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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的合上门,将脑中的思路整理清楚,便拿出那张地图,铺在桌上给几个和尚看。
转头对袁戎得道:“你与七位高僧先去城门守候,看粮仓方向火起,就立即动手。”又对余下的三人道:“还烦要您几位,随我去粮仓放火。”
我明白他在担心,便道:“城门之事是重中之重,如果出了差错就会功败垂成,所以才要你去。粮草那边你不用着急,我自有计策。”
又安抚了他了两句,袁戎得才略微放心,回到内里打点了番,就打开后窗跳了出去。
屋后的围墙要比院墙高了两倍,四人多高,大概是城中兵卒以为没人能爬上去,就未派侍卫过来把守。
而那几个和尚加上袁戎得倒真是有些飞檐走壁的本领,只踩了两个突起,往上一纵,就跳了出去。
我看着有些发傻,以前虽然看过哥哥练武,却也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天外飞僧”
张着的嘴也忘记了闭上,还好白沙遮着面,没让那三个和尚瞧见。连清了清嗓子正住神色。开始安排余下的事情。
而就在这时忽听到一个守卫走到了门外,问:“诸位高僧,可要安置吗?元帅吩咐要好生伺候着您们。”
我往门板处靠了靠,心想若是此时让他进来,发现七八个和尚都不见了,肯定会坏事,便道:“不必了,我还要读两个时辰的佛经,你们不用伺候。”
门外的人听言,才退出了院外。
其中一个僧人有些踌躇,倾身问道:“元帅,若是我们现在离开,那些守卫看屋里没里响动,定会生疑,那时该如何是好?”
我略微沉吟,看到了一旁的铜盆支架,心中立时有了主意,连将那架子搬到窗前,隔了一些距离,又将自己备用的衣服给它穿好,戴上帽子。然后让灯火一映,倒真是在窗户纸上投下了一个人影。
“这样一来既便是被他们发现,我们的火也早已放起来了。”
三个僧人连道:“元帅妙计。”
我心中苦笑,哪里有什么妙计,不过是被后人用烂了的东西。
又仔细整理了番,看没留下任何纰漏,才随着那三个和尚从后窗户跳到了后院。
飞檐走壁我是不会的,但爬墙却也是什么难事。
抓着那几个和尚顺下来的绳子,踩了几步就纵了上去。然后被他们扶着,落了地。
刚一落地,才感到自己膝盖一阵剧痛,禁不住就倒吸了口冷气。身旁的和尚凑过头来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用手揉了揉膝盖,心想可能是先前在不双那里撞了一下,又在这里从高处跳下抻了抻,错筋了。
“我没事。”
用力捶了捶,让那疼痛稍减,才随那几个僧人低猫身形往粮仓那边摸了去。
大约穿过了两条巷子,就瞧见了关中高大的粮草垛。此时雪下的厚实,远远看去就像是平地之上立了百十来个小雪山。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忽见风雪稍乱,空中已刮起了一阵不算太大的西北风。
昨夜看月,已近了箕宿,从前求学时曾背过几篇孙子兵法,其中火攻一篇记得格外清楚:“月在箕、壁、翼、轸,风起之。”
本来是半信半疑,不想的确灵验。
唇角掩不住勾起了抹笑意,只要有风,我今晚这场火就放的起来。
合计一定,就跟着和尚到了粮库侧门。
那里兵卒不多,只四个门军把手。想大概是因为这粮草堆放在关内,不用担心有人劫营,所以防卫就略有松懈。
而此时已近了三更天色,快到了换岗的时辰。天气又冷,那几个军卒已有了几分倦意。
挫着手,哈着气,正凑到一堆闲聊着些什么。
我歪过头对那几个和尚小声嘀咕道:“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那时你们就闪身进去。把粮草垛子的毡布掀开,从北往南开始点火。”
他们道是,就几下闪到了暗处。
我伸手从腰间拿出了一支金铃,这是蛮教法师讲经传教时的法器。然后轻轻摇晃,从街对面朝侧门走了过去。
那几个门军听到金铃的声音,立即警觉了起来。其中两个见我正往过走,便横着手将我拦下。呵道:“什么人!深夜还在此走动!”
我单手行礼,道:“贫尼是蛮教的僧人,今日刚到虎骑关。”
那几个门军相互看了眼,问道:“您就是今日入关的僧人么?”
