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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托眼神变幻,过了片刻后举起远镜看向对面的城楼。“昨日突袭东阿,接报铜城驿被围必是午后,从东阿到博平百里路,当即便要出发,天黑前尽量赶路,天黑继续行军,才能在今日天亮前攻击博平,能在夜里行军
几十里,这骑兵可不是战力不济。”
叶臣补充道,“东阿到博平不是大道,而且必有此地向导,否则黑夜之中找不到路。”岳托嗯了一声后转向杜雷,“这两千蛮子,在三十里铺跟五百甲兵交战,正红旗死了两百,东阿死一百多,现下他们在带着墙的城里,你说是两千家丁,里面一千
亮甲,还带着几千民勇,炮有十门,若是打下来会死多少人?”
“职下以为七百……”
“是都死在正红旗吗?”杜雷一时愣住,两次重大损失都在正红旗,他现在最难办的,是如何跟代善和皇太极交代。能灭了这股南兵,自然能减轻罪责,但如果都靠正红旗攻坚,只会造
成更大的损失,反而会增加罪责,更不好交代了。两红旗是同源的旗分,旗主之间是父子关系,却并不意味着双方利益一致。代善是岳托的爹,但关系十分恶劣,也不是代善特意针对岳托,而是对所有儿子都不
好,岳托反而和皇太极更友善。
在莽古尔泰事件之前,岳托很受皇太极的器重,由于之后没有杀死福晋,两人之间产生隔阂,皇太极多次寻找机会对岳托进行惩处。随着皇太极地位稳固,代善没有实力继续对抗,只是管着自己正红旗的事,岳托从他那里得不到多少支持,父子两关系虽有改善,但也改善得有限,杜雷知道很
可能指望不上岳托。岳托咳嗽一声,“博平那支骑兵在外,如果攻打铜城驿,就需一支人马看管东阿,从魏家湾到茌平,都需阿礼哈超哈分布哨戒,这里攻城还是额外的,总兵数该不
下七千,攻城的要调各旗白甲兵来,还要等炮,不但右翼各旗,魏家湾的左翼也要等在路上,便是等这两天,镶黄旗已经来问过两次。”叶臣接着道,“里面一千亮甲家丁,能在三十里铺杀你两百人,此处他有备而战,围着让他拼命,死一千人怕是不够,再伤一千人,各旗要腾出一千车架来装伤兵
,各家户下人只能照顾主子,不能再行收集钱粮人口。”
岳托肯定的道,“临来时皇上说过,遇坚城不得强攻,两日不克不得徒耗勇士。知道他都是亮甲的步战家丁,又说了炮厉害,为何还攻他守的城池。”镶红旗两人一唱一和,意思却很强近处,他们不愿攻城,杜雷小心的回道,“就怕此时不剿灭,他们就跟在后边,四处袭击营地,职下旗中已得人口一万余,骡马
五千,驴七千,车架三千多,加之兵马自带马骡车架,每日驻营之地宽达十余里,无法设营立墙,防范甚难。”岳托没有说话,叶臣等了片刻后道,“两红旗人马汇聚这城外,博平到茌平几十里,都是我们两红旗的车架人马,剩下的人马光看管都顾不过来。若是停在这路上
,又剿灭不了那支骑兵,每次遭袭都会损失许多人畜,旗中很快就要沸腾。自然不能处处防着,派出骑兵追摄才是正理。”岳托此时才道,“扰人的既是东阿那支骑兵,为何还要强攻这城里的亮甲家丁?便如那宣大兵马,京师城下为何我们不攻它,便是等他们出营,困在野地四面围打
。”
杜雷一时无话可说,显然镶红旗并不愿意跟他一起强攻,眼前的铜城驿里面并非没有钱粮子女,但跟可能的损失比起来,仍不值得镶红旗卖力去打。杜雷抬眼看了看岳托,从威县出发之前,岳托才最后确定攻击目标是济南,比之前的线路更偏东,济南是山东省会,即便无法攻克城池,光是周边的州县也比普
通地区富庶得多,各旗各部都等着再抢一笔,这样回辽东后能过一年好日子。
