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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卡旧坑《天涯》1~7,发给大家拍砖

作者:天使奥斯卡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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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

    蓝得透明的天空,还有金黄色的大地。

    躺在土沟内仰望着天空的,就是我们这部小说的主角之一了,大梁步兵学校的二年级学员,赖文臻。

    他很疲倦,因为他穿着一件精铁片缀成的护身甲,关节处还有熟牛皮包裹,一顶铜制的有护鼻器的头盔扣在他汗淋淋的头上,铁链式盔披保护着他的后颈。精铁的护胫罩在他小腿上,厚重的牛皮靴似乎没有硝制完全,有一种难闻的气味。

    同时他还携带着一面厚黄杨木蒙牛皮的长盾,一把重九斤七两的折铁长刀,一张短弓、五十支箭,三天份的炒面和干牛肉条,一副棉毯、帐篷棍……等等等等天知道怎么会这么多的东西。让他觉得自己象一匹负重的骡子。

    更可怕的是,他身边还有五百头同样的骡子在和他一样大声的喘着粗气。

    大梁步兵学校是大梁王朝皇冠上的一颗明珠,大梁立国一百一十五年以来,就是依仗着重步兵集群的威力,纵横在黄、渭及河套一带的富庶地域。这里是产量很丰富的粮食及棉花生产区,至于燃料也有充足的森林和煤炭。民风朴实强悍,大梁开国君主就曾经自豪的宣称,“我大梁河山险固,谷可食,兵可用,诚帝王之基。”但是这位起自军伍底层的开国之主,却因为作战太过勇猛,阵亡在对大蜀征服作战中的一次激烈的山地战当中了。但是大梁的朴实的军人式统治作风,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大梁步校中充满了王族、勋戚和世家的子弟,赖文臻作为一个西部边境的猎户子弟进入这所学校,已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异数。全部原因就是他曾经在皇家一年一度的西北围猎中救过今上的十四公主,由是特赏入学的。

    可是他真的不喜欢这里,每天吃很粗劣的食物却要做剧烈的运动,睡眠很少,早晨必须用冷水冲洗身体,高年级同学的颐指气使,以及一些很愚蠢的课程灌输……他一直觉得这里应该叫做大梁骡子养成学校。

    随着铜哨声一响,又一次冲锋开始了。

    “大梁是个由山地间的平原构成的国家,这块平原却是令人羡慕的富庶广大,一年政府可以征收的田赋有三千五百万担之多,这块平原的南面汉水流域生产着大量的棉花,每个家庭都有着水力驱动的纺机,生产着数目惊人而且质地优良的布、丝、纱……

    大梁人服色尚青,按照五德始终说,他们占的是木德,所以大梁人对境内的森林有着一种天然崇拜,所幸的是,在国土的东面山地里,有着丰富而且燃烧几乎没有烟的优质白煤给这个国家提供最丰富的燃料,让他们不必大量砍伐他们认为有灵的树木,在东面的邯郸郡内,是大梁最大的钢铁制品生产基地,终日烟熏火撩,这里有一万四千个以上的炉、窑和风箱,每年为这个国家提供百万斤以上的生铁、熟铁、精铁和上好的钢……

    在四周的山地里,居住着被平原人称为‘魅民’的山地居民,他们擅长攀登和射箭,他们据传是梁始王的嫡传后人,每个大梁人都在强调他们对王朝的天然忠诚,也是大梁军队的主体构成之一,也是他们,挡住了南面的蜀国的蛮族山地军队,还有西面个子高大的鬼方民族骑兵的冲击,让中央的平原处在安全当中……”

    王登科咬咬笔杆,觉得似乎有些难以为继。他是个身材高大结实的年轻人,有着儒雅的面孔和温和的笑容,是东方大齐国著名学者路允放的得意弟子。在完成了十年的学业之后,他选择了走遍东方大陆记述各国的概况、舆地和历史,作为自己出师的论文。路允放很嘉许他的想法,他的第一站就是大梁。经过三个月的步行,他已经考察完了从东面山地到国都霸方之间的广大土地,还和“魅民”的东方族人交了好些朋友,现在他就在霸方城外想继续考察一下大梁这个伟大的都城的城市圈究竟有多大,把论文的开头写好后就进城去。

    他正在苦苦思索着行文的措辞,应该怎样才能有着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还要足够的雅驯。齐国人是有名的注重形式,以至于整个大陆都流传着齐国人这方面的笑话。王登科作为一个自豪的齐国人,当然也不能免俗。

    现在是太阳历的五七五年,也是大梁梁信王大中十年。三月布种节过后的第九天就是当今梁信王的即位十周年了。从宫廷到民间都在筹备花色繁多的庆祝活动,在这一天里,梁信王将在霸方的山河广场亲宴大梁立国以来立过三品以上军功而且还健在的功臣,在大梁这么一个以军立国的国家里,这将是怎么样一个让全民激动不已的场面?早在布种节前,大梁国境内的人们都纷纷涌向霸方,准备先参加布种节的狂欢,再亲眼目睹这场盛世旷典。

    赖文臻作为一名军校学员,传统就是梁王参加各种公开活动的忠诚护卫。所以现在他的日程安排除了正常的课业、野外锻炼之外又增加了仪仗分列式警卫的训练,苦不堪言,但这段时间由于梁王的恩赏,每天有大量的新鲜肉、蛋、鲜果供应,使得原来千篇一律鬼方式的食物(大梁西边的鬼方民族孩子从生下来就用酒搽身体,然后吃粗砺的食物,接受最艰苦的军事训练,所以人们习惯将艰苦的锻炼方式称为鬼方式的生活)一下变得很吸引人,稍稍能弥补一下心理上的不平衡。布种节过后,典礼上的军服也发了下来,黑色的金属和皮革混合成的合身盔甲,有威武的肩铠,深青色的战裙,很好的小牛皮靴子,经过退光处理的精铁头盔,白色的盔缨,那怕是静静的摆在那里都让人感到一种肃杀的气度。

    王登科是在布种节过后一天才走进霸方城的,过节的时候他在城外一个小村庄和人一起狂欢的,麦酒灌得他到现在还是晕晕忽忽的,那天他甚至还大着胆子当众做了一首诗献给扮演春神的那个美丽农家少女,长者们也都含笑默认了他的放肆。虽然节日的食物是充足的,麦酒也是无限量的,人们似乎也很快乐,但是王登科也敏锐的注意到了村庄里沉重的军役负担,村里有个库房堆积的就是着为军队准备的干粮、工具、皮甲、和靴子,还有村里随时要为军队保证提供三十匹健壮的骡马,仅仅是置办和维持这个规模就需要这个村子一年出产的三成以上的财产。但是这种寓军实于民间的方法,使得仅仅这个村子就随时可以拉出一个五十人的委前锋小队,领到兵器就能战斗。而大梁有着多少个村子啊,如果没有大梁,鬼方、留罗、丁零等西方的马上民族就一直会向东冲下来,直到海边大齐富庶的冲积平原上……想到这里,王登科当时不仅对自己敏锐的眼光都有些自豪了。

