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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回称名士偏遇大方家探情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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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历骑在马上似玩笑又似认真地说“看来世人独醉你独醒了?功必奖过必罚自古如此。万岁爷的本事是天生的。他的刚毅他的明察秋毫都是人们望尘莫及的。不管是谁是什么事情也别想瞒住他老人家。”

    刘墨林听他这话说得似虚似实好像在暗示着什么却又飘飘忽忽让人捉摸不住。他心想弘历阿哥这话一定是有所指的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四爷弘历和刘墨林一起来到了怡亲王府掌门的太监一见连忙一路小跑过来打千行礼“奴才艾清安给四爷请安了。”

    他这一句话不要紧惹得四爷弘历和刘墨林全都捧腹大笑。刘墨林说“好好好你这个名字算叫绝了。不但‘请安’而且还‘爱’。这世上还真有‘爱请安’的人哪!”

    艾清安也笑了“爷知道奴才干的就是侍候人的把式见人矮三辈不请安怎么能行呢?所以干脆就叫了这个名字。”他一边嘴里说着一边麻利地跪倒在弘历马前让弘历踩着他的肩背下了马。刘墨林一看他这一手还真有用弘历从马上下来伸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三十两的银票来赏给了他。又问“十三爷在府里吗?皇上要我来瞧瞧他的病。”

    “哟!爷来得不巧我们爷今儿个一早就出去了。从南京来了一位姓什么啊姓邬的先生。王爷本来身子骨不好说好了今儿个要歇着的。可邬先生一来王爷不但不歇还陪着他去瞧热闹去了。这位先生也真是的自己是个瘸子连路都走不了还看的什么热闹?我们王爷已经瘦成一把干柴了他也不知道心疼着点。嗨!四爷您没见这位邬先生半个主子似的说声走就立马让备轿。亏了我们主子好性子要依着我早把他给打出去了。”

    他一边陪着弘历往里走一边罗里罗嗦地说着。弘历看了他一眼“你好大的口气也不摸摸自己的脑袋是不是结实再问问他是什么人就敢说往外打?真是狗胆包天!”

    艾清安笑笑说“爷说得对。奴才知道什么呢?不过看着这位邬先生像是我们爷的老熟人。他进京来也不过是想打打抽风罢了别的还能有什么大事呢?哎四爷书房到了您请进。”说着跑到前边去撩起了帘子又是让座又是沏茶还拧了湿毛巾来让二人擦脸回手又送上一盆子冰来给四爷他们消暑侍候得十分周到。他陪着十二分的小意儿还嘴里不闲“爷在这里消停地坐一刻我们王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走时吩咐了中午一定要回来吃饭。”说完便哈着腰退了出去。

    刘墨林笑着说“这奴才别看嘴有点絮叨可挺会侍候人的。”

    弘历看了他一眼“那是。你也不问问他是哪里人?保定府的!祖传了不知多少代的手艺全套的本事选太监要的就是他们这号人要的也就是他这张嘴这副殷勤劲儿。”弘历一边说着一边浏览着十三爷的这个书房。随口说道“年羹尧此人不长眼睛。我们在西疆军中时他曾和我说过说十三叔的怡亲王府外观倒是很气派可是里边布置却很草率。其实他是有意在贬低十三叔。刘墨林你过来看看这能是粗率的人住的地方吗?瞧这里瓶插雉尾壁悬宝剑不正说明了十三叔那雅量高致的英雄性情吗?”

    刘墨林听了不觉一惊。他和弘历亲王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听到这位四爷在背后议论别人今天还是次。他不敢多说只是问“四爷您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十三叔和别的亲王们不能比。王府的规模是有定制的但十三叔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处理自己府里的私事。他是亲王又是上书房大臣还兼管着户部、兵部、刑部一天到晚有多少事要等着他去办你知道吗?”弘历说着走到书架前取出了一幅仇十洲的凭窗观雨图来说“哎?怪了这么好的画儿怎么也没有个题跋呢?大可惜了!”

    刘墨林上前来一看“哦我也听人说起过这幅画儿。说是那天仇十洲画完之后本来想写点什么的可是却突然来了朋友打断了思路。所以就索性留下空白大约是‘以待来者’之意吧。四爷您想啊仇十洲那么大的名气等闲人哪敢信手涂鸦呢?”

