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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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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脸洋溢幸福感的小女生微倚着窗台,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着如凝脂般光滑莹润的优格冻;半晌,她轻轻闭上眼睛,像要以全心全意领略这美味,樱桃红的嘴唇勾勒出满足的甜笑

    这就是傅熙棠甫进“香榭”看见的画面。

    他蹙眉。不是让她来当工读生吗?怎么一转眼变成享受美食的贵妇人了?

    “傅先生!”经理一见傅熙棠大驾光临,好机灵地立即迎上去,替傅熙棠脱下外套、挂到壁橱里。“今天来用餐吗?”还是只是来检查他们有没有用心“款待”史小姐?

    “用餐。”傅熙棠草率撇下一句话,旋即跨大步走向史蔚晴那桌。

    史蔚晴正专注领略着舌尖缓慢融化的甘甜香浓,一睁眼,看见傅熙棠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的冷脸,欣喜道:“傅大哥,你也来了啊?”

    “傅大哥?”傅熙棠瞠目结舌。他有没有听错?

    “有什么不对吗?”史蔚晴将最后一匙优格冻放入嘴中,那幸福得好甜蜜的表情在她脸上再度绽放。

    “傅先生今天想用什么?”无视于餐厅内众多客人,经理独独趋前为傅熙棠服务。

    “先给我一份这个。”傅熙棠点点史蔚晴前已空的点心盘。看她吃得那么陶醉,让他好奇这点心的滋味。“然后一份主厨推荐就好。”

    “是。”经理欠身鞠躬后离去。

    傅熙棠还是纳闷地盯着一脸梦幻的史蔚晴。“你怎么坐在这里吃东西?他们没叫你做事?”

    史蔚晴耸耸肩。“我已经坐了一整天啦!刚来的时候,我有问他们我应该做什么,可是他们只叫我看杂志,喔,对了,还要我替厨房打主厨推荐餐点的分数,先是中餐、还有下午茶,现在是晚餐。”她好饱好满足喔,天堂也不过如此吧,这里的厨师手艺真棒!

    “我大概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傅熙棠用膝盖想也知道,为了避免惹恼他,经理干脆将史蔚晴供养起来、不让她做事,只要乖乖吃喝就好。

    经理正好在此刻送上优格冻。傅熙棠手持调羹,挖起一口放至嘴里。

    怪了,明明是很一般的味道,怎么看史蔚晴那表情,像是吃到仙界珍馐似的?

    “所以你今天很愉快?”只要坐着等吃等喝,还有干薪可领。

    “当然。”她打出世以来就没这么惬意过。

    傅熙棠摇头。算了,现在是暑假,让她过得无负担一些也好。

    服务生送上餐点,是主厨特意为傅熙棠烤的德国猪脚。傅熙棠拿起刀叉,正要开动,不意间却瞥见史蔚晴直勾勾往猪脚看过来的眼神。

    “我以为你吃饱了。”她的眼神会不会太深情了一点?

    史蔚晴咽了咽口水。“你看那层皮烤得好脆的样子有点焦了的金黄色,好漂亮喔。里面的肉一定很软,还有酸菜”口水都要流淌成河了。

    饿鬼转世。

    傅熙棠没辙,要服务生再取来一枚小碟,切下部份猪脚推到她面前。“吃吧!”

    史蔚晴连客套都省了,接过刀叉,先是意乱情迷地凝视猪脚片刻,然后以极其优雅的手法切下一小片肉,朱唇微启,轻轻含住肉片。一瞬间,满足享受的笑意扩散,像是每一?技舳荚谄烦17饷牢兜募?隆?br />

    傅熙棠只差没有目瞪口呆。居然有人吃东西吃得这么登峰造极!他纳闷地也切下一块猪脚咀嚼。很平常啊,既没下兴奋剂也没放摇头丸

    附近正在交谈或用餐的客人,不经意注意到史蔚晴那好幸福、好幸福的表情,都看得目不转睛。

    “不好意思。”有位雍容华贵的女士伸手唤来服务生:“请问那位小姐吃的是哪一道菜?”

    “喔,是香烤德国猪脚”

    “我点一份。”女士仍不住转头偷窥史蔚晴的神态。光是看她吃,就觉得那猪脚一定是好好吃好好吃呢──

    “你真是活招牌。”

    傅熙棠也注意到几桌客人更换餐点的动作,几乎要笑出声;应该要将她摆到店门口吃给路人看才对。

    “什么意思?”史蔚晴还是?着眼睛咀嚼,表情活像是因饱足而爱困的猫。

    “没事。”既然如此,也不必要求经理领她干活,让她在这里饱食终日,效益恐怕还大一些。

    傅熙棠自己迅速地解决盘中飧、吃完甜点、喝掉一壶水果茶,还好脾气地等她慢慢品味猪脚。

    待她吞下最后一块肉,他开口:“走了吧?”

    “走?”史蔚晴没忘记自己是来餐厅打工的,怎能说走就走?况且,她还想再多要一份中午尝过的蓝莓塔

    傅熙棠看穿她眼底的馋。“你明天还要来这里报到,不必急着在今天把自己撑死。走吧,不用担心经理,我会跟他说一声。”

    “喔。”不过,到底要去哪里啊?