    “霸方是个伟大的都市,城周长七十里又二百步,城基厚七丈二尺,城道厚四丈四尺,全用砖砌,拐角处还加固以大型条石。城道上每隔一里有一座三层的战楼,每隔三百步有一处马面战棚。十三个城门每个门洞都有三层铁铸的城门保护,城下每隔三里有一个藏兵洞,里面储藏着防御器械,每隔五里就有一个瓮城,可以容纳两千五百守军。加上城外宽五丈的护城河保护,理论上这个城市是不可能被外部攻陷的……但是,还真缺少点美感呢。”王登科带点感叹走在街道上,还能闻到狂欢后的麦酒味道,地上还有厚厚的鞭炮屑,人们都带着一点狂欢后的疲倦。

    他的目的地是早已预订好的山河广场不远的“十年”客栈,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大概四匹马宽的街道上人们纷纷闪避,一队骑士声势浩大的疾驰了过来,这队骑士一色的玄袍白缨,胯下都是头尾一丈有余的黑色骏马,领头的却是一匹小红马,马上是一名全身红衣的高挑少女,在黑色的随从们的衬托下,分外的抢眼。王登科一时闪避不及,被红衣少女的马身带着背的包袱一下,顿时脱手,包袱里自己辛辛苦苦写好的手稿顿时飞出来扬得漫天都是。少女马似乎被这漫天乱飘的白东西惊了一下,喷着响鼻人立而起,后面的骑士纷纷勒马,一时人喊马嘶乱作一团。看着自己的手稿到处乱飞,落在地上的被人踏马踩,王登科心疼坏了,顾不上收拾就指着少女的马头叫:“你怎么如此蛮横?这里人多拥挤,岂是你们纵马疾驰的地方?”转过头来又心疼:“完了完了,我的煌煌巨著呀。”

    少女看着王登科在那里手忙脚乱,听着他带着外国口音在那里嚷嚷,秀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好玩的笑意,止住手下人对他的呼叱,笑眯眯用马鞭指着自己的鼻子:“在霸方,我爱在哪里驰马就在哪里,大梁全国方圆百万里,也是本小姐的天下。”王登科才捡起几页手稿,听了这几句话,气得又落在了地上:“小女子无礼之甚!我博览群书,看遍古往今来之典籍,没见过你这样骄横无礼的女子!”黑衣骑士们听得纷纷发出怒喝,有一个甚至翻身下马要拔刀子。少女止住他们,在马上半俯下身子,大大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捉弄的笑意,问:“喂,你是东方的念书人?”王登科挺挺胸:“我是个历史学家,大齐一品学师路允放先生的弟子。”少女浑不在意路允放的名声,笑道:“历史学家,好啊,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历史是什么样的吧。”直起身,大声下令:“给他一匹马!”一个黑衣骑士翻身下马,一把将他揪上马背,王登科手足无措的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少女笑笑:“带你去见证历史啊。”王登科有点迷惑,呐呐道:“我的手稿呢?”少女手一挥,指着那个下马的骑士:“你帮他拣好,少一张我砍你的头!”再不说什么,纵马又驰了出去,王登科不由自主的一抖缰绳,也跟了上去。直到此时,他才模模糊糊的想到:“这女孩还挺好看……”

    赖文臻才吃完一顿很丰盛的午饭,心神不宁的在操场举着石担。学校规定不能午睡,他只好在这里消磨中午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神不宁,因为算算时日,那丫头该来了……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还没过一柱香的时间,就远远听见怒马疾驰的声音。身边的同学都给了他自求多福的眼神,纷纷闪人大吉,然后就看见操场林子外闪出一队人马,领头就是那匹红得分外夺目的小红马,还有马上那个高挑骄傲的女孩,唯一奇怪的就是,这队人马后面跟着一个满脸别扭的高大青年。

    赖文臻无奈的闭上眼睛,孽缘哪,早知道让她被野鹫吃掉了。那个女孩,就是被他救过的今上十四公主,就连那匹小红马,原来都是他的。

    太阳历五七五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年份。在太阳城陨灭后,为了纪念那个曾经辉煌过一时的大帝国,东方民族将新的纪元定名为太阳历。太阳帝国曾经一统过整个东方大陆,却是在西方白魔鬼民族的侵袭下,内忧外患总爆发,各地藩镇又纷纷背叛。当各地叛军经过长年的战争、结盟与灭亡后。东方大陆的版图才初步安定了下来,在最强盛的十五藩镇在东方大陆的中部山脉签定了“万世和约”之后,由太阳帝国的血裔解除了他们名义上的对太阳王忠诚的义务。东方大陆十五国从此奠定,签定“万世和约”这一年就被定位太阳历元年。而太阳王的血裔被秘密的保护在了中部山脉的一处宫殿内,继续祭祀着他们的历代祖先。传说十五个君王都立下过誓言,保护太阳血裔的永远延续,在“万世和约”之后,还签定了一个“一阳十五星——圣血”的盟约。

    转眼就是五百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十五个国家也逐渐风零云散,留存到现在的,只有大齐一个国家了,这五百多年中,战乱一直没有停息。西方白魔鬼民族在太阳历三百二十年起莫名其妙的如退潮一般在东方大陆的西部边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混血民族,最强大的就是鬼方。而太阳帝国的血裔,更是湮没在历史的风烟当中。

    混血民族和东方大陆的战争在太阳历四百多年开始展开,现在已经若断若续的持续了一百多年,在太阳历五七五年,他们第一次派来了以和平为旗号的使团……

    霸方城西驿馆。一行人纷纷下马,这行人就是大梁十四公主和王登科、赖文臻他们。这时的驿馆,至少有一个突前锋那么多的兵力(二百五十人)在四周戒备着。赖文臻自从给硬架过来以后,就是一脸认命的表情,王登科更是满腹怨气。这为所欲为的公主却死人不管,拉着他们直到这个驿馆。

    王登科有些熬不住,招呼打半个,言语说分明:“公主,我们这是……?”

    十四公主笑笑,这时王登科才有些晕眩的发现她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就听见她说:“现在你是我的书手录事,他呢(一指赖文臻),就是我的护卫,现在我的人手配齐了,可以和她谈判了。”

    王登科如坠五里云雾中:“谈判?谈什么判?我是历史学家,不是什么书手录事……”这时就见赖文臻拉拉他的袖子:“这位兄台……”王登科马上拱手:“小姓王、王登科,大齐一品学士路允放先生大弟子……”赖文臻马上回礼:“小姓赖,赖文臻,大梁步兵学校二年级学员……这位公主说什么,你最好就做什么,不然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王登科有点恼怒:“你威胁我?”赖文臻苦笑:“岂敢?只是劝兄台认命罢了,她是惹不得的,出名的越扶越醉……”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听得十四公主煞是不耐烦,白了他们一眼,领先跨入院内,赖文臻忙推了王登科一把,两人赶紧跟了上去,而那票黑衣人,则恭谨的守在了门外。

    驿馆的建筑格局明显是大蜀式的建筑风格。大梁霸方城四方四处驿馆,东学大齐,北仿后燕,南拟江云,而西方,就是大蜀的风格了。大蜀的建筑是有名的“无塘不成庭”,庭院中一定有一个曲折的小池塘,一丘一壑之间,不仅讲求精致还带点野趣,塘中懒洋洋游动的是蜀地最珍贵的六鳃锦鲤。回字型的住房纤敞开朗,回环有致,木料之间全用月牙榫拼接,看得王登科是连连点头:“若非如此,何以重威?”

