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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里,黑暗如同浓墨般笼罩着每一个角落,窗帘紧紧地闭合在一起,仿佛害怕黑暗会从缝隙中溜走。
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酒精的味道,怕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进到这个房间都会醉的程度。
这个房间,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只有试图挤进这无尽黑暗的一束微弱光线,才能证明,白天会如约而至的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依靠这微弱的光线,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身影躺在墙边,身体蜷缩在了一起。
黑暗中,呼吸声逐渐从平稳变得急促。
“季航——!”林乐知从沉睡中突然醒了过来,大声的呼喊着。
像这样子的醒来,已经是无数次了。
突然的坐起身,身旁还未及喝完的啤酒被林乐知撞翻,啤酒从罐中倾洒出来,散发着阵阵的麦香味。
林乐知伸出手想要挽留些什么。
可……
安静的房间里面,除了自己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回应,有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怕看见与季航有关的东西,林乐知索性将屋子中的所有光源全部关闭。
犹如自欺欺人一般。
只要这样,就看不见满屋子关于刑侦的书籍,好似连带着也能忘记季航的存在。
可事实是,不管自己喝醉还是清醒,季航最后死去的样子,就像是反复播放的电影片段一样,不停地在脑海中重演着。
三个月前,是林乐知最后一次见到季航,胸口弥漫开的血液如同盛开的红色玫瑰,而刀把就像是花枝,紧紧的与花朵相连。
“季…季航——!”
林乐知摇晃着身躯冲到了季航的身前,但也只够到季航的面前,双腿便瘫软到无法站立,喉咙就像被千万双手扼住,闷痛感,无力感,让林乐知除了喊出季航的名字外,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看着林乐知这么夸张的表情,季航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胸口的刀子,刚才自己全身的重量砸了下去,锋利的刀刃已经完全没入了胸口中,只剩下刀柄还露在外面。
“嘶……”
季航本想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可微微一动,胸口处传来了钻心般的疼痛,只好放弃了起身躺平在了地上。
这可真是实打实捅了心窝子了。
伴随着季航“嘶”的一声,林乐知脸上的表情也更加的慌张。
明明季航才是命悬一线的人,却看起来比林乐知要平静很多,眉宇间好像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
像要缓解林乐知的情绪一般,季航嘴角挂着浅笑,开玩笑般说道:“本来还想在你面前耍帅的,这下糗大了,话说你这个直接叫我名字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林乐知不明白,都到这种时候了,为何季航还要开玩笑。
从季航上来后,门外就没有了半分动静,连警笛声都听不见。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季航在自己的面前死去。
对,手机……
林乐知慌张的拿出了季航的手机,颤抖着手指拨下了‘120’,然后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被打碎的窗边,按下了拨通键。
看着林乐知如此慌张的神色,季航倒是觉得有些稀奇,这么想来确实是头一遭。
季航笑了笑,心口的位置传来了一阵绞痛,伤在这个位置,季航知道自己没剩多少时间了,即便过会救援队赶来,自己也没有多少活下去的希望。
季航微微侧头看向葛明远,葛明远正抱着头蜷缩在房间的墙边,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惊恐、懊悔和自责,令葛明远不敢往季航的方向看一眼。
季航打起了些精神,开口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杀了她们对吧?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
闻言,葛明远的身子停止了颤抖,露出了眼睛,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满是痛苦和矛盾。
“在查出你的身份后,局里根据你的行动轨迹,拿到了你混入医院档案室调取女儿档案的监控,找到那份手术记录后,才发现当年的时候远不止那么简单。”
葛明远为救女儿杀人是错了,可葛明远的女儿并没有错,却因为人体器官的肮脏买卖,被剥夺了活下去的机会。
调查后才发现,像这样对不上的病例,不只发生在葛希希的身上,而且已经暗中形成了一道产业链。
借此谋取利益的人,踩着漏洞,轻而易举的夺走他人的性命,将器官高价卖出。
多少人的家庭,因此而破碎,却只以为是一场意外。
那是一个个无论用多少金钱,也无法换回来的生命。
本属于葛希希的那颗心脏是干净的,却同样因这见不得光的交易,在确定葛明远被捕之前,就已经转卖给了别人,获取高价谋利。
即便葛明远并没有被捕,也会因为一场意外,死在下一个街道。
医院的手术室,是葛明远无论如何都到不了的。
因为这次的主犯案人是葛明远,牵扯到当年的案件,季航想到葛明远有很大的可能,会躲藏在幕后之人废弃的工程地处,便一处又一处的寻了过去。
终于在快接近这处废弃地时,收到了林乐知发出的短信。
季航缓了缓接着说道:“当年在打完电话后,我便赶到了医院,到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了,你的女儿被转到了IcU病房,当时被推进IcU的还有一女孩,听护士们说,那个女孩也刚做完心脏手术。”
“但根据你说的,当天只有一场换心手术。”季航看向葛明远,神情有些自责的说道:“如果我当年可以再深入调查一下的话,虽然无法挽救你女儿的生命,但至少不会让那些人逍遥法外,对不起。”
葛明远看向季航的脸,这才发现眼前这个没穿警服的人,就是当年唯一一个帮自己给医院打电话的人。
一瞬间,葛明远的泪水浸润了眼眶。
他到底又干了什么样的蠢事……
一开始葛明远是想杀了她们的,可当看到她们与自己女儿相仿的年纪,一张张稚嫩的脸颊,葛明远总能想起自己的女儿。
小小的身躯,承受着病痛的折磨,一张小脸经常是虚弱的,可每当看向自己时,却总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对自己露出纯真温暖的笑容。
无数次崩溃,觉得快要支撑不下去时,都是女儿的笑容将自己从深渊拉了出来。
自己是个医生,只有休息或者查房的时候,才能到女儿的面前陪伴,因为陪伴过少,葛明远心底是愧疚的,可女儿却总是笑着说道:“我需要爸爸,可其他的病人也需要爸爸,爸爸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治好大家的。”