    史蔚晴呆呆地跟着傅熙棠身后走,背后还不断传来经理好客气好谄媚的道别声。

    随傅熙棠上了车,系紧安全带,史蔚晴一脸茫然。“我们要去哪里?”跟傅熙棠在一块,她永远摸不清他的心思。

    傅熙棠扯扯嘴角。这时他应该再回一趟办公室,把明早要与欧洲分公司视讯会议的资料再浏览一遍,他却无心于此,只想再多放松一些、再与她多相处一些。

    “你吃了一整天,难道不觉得饱?”他淡淡提醒她。

    “饱?”是喔,好象有那么一点。不过太久没吃到好料了,根本忘记胃容量是有限度的。

    “你在家里都没饭吃吗?”才会有吃起东西时那一副猛虎出闸、没完没了的气势。

    “有啊,只是常常没菜,就酱瓜配白饭吃,有时候连酱瓜也没有,搅搅盐巴就把饭吞下去了。”史蔚晴很无奈地撇撇嘴。

    真不像是富裕台湾中会发生的惨剧。傅熙棠暗忖。或许是他从没留意过其它人生存的方式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一出生就过得那么幸福。”史蔚晴轻叹,看着窗外迅速后退的景物。

    那些霓虹喧嚣、繁华热闹,都属于无忧的人们。她出生普罗人家,生活总是稍嫌拮据,但偶尔也能享受小小奢侈的快乐。自从父亲保人事件发生,她已经好久没用轻松的态度,去看身边的一景一物。

    享受不起呀

    傅熙棠看她突然酸楚起来的表情,他皱眉道:“幸福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得到。”

    像他,自小总是被要求,日子在从不间断的训练与课程中度过。拿第一名是理所当然的,被视为唯一接班人的他,处事必须比所有同龄的孩子聪颖、干练。而身为海内外多家企业负责人的父亲,一年到头总是不在宅子里,只有他与表妹湘匀一起生活,见家教老师的次数都远比与自己父亲相聚的机会多。

    成为优秀的第二代领导人就像是命定,他也没起过更动的念头。他可以将事情办得妥贴、用高度的注意力与学习力迅速吸收、成长,只是被安排得紧凑的日子里,他没有童年、没有玩伴,习惯了独来独往,也就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他愈来愈像他父亲所冀望的,成为不受情感羁绊、在何时何地都能冷静自持的领导者。

    “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说,你们拥有不用为了张罗茶米油盐而劳心劳力的那种幸福。”史蔚晴看他好一阵子没出声,还以为自己惹他不悦,只得补充说明:“不过我猜,你大概也不快乐吧!”

    “为什么这么说?”傅熙棠依然平静的表情,不流露一丝情绪。

    “因为你老是那个死鱼脸呃不是,老是一脸没表情的样子呀!”史蔚晴一顿:“你很习惯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厚?”

    不像她,喜怒哀乐清清楚楚写在脸上,所以才老是被史蔚琪讪笑没大脑。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傅熙棠居然淡淡地笑了。

    “别再分析我了,我并没有那么有趣。”他还没有准备要敞开心房与她交谈至少不是现在。

    顿时,车厢里弥漫着尴尬的寂静。

    傅熙棠握住方向盘,驶向人烟稀少的海边。停好车,他径自跳下车,史蔚晴尾随在后。

    他喜欢这片海。

    这里不是观光区,没有人为刻意的造景或破坏,只是一片很普通的海滩,不够妍丽,但却最自然。

    像是只属于他自己的海,只有他看得见蕴藏其中、不凡的美好。

    史蔚晴见傅熙棠不出声,冷冰冰的脸部线条看不出是喜或悲。黑夜慢慢笼罩大地,傅熙棠还是看着遥远的地方,眼光飘忽得瞧不见方向。

    “我跟你说喔。”

    史蔚晴突然蹲下身,从附近抓来一根枯枝,兀自在沙滩上涂涂写写。

    “我家有五个人,我爸我妈我妹我弟。我爸是个老实过头的上班族,我妈常笑他胸无大志,我看他也真的是如此。可是他很顾家喔,每天下班之后乖乖回家吃晚饭,薪水全数缴纳家库,从来不藏私房钱。我妈是个很厉害的家庭主妇,一个钱可以打二十四个结,每天起床就是翻报纸、找超级市场的折价券,买到的东西保证都是最低价。”

    史蔚晴想起老妈精明干练的嘴脸,忍不住笑出声。“我妹跟我弟都很聪明,不像我,念书念得死去活来。不过我妹跟我弟差很多,我妹是那种刻薄型的聪明,功课很好、脑袋很棒,但对人对事都很不客气,其实还满像你的。”她偷瞄傅熙棠一眼。他没生气耶!

    “我妹小我一岁,今年升高三,我看她一定可以考上台大。至于我弟呢,小多了,才要升国三,他是那种好学生、优等生的聪明,就是很老实纯朴啦。每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写作业,早上起床从来不用大人威胁。”她吐吐舌头。不像她,啧啧。“还有啊──”

    还有什么?史蔚晴突然失神,怔怔地看着傅熙棠突然靠过来、那张好清晰好清晰的脸。

    其实他长得很帅,五官深刻、鼻梁挺直,嘴唇有点薄记得谁说过,嘴唇薄是无情的象征,可是傅熙棠其实是很好心的人呢!

    她的手臂被他牢牢握住,一步逼近,他温暖的胸膛靠上了她的脸,有力的臂膀轻轻揽住她的腰肢。她的心跳开始狂飙,粉颊温度不断升高,埋在他胸口的耳朵听见来自另一个躯体的心跳声,深沉、稳健、笃笃响着,感觉好安定、好舒服

    史蔚晴偷偷抬眼,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那双惯常冷冽的眼睛,此刻因为激情而燃烧着危险的火苗。

    原来他也会有这么不一样的表情

    冷漠不再的脸庞一点一点欺近,史蔚晴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嘘。”傅熙棠以手指掩住她的口。“眼睛闭上。”

    她乖乖听话。

    黑暗中,只感觉一股暖暖的气息拂来,傅熙棠的鼻梁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她彷佛听见一声淡淡的叹息;所有知觉都消失了,只余留嘴唇上冰凉却柔软的触觉,夺走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