    弘历自小就有个毛病最爱到处留墨。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只要让他喜欢上了那是非要题个字、留诗的。刘墨林这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倒勾起了他的诗兴和傲气。心想别人不敢提我又何惧之有?便从笔筒中抽出一管笔来。略一沉思就信手写在了画的右上方

    朝雨明窗尘

    昼雨织丝抒

    暮雨浇花漏

    写到这里他自己一看怎么写成三句同韵了?往下可怎么写呢?转不能转续不能续收又收不住这么好的画岂不是让我给糟蹋了吗?他再往画的左下脚一看更是吃惊。原来那里铃着一方鲜亮的印玺却正是父皇常用的“园明居士”!在十三叔收藏的画上提诗并没有大错只要提得好十三叔准会高兴的可是自己却提了这上不去、也下不来的蹩脚诗已经是没法交代的事了。更没想到这画是父皇赐给十三叔的。自己看也不看就胡乱写成了这个模样这这是欺君之罪呀!他头上的汗“唰”地就下来了。

    刘墨林正看得有趣还顺口夸着哪“好三句一韵!”可话一出口他一瞧弘历的样子和画幅下方的铃记也傻在那里了。

    弘历看了看刘墨林说“刘事中这一次我可是要出丑了。你有法子替我挽回吗?”

    刘墨林思忖了好大一会儿才说“这样将错就错来个全篇都是三句一韵。说不定还能翻了新意呢。我先写出几句来你觉得行了就再抄上去。”刘墨林有急才边想边写很快地一篇全是三句一韵的诗就写出来了。刘墨林笑着对弘历说“四爷您瞧。还能看得上眼吗?”

    弘历拍手叫好“嗯真是不错!岂止是看得上眼简直可谓之创新佳作。不愧名士大手笔!”

    话刚出口就听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共欣赏异义相与析。既是创新之作就拿出来让我们也饱饱眼福嘛!”话到人也到方苞老先生觉大和尚走了进来。他们后边正是架着双拐的邬思道。弘历一见就高兴地说“哟方老先生、邬先生觉大师你们都来了。十三叔这里真可谓是高朋满座、贵客盈门了。来来来邬先生您身子不便。请到这边来坐。”说着便把邬思道搀到安乐椅上坐下又和方苞觉见礼。问了问才知道十三叔进宫赴宴去了眼下且回不来呢。

    他们这里忙乱刘墨林的一双眼睛也没闲着。他上下打量了这位被称作邬先生的人心想不就是个瘸子吗怎么架子如此之大?弘历给他让座他一不推辞二不向方苞觉谦让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坐就坐了。这是上啊难道他比方苞觉的资格还硬?刘墨林自忖朝廷上下除了在皇上面前外他什么人都没有怕过也什么场合都经历过便走上前来搭话而且用的还是平时的那种似恭敬又似玩闹的神态“方老和堂头大师生早已见过邬先生却从未谋面。敢问先生台甫如今在哪里恭喜呀?”

    弘历与邬思道交往已久一听刘墨林这话就知道有些不妥忙过来说“哎呀我忘了给二位引见了。邬先生是镜帐下幕宾;这位刘墨林呢是今科探花、当代才子。刚才众位进来前他正帮我写这三句一韵的诗哪!哎?刘墨林你的字是叫‘江舟’的吧?”

    刘墨林一听这话更来劲儿了“啊多谢四爷还记得。我原来是曾叫过‘江舟’这个字可后来又想着不合适好像有‘流配江州’的意思。就索性以名为字还叫我的刘墨林。”

    邬思道看了这个说话随便的“才子”一眼淡淡地说“哦既然如此你就叫我邬思道好了。咱们以本色对本色岂不更方便。”

    方苞没有参加他们的对话却在埋头看着刘墨林刚才写的诗句。弘历一眼瞧见忙过来说“方先生您看这诗写得如何?三句一韵简直是千古奇创!刘墨林真是了不起。”

    方苞一边看还一边评论着“嗯是写得不坏。不过四爷说这是‘千古奇创’老朽却不敢苟同。邬先生我年轻时曾在泰山见到过秦始皇的刻石那上边也是三句一韵的。只可惜原句早已记不得了。”

    邬思道接过来瞟了一眼便说“方老岂止是泰山刻石就是老子里面也早就有三句一韵的先例了。我试着读两句你听听‘明道若昧夷道若类进道若退’。还有‘建德若偷质直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不全是三句一读的吗?”

    方苞刚才说到泰山刻石时刘墨林就不高兴了。心想我好不容易写了这三句一韵的诗来你们就左也不是右也不对的挑剔。方老先生既然见过却怎么背不出来呢?邬思道一提起老子倒让他抓住把柄了“邬先生才浅不知进退。我想请问一下刚才您读的那几句中有‘建德若偷’明明是个‘偷’字你错读成了‘雨’字;明明是四个‘大’字一读的你又分成了三句一读这是什么道理呢?”

