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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羹尧开言了“哦既是万岁有旨你们可以去掉甲胄凉快一下了。”
大将军一声令下众军将这才“扎”的答应一声三下五去二地把甲胄卸掉。一个个只穿单衣露出了胸前健壮的肌肉还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雍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寒的凶光但稍瞬即逝。他换上一副笑脸说“同处一室却冷暖不一。我们穿的是薄纱还热得出汗。你们哪穿的是厚重的牛皮销甲还要在户外表演。现在脱去这身衣服是不是好了一点啊?”
这些在边关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大兵们早就听人说过皇上的性子最是阴狠毒辣。可今天真的听到皇上说出来的话却又觉得传言不实。皇上说的既温存诙谐又可亲可近让人一听就打心眼里觉得舒服。只听皇上又问“毕力塔今天操演你全部见了有什么观感吗?你的兵若和他们相比能赶得上吗?”
毕力塔看着年羹尧那神气活现的样子早就在心里骂娘了。可是如今是皇上在问话他只能顺着“圣意”回答“回皇上奴才今天开了眼这兵确实带的不错。奴才是托了祖荫从十六岁就跟着先帝爷西征的。但奴才却是次见到这阵法真得好好地向年大将学。”
雍正也不胜感慨地说“是啊是啊朕心里实在是欢喜不尽。说起来年羹尧是朕藩邸的老人与朕还沾着亲。他这样努力这样会打仗带出的兵士又是这样的勇猛无敌很为朕露了脸、争了光。朕前时有旨说年羹尧是朕的恩人。这不但是为他能报效朕躬更因为他替朕、替先帝爷洗雪了过去的兵败之耻!朕与圣祖皇帝一体一心能不能打好这一仗是朕的大心事。只因祖训非刘不得称王所以才只封了他一个公爵但朕待他如同自己的子侄。朕也知道前方打了胜仗不是一人之功。今天在座的各位军将都是一刀一枪地拼杀出来的勇士。没有你们在前方拼杀天下臣民怎能共享这尧天舜地之福?因此众位将军功在社稷如日月之昭昭永不可泯!廷玉——”
“臣在!”
“今日会演的将佐、弁员着各加一级。此外年羹尧保奏的所有立功人员转吏部考功司记档票拟照准。”
“扎!”
“传旨内帑银三万两赏给今日会操军士。”
“扎!”
“传旨着刘墨林草拟征西大将军功德碑勒石于西宁永作记念!”
“扎!”
允禩听到这里猛然一惊不好刘墨林还在自己府里跪着晒太阳呢这可怎么办?
张廷玉已经在答话了“万岁圣旨勒碑差谁去西宁办理?”
雍正略一思索便说“还是让刘墨林去吧。给他个钦差身份实授征西大将军参议道也就是了。”
“扎!”
允禩越听就越坐不住心想这事瞒得一时瞒不了长远便上前来说道“皇上刘墨林虽有才华但素来行为不检”于是他便将早上生的事说了一遍只是瞒住了让他在自己府里晒太阳这一条。“因此我请他暂留在我书房等候我下朝以后再去教训他。那苏舜卿不过是个歌妓是个贱民。她的死其实是刘墨林和徐骏争风吃醋引起的。为这么一点小事刘墨林竟在臣的府门前放肆地侮辱朝廷命官用他来为年大将军撰写功德碑似乎不大合适。”
允禩自以为说得头头是道可他恰恰忘记了雍正是最忌讳别人提到“贱民”这个词的。去年雍正皇帝亲下诏谕要解放贱民。当时连马齐这样的元老也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急急忙忙地办这件并不紧要的事情。可是今天在座的年羹尧因为是皇上藩邸的旧人心里却非常清楚。他早就知道雍正当年的这段风流韵事甚至连小福、小禄这两个女孩子的名字都知道。
允禩刚一说到“贱民”这字眼敏感的雍正皇帝马上就想到了那个被允禵带到遵化去的女孩子。他心里的不满也立刻就表现了出来“哦刘墨林不过是有点风流罪过这有什么要紧?朕看比那些假、假的人要强得多呢!至于你说的这个苏舜卿刘墨林并没有瞒朕朕也知道她是隶属贱籍的。但要是真的追究起来徐骏的祖母不也是个贱民吗?还有——”他向允禩看了一眼就以不可商量的口气说“今天这事就这么定吧大家都不要再说了。”
