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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发痛,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左手腕,先是剥下带鳞的皮给了却,证明鳞片人的存在,后是割腕取血,接二连三的伤痕之下,那条伴骨而生的痕迹似乎已经看不见了,就像我跟白水之关的情感,一次次伤过后,原先再显目的痕迹,都会变覆盖。
强忍着心中的痛意,我依旧慢慢的喂着那孩子安神汤,轻声道:“好啊。”
“我保证解了阿得的尸蛇混毒,让他恢复如初,你借血蛇鼎给我一用。”白水声音平静,没有半分波澜。
我摇了摇头,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游家人是对不住你,也对不住那条螣蛇,可血蛇鼎是奈河一脉相传的宝物,我不能因为阿得将鼎借给你。我师父以身为祭保全了我,我不能断了奈河一脉的传承。”
“我以蛇丹作抵押。”白水似乎早就想好,从怀里掏出一粒蛇丹,颜色淡白,接近透明,发着柔和的光芒,明显不是从宋媛那里得来的那粒微红的蛇丹。
心中的痛意似乎要将我击倒,我死死抓住手中的勺子,强忍着让自己的手不要抖动,将安神汤送到那孩子嘴边,努力压下激动的情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是云舍,奈河一脉唯一存世的姑婆,我是游家人,我不能让自己变得跟钱夫人一样疯狂,我还没到那种只让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的地步,更不会让自己如此无可奈何。
尽量让声音听上去平静,我看着勺子里微晃的汤朝他道:“是你自己的蛇丹吧?也算很有诚意了。只是你怎么解阿得的尸蛇混毒?不是说只有相同血脉的蛇胎脐带血才能解吗?”
“办法我自然有。”白水转过身,背对着我,将那粒蛇丹放在床头柜上:“以我蛇丹作抵押,借血蛇鼎一用。”
我沉默,他却似乎等不及了,冷声道:“游家对不起阿螣另说,那血蛇鼎里面镇压的也是蛇族,云舍,我不想跟你争执才只谈借用,一旦算起来,这血蛇鼎也是我蛇族的东西。”
“是啊,蛇族终究比人类出现得早。”我站起来,将那粒蛇丹拿起放在他手里,轻声道:“生取蛇丹很痛苦吧?血蛇鼎是为了救她吗?”
白水并未回话,我却已然明了,将蛇丹放进他手里,转身进库房,取了血蛇鼎出来:“我相信你,希望你也能如约救醒阿得。”
“一定。”蛇丹对他很重要,白水并未过多推桑,直接收了蛇丹。
瞄了一眼床上的孩子,沉声道:“这孩子没得治了,婴灵缠身,魂不相聚,过不了童关了。而且还带着强烈蛇族怨气,就算你用血蛇鼎,也救不了他。别白费功夫。”
我苦苦一笑,端起碗依旧喂着安神汤。
“有事叫我,别太……”白水抱着血蛇鼎,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却又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消失,我猛的感觉到喉咙里一股子腥甜涌了上来,急忙紧咬牙关,将碗放在床头,跑到外面厕所,才猛的将那口血吐出来。
看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色,我苦笑。
震脉强取心头血果然要不得啊,可没有心头血怎么驱化得了魂植去对付螣蛇,只怕我已经被那位叫阿螣的给吞了吧。
白水一次次取心头血喂我,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一般痛。
不过也不知道,是强取心头血痛,还是强行生取蛇丹痛。
心头血我强取过了,蛇丹我没有,所以我不知道白水为了借血蛇鼎,强行取了蛇丹,是不是比我现在更痛。
“云舍?”帅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我,微带担心地道:“没事吧?”
“没事,自己熬点汤药就好了。”我将血水冲走,朝他笑道:“看到外面的帐篷没?我可是奈河姑婆,据说可以去地府拘魂,谁都治不了的病,就我能治呢!”
“是啊,你还是泰龙村圣女呢。”帅哥嘻嘻的朝我笑了笑,一把将我拉了出去道:“我跟你商量个事啊?”
他一般突然正经起来的时候,只有一件事情。
“你看啊,我最近一直在给你帮忙对不对?”帅哥双眼都冒着星星,一张脸几乎凑到我脸上:“这打工也不能白打吗?你说是不是?嗯?是不是?”
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不停的搓着,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还要朝我嘻嘻地笑:“我记得你治人,一收就是大几万上十万,陈起语据说一次性就是五十万,你别这么小气吗?我工资又不高。”
“好啊!”我朝后退了一点,朝他笑道:“我拿张卡给你。”
“好咧!老板英明!”帅哥立马朝欢呼。
门外的陈起语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得性!”
我拿了一张卡给他,反正都是收来的,一般卡后面都会贴着密码写明金额,帅哥说得没错,人家明面上是个跑车的,总不能让人家天天给我做白工吧。
“那孩子你打算怎么办?”陈起语看着帅哥欢喜的去取钱了,这才靠着门边,看着外面的帐篷道:“东北出马仙人数众多,又供奉了许多家仙,还可以请动很多野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如果真的能救了钱夫人的孩子,应对黑门也好,杀宋媛也罢都方便很多。就是不知道钱夫人这个坐得不稳又快卸任的统领能号令多少出马仙?”