    邬思道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刘墨林方老先生就在这里你自己去请教一下吧。”

    方苞说“墨林这次你确实是错了!‘偷’是个古字在这里读‘雨’而不能读‘偷’也完全不做‘偷儿’讲。只有读‘雨’才能读得通老子的这章。我和邬先生不是依老卖老也不是和你过不去问之道其深其渊其广其大穷一生也是没有尽头的。你很有才华也很无止境啊!”刘墨林不敢再说了。其实这种事他经过得多了。不用标点又常有“通假”字。读错字或断错了句字人之中最丢人现眼的事。刘墨林常用的绝招是个“蒙”字。一遇别人挑他的毛病他总是说“我是在永乐大典中见到这个字的”一部永乐大典卷秩浩繁谁能查得出他说得是对是错?别人既然不知也就不敢再问。用一句现代俗语那就叫“丢不起这人”!可是今天他遇上了这两位却想蒙也蒙不过去了。敢情他们一位是桐派坛座主两代帝师;一位穷天下的真名士、大方家。他在这里耍滑头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弘历回过头来看看刘墨林见他羞得无地自容便笑着说“刘墨林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不是你不中用而是你碰上高人了。不趁此机会点还待何时呢?”

    邬思道也笑了“四爷这话说得好!方老刚才说的无止境’足够我辈受用一生了。我年轻时也出过掉底儿的事。吃一堑长一智嘛。你人很聪明诗也确实写得好。尽管作为提画诗还略显呆板了些。但你再努力上几年前途正不可限量哪!”

    这里说得正热闹却见艾清安进来禀道“我们王爷回来了!”

    几个人连忙站起身来却见允祥在太监的搀扶下已经走了进来。众人刚要行礼却被十三爷拦住了他看着弘历问“你带着旨意的吗?那就请宣旨吧。”

    弘历忙上前来说“十三叔父皇只是让我来看看您并没有旨意您快请坐吧。”说着亲自走上前去扶着允祥坐了下来。允祥此刻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太监们赶快又是上参汤又是为他揉搓胸口。过了好大一刻他才缓过了劲对邬思道说“先生筵席下来后我又去见了皇上。皇上说你这次进京他就不见你了。原说是有事让我代奏代转的可是你瞧我这身子还不定有几天好活呢。万岁说以后你的事情可以写成密折让弘历代呈皇上好了。我今天回来得晚了些因为明天皇上要到丰台去我得向毕力塔吩咐一些事情。回来时顺便又去看了看大哥和二哥。大哥已经疯得不认识人了;二哥和我的病症一样看来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说着说着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可是他还是强自挣扎着说觉大师今天召你们来就是为了皇上交代的那些事。咱们先议年羹尧是留京还是放出去?你们该说只管说我躺在这里听着。”突然他一转脸看见了刘墨林便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弘历忙说“十三叔是我叫他来的。皇上曾有意年大将军要是不留北京想派刘墨林去随行。所以我才带他来让方先生和邬先生看看。”

    刘墨林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哦原来这是在对我“考察”呀!好嘛早不丢丑晚不丢丑偏偏今天砸了锅这真是倒霉透了!他又想皇上想派我到年羹尧军中干什么呢?那里的水可是深不可测呀!他本来一见十三爷回来就准备告退的可现在听了这话又想知道这里头的原因。所以便说“我刘墨林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年大将军干的又是白刀子进来红刀子出去的勾当有什么需要我去干呢?”说完便笑嘻嘻地看着十三爷。

    允祥淡淡地说“弘历既是看中了你去就很合适。不过年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等定了以后再说吧。”

    弘历转过脸来吩咐刘墨林“既是这样你先去找你的苏姑娘吧。有事时我再叫你不迟。”

    刘墨林也真是等不及了。一出十三爷府撤腿就奔了嘉兴楼。可是在这里却没能见到苏舜卿。一打听原来皇上下旨不准开妓院这里已经改成了戏班子她们娘俩早就搬出去了。他找来找去的看了半天还好有个原先在这里侍候的王八头子老吴还没走。便叫过来一同才知她们现在搬到了棋盘街。刘墨林笑笑问“皇上不让开妓院你们就开戏馆子。难道妓女贱戏子就贵了吗?”

    老吴神密地一笑说“咳刘爷您不知道这个戏班子是徐大公子的家班。别说没人敢管也没有人敢抽他们的税。顺天府来叫堂会时赏的钱比开妓院还多哪。再说明说是不让开妓院有门路的倒是能从良没门路的还不照样干不过把妓院改成‘暗门子’罢了。如今这事谁又能叫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