皇上这“还有”二字的后面包含着对允禩的不满和非难允在能听不出来吗?因为他的生母良贵人卫氏原来是皇家辛者库里的浣衣奴也是隶属贱籍的人。雍正故意没有明说只是点到为止。允禩听了既羞愧又后悔想说又无从说想辩又不能辩。唉我今天怎么这样糊涂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他怀着一肚子的怨恨向端坐正中的雍正皇帝狠狠地盯了一眼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年羹尧是个明白人见皇上亲自敲定了这件事他也只得顺坡向上爬“皇上刘墨林的才气奴才在军中时已经领教过了。奴才那里也正缺着一个案的人墨林能来以后明的奏折就省得奴才动笔了。”
雍正看也不看允禩就回过头来对太监高无庸说“你去一趟八爷府书房向刘墨林传旨让他在申牌以后到养心殿见朕。”
“扎!”高无庸飞也似的跑去了。允禩干瞪着两眼却又无计可施。保徐骏固然重要却不能为他得罪了皇上。
年羹尧又向皇上说“圣上阅兵一过奴才就不准备再滞留京师了。请旨奴才何时离京最为合适?奴才带的人马太多打前站、号房子、安排供应、粮草都要先行一步的。”
雍正向进来参见的军将们一摆手“你们都跪安吧都挤在这里让朕热得难受。”看着他们退了下去雍正才站起身子慢慢地说“你明天进宫去见见皇后和年贵妃后天是皇道吉日由廷玉和方老先生设席代朕为你送行。岳钟麒给朕来了密报说他们川军和你的部下常为一点小事闹磨擦。你回去以后要好好地部勒行伍要和岳钟麒精诚共事。将军们和好了部队才能安定。至于你要的军饷等物朕都已吩咐让户部办理了。”
雍正说得很随便好像是关切备至可他的话却使年羹尧大吃一惊!怎么?皇上要夺走我的兵马吗?他看看皇上还是在笑着便仗着胆子问“皇上奴才刚才没听明白这三千军士不和奴才同行吗?”
雍正笑了“怎么你舍不得了?十名侍卫原来就是朕派到你那习的他们另有使命要回到朕的身边。你的三千军士当然还是你的兵不过朕要借用他们几天。这些个兵练得确实好朕看了很高兴。朕想把他们留下来到京畿各处军官里作些表演让那里的将佐们也都看一看。你不知道他们那里的兵哪见过这样的世面这样的军容呀?部队留下来你自己走路上不也省心嘛!这样各方面都照顾到了可以说是四角俱全你何乐而不为呢?”
雍正说得亲切随和年羹尧想驳不能驳想顶又怎么敢顶?可是这三千兵士全是他年某人一手提拔的心腹啊!他们不但打起仗来不要命还都是年羹尧用银子喂饱了的。只要年某一声令下要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砍头、拼命也只是一句闲话。他知道皇上那说变就变的性子假如有一天皇上变卦了自己的老本不就要输得净光吗?但如今西线已经没有战事自己没有一点理由可以堵住皇上的嘴!他思忖了好久才说“皇上兵虽然是我带出来的可他们吃的都是皇粮连奴才自己也是皇上的人。主子怎么调度奴才自当怎样听令。可是奴才斗胆要驳主子一回。主子知道岳钟麒进驻青海后他手下的兵和奴才的兵很不和气。当然奴才回去是要和岳将军同心同德地共事的。可奴才下头的那些楞头青们却又实在难缠。一旦闹出事儿来奴才身边没有得力的人去弹压怕是不行的。再说下边出了事儿于主子面上也不好看岂不是辜负了主子的一片心意?”
雍正耐住心烦听他说了这么多却只是付之一笑“哦不会有这样的事你尽管放心地回去吧。朕这就下旨给岳钟麒要他好好地部勒队伍避免磨擦。你一回去天大的事都会烟消云散的。”他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年羹尧也只好同毕力塔等人一起恭送皇上到大营门口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的御辇走出了丰台大营。
回宫的路上雍正兴奋异常年羹尧有什么可怕?朕略施小计就吃掉了他的三千铁军。这是投石问路也是釜底抽薪!
一群上书房大臣们扈从着雍正皇帝回到西华门时天已将近黄昏了。张廷玉只是在早上喝了两口**便来到皇上身边侍候。一天中几次皇上赐膳都有人找他谈事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呢。正想离开皇上去找点吃的却听皇上叫他“廷玉马齐你们要到哪里去?不是说好了要和朕一起见人的吗?”
张廷玉连忙说“哟!皇上不说臣竟忘记了。只想着皇上辛苦了一天也该着让皇上歇一会儿再进去”
“哎朕吃得饱饱的只是去了趟丰台又总是坐着累的什么?允禩身子不好可以先回舅舅你也进来吧!”
