我会保护他们;当他们缺粮时,我会把我们的食物分给他们;当他们有任何困难时,我都会设法替他们解决问题;除了我族人的福祉,我以他们的福祉为第二要务,所以他们以他们的忠心来回报我。”
“夫君确实是个好酋长。”
“琥珀,你”“啊!夫君,还有一个问题,请问既然你们都是女真人,为何要相互战争?”
“理念不同。劾里钵的父亲是为了统一女真对抗大辽的欺凌,所以我父亲才会加入生女真部落联盟,其他人大都只是为了私欲,我无法苟同。”
“果然是有正确目标。”
“琥珀”
“啊!夫君,最后一个问题,请问夫君想要儿子或女儿?”
“都可以。”
“真好,那我就不会有压力了。”
“琥”
“啊!夫”
她想问到明天早上吗?
“琥珀!”嘉珲脱口沉喝。他快累死了,可不想陪她如此胡闹。
琥珀吃了一惊噎住了口,一双惊疑的大眼睛眨呀眨地瞅定他,这一瞅,瞅得他忘了累,忘了不耐烦,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心,也放软了声音。
“你刚刚说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啊,对喔!”琥珀更做作地装出一副恍然大悟之状。“好吧!虽然我还有好多好多问题想问,不过既然夫君急着有话要说,那琥珀当然要乖乖聆听,好,夫君请说吧!”
嘉珲蹙眉,狐疑地打量她那一副温驯的乖乖聆听指教状,实在不敢相信她的反抗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片刻后,他决定她必然是已经省悟自己犯下多大的错误,所以才会如此顺从地接受他的责备,这倒令他颇为安慰,不枉他费尽心思为她留下她的朋友,果然她并不是太任性,也懂得反省自己的错误。
不过,该警告的话还是得说。
“嗯,好,那么,我要告诉你,琥珀,今天”但当他一眼瞧见她仿佛很辛苦似的捶着后腰时,马上忘了他要说什么。“你怎么了?”
“腰好酸喔!”
“咦?啊,那快躺下来,我帮你揉揉转过去好,就这样”
琥珀藏起脸,偷笑。
唉,有时候她还真是同情她的纸老虎夫婿呢!
廖映雪第一个受不了要求离开。
嘉珲原以为那两个女人会赖在涅剌古部一辈子不走,没想到不到半个月,两人便先后主动要求离去。
廖映雪是第一个,因为在涅剌古部里没有人伺候她,大部分的事都得要她自己动手,不仅如此,琥珀还硬拉着她去帮忙剥兽皮、剖大鱼,这她哪受得了,特别是在她大腹便便的状况下,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掉──被琥珀折腾死。
不到几天,她就狼狈地落荒而逃了。
韩梅倒是不在意工作,但是眼看雄伟高大的嘉珲浑然不觉地被娇小玲珑的琥珀耍得团团转,她就觉得自己很丢脸,没道理琥珀应付得来,她却一筹莫展,琥珀还叫她一声姊姊呢!她会比不上妹妹吗?
于是,韩梅也很快就决定要回去面对挑战,而且要效法琥珀,不可力敌,只可智取。
“韩梅姊,你真的决定要回去了吗?”琥珀依依不舍。
“我早晚总是要回去的,拖太久也说不过去。”韩梅也很舍不得。
“可是你的夫婿若是又打你了呢?”
“我学乖了,绝不会再让他有借口打我。”
“好吧!那你要保重喔!有空要再来看我,我也会去看你的。”
两个女人在那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四个男人在这边暗喜不已。
“终于要走了!”
“我以为她们会赖在这边死不走呢!”
“夫人真厉害!”
“最厉害的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
四人相顾,哈哈大笑。
村寨里终于又可以恢复平静了。
塞北的夏季炎热又多雨,琥珀就在这种天候里生下美丽非凡的女儿。
“和卓。”
“俏丽?”
“美丽的姿容。”嘉珲低眸凝睇初生的女儿,大手轻抚闪耀着玫瑰红光泽的娇嫩粉颊,满眼的喜悦与骄傲,笑得合不拢嘴。“好美,跟你一样美。”
“什么?”琥珀发出凄厉的尖叫。“跟我一样丑?”
静默片刻,嘉珲抬起无奈的脸,换上苦笑。
“不,跟你不一样,她很美。”
“幸好!幸好!”猛拍胸口,惊魂甫定的琥珀重重吐出一口气。“她长得比较像你,对吧?”
像他?
粉妆玉琢的脸蛋儿,清丽细致的五官,就算倒过来看也不像他,她居然说女儿像他?
面对一旁窃笑得捧腹不已的哈季兰与达春等五人,嘉珲苦笑更深。
“是,像我。”
将近一年了,除了不会说话的娃儿之外,村寨里所有人都对她说过不只上千百次的“你好美!”但是琥珀依然认定人家只是在安慰她而已,或许到死为止她都改不了自己是天下第一丑女的想法吧!
“希望下回生的儿子也能像你,”琥珀很认真地说。“你知道,男人太难看也不好,不过我也不会太贪心,有你一半英俊就够了。”
“”“如果下一回生儿子要叫什么呢?”
“肯瑟。”
“肯瑟?”
“英明果断。”嘉珲以汉语解释。
“嗯,嗯,好名字,”琥珀欢快地连连点头。“英明果断,就跟他爹一样。”
另一只纸老虎!