我沉默的看着院外的帐篷,他们并不都是正道,也并不都是邪门,阴阳之事各有法门,小帮小派众多,而他们敢这样围在院子门口,一是不大相信黑门之事,第二还不是看奈河一脉只有我一人,就算有龙虎山张天师做保,他们也不会认为张天师为了我能得罪天下同行。
所以还是得有自己的势力啊,比如宋媛,她手下有财大势大的苏家,还有可以捉鬼用鬼的纪家,暗地里还有无数希望借她的人脸石虾虫活命的人,以及被心蛇控制的人。
“我会救活钱夫人她儿子,也会助她巩固在东北出马仙中的势力。”我抬头看着陈起语,轻笑道:“你在香港也不会只是一个人吧?”
香港对于术法,比内陆更看重,至少香港对于求神拜佛都比较重视。
陈起语朝我眨了眨眼:“你以为陈记蛇骨行,真的只是一个卖蛇骨的?陈家秘传相骨术,就是为了占女孩子便宜给人家摸骨啊?就等圣女您,一声令下呢!”
最后一句话时,他拉长着嗓子,掐着兰花指朝我抛着媚眼,学着京剧的腔调,但也真是桃花四落,迷人得很。
我轻轻一笑,知道他这是哄我开心,笑过后朝他道:“别太担心,离惊蛰还远呢,我们还有时间。”
陈起语眨了眨眼,拍了拍我的头道:“你身后可还有滇南虫崖呢,那可是比蛊术厉害多了的存在,只不过不问世事,但夏荷人蜕已成,自然本事大得很了。”
“知道啦。”我朝他大声道。
“我去办事了。”陈起语挥手离开,边走边头也不回的朝我道:“我们不回来吃饭了,自己记得熬汤药吃。”
看着他身影飞快的消失在林立的帐篷中间,我转身进了房间,钱夫人在喂着她儿子那碗安神汤,见我进来,朝我轻笑。
“我们已经想好方案了,你放心吧。让钱须子别拼命,她不是这么好杀的,先帮我找到她才是重点。”我朝钱夫人慎重交待,生怕钱家唯一剩下的灰仙就这样送了命。
钱夫人对着床上的儿子,背对着我点了点头,有什么落入水中发出“咚”的响声,跟着却被汤勺搅动的声音淹没了下去。
我复又转进了刘久标的房间,他并未睡,正靠在床边看一本《竹书纪年》,见我进来,瞄了我一眼:“你也够心大的,回来这么久也没来看我一眼。我可是从你一进院子就闻到了你身上龙种的味道了,怎么?还是不放心我?”
“是啊。”我伸手搭了一个他的脉,依旧很弱,但气血比以前稍稍好一点了,脸上虽然还是跟干尸一样,可至少眼睛有点神了:“游家并未完全失去蜕皮之能,我从黑门前出来后,一旦情绪波动过大,就会长出鳞片,龙种可以压制。”
“哦!”刘久标轻应了一声,依旧看着手里的书,看了一会,将手里那本书递到我面前道:“这本《竹书纪年》很有意思,跟正统《史记》所记载的不同。”
我有点诧异的看着他,对于《竹书纪年》我也听说过,是在是春秋时期晋国史官和战国时期魏国史官所作的一部编年体通史,却又不知道为何失传,大概跟秦时烧书有关吧,一直到西晋时才被一个盗墓的给发现,从此颠覆了《史记》里很很多记载。
只是不知道刘久标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他是个十足的奸商,却又有着豢龙氏的血脉,而且这三十年里,他显然知道的东西比我多。
“比如我们所熟知的禅让,总认为是尧舜禹之间是真正的贤明传位,可在这本书里本清楚的记录着‘舜囚尧、禹反舜’,以及‘大禹据夏地以抗舜’的事情。”刘久标随意的翻着书,状示轻松的道:“还有传说奈河一脉血蛇鼎传承于汤药始祖伊尹,在儒家典史里这伊尹是周朝名臣,因周朝太甲失德,他失望囚禁太甲三年,等人家帝王反省后,这才还朝于太甲?你说这是不是太假了?一个臣子囚禁帝王,尝过权利的滋味,怎么还会还权?”
刘久标抬头瞄了我一眼,复又道:“这《竹书纪年》里记录的却不一样,说的是‘伊尹放太甲于桐,尹乃自立,暨及位于太甲七年,太甲潜出自桐,杀伊尹,乃立其子伊陟、伊奋,命复其父之田宅而中分之。’大概意思就是你们的始祖伊尹想自立为王,却被杀了,太甲为了粉饰太平,还扶持了人家的儿子。”
“你想表达什么?”我静静的看着刘久标,轻声道:“权利交替,向来都是血染骨堆,儒家自然要造圣明之君,以求天下安宁。这些真正血腥的埋藏于历史之间,也没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可如果没有杀绝呢?”刘久标看着我,轻声道:“只是权利交替已然如此血腥,如果是整个种族生存呢?云舍,你说当年黑门之内鳞片人和蛇族,与带领鳞片人与蛇交易蜕皮的人族,会有多大的冲突?血染成河,山崩地裂,还是日月失色?”
“有据可查的历史尚且被人更改,争论不休,如此血染骨堆。云舍,那些无据可查的事情,到底真相是什么样的?为了掩埋真相又有多血腥?在你见过龙种,见过螣蛇之后,你还能承受得住吗?”刘久标双眼静静人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