除了允禩谁也不敢说走了都跟着皇上回到养心殿。在殿门口见刘墨林、孙嘉淦和杨名时等人都正跪在那里。杨名时是进京述职的孙嘉淦是从外地巡视刚回来。雍正只是说了一句“起来等着吧。”
副总管太监邢年见皇上回来连忙上前禀报说“回万岁李绂和詹事府的史贻直都递了牌子。他们没有旨意奴才叫他们暂且在天街候着。主子要是不想见奴才就让他们先回去了。不然宫门下了钥不奉特旨出不去他们就得等一夜了。”
雍正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史贻直这名字站下问道“史贻直?哦年羹尧的同年进士传他进来。告诉李绂明天再递牌子。方先生来了吗?”
在一旁走着的隆科多一直想知道皇上为什么要留下他。此刻趁着机会瞧了一下皇上的脸色却什么也没看出来。张廷玉暗暗叫苦天哪都到这时候了还要见这么多的人皇上你真是不嫌累吗?站在丹墀下的方苞听到皇上提到自己忙上前参见。因为皇上多次说过不让他行大礼便只作了一揖说“臣刚才去看了十三爷进来还不到半个时辰。”
“好好都进来吧免礼赐座!这么热的天你们一定都渴坏了赐茶!”雍正的兴奋溢于言表。
史贻直在一个小太监带领下走了进来向皇上见礼后退下跪着等候皇上问话。雍正看了他一眼说“嗬你倒是后来居上了。詹事府是个闲衙门你夤夜求见为的是什么呀?”
史贻直的个子很高头长得像个压腰葫芦。细而又长的脖子上有个硕大的喉结一说话便上下滚动看起来十分好笑。听到皇上问话他就地行了个礼回道“皇上国家向来没有‘闲衙门’之说。愿意干的就有事可干不愿意干的忙着也是偷闲。”
雍正想不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赞赏地说“好说得好!那么你今天又有什么事要忙着见朕呢?”
史贻直叩头回答说“今春从四月至今直隶山东两省久旱不雨不知皇上知道吗?”
“什么什么?你就是为了这事巴巴地跑来的吗?”雍正觉得他这话问得又可气又好笑“朕焉有不知之理?告诉你朕早就处置过了要等你想到这一点岂不误了大事。”
雍正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够硬气了。哪知话刚落音史贻直就顶了回来“不皇上。天旱无雨乃小人作祟所致朝中有奸臣也不是只靠赈济能够免灾的。”
在场的众人一听这话全都惊住了。史贻直这么胆大又说的这么明白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张廷玉本来饿得直出虚汗也打起了精神。他想听听史贻直有何高见也想看看这个从地下突然钻出来的“土行孙”究竟要指定何人是“作祟的小人”?
雍正却被他这活吓得打了个激凌连杯中正喝着的**都溅出来了。他冷冷一笑说“你大约是喝醉了到朕跟前耍疯的吧?朕身边的大臣今天都在这里你说说他们谁是‘小人’谁是奸臣?”
“年羹尧就是朝中最大的奸臣!”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殿内殿外的大臣、侍卫甚至太监们都吓得脸如土色。不过今天从进来就心里吊得老高的隆科多却放下了一块石头。
雍正看看众人的表情又压了压自己的情绪说“好啊!你敢弹劾年羹尧真是了不起。要捉拿年羹尧并不费事只需一书就可办到。不过年某刚刚为朕建立了不世之功他的清廉刚正又是满武尽人皆知的。你要告他总得给他安上个什么罪名而不能是这‘莫须有’三个字吧?”
雍正这话可说得真够狠的。但满殿的人听来却又觉得他说得随和说得平淡如水。只有和雍正皇帝打过多年交道的张廷玉却深知这位皇上的性情。他越是心里有气话就越是说得平淡;而越是说得平淡无味就越是那狠毒刁钻性子作的前兆!张廷玉心里一阵紧张怕万一皇上起怒来会立刻下令处置了史贻直。他正在思量要如何从中调停时无意中却见方苞的脸色似乎是泰然自若。只是他的那两只小眼睛却在不住的眨着。嗯他也是在想主意哪!
刚才皇上的活很出史贻直的意料之外不过却没有吓住他。他在要求觐见皇上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年羹尧做过什么事结交了哪些人干预了多少案子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坑害了哪些善良百姓等等全都在史贻直心里装着哪!他知道皇上那阴狠歹毒的性子也估计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他没有丝毫的恐惧哪怕为此捐躯也在所不惜。他自信一定能说服皇上让他看清年羹尧的嘴脸把这个害国害民的独夫民贼从他窃取的、高高的宝座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