    但在这么一个精致的庭院中,却大煞风景的搭着四顶帐篷,饰以黑色的兽皮,帐中不知是不是在做午饭,油烟气中带着牛羊的膻味,闻得王登科一阵烦恶。三顶小帐篷成品字型拱卫着一顶略大的白色帐篷,这顶大帐篷前有着两个身长背阔的大汉守卫着,两人穿着短皮大衣,裸着半边肩膀,头戴黑色熊皮帽子,脸上划着几道纵横交错的血痕,看着极是怕人。王登科看得心中一动,身边的赖文臻却哼了一声:“鬼方金帐萨珊飞熊亲卫!”王登科就觉头顶轰的一声,老师路允放所写的《鬼方事略》一书中的几句话在心中飞快掠过:“……萨珊,鬼方所灭之族也,性绝膘悍,族中勇士喜以熊皮为帽……萨珊战士常年征战,人不离鞍,乃每月余自脔面皮数刀,使血批面,谓之可不生虫……萨珊虽为鬼方所灭,但其族中勇士却充鬼方王室宿卫,乐为之用,蛮夷之俗诚不可解也……”为什么在此时、此地、会出现鬼方王室的宿卫亲兵?

    十四公主不耐烦的看着两人目定口呆的神色,转头向大帐大声喊道:“齐齐格小丫头,我来啦,怎么还不来迎接我?”少顷就见大帐门篷一掀,走出一个白衣梁装的少女。她身型极是高挑,赖文臻身高七尺五寸(合我们这个世界的公制175公分),她似乎还要比他高一寸,只有七尺九寸的王登科(公制182公分)才比她略高那么一点。七尺三寸(公制170公分)的十四公主在女孩中算高的了,但是比起她来,还觉得娇小。少女肌肤似雪,容色竟是极端冷艳,目光潋滟当中,浅蓝色的眼珠就如一泓湖水,波光盈盈。当少女出来之后,就见两个萨珊飞熊亲卫,恭身为礼,极其恭敬。

    少女看着十四公主,好象是笑了一下,点头道:“十四丫头,来了就进来吧。”转身进了大帐。十四公主嘟囔一声:“请都不说一句,真是没礼貌。”浑忘了自己的话也不见得怎么客气。三人进了大帐,赖文臻和王登科是心下忐忑,看着少女以男人的姿势倨坐在大帐首座上,以手支颐,定定的看着三人。旁边只有一个小丫头跪着用一个小金碗热着马奶。十四公主却漫不在乎,看看某处有虎皮的坐垫,一下就坐了下来,毫不示弱的向那少女对望。王赖二人也只好讪讪的找地方坐下来,感受着帐内莫名其妙的张力,王登科捅捅赖文臻:“这里怎么会有鬼方人?”赖文臻也悄悄的回答:“我一直以为这辈子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看到他们,天知道怎么回事。”半晌还是十四公主先忍不住,发声道:“乃蛮齐齐格,你是乃蛮汗的九公主,我也是我父王的十四公主,乃蛮汗遣你来出使,我这个十四‘武’公主来接待你,也算旗鼓相当。你们的条件,我已转达,现在我是回我父王的意见来了。”王登科又是一阵晕眩,鬼方居然秘密出使大梁!这个与东方民族仇怨纠缠、交相攻伐了百年的大敌,破天荒的第一次不是以敌人的身份出现在东方民族的面前!而且这个十四公主,居然是大梁每朝只有一个的武公主!赖文臻也张大了嘴看着十四公主,这个一直顽皮胡闹的小丫头居然是大梁本朝的武公主!当年大梁始祖梁始王有四子一女,四个儿子都死在多次大战中了(传说还有一个私生子,后来当了“魅民”的大酋长),只剩下一个女儿伴在身边,当梁始王战死在大蜀的时候,也是这个女儿收的尸,她更是扶植着自己大哥的遗腹子登基,转战四方,终于奠定了大梁现在的基业,自己却终身未嫁。大梁后来历代君主,为了感念武公主,特定每代梁王统治期间,王室血脉中可选一人出来担任武公主,可以平章军国大事,权柄极重。但每当新王登基,前代武公主就必须退位,让位给自己选定的接班人。自己只是在幕后当当老师。大梁立国垂一百一十五年,历代武公主有六位,颇有些奇材异能之士。她们还往往领军作战,立下大量武勋。这些事例,赖文臻在学校是听也听得烂熟了。前代武公主就是一个天资绝伦的人物,十七岁接位,二十一岁就曾领兵大破鬼方五十年来兵力最多的一次东犯大军。而且在国内兴水利、教耕种、广教化、赈饥寒,民间多有立生祠者。但是上代梁修王在位仅仅六年,这位武公主不得不在二十三岁的年龄就退位了,谁知道选的接班人却是这位十四公主!武公主的选立不必诏告民间,所以民间纷纷扰扰猜测已达十年之久,这个迷题,今日才告揭晓。

    乃蛮齐齐格面无表情,缓缓点头道:“恩,叫我魏蛮好了,这是我的东方名字。我很想听听梁始王和你这位武公主的共同意见。”这时小丫头马奶已经热好,乃蛮齐齐格,不,魏蛮接过来却不饮,目光炯炯的看着十四公主。

    王登科看着魏蛮,心下念头转个不住。这个女子,年纪最多二十,但看起来阴冷沉稳已极,面貌虽然冷艳,但竟似个男人!而且给自己起的东方名字魏蛮,也是匪夷所思。正胡思乱想之间,就听见十四公主对自己说话:“王登科?”忙应了一声。十四公主又问:“你是历史学家?”王登科挺挺胸:“是啊。”心里面嘟囔:“还没得到老师印可。”十四公主嘴角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两腮酒窝也若隐若现。她轻轻道:“那你记下来吧,这可是重要历史事件呢。”

    她端正了一下容色,一字一句道:“我大梁第七代武公主,今上十四女,梁媛代表今上梁信王,对鬼方使节的和议回复如下。大梁不接受这个提议,并将在今上即位十周年庆典之后,举兵西征,一举永绝西方之患。我主亲笔加玺文告在此,你看仔细了。”