无数次拿起的刀,又再度放了下去。
是啊,无论他做什么,她的女儿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他明明知道的,可愧意和恨意无时无刻不在胸腔中肆虐着。
葛明远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仿佛在笑着自己的愚蠢,他是个医生啊,他本该用自己的手救人的,可却……
他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是个医生……
葛明远爬到了季航的面前,将季航的身体放平,然后检查道口插入心脏的位置,紧接着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条相对干净的毛巾,压在了季航的伤处,避免伤口大量出血。
做了一位医生,在这个时候所能做的一切。
理智让林乐知并没有去阻止,因为葛明远是个医生,眼下这个情况,在救人上,没有人会比他做的更好。
这时,楼下响起了警笛声。
包围在外面的警察冲了上来,将葛明远逮捕。
救护人员在看到躲藏的女孩们后,将她们带至了救护车上,女孩们的父母才看到自己的孩子平安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泪流满面。
因为季航在来之前,已经跟局里报告过这件事情,所以在场所有牵扯当年一案的犯案人员,也尽数被捕。
救护车上,林乐知看着季航的伤势,双手紧攥在一起眼中全是自责,季航看着林乐知说道:“臭小子,不说话想什么呢!”
“对不起……”林乐知攥紧了自己的手,颤抖着声音说出了这句话,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季航抬起手轻拍了一下林乐知的后背,夸赞道:“打起点精神来,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这只是我自己运气不好,比起道歉我更想听你说句别的。”
“什么?”林乐知一脸的茫然和无措。
季航卖起了关子,强撑着笑脸说道:“这得你自己想,总之等我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你要想好。”
林乐知只做了简单的包扎,便一直在手术室的拐角处站着,手术室外是季航的家人,正焦急的等待着。
在经过长达三个小时的抢救后,手术室的灯熄灭,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季航,被从手术室中推了出来。
宣布死亡。
看着季航的家人悲痛欲绝的表情,林乐知始终都没敢走出去,连季航的葬礼也没去参加。
林乐知闭上了眼睛,重新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黑暗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哭泣声。
他不知道季航想要听的话是什么。
季航死后,林乐知没有再去关心那件案子是怎么收尾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林乐知无数次的懊悔。
如果不是自己的莽撞,如果自己不说那些刺骨的话刺激到葛明远,如果自己可以像季航一样温柔。
或者再早之前。
早在七年前,如果自己没自以为是的将手机放进葛明远的书包里。
那是不是季航就不用跟自己相识,也就不用死了。
哭声渐渐消散,林乐知抱着疲惫的身躯再度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门口的声音吵醒的,有撬锁的声音,很快门被打了开来。
林乐知睁开眼睛,长时间没有见过光线的眼睛,突然一阵刺痛。
隐约能看见,门口的方向站着两个人影,一高一矮。
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不问问屋主人的意见,强行打开了房间的灯,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除了那两个人,能进入自己房间的还会是谁呢?
强烈的光线让林乐知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却在思考着这两个人的来意。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林乐知摇晃着从地上站起身来,眼前这两个陌生的人,正一脸关切看着自己的人是自己的两个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
爸爸林之仁,妈妈徐诺。
现在的林乐知面容憔悴,邋里邋遢,浑身散发着酒气,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学生的样子。
“你还好吗?”
看林乐知这副模样,林乐知的妈妈徐诺心疼的走上前,一边问着林乐知的情况,一边伸出手想要抚摸林乐知的脸颊。
还未触及,就被林乐知躲了开来。
徐诺笑了笑,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两只手无措的交握在了一起。
“乐知,你为什么没去学校报到?”徐诺一脸关切的问道,意识到自己话没说全,徐诺又连忙补充道:“学校看你没去报到,所以给我打来电话,问你的情况。”
林乐知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报名的表上,必须填一个监护人的名字和电话。
“为什么要去?”冰冷的视线反问道。
徐诺不解道:“那不是你努力考上的吗?爸妈知道你考上警校后,真的很骄傲,街坊四邻也说我有一个好儿子,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看到你这么不爱惜自己,荒废自己的前途,爸妈真的很担心。”
骄傲?
担心?
从小到大,自己就像是他们的弃物一般,他们舍弃了婚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连同自己也像是他们失败的产物,一同舍弃了。
从记事起,林乐知的世界里就只有爷爷,为数不多做人的道理也是爷爷教的。
自从认识季航后,季航就像引领自己的航向,林乐知很努力的在向季航靠拢。
他真的很努力的在学了,可无论怎么学,他都学不像。
从没见过他们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般对待自己,偶尔能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一点爱的施舍,只为弥补他们内心的愧疚,接着,头也不回的消失不见。
明明连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恨不得平常都不要见面的两人,这会却一起出现,说担心自己,说自己是他们的骄傲。
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林乐知微微一笑,冰冷着视线,言语平淡的说道:“明明之前都没有管过我,为什么现在要来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