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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寻安处,何处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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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刑天棋在玉龙瀑旁的红豆树下与何雨晴惜别。

    临走时,刑天棋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瀑布,便匆匆离开了玉龙村。

    头也不敢回。

    不过,刑天棋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绍天城,而是先行返回了宅邸,扮成家丁的模样,混入了段宅,而后趁人不注意,潜入了地室之中。

    看着面前用于制作无芯香和提炼精油的用具,刑天棋的眸色暗了下来,眸中还隐着恨意。

    他本想放下仇恨,在玉龙村平平凡凡的过完一生。

    可天不遂人愿,更是天意如此。

    刑天棋的手指紧紧的扣住了桌子的边缘,他要这段宅中的所有人,为自己死去的家人和微生偿命。

    接下来的时日里,刑天棋一直在地室里没有出去过,潜心制作浮生醉,用作主原料的曼陀罗花,刑天棋放入了最大的量。

    等他们吸入足够量,便可以令他们陷入幻觉,神志不清,最后痛苦的死在自己所构建的幻觉之中。

    就这样过去了足足五日。

    终于在六月初八的那天,刑天棋终于将所需的东西提炼而成,倒入模具中,待无芯香成型。

    等刑天棋从地室出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夜里。

    那些山贼在院子中说说笑笑,宛若无主,还有一些人聚集在院子的角落赌钱,嘴里说不尽的浑话。

    在看到刑天棋后,他们还邀请刑天棋一起。

    刑天棋装作要去茅房,模样滑稽惹得众人笑话,随即离开了众人的视线,然后在宅邸的各处点燃了浮生醉,然后重新回到地室中。

    刑天棋靠着墙坐了下来,可眼睛中却没有半分喜色,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

    眼睛微转,刑天棋看向已经在火盆中烧了整整五日的烙铁,这五日,刑天棋不断地往里面添木炭,烙铁烧的通红。

    继而刑天棋脱去了自己的上衣,拿起滚烫烙铁的手没有丝毫的犹豫,覆盖在了自己左侧肩膀处的刻痕上。

    烙铁接触皮肤,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了阵阵白烟,当即痛的刑天棋发出了痛呼声,巨大的疼痛,让刑天棋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刑天棋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趁烙铁还有温度,刑天棋又咬着牙,在第一下的周围又压下了几道痕迹,用来掩盖烙铁的形状。

    等终于做完,刑天棋手中的烙铁掉落到了地上,刑天棋满脸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流淌,伤口经过多次烫伤,流出了鲜血。

    刑天棋摇晃着身子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子旁,身后的书架上拿过了提前准备好的白布,展在桌上,继而用自己肩上流出来的鲜血,将无处可诉的悲痛,诉诸于上:

    乔迁州庆,家门破灭。

    今生得遇李兄与何家一家,乃吾之幸也。

    李兄具文江学海之识,令吾钦佩,乃吾之兰交,犹记当年泛舟于江河之上,诗书饮茶何其畅快。

    然,造化弄人,李兄因吾身死,深冤难诉,纵身万死犹不能赎。

    醉若浮生,犹难解心中之恨。

    终是,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悲哉!痛哉!

    少年心难再,得李兄性命所换,化名微生,幸遇雨晴于红豆杉下,虹随雨霁现,明朗多彩,令吾心之向往。

    寻安处,何处为安,此心安处是吾乡。

    金榜题名待日归,十里红妆不负卿。

    --------

    墙上的血书,是刑天棋是用鲜血写下的,一字一句可见刑天棋在写下这些时,内心的悲痛之情。

    林乐知看着墙上的血字,陷入了沉思,总觉得哪里有一种违和感,低眸眉头也跟着微皱起来,眼中夹杂着困惑之色。

    萧以祸看出了林乐知眸中的情绪,又看了一眼墙上的血书,继而开口问道:“可是想到什么了?”

    林乐知看着墙上的血字,眉头依然紧锁着说道:“你不觉得,这血书上所写有些奇怪吗?”

    “何处奇怪?”