    帐内只剩一片静默,只听见王登科手抖抖的在那里解包袱,拿纸笔,然后悉悉索索的做记录。魏蛮以手支颐姿势不变,连脸色都没变一点,沉默一会后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三位请吧,我们即日也将离开霸方。”梁媛有点失望,这个冰女人,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亏我这么认真呢。赖文臻却严肃的望着梁媛,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要打仗了?”梁媛没理他,赖文臻仰头向天:“我们魅民好不容易才十多年没打仗了。”

    三人之间气氛有点奇怪的离开了驿馆,才出门口梁媛的随从就迎了上来。梁媛先招手将守卫驿馆的突前锋校叫过来,吩咐道:“这些客人,你们怎么护送来的,就怎么护送出去,明白了?”突前锋校恭谨应是而退。梁媛又叫过有点晕头晕脑的王登科:“你既然是历史学家,那你就该知道这个记录是多么珍贵,我想你以后大有机会记录本十四公主的丰功伟绩,我应承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传记作者,可要努力哦。”可怜王登科已经被今天的经历塞得满满的,就想找个地方整理一下思路,只得胡乱应是。梁媛又问:“你住哪里?等会我着人将你的手稿还回。”王登科回了一句十年客栈后,就与二人拱手告别,飞也似的去了。梁媛再看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赖文臻,突然红了脸,喂了一声,赖文臻回过神来看着她。梁媛咬咬牙,问道:“你现在知道我是当今武公主了,我有开府建牙的权力,但是我还没开府罢了。你救过我的命,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你愿意当我的首席家臣,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创一番功业么?”赖文臻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是个魅民,能进大梁步兵学校已经是异数了,你以为大梁的人能容忍一个魅民爬到武公主第一家臣的位置吗?我们对于大梁来说,只是边境的戍卒和战争的消耗品罢了。”再不说什么,也不骑马,就这么走了。梁媛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挥鞭去打自己骑的小红马,又舍不得,转了方向没头没脑的打向自己的随从,随从们连哼都不敢哼,一个个只得咬牙硬挺。

    王登科终于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山河广场边的“十年”客栈,但是自己预定那间二层可以望见山河广场的客房被一个江云来的富豪商人公子高价包走了整个二层。要是平时,王登科肯定要和那个笑得一脸贱相的奸商店主理论一番,现在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胡乱在接受了店主安排的一个楼下的房间,午饭也不要厨房送,把自己锁在房门里将稿纸摊了一桌子,咬着笔杆苦苦思索。

    “鬼方怎么会象大梁求和呢?鬼方据路师说,占地广大至极,北到陆地的尽头,西到浩淼不可知的天海,东面南面和大梁、后燕、大蜀三个强国接壤,方圆千万里,飞檄四方,可调带甲百万。一向羡慕我东方大陆的富庶,打生打死已经有百多年了,怎么会突然没个朕兆就派人来求和呢?”

    他师从的路允放的这个学派最讲求义理考据,所谓机由心发,万事必有征兆,哪怕天人之间,亦有交感,所以一件事他哪怕想破头,也要想出原由来。他一会翻翻历书,摆开算筹算算鬼方那里是不是有可能遇到饥疫,一会又翻开师傅考据出来的鬼方可汗谱系图,看看有没可能从宫廷争斗中找出点思路,可惜都由于资料不足,只能是盲人摸象。突然又想起梁媛和魏蛮的美艳,呆着脸发一阵痴。只好先把鬼方求和搁下,再想想大梁一方。

    “大梁有国家经制之兵二十八万,另外大战还可从民间动员兵力五十万左右,其中二十五万是魅民,但是大梁前几年连年干旱,这三年才略好一点,粮、钱、物的储备都不算丰厚。对鬼方发兵,至少要百万之众,无论从兵力上还是国家财政上都是负担不起的。梁信王即位十年,虽没有什么超卓不凡的举动,但是也算守成有道之君,不是那么乱来的人,要是梁媛的话,按照她的性格,倒是大为可虑……武公主虽有重权,但是并不能单独代表大梁宣战,况且她以前籍籍无名,明显是才由上代武公主教导完毕的,不会有什么自己的见识,难道她和梁信王背后还有什么人在拿主意的?或者得到了什么有利于大梁却不利于鬼方的确切情报?唉,当一个历史学家好难啊,满眼全是重重迷雾,叫人怎么摸出一条出路?”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就听有人在拍门,他有点恼怒的跳起来开门。就见一个身材中等,面目白皙白衣公子在门口随随便便的朝自己作了个揖,然后就笑眯眯的说开了:“小弟江云国小贾,姓雨名辰,只因小弟在霸方的红颜知己非要一个可以看见山河广场的房间,小弟无法,才冒昧抢了老兄的房间,现在特来赔罪。听店东说老兄是大齐国有名的学士,小弟更是巴巴的想来看看老兄风采,如今一见,当真是三生有幸,如此良辰,岂能和老兄错过这个亲热的机会,小弟在楼上摆了一场下午酒,我们哥俩先乐乐,到了晚上,小弟再正式奉请赔罪……”滔滔汩汩的,说了个不休,还随手拖了王登科,就往楼上走,一头走还一头说:“举乐!”就见楼梯上站着两排鼓乐手,顿时细吹细打响了起来。王登科满脸苦笑,心下直叫倒霉,怎么给一个江云的商人缠上了!到了二楼那个雨辰的房间一看,七八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在冲自己抛着眉眼。心下更是叫苦。

    大梁步兵学校。

    赖文臻回到学校总算赶上了下午的野外演练,大家都知道他是十四公主召走的,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教官眼中多了几分不耐烦。赖文臻本来就沉默少语,又是魅民的身份,也不愿多解释什么。

    几番负重冲刺之后,同级的学员都在一起喘息休息。几个勋戚子弟不知为什么,突然谈起对鬼方的战事来了。一个叫罗飞的学员神神秘秘的说:“我爹告诉我说,军队要总动员了,我们这些学员可能也要提前从军呢!”另一个学员奇怪了:“我们还有一年半才毕业呢,现在到军队去当什么?委前锋校?不可能的嘛,我爹说大梁军制最严,没有训练完毕不可能受职的。”那个罗飞大大咧咧的一摆手:“你懂个屁,我爹当镇前锋将都十年了,你爹退休时加一级才是协前锋将,谁知道得多?六十三年前为了应付鬼方的大举入侵,那时也曾全部动员学员,作为提前锋校帐下差遣,运气好的,可以作为协前锋将帐下差遣,虽然不是军官,但是也不是小兵。”