我道:“正是。”
大容国倒是有不少人信奉蛮教,那两人的语气立时恭敬了不少,对我道:“这里是军机要处,元帅吩咐不可放外人来此走动,圣僧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先回去吧。”
我又行了一礼,道:“将军此言差矣,贫尼正是奉了尚武尚将军的命令,在虎骑关内察看风水。”
这个时代的人十分迷信,就连子煌也对那些神鬼之事深信不疑,想大容国子弟也该如此。
果然,那人一听就立时来了精神,恭敬的对我拱起了手,问道:“法师还会察探风水?”
我笑道:“那是自然,我教法师,自幼皆是熟读阴阳,广知五行,解三才之事,了万物之缘,察看风水,只是小事。”
话刚说完,其余的几个门军也围了过来,问:“将军要您解些什么?”
我答道:“是最近用兵不顺,所以要我来看看军是否哪里犯了冲撞。”
那几人连忙点头,用低低的声音朝身边的说道:“说的不错,我们最近是挺倒霉的,接连着丢了两座城。”
为首的门军又问我:“那敢问法师,可有看出了什么?”
我道:“贫尼尚未看完,刚刚行到此处,就遇到了几位将军。”
先前一直在后面嘀咕的几个人忽然问:“那法师可有空闲,帮我们几个掐算掐算?”
我轻笑,微眯着眼睛看他们身后一闪而过的几道身影,道:“有何不可?”
那几个门军连争着过来,抢着要我掐算。
我按下他们的争执,笑道:“不用着急,我看四位的命相相似,不如就一起算了吧。”我捻起莲花指,作势掐指,学着从前看的那些老道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念了一通,然后摇头晃脑,斜抬眼皮,嗯第一个毡子已被扯掉了。
再摇头,抽气,点头。
两个毡子下去了。
“几位将军,您们今年的运势很火啊。”
“火?”
“没错。”我指着其中一个的嘴道:“瞧您口舌焦躁,命位朝南,南方为火,又守于粮草之地,木生火,看来您定是会有股火气上来。”
几个门军听了十分高兴,道:“那您的意思就是说我们哥几个明年会红红火火,官运亨通了?”
我微微笑着,不说话。
他们其中有一个人对我的话并不太了解,就在那里小声的嘀咕:“命位朝南,南方为火,木生火,木生火哎,我说哥儿几个,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另一个道:“奇怪的味道?嗯好像是种烧焦的味儿。”
“是不是法师佛法无边,口吐莲花,说有火,就有火了?”
“可能是。”
“你们几个不懂就别在这瞎猜,老实听圣僧说法。”
“哎,我说不对啊,这味怎么越来越浓了?”
“好像是”
“还有点暖和”
“嗯”“似乎是从身后传过来的”
“我觉得也是该不会”
“着火了!”
四个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回身,就见粮仓之地火光冲天,大火早已连成了一片。粮草本就干燥易燃,碰火就着,又加上此时北风甚急,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就看烈焰滔滔染红了浩天一片。
粮仓火一烧着,关中军营自是大乱。瞬时间火警邦鼓声,呼人救火声,战马嘶鸣声,北风呼啸声混响成了一片。
我吩咐那三个和尚放完火后就从径直前去城门接应,他们自然不会回来找我,又看此地也不宜久留,便屏住声息,悄悄往一旁的巷子退去。
那四个门军一直愣着,片刻后其中一个才像想起来什么般的回头道:“我说法师,您可真厉害,一说着火,这火就着起来了。哎?法师,您要去哪?”
我哪有功夫理他,迈开步子就往关门那里跑了过去。
此时整个关内均已被火光照亮,积雪更是映着半天红光。只觉哪里都是红,哪里都是火,四处都是熔岩,四处都是赤炎。
跑了许久又听一阵战鼓擂动,喊杀四起,停下仔细去听,认得了,这正是袁戎得兵马的冲锋鼓号。
看来大军已经杀进了虎骑关。
我心中一块重石落下,便不由得松了口气,可心里一松,却忘了留意脚下。走几步忽地绊在了一个硬物上,往前一倒就摔在了雪地里。
这一摔,膝盖便是一阵剧痛。
咬着牙试着站起来,可腿一落地,便是钻心的疼。把裤子一挽,才发现那膝盖上早已肿起了馒头大小的血块。
看来是没法再走了。我心中暗想,也只好求告能有个我军的士兵从此经过,将我带走才好。
正想着,忽听远处一阵嘈杂。我以为是自己的兵马,可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心里立时凉了半截,那里往过走的,正是一队大容国的士兵。
若是被他们发现我,必就是一死。
我心中急切,连跳了几步往暗处去躲。在我身后是个栅栏,中间有个木门,只用绳子松松的栓着。我一看连解开往里钻了去。
想那里昏暗,这队人马应是看不着我。
正躲着,却觉得耳边温热搔痒,有种气息不断传来。
我吓了一跳,急忙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匹马,正朝我打着响鼻。
这里居然有马!