    “奇怪的地方可大了,而且奇怪的地方有三点。”

    “哪三点?”

    林乐知看向萧以祸说道:“先抛开奇怪的地方不讲,在那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觉得这墙上血书中所写之事,可是真的?”

    萧以祸看向墙上的血书,想了想后说道:“这地室除了刑家之人,或破解出兰墨之谜的人,才有可能进到地室中来,既无人可见,我想应该没有撒谎的理由。”

    “对啊,就是这个,这第一点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此。”

    萧以祸沉下眸色,等待着林乐知继续把话说下去。

    “若我们不知赵妈妈和刑昊苍的那段过往,根本不可能推断出兰墨中的秘密,而刑家从上到下包括刑天棋,皆无一幸免,能进入这件地室的人,几乎是零。”

    “既然是零,刑天棋就没有在血书上撒谎的理由,也就是说这血书上所写的经历,有很大的几率是真的,是刑天棋悲痛至极而写下的。”

    “但如果是真的,从玉龙村开始发生的一切,就自相矛盾了。”

    “为何?”

    “从这墙上的血书所看,再对比着我们知道的线索,可以肯定的是,当年李微生与刑天棋两人互换了身份,李微生代刑天棋身死,而刑天棋化名为李微生,留在了玉龙村。”

    林乐知看向萧以祸说道:“从我们在玉龙村相识,我们都以为是刑天棋化名李微生,而后为考取功名,用浮生醉毒杀了何家一家。”

    “可你看这句话。”林乐知走到血书前,指着‘金榜题名待日归,十里红妆不负卿。’接着说道:“刑天棋所写这血书里,可有提过半点自己想要杀了何家一家的意思。”

    “在这个无人可进的地室中,刑天棋根本没有演给自己看。”

    “你再看这句。”林乐知又指着‘醉若浮生,犹难解心中之恨。’说道:“从玉龙村出来之后,刑天棋就一直在这地室中制作浮生醉。”

    “根据石鹏所说,那日他潜入这宅子中时,宅子中的山贼皆如同喝醉了一般,之后被严经义带来的二当家,用刀子砍死。”

    “再经赵妈妈所言,他们在宅中见到一个人晚上捂着自己的左肩,跑离了宅子,应该是刑天棋用烙铁烫伤了自己,而后在恩科验明正身时,谎称自己被开水烫伤。”

    “这些线索加在一起,就足以证明,刑天棋从玉龙村离开了后,就一直待在这间地室里,根本没有出去过,直到他办完自己的事情,才离开此地。”

    萧以祸的眸色又深了一些,看向林乐知说道:“你是想说……李微生和刑天棋两人在危难之际,根本没有机会携带浮生醉出逃,何雨晴手中的曼陀罗花种子,又是从哪来的?”

    “之后李微生从离开玉龙村之后并未返乡,玉龙村也并未有曼陀罗花的踪迹,所以不可能是他下毒害得何家。”

    “没错,甚至何雨晴一家的死,刑天棋真的有可能是在高中回来之后才得知的,这血书上所写与现实所推断的前后矛盾,就是第二点奇怪的地方。”

    “那第三点呢?”

    林乐知看向萧以祸问道:“一般赶考的学子都要带什么?”

    “除了备考时需要的干粮和笔墨之外,那便是证明自己身份的……”萧以祸的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看向林乐知说道:“文引。”

    “对,若没有证明自己学子身份的‘文引’想要去参加考试,那便是难如登天。”

    “严经义是州庆镇的父母官,还在刑家担任过一段时间管家,是刑天棋亲自招入府中的,那严经义就知道刑天棋的长相。”

    “刑家凋零至此,若没有人帮他,刑天棋想凭借自己一人之力,拿到由县令亲手盖章的‘文引’,可能吗?”