    (作者:设定时间到了……大梁军制,每十人为一小前锋,十人之长为前锋士,其他人为前锋卒;五个小前锋为一委前锋,领官为委前锋校;五个委前锋为一个突前锋,领官为突前锋校;四个突前锋为一个提前锋,领官为提前锋校,除四个领兵突前锋校外,还有几个参谋突/委前锋校,作为提前锋校的助手;五个提前锋为一个协前锋,领官为协前锋将,除五个领兵提前锋校外,还有几个参谋提/突前锋校作为助手;两个协前锋为一个镇前锋,领官为镇前锋将,除两个领兵协前锋将外,还有若干提前锋校作为助手;大梁共有二十八个镇前锋,每个镇前锋战兵为一万人,另外还有军前锋帅四名,平时不辖属兵,只有一个提前锋的亲兵队,这些军前锋帅有开府的权力,属官最高为协前锋将,所以大梁战兵有二十八万余人,称为国家经制之兵。在平时这二十八镇每镇还有四千至六千的夫役,承担喂马赶车、构筑工事鹿砦、转运粮饷等等杂役工作,战时每镇夫役可加强至一万余人,都是从民间动员的。另外山地魅民可以组成单独的轻步兵部队,但不属于大梁的经制之兵,同时,大梁的经制之兵中却有大量的魅民。大梁王室直属羽林军两镇,也不属于国家经制之兵,是王室自己的收入如王田等养活武装的。大梁二十八镇,重步兵二十一镇,骑兵七镇,羽林军为步骑混编……好复杂哦)

    几个学员听得兴致勃勃的,浑身热血似乎直望上涌:“是不是要对付鬼方?”罗飞点点头:“应该是,这次看来要一直打到他们的老窝去了,正好应了我们校歌的最后一句,追亡逐北,立功绝域。”说着左手用力一击右手。

    赖文臻突然冷冷插了一句:“到了绝域我们吃什么?”罗飞一怔:“吃粮啊?捏土为塘,焚薪煮羹。野外训练时你没学么?”赖文臻平时话极少,突然和他们答话,让他们有些奇怪。赖文臻冷冷道:“我肚子大,一顿要吃一斤粮,一天两顿就是两斤,如果我们真的追亡逐北了,怎么也要出去一千里吧,五十万军队,二十万匹马,一天要吃一百万斤粮和一百万斤草。一匹马拉一辆车,一个人赶,可以运三百斤粮草,二百万斤要七千匹马、七千个人、七千辆车运,一天走五十里,一千里往返是要走四十天,所以同时要二十八万匹马、二十八万人、二十八万辆车运送,才能逐日供应我们。但是这四十天里,人吃马嚼得要二百斤粮草,就是说每车的三百斤粮草只能有一百斤到我们嘴里,平均每人每天可以吃七两粮食,我吃不饱就没办法打仗,所以说运输队伍还得翻三倍。至于国家怎么供应这么大的运输队伍,那可不是我这个魅民能想的事。”

    罗飞他们给赖文臻的一堆数字弄得晕头转向,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幸好教官的铜哨又响了,大家又得没命的冲锋,才岔开了这个话题。

    十年客栈,王登科这时正陷在脂粉阵当中受苦,看着那个叫雨辰的少年商人在那里光着一只脚狂灌身边女孩子的酒,女孩子都很年轻,也挺好看,就是眼波太柔,举止太妖,说话太嗲,让王登科不知怎样应付才好。读书那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这种场面,这时有的女孩子拿走了王登科的学士巾贴身放着,有的痴缠着他要学写字,还有的要度他喝酒……那个雨辰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却应付得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好容易才得了一个空,王登科客套的问雨辰:“您是江云国人?”雨辰哈哈一笑:“如假包换,我冒充江云国人有什么好处?我们那个国家老兄也是知道的,山明水秀,人物风liu是不假,钱也多多的有,可是就不爱打仗。西方、北方的那些武人大爷,什么大梁啊、后燕啊、北淮呀,只要派个人到我们君上面前坐坐,哼那么一声,我们的银子粮食就得乖乖奉上,不象老哥的大齐,虽然一样文才风liu,但是有那么一支东岳军望那里一摆,人家哪敢惹呀。不过这样也给了我们这些江云商人一个好处,跟哪个国家关系都好,生意好做呀。”王登科心想,我才说那么一句,你又来这么老长一套。他挡开一个女孩送过来的酒,一边又问:“这次来大梁有什么生意好做?”就看雨辰和一个最娇憨可爱的女孩做了个嘴,一边叫好香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大梁马上要打鬼方了,我和这里的武公主约好了,卖一笔粮食药材和军器给她。”说话间,那个娇憨女孩抢了他的腰带就跑,就见雨辰提着裤子大叫小乖乖莫走,小爷脱了裤子有你好看就开始满屋乱追了。只撇得王登科又开始发怔:“怎么满世界都知道了今天中午才定下来的秘密?大梁要攻打鬼方怎么连这个江云好色商人都知道了?”

    转眼就是晚上了,王登科好容易才脱离了楼上的脂粉阵,想安静想点东西。下午还不知不觉喝了一肚子酒,蹲在地上直犯恶心。就听见雨辰又在蓬蓬拍门,一边还在吩咐:“举乐!”门外似乎又换了一个乐班子,上午是细吹细打,这时的音乐却象诲淫诲盗。王登科没办法,又去开门,才开门,雨辰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知道老哥不喜欢下午那些姑娘,你老哥多担待一点,霸方这个整天凶巴巴想着打仗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姑娘?正好小弟家里的班子这个时候到了,里面颇有几个小弟心爱的姑娘,你老哥也好好挑挑,小弟和老兄你是一见如故,晚酒定要奉请,你老哥如果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江云面子,大齐江云唇齿之邦,老哥也不希望两国就此绝好罢。小弟一向景慕斯文,欣向盛化,你老哥不要嫌小弟愚鲁,多点拨点拨小弟,说不定哪天小弟还要拜路大学士为师,咱们就是师兄弟了……”口水滔滔中,王登科又被雨辰拖到了楼上。

    这时的楼上的布置却又和下午不同了,整个二楼都以大蜀细席铺底,设酒席的房间更是重茵横陈,四周挂上了大食的壁毯,房间内至少点了几百只蜡烛,照得一室有如白昼,而且这些蜡烛明显经过高手匠人调制,不仅没有一丝烟气,而且隐隐有奇香散发。酒席上全是四时八方之珍,酒明显就是传说中的酿酒天师重华所制的重华酒,哪怕你有一万两银子都无处觅去。东头有一个书案,四周有些条幅,全是大齐一品学师落的款,王登科师傅的笔迹也不在少数。南面开了一个小月洞门,挂着南海大珠穿成的珠帘,不时有女孩子的身影闪过,暗香浮动,巧笑嫣然,宛若瑶池仙子聚于一处。

    这种场面让也颇见过一些富贵场面的王登科都有些呆了,雨辰还在一个劲抱歉,简慢简慢。王登科不由问了一句很蠢的话:“您究竟家资几何呀?”雨辰淡淡的一笑:“钱,很多人都有,只是我比较会花罢了。”

    看着座头,除了一个主位,只有一个客位,陪客位置也只有一个。王登科正要坐在主位对面的客位,就见雨辰拉住他打了一躬:“老哥实在对不住,今天小弟请您当的是陪客,千万别见怪。”王登科有些好奇,打横在陪客位置坐了。雨辰又作一躬:“对不住,小弟去换身衣服。”不等王登科说话,尽自掀帘进了南面的门洞,就听见几声娇呼,一群女孩子的身影围了上去。