心里暗喜,往左右看了看,这马虽然高大,却贴着刚才的栅栏站着。只要借着栅栏,就可以轻易的骑上去。
想定,便咬着牙爬上了栅栏,迈开腿就坐在了马背上。
可当我往马上一坐,手往前一揽想扯缰绳时,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这马的背上是光的没放马鞍,前面也没什么辔头缰绳,再加上我刚一起上它的躁动,分明是匹未经调教的野马!
我现在连哭的心情都有了。
腿受伤也就算了,居然还让我在如此的情况下骑上了一匹野马
真是天亡我也。
还没来得及仰头感叹,身下的马已经开始尥起了蹶子。
从未被人骑过的马都有种火爆的脾气,发着狠的要把背上的人甩掉。从前在西疆时我也训过马,但都是些温顺好驯服的军马,而今天这位,很明显是个难缠的角色。
我猫低了身子,用大腿夹住马肚,手死死的抓着马的鬃毛当缰绳,努力控制它安静下来。
但是由于这匹马不断发出的声响,刚才经过的一队人马又折了回来,看到我便抽刀搭弓大喊:“什么人!”
我看着暗叫糟糕,心中直念佛,把自己记得的所有神佛连同西方基督都给请了一遍,只希望这匹马能开了窍,救我一命。
正念着,忽然感到身下一轻,那马居然不动了。
难道是服了?我心生疑惑,却不及多想,那马竟是撒开四蹄往虎骑关南门跑了去。
这显然不是我下的命令,大惊之下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趴在马背上听马由命,跑哪算哪。
马在关内奔跑了许久,从我身边擦过的有火星,有军卒,甚至还有大批的飞羽箭矢。其中几只更是擦着我的鬓角而过,蒙面的纱巾也给穿了个窟窿出来。
一时间狼狈至极。
心中却是忘了害怕,注意力全在这马上,想它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就感觉这马一直在跑,穿弄堂走街市,奔腾跳跃辗转折翻,最后似是开始爬坡了。
我听着周围的喊杀声渐轻,才抬起身子四处观看,原来这马,竟是爬到了城墙之上。
守城的军卒大半都已去了城内支援,只有几个正趴在门洞里朝外观望,看我骑马上来便问:“你是何人?”
他还没问完,座下的马脾气却是不好,居然尥起前蹄就往那人身上踩了去,那人大叫了一声:“妈呀!”整个城墙上立时就乱了起来。
我没法控制这匹马,只看着他左冲右撞,最后竟是急了一般遇人张嘴就咬,直咬得几个士兵头破血流跌跌撞撞的滚下了城墙。弄得城上空无一人,二十多个士兵全被一匹马给收拾了。
这时这马才稍稍安静下来,挠着前蹄,不住摆动着脑袋打着响鼻。
我望着远处狼狈而逃的士兵,心里不由得暗想:这哪里是马,分明是头公牛
正想着,忽见城门另一端有火光涌动,看起来像只队伍正往关外退去。我连忙小心扯了扯马的鬃毛,示意它往另一边靠靠。
这马居然听话,真往过移了。
借着下面的火把,看清了,那支队伍正是大容国兵卒。
想来是抵挡不住,打算就此撤离。
我静静的在马上看着,此时北风正急,吹得我衣襟猎猎作响。
一个不小心,头上戴着的轻纱斗笠便被大风卷起,盘旋着滚上的半空之中。
满头黑发便随风撒下,顺风轻舞。
而就在此时,大容国的队伍中有架车辇停了下来。
那里缓缓的走出一人,正朝着我的方向。
我下意识的定睛一看,心里就是一紧,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容国主帅,不双。
他的眼睛眨也不眨,面沉似水。
只身边的火把跳跃,在他那双眸子里转出了千般颜色。
最后,唇瓣轻动。
用的是唇语,却瞧的分外清楚:
我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