这个铜城驿跟济南府周围比起来,利益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如果杜雷不是损失过于惨重,他自己也不愿意调兵来浪费时间。现在没有说服岳托,右翼的其他力量就无法调动,右翼总兵力三万多,但其中大部分是无甲的蒙古轻骑和汉人包衣,在这种攻坚战中用处甚微,必须是各旗的精
锐甲兵和巴牙喇才行,各部确实不会有什么动力,为如此一个小城改变进攻方向。
岳托方才已经定了基调,他不会派镶红旗进攻铜城驿,右翼的目标是消灭这支明军的骑兵,而不是守在坚城中的重甲步兵。
岳托转向另一边,“恩格图,问你话。”
“奴才在。”
旁边一个骑马的将官立刻垂下头,岳托此时都是问的正红旗的人,恩格图是正红旗蒙古固山额真,带正红旗蒙古兵作战。后金从征战以来,就接纳蒙古人投靠,历年征战中又有许多俘获,各旗一直存在大量蒙古人口,蒙古旗初设于天命年间,开始只有两旗,叫蒙古左右翼,人口多
半来自满洲八旗中的蒙古牛录,平时的管理权归属各满洲贝勒。
满洲八旗中的蒙古牛录分为两类,一种是农耕为主,不会到处跑的,叫内分管蒙古牛录,另一种是维持原有生活模式,需要到处游牧的,叫移营蒙古。在天聪九年时正式成立蒙八旗,转入蒙古旗分的主要是八旗中的移营蒙古牛录,人口约为七千户,又合并了当年归附的内喀喇沁丁口七千八百名,正式成立蒙古
八旗。虽然有了单独的蒙古旗,但蒙古八旗人口管理仍归属在满八旗下,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八旗蒙古,整个后金并无自由民,所有人口都在满八旗体制下,人身权归属
于各旗贝勒,一国分为八家才是后金的根本格局。皇太极期望用蒙古和汉人牵制其他旗主,对旗主的权力不断进行分化,但他仍需各旗实力派的支持,所以对各旗利益攸关的人口管理仍很少干预,以免在这个根
本问题上激怒大部分的满洲贵族。所以蒙古旗所有人的户口平时都属于对应满洲旗,他们作战时单独成一军,主要也是跟随本部满八旗作战,听满洲固山额真指挥调度,只是缴获和战功可以单独
计算。蒙古八旗没有单独的主旗贝勒,只有固山额真。蒙古旗固山额真超过一半是满人,只有三个是蒙古人,恩格图是其中之一,他的实力和地位,都是无法与满洲固
山额真相比的。恩格图回话之前先观察了杜雷,这次入寇以来,正红旗战功卓著,特别是在巨鹿一战中,独自顶住了宣大军的攻击,并牵制住了宣大军,为右翼汇聚军力争取到
了时间。抢掠所得也十分丰富,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但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支从未听过的南兵,三十里铺的伏击让形势立刻逆转,正红旗损失惨重,紧接着东阿又被击破,不但损失了几百本旗真夷,还连累外藩死了
额驸,皇太极那里对蒙古人十分拉拢,如果就这样回去,很难预测皇太极会如何处罚杜雷。现在急的只有杜雷,所以昨晚他不顾军队疲惫,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动夜袭,又损失了几十人,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唯一的收获是知道这小城里面人数众多,
不是那么好打的。
岳托的声音又道,“恩格图,若是你带这支蛮子骑兵,突袭完博平了,下一步往哪里去?”恩格图倒没有犹豫多久,他小心的道,“回主子话,这骑兵将官昨日连续行军一百多里,已经损了马力,一击得手该回转东阿,他们此前在东阿夺了营地,定然有
多的马,骑兵休整一日再出城来,昨晚在博平,明日便往魏家湾或茌平走。”
岳托又转向杜雷,杜雷迟疑一下道,“也或许只分兵回东阿,大队隐藏在近处,晚间再寻机突袭,如此免了来回奔走,也是省了人马力气。”
岳托微微点头,“这城南边驿路是谁在领兵堵截?”