埃无双至,这句话并不一定准。
这年七月初嘉珲才刚品尝到为人父的喜悦与骄傲,隔月更沐浴在成功的欢乐与满足之下。
他们辛辛苦苦耕种了六种谷物,小心翼翼地呵护它们成长,虽然其中两种粮物的成果是惨不忍睹,另外四种却是意外地大丰收。
他们成功了!
终于成功了!
整个村寨笼罩在一片欢天喜地之中,家家户户都在狂欢庆祝,而酋长大人的木屋里却有另一番激烈的讨论。
“不管收获多少,全都平均分摊到各个氏族去,让他们知道安定下来耕种为生并不是痴心妄想。”嘉珲坚定地说道。
“只一年的成功不一定能说服他们。”苏勒提醒他不能太乐观。
“今年说服不了,明年继续。”
“也许他们并不喜欢安定下来。”达春咕哝。
“你呢?”嘉珲反问。
“我?”达春迟疑了下“原先我是不太喜欢啦!可是”耸耸肩,还是说出老实话“现在我觉得安定下来实在很不错,我喜欢住在村寨里的安全感,不必担心老婆孩子会被猛兽攻击而毫无保护,也喜欢住在屋子里,特别是在冬天时,屋外大雪纷纷,我在屋里头依然暖活得很。”嘻嘻一笑,再补充“办事的时候也不怕有人乱闯进来!”
“难不成你有那种经验?”阿克敦好奇地问。
“我第一次开荤就被人闯进来啦!”达春愁眉苦脸,哀声叹气。“还是在最后关头的时候,毡帘突然被人打开,冷风呼呼地吹进来,我转头正待破口大骂,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老娘,吓得我整整一个月办不了事,真惨!”
众人轰然大笑。
“总之,涅剌古部的领地足够所有氏族一起耕种还有余,我们要尽量想办法去说服他们,即使他们不是我们族人,也是涅剌古部的一分子,他们的福祉也是我们必须关心的。”
“知道了,等收割后我会负责平均分送给各氏族。”
“慢着,慢着!”琥珀从中打岔进来。“抱歉打搅一下你们的乱喷口水,请记住,务必要先选择结实饱满,茂密的稻穗做为明年播种的种籽,其他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
“好,收割前我会先留下种籽。”苏勒颔首道。
“还有,既然成功了,明年就可以扩大田地范围了吧?”琥珀提出建议。
“是可以,不过人手呢?”苏勒也提出相对的困难。
“对,这是很大的问题。”阿克敦拚命点头附和。
“那根本不是问题。”琥珀轻轻松松地反驳回去。
“怎么说?”嘉珲马上追问。
“请问你们一甲地几个人负责?”
四个男人相对一眼。“二、三十个人吧!”
琥珀做出吐血的姿势。“在中原,一甲地只要两个人就绰绰有余啦!”
“欸!”
“你们只是还不够熟手,而且汉人农夫会利用牛来耕田,你们却完全用人工,当然费事许多。”
“牛?”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要他们送农具来给我作嫁妆干什么?摆着好看?”
“农具要怎么用?”
“呃我看看”又翻开书了。“啊!在这里,首先”
几颗脑袋马上凑拢来恭听。
“不对,我们还是去仓库看着农具解说比较容易了解。”说着,琥珀动作俐落地溜下炕,顺便朝灶房那边吼去一声“哈季兰,和卓交给你啰!”
然后,四个大男人乖乖跟在一个小女人身后走出木屋朝仓库而去
啊,真是好一个灿烂的秋日啊!
埃无双至,这句话并不一定准。
祸不单行,这句话却灵验得很。
九月初,田地甫收割完毕,嘉珲正打算带领族人出猎,劾里钵却传来消息,他的叔叔和桓赧、散达终于与他正式决裂。收到消息后,嘉珲几经考虑,仍然交代阿克敦带领四十名族人出去狩猎,自己则留在村寨里待命。
十月,大雨累昼夜,冰澌覆地,这种天气实在应该躲在屋里喝酒吃肉最愉快,只有笨蛋才会没事往外跑,偏偏温都部酋长乌春就是个大笨蛋,穷极无聊率领族人前去攻打劾里钵,嘉珲马上召集各氏族带领人马前去助战,只留下八十个壮男留守村寨。
“达春跟我走,苏勒,我把琥珀交给你和阿克敦,请你务必要替我好好照顾她们母女俩。”
“放心,我会以生命保护她们。”
之后四个多月,嘉珲只偶尔回来两、三天,随即又离去。
这年的冬天比去年更冷,因为没有专供琥珀使用的“暖椅”幸好还有女儿纾解她的寂寞。
是啊,真的好寂寞呢!
虽然仍有哈季兰、格佛荷和苏勒、阿克敦,还有许多族人陪伴着她,但她依然由内心深处感到深深的寂寞。
因为看不见他。
她从没想到看不见他的酒窝,看不见他慵懒的笑,看不见他炽热的眼神,看不见他的蜈蚣疤痕,竟然会令她如此寂寞,寂寞到想放声大哭。
但是她不能哭。
因为他不在,她必须代替他守护他的族人,守护他的部落各氏族,守护他的领地,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一切。
她只能默默地想念他。
想念他的酒窝,想念他慵懒的笑,想念他炽热的眼神,想念他的温暖,想念他的陪伴,甚至想念他的蜈蚣疤痕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