    王登科笑笑,站起来走到东面的条幅前细细品味。突然觉得身后有异,回过头去,就看见一个手长脚长,穿着一身麻衣的黑瘦中年汉子。看见王登科回头看他,朝他笑了笑:“在下梁明达,您就是此间主人雨辰雨次白吧,在下有礼了。雨家豪富,果然是名不虚传。”王登科忙拱手回礼:“不敢,在下不是雨公子,只是雨公子请来的陪客,小姓王,名登科,大齐一品学师路允放的弟子。”黑瘦中年梁明达一惊:“您是路允放路先生的弟子啊,在下失敬。”两人正欲攀谈几句,这时南面珠帘一卷,就见雨辰换了一身宽宽大大的侉衫,头上也没戴帽,原来头发竟然是剪得短短的。笑眯眯的摇着一把扇子晃了出来,一边招呼大家坐下。

    待宾主坐定,雨辰把扇子一合:“我来介绍一下,今天的尊客呢?就是大梁西魅的大酋长梁明达梁公,至于陪客吗?这位就是大齐一品学师路允放路先生的及门高弟,王登科王学士……”

    王登科觉得这几天自己的惊讶比以前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加起来还要多,整天不是浑身一震就是脑中嗡的一声,似乎也算是习惯了。梁明达是大梁西部魅民的大酋长,由于东部魅民已经式微已极,西部魅民的酋长基本上就是二百七十万魅民的总帅。西部魅民自从十六年前更换了酋长以来,就少有人知道这位高人是谁,今天居然出现在了这个江云国富豪商人的席上。

    三人干了门面杯,雨辰就问:“两位是要听听小曲呢?还是请小弟家里班子的姑娘出来乐一乐?或者两位在霸方有相好的姑娘?我这就飞片子请去……”梁明达举手止住了雨辰的胡说八道,看看王登科,发问道:“不知雨公子和王学士是什么关系?”王登科还没答话,就见雨辰椤袖掀臂的说:“上了我的席都是客!小弟是出名的荒唐雨二少,结识这位王学士是小弟的福分,小弟到这十年客栈也半个月了,天天晚上都是大宴宾朋,闹他妈个天翻地覆,大梁武公主和太子爷都是小弟座上客,谁也没咬了我鸟去,梁公既然到了小弟的席上,大家就都是朋友,要光顾小号生意,更是欢迎,关王学士那么多事呢。”

    梁明达摇摇头自失的一笑:“王学士的师傅路学师可是大齐东岳军的总军师,您雨公子座上客总是让在下觉得毛毛的,在下身份特殊,此行更是重要,所以如此小心,先向两位谢过了,既然如此,那在下也爽快点,西魅需要五十万担粮食,还有三千担盐,五日内望在会津渡交割。”雨辰笑笑:“没问题,粮食四两二钱一担,盐三十六两六钱一担,总计二百二十万九千八百两,加一成脚钱是二百四十一万另一千七百八十两,按规矩到地头栈房和小工都你安排,五天内下完,多一天多加十万银子。大家都是朋友,零头抹掉再打九五扣,就是二百二十八万两银子,真金白银,梁公什么时候付钱?”这一段话一气呵成,要用算筹算好一阵的数字,他随口报出,流利无比。

    王登科心下在想:“西魅等于是大梁的军户,大梁一向在山区和平原交界处,设立大量的市口,向西魅转运粮食,只需市价的二成,如果没钱,还可以挂帐,现下怎么要花大价钱买粮了?大梁现在粮食不过三两三、四一担,这个雨辰一口价就报到四两二,这个梁明达到底在想什么?”

    想着想着就听梁明达点头:“钱没问题,五天内准定能到会津渡么?”雨辰淡淡道:“你若信不过我也不会找我做生意了。”梁明达点点头,从怀中取出江云最著名的“四恒”银号的龙头大票一叠,在桌上递到雨辰面前:“这是一百万两,你先点点,其余的数字在会津渡我用药材、兽胶、白煤和金砂向你抵充。”雨辰皱眉:“又要找人去估价,还要看品相,又要过秤,闹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总而言之又要我吃亏了,那些东西可现成?”梁明达点头:“现成,就在会津渡。”雨辰笑笑:“那我现在就安排人去收货吧,谁知道梁王即位十年庆后是什么局面。”

    此言一出,梁明达突然坐直了身子,眼中神光暴射,如果先前他只不过是个形貌颇为困顿的中年,现在却是威猛绝伦,慑服四座。王登科吃了一惊,在心下喝彩:“这才是西魅首领的样子!”雨辰却浑不在意,伸手将银票揣进了怀里,一头揣一头笑:“又是自己家的票子,每次收到四恒的票子都没赚钱的感觉,你们就不能用点别人家的银票么?”梁明达收敛了形容,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还有些俗务缠身,先告辞了。”雨辰愕然也站了起来:“不再坐坐了,小弟还有几个姑娘想请梁公赏鉴赏鉴呢。”却见王登科也站了起来,更是手忙脚乱的想去拉,王登科却如避蛇蝎一般,忙道:“小弟酒够了,还有些功课未完成,咱们改日再聚。”逃也似的和梁明达一起出了房门。雨辰袖手叹气:“唉,长夜正是漫漫,找一个志同道合的酒中朋友怎么这么难呢?”摇摇头,向里间行去。正要进门的时候,梁明达突然叫住了他,深深一躬到地:“雨公子,这五年来您对我的帮助,在下感激莫名,终有一日在下将重重补报。”说话时眼中都有泪花闪烁,语气更是郑重无比。雨辰随便拱拱手:“哪里哪里,梁公言重了,小弟只不过是做生意而已,当不得梁公这样的言辞。”再一揖,转身就进了里间,梁明达却揖在地上,半晌才起。

    梁明达和王登科一齐下了二楼,在门口一揖作别,临行时梁明达又打了一躬:“我身份特殊,此行还望王学士代我守秘。”王登科应了,一直将他送出门去,才抱着满腹的不解回到自己房里。

    雨辰进了珠帘后的里间,几个娇俏可人的小丫鬟涌上来要替他解衣拿扇,却被他挥开,对着阴影处独坐的一个人笑道:“西魅开始办粮食了,要得还挺急,加上以前冒充商人买我的粮食,差不多有三四百万担了,盐也有几万担,唉,魅民百来年的老底子都给我掏光了。”阴影处的人淡淡道:“多谢,也只有你雨二少有这个担待卖他们这么多粮食。”那人长身而坐,面容冷艳绝伦,竟是应该被押送出境的鬼方九公主,魏蛮!

    雨辰笑笑:“都是生意,说那么多做什么,我卖西魅一担粮食,您就贴我一两银子,这么好的生意到哪里找?那大梁二百五十人的突前锋,现在我已经请他们到江云做客去了,这十五天里,公主您在霸方是万安没事的,我也多谢盛惠三十万了。”冷冷的魏蛮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的一点老底子也给你掏光了。”雨辰不在意的一挥手:“您做的是大买卖,我哪能和您比,钱对您来说啥也不是,长夜漫漫,我的朋友又都走了,不知公主可有兴致陪我喝点酒?”魏蛮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你很有意思,我愿意陪你喝点,只是酒量很小,不能让你畅怀,没问题吧?”