杜雷立刻回道,“叶克书。”“立刻去,让叶克书放开道路,这城中蛮子有了生路,只要出城来便好打了,叶克书去东阿城外伏击回转的蛮子骑兵,不许他们返回东阿,东昌那支兵马还有多少
人?”
“五个牛录抽调的诸申一百三十,旗下蒙古四十,察哈尔七十。”“都转到叶克书下,这支南兵步强骑弱,你以甲兵攻坚城正中他意,只要剿灭他骑兵,这些步兵就无甚用处,只要剿了他骑兵,这些步行家丁敢跟上才是好事。”
岳托看了看杜雷和叶臣,“这个铜城驿,正红旗要打可以自行打,打不下来各旗不能等着你。东阿的那支骑兵,两红旗一起剿,两日内剿灭干净继续赶路。”附近的将官一起应命,岳托抬头看了看天空,雪花仍在飘落,他皱眉思忖片刻对叶臣问道,“方才说布尔珠在追摄一支,还有一支破了营地,是否派了人追剿,从
昨晚便一直下雪,路上踪迹容易断了,寻不到他去处。”
“报信时尚未派出,但已经定了派谁去,那些蛮子定然跑不掉。”
“你是说……”
叶臣恭敬的道,“我们的海东青。”
……
博平以南五十里的乡野间,风卷着雪花掠过,原本黑白相间的大地逐渐便成一片白色。一队近两百人的骑兵正停在一条乡间道路上,他们连行人道都没有走。
昨日午后接报后,陈如烈立刻与知县见面,知县同意伤员入城,安庆骑兵留守少量人员,帮助东阿守城,并看守那些缴获的马匹、车架和货物。
按照陈如烈的估计,建奴当天会在北顶店驻军,完成对铜城铺的包围,第二天就会用马甲哨探整个东阿附近,到时骑兵就不好行动了。东昌的清军也要在晚间才能接报,所以东阿的安庆骑兵有半天时间可以自由行动。安置好后路,陈如烈丝毫没有耽搁,在东阿高价雇佣了三名向导,三人都熟悉
向北的乡野道路,骑兵不等车架入城,就立刻开始向博平前进,在天黑前行军五十里。夜间行军后,有十余人走失,大队在向导带领下从小路抵达博平,安庆骑兵分两路进行攻击,撤退时各自撤退,陈如烈这一支在汇合地点没有等到另外那支人马
,说明他们可能被追得很紧,不能带敌人来汇合地点。
陈如烈等够约定时间后,先行离开汇合地点,还没有确定最终目的地。陈如烈蹲在地上,几个军官围在身边,看着他刀鞘在雪层上画示意图。
游骑兵的百总看着地图道,“按这个雪势,天黑前就能断了印迹,我们可以摆脱追兵,是往东阿退回,还是继续袭扰。”“昨日一股鞑子往铜城驿南边来,博平的鞑子是镶红旗,他们往铜城驿派快马传信,途中就可以换两次马,午时就能到铜城驿,鞑子会猜到咱们是东阿出来的,这股的鞑子会在城外拦截我们。”陈如烈在地上匆匆勾画了一下,“我们不回转,继续突袭鞑子薄弱处,鞑子重兵在铜城驿,辎重人口在博平至茌平之间,昨晚遇袭
,必定全力戒备那一段,各位觉得选何处继续突袭为好?”一个百总试探着道,“昨天去铜城驿的鞑子是骑马赶路去的,随身带的粮草定然不多,差不多要吃完了,今日就要从茌平送粮草往铜城驿,我们去三十里铺,攻击
他们的粮草车架。”
陈如烈没有过多考虑,看向其他人道,“各位还有其他的主意没有?”
几人都摇头,陈如烈站起身来,用脚扫了地上画的印迹,“他铺中定然有兵马,我们在教场铺到何庄之间伏击。”三个百总默默点头,陈如烈看向游骑兵百总,“明日白天伏击,夜间要寻个地方扎营休整,周围到处都是鞑子,万不能让他们找到营地,天黑前不要让鞑子的哨马
追踪过来,只要继续下一晚雪,他们明日就寻不到我们了。”
“属下明白。”
“今日收队尾的是谁?”“第二司游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