    “这三点都好像在说,这当中有我们看不见的一个隐形人,在推动着这一切,怕何家会泄露出对他们不利的事情,所以选择了杀人灭口。”

    林乐知眼中的愁色散不开,浅浅呢喃道:“怪不得,从玉龙村的案子结束,我就觉得有种隐隐的不适感,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没解开。”

    以刑天棋的果敢聪慧,怎么会自己暴露马脚出来。

    莫非……他是想借此告诉自己,当年的真相并非是世人看到的那样,但他碍于自己的身份又不能解释,只能认下所有的杀人罪名。

    那他不应该留下线索吗?

    怎么什么都没说就……

    还是说他已经留下了线索,只是自己没发现。

    林乐知闭上眼睛,回想了从玉龙村到现在的所有经过。

    刑天棋在何家死后,并未回过何家,唯一回过的一次,是他在屋中扔下了那个桌角的小木块,他来到长滦县常去的地方,就只有这间地室,还有玉龙村的红珠庙。

    现红珠庙已付之一炬,唯一还能够留下线索的地方,就只有这间地室。

    林乐知睁开眼睛,走到书架的前,眼睛滑过密室中的所有物件,这地室中的所有物件一览无遗,根本没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还是说,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了。

    林乐知的脑子越想越乱,自从他来到这里,太多的秘密没有解开了,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杀了姜怜安。

    为什么刑天棋想杀了自己,却又要故意露出马脚。

    萧以祸又在隐瞒着什么,林乐知总觉得萧以祸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玉龙村,他的动机会是什么。

    难道从一开始就不管,直接离开这个世界才是最好的吗?

    林乐知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怜安,放轻松。”

    萧以祸的声音,把林乐知从繁杂的情绪中唤醒,现在的自己好像已经逐渐接受了姜怜安的身份。

    萧以祸眼含担忧的问道:“怜安,你是不是想起些过去的一些记忆了?”

    林乐知转过身去,笑了笑说道:“没有,就是一时线头太多了,理不开而已。”

    “理不开,也没必要急于一时,反正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你说得对,着急也没用,我们还是看看这里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林乐知眼睛看向桌上的那个精美的木盒,才想起忘了把那些浮生醉装起来了。

    这地室流通性不好,萧以祸身子还有问题,若放久了怕是会对身体不好,搞不好刚才自己胡思乱想,就是这浮生醉搞的鬼。

    林乐知在自己的心里打趣道。

    林乐知拿起那些牛皮纸想要放进重新放回木盒之中,正准备放进去时,萧以祸突然开口道:“等下。”

    林乐知看向萧以祸,不解道:“怎么了?”

    “这纸里面包着的是浮生醉吗?”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萧以祸眼含疑惑的说道:“毒性极强的浮生醉,不管是想避免自己不中毒,还是想好好保存应该将蜡封在外层,而不是里面的盒子顶部。”

    “更何况,这蜡也没封至开口处,只到了盒盖的一半。”

    萧以祸伸出手将木盒拿了过去,仔细检查了盒子的内外侧,发现木盒里面有四块连接四角的小木块。

    萧以祸试了试,四个木块都是可以活动的。

    萧以祸将四个木块向外拔了拔,然后将盒子水平放在了桌面上,手扣紧盒子的内侧,将盒子的内部夹层取了出来。

    林乐知不由得开口夸赞道:“可以啊,这都能被你发现。”

    萧以祸笑了笑说道:“我身在皇宫中不方便,每次师父想给我捎些东西或者传讯的时候,就经常用这种方式,瞒过皇宫里的人。”

    “这你都敢告诉我,就不怕我改日把你的秘密都给你抖出去。”

    萧以祸笑着摇了摇头,继而说道:“现在已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

    萧以祸的眸色沉了下来,而后缓缓说道:“因为我的师父,自我搬出皇宫之后,就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过我了,我称呼他为师父,可实际上我连他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林乐知看向萧以祸说道:“照我看,我觉得你师父是觉得你学有所成了,所以出去四海云游去了。”

    萧以祸笑了笑说道:“希望如此。”

    “来看这个。”

    林乐知将盒子推到两人的中间,盒子外层的木盒壁上,上面用小字写着一句话。

    ‘蜡照半笼银翡翠,麝熏微度秀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