    赖文臻静静的睡在宿舍的硬板床上,同舍的五个人都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不知什么,总是睡不着。突然他觉得一个熟悉的旋律隐隐响起,声音也若有若无,但是凄彻婉转,荡气回肠之极。他睁开眼,悄悄的下了床,穿戴整齐后,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学员宿舍,循声来到了操场外侧的树林里,再行几步,就看见一个麻衣中年人倚着树,含着树皮管轻轻的吹着。

    那个中年人正是梁明达。

    赖文臻看着他,低低喊了声:“父亲。”梁明达抬起头,望着他,声音里分明带着族长的威严:“我需要你的帮助,儿子。”

    赖文臻摇摇头:“自从我跟母亲姓,和母亲一齐离开那个家以后,我没必要听你的命令。”梁明达看着自己的骨血,神情复杂。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结实、英俊、倔强的青年了。

    他沉声道:“可你还是一个魅民!你应该服从你族长的命令!”赖文臻倔强的望着他:“那又怎么样?你的行为只会给我们民族带来灾祸!”

    梁明达无声无息的笑了:“看来你上了大梁的学校就以为自己变成大梁人了,你完全忘了我们魅民一百多年来被绑在大梁这个躯体上,作为他们的戍卒和军户,没有读书、经商、种田、当官的任何权力,有的只是一百多年来为他们不断的拼杀!我们魅民死的人堆起来比魅峰还要高,我们魅民孤儿寡母流的泪比大梁河的水还要多。还强安给我们一个梁始王私生子的神话和这么一个梁姓来侮辱我们的民族!我要的只是魅民作为一个民族的独立和生存,我们要有和其他民族一样生活的权力!”

    赖文臻沉默半晌,突然叹了口气:“但是这一切不能再靠背叛和战争来获得了!我们可以和大梁协商,就因为我们死的人已经太多,所以不能再打仗了。”

    梁明达看着他:“你在指望这一代的武公主?你忘了我的教训?本来魅民的大起义应该在十五年前就发生了,上一代的武公主梁双就用嫁给我的方式来消熄我们的反抗,我以为魅民酋长和武公主的联姻可以和平的解决我们民族的地位问题,所以哪怕导致你母亲带着你离开我都在所不惜,可是这一切不过都是大梁人的阴谋罢了!婚礼当天等来的却是大梁羽林亲兵和魅民中亲梁派对我的袭击!虽然没能杀了我,但这十多年来我却一直在致力统一魅民内部的分裂,所以这十多年来我们魅民名有酋长却实无酋长,谁也不知道明天这个酋长到底是谁的!直到一年前,我才统一了魅民内部,现在,这场对大梁的报复火焰,已经不可能熄灭了。”

    赖文臻摇头:“魅民独立了又怎么样呢?我们处在山地当中,没有粮食没有盐没有棉花,身边是一个作为仇敌的大梁,我们怎么样养活二百七十万族人?我们魅民的唯一出路就是逐渐和大梁人民和平的杂处在这块广大的平原上,战争只能导致相互的仇恨和魅民的灭亡!”

    梁明达淡淡的笑了,容色中带着一丝狠劲:“我已经倾魅民百余年的积蓄,四处购买囤积了四百万担粮食和十万担盐,足够我们吃上一年,大梁经制之兵二十八万,其中魅民就有十五万人,加上我们本来武装完全的二十五镇的轻步兵,一声令下,我就有四十万的久经战阵之兵,对付大梁剩下的十五万战兵,可以稳操胜券。打下大梁几个州,作为我们替他征战百年的补偿,也不为过吧。有了平原,我们魅民就有了未来!”他突然放缓了语调,“更何况,我还联系了鬼方。”

    一片静默,赖文臻呆立在那里不知说些什么,夜凉如水,他更是觉得似乎冷进了心里。

    “我们和大梁在一起同生共死了百年呵,虽然他们待我们苛刻,不公平,但是用背叛和战争来解决这个问题,最后再强抢大梁的领土来安顿自己的子民,那我们秉持的正义又何在?父亲,虽然我选择的路很艰难,但是我还是要走下去,哪怕不被我的族人理解,所以,原谅我不能和你一起前行了。”

    梁明达看着自己的儿子,神情复杂,又带着几分不舍:“孩子,你是阻拦不了魅民百年的血泪积怨的,你自己当心,下次再见,我就不是你的父亲了。”

    两人静静对视一阵,也不告别,就这样同时转身,悄无声息的互相越行越远。

    布种节后第二天,王登科晕晕忽忽的醒了,昨天晚上噩梦不断,最可怕的是梦到了雨辰把自己给卖了,自己还在喜滋滋的帮他数银子。他起来凝凝神,准备洗漱一下然后就继续自己的论文,好好梳理一下昨夜紊乱到了极点的思路。在一大堆盲无头绪的资料背后,找出历史之轮运转的真正方向。

    他打开房门,正准备招呼店小二打洗脸水来。就看见门口一堆人在七嘴八舌的喊:“王学士醒了,王学士醒了。”一群娇俏可人,体态婀娜的丫鬟服色的女孩子们涌了进来,手上还捧着洗脸热汤,漱口青盐,梳子,净桶,食盒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木头人一般的被的看着这帮唧唧喳喳的小女孩按定,不由分说的帮他漱口洗脸,用牙线剔牙,他是留着大齐式的长发,还有女孩帮他把头发打散,仔仔细细的替他篦好头发又扎起来。更有人替他不住捏肩捶背,几个小厮在女孩们的指挥下打开食盒,摆出了热腾腾的早餐,有占城稻煮出的稀饭,还有江云出名的青神园细点,精致可爱,香气袭人。

    这时王登科似乎才解除了石化,讷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眼睛圆圆,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的俏丫鬟施了一礼:“我家雨公子交代,他上午有事访友去了。让我们香字房的人服侍好王学士,学士爷有什么吩咐,我们就得办好,公子爷还说了,他晚上在四照楼设宴招待客人,请学士爷务必赏光。”说完后,又深深福了一下,然后从贴身小衣里费力的往外取请柬,看来这个小丫头怕请柬掉了,一直就贴身放着,这下扯得连贴身的小肚兜一角都露了出来,没想到请柬放皱了角,小丫头眼睛一红,争些儿眼泪就掉了下来。几个少女忙围了上去,有的帮她搽眼睛,有的忙安慰她,还有的拼命想把请柬抚平,莺声燕语在王登科耳边绕个不住。

    “到了霸方城才一天,在这一天里,我已经吃惊得太多,知道了太多以前不为人知的秘密,在昨天一天里,已经出现的大事有这些:鬼方向大梁求和;大梁拒绝了鬼方的求和;并将在梁信王即位十周年当天宣布举国征伐鬼方;大梁的今代武公主是十四公主梁媛……她很刁蛮,弄丢了我三页手稿!……西魅的酋长是一个叫梁明达的中年人,他向一个江云的古怪商人(他真是有钱得过分)购买了大量的粮食,而魅民向来就不富裕;这些反常的事,我能总结出什么样的结论呢?缺乏的是更进一步的资料,但是,我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设想,一是鬼方内部已经有了绝大的变故,所以为了安定东部边界,才放下第一军事强国的尊严向大梁求和,而大梁却想借这个我还不知道是什么的机会一举灭绝西方百年之患。但是大梁现在也有着一个莫大的隐患,就是他们的军队主体,魅民。当年太阳帝国就是采用的军户制度构成军队主体,军户不能从事其他营生,社会地位奇低,生活很苦,所以才激起了军户们此起彼伏的反抗,当白魔鬼民族冲进东方大陆时,太阳帝国已经毫无抵抗能力了。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现在的大梁,就是采用了这样的军户制度,不同的是,是将整整一个民族当作了军户,虽然大梁靠着自己精强完善,素质极高的军官团压制了种种不满,而且保证了军队的战斗力,但是压力越大,反抗越大,魅民的溃决似乎就在不远的将来了,梁明达向江云商人大量购买粮食是不是就是有这个打算呢?如果大梁陷入内乱,那整个东方大陆未来的历史走向,又会有着多少种可能呢?作为一个历史的旁观者和记录者,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让我激动得发颤……”

    在自己的《东方大陆各国历史、舆地、兵要考》的论文上写下了这么一段话,王登科歪着头打量了这段文字半晌,觉得似乎与主题不合,应该是另一部巨著的开头才对,也许应该叫做《太阳历五七五年后的东方大陆》?

    ※        ※        ※        ※        ※

    这个白天,雨辰却在武公主府里做客。

    梁媛赤着一双雪白粉嫩的天足,站在铺满了皮纸地图的客厅里。地图都是大梁国境以西的详细情况,具体到了一丘一岭一河一村,甚至连每处水源草场都标识了出来。她兴奋得直叫:“小辰子,不坏呀,有了这个地图还怕不打胜仗么?这副地图花了你多少工夫?”雨辰穿着一身青衫,头上束着一顶金冠,正坐在哪里和梁媛的侍女动手动脚,听见梁媛发问,笑着回答:“可费了小人大劲了,自从前年这个时候公主吩咐小人要这副地图,小人就挑了五百个人训练他们爬山涉水,风餐露宿。还让他们学会了测高测向,绘图标地的全挂子本事,培训费就是一人三百多银子!然后都派出去画这副地图,每人安家费又是三百银子!到今年年初,才绘完这么些子,巴巴的拿到公主面前来献宝。可惜我那五百个人已经死了十四个了,抚恤从重每人五千!不然人家怎么给你卖命?加上活人每月的五十银子工钱。不说小人这番心血,成本就已经是花到八十万开外,地图价钱还望公主发发慈悲,小人也不敢望多,这一半公主先付一百五十万,下面一半更是偏远,可怜小人手下还得卖命,公主给个二百万赏口饱饭吃。”

    梁媛气呼呼的看着嬉皮笑脸的雨辰:“你这个奸商!一口就要三百五十万银子!我大梁一年才收三千五百万担的赋税,三两三一担的价钱,一年不过才一万万一千万多点的银子,你就要去了百分之三,我们吃什么?加上你卖的军器药材价格那么黑,早就捞饱了。我看最多前后一共给你二百万,这个数字我还得到父王那边扛扛去,还指不准呢。要不你不是喜欢我手下的凝烟么?把她折一百五十万银子抵给你,你心里总平衡了吧。”

    雨辰嘻嘻一笑:“公主发话了,小人怎敢争多论少,生意嘛,本来就有些花头,有这个二百万打底子,小人到处竭力省省,也勉强不至于为了这桩子事去当当。不过公主既把凝烟许下了,可不能欺骗小人……至于公主在小人面前叫穷,却是在欺小人呢,一年三千五百万担粮?小人属下绘图时经过西面魅民聚居的山区,发现他们囤积的粮食就不下四五百万担了,这么大这么富庶一个平原,才收这么点子,公主欺小人才跑江湖的呢……”

    梁媛一开始还笑眯眯的听着,后来却是神色凝重。突然打断了雨辰的话:“你说西魅囤积了这么许多粮食,可真不真?”雨辰满不在乎的摇着扇子:“怎么不真?小人手下一共有好些起经过了西魅山区,都这样报告了,本来小人还想兜揽些粮向这些山里人卖卖的,就此绝了念头,公主是大梁第二人,这些事还不知道么?”

    梁媛缓缓走下地图,有人服侍着她穿好鞋袜。她坐下沉默了半晌,雨辰看她脸色不善,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梁媛好一会才低低道:“我们大梁已经整整一年没人进得了西魅山区了,就算进去了也什么都探不到,这次对鬼方作战,也是为了想把魅民军队主力带出去,我们新组建的二线兵团就可以进驻西魅山区他们的根本,魅民在前线就算想造反,也没了那个胆子,但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已经在准备起事了,姑姑本来以为还有两年……”

    雨辰伸伸舌头:“公主,没那么夸张吧,魅民和大梁捆在一起已经百多年了,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囤积那么多粮食也许为了备荒呢,您多虑了吧。”

    梁媛缓缓摇头:“魅民山区不产粮,四处都是他们的宿世仇敌也买不到粮,我们大梁立国以来一直是用粮食来卡他们脖子,只给他们够吃的,却从来不多给,沿西魅山区一带纵深二百多里,没有一个县在种粮,就算他们想抢都没得抢,我们专门设立了西魅粮食转运使,从腹地转运粮食到西魅山区边缘十一个固定地点以二成价格卖给他们粮食,有时根本就不收钱,这样才控制了魅民百余年之久,现在他们囤积了足够一年吃的粮食,所图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她望望雨辰,一向活泼俏丽的脸上全是凝重,连酒窝都深深藏了起来:“小辰子,你做生意很有一套,军国大事你却是不懂的,我向姑姑学了十年,才稍稍有点心得,我拿你当自己人,现在我麻烦你一件事,从现在开始,调动你所有的情报力量,每日一报西魅山区的动向给我,我绝不吝惜重赏,而且还把你垂涎了很久的凝华、凝芳、凝芬三姐妹一并送给你。”

    雨辰惊喜的啊了一声,舌头伸出来半天缩不回去,一副喜心翻倒,乐不可支的样子。最后深深施了一礼:“公主所托,小人定不辱命。”梁媛站了起来:“小辰子,我要进宫去见父王,就不留你了,四个丫头,你就带走吧。”雨辰合起扇子敲敲手心:“也好,晚上我在四照楼请了军队的一些客人,下午就和你一起进宫去瞧瞧太子爷去,上次他托我觅的大齐最著名的歌女做的词,我正要带给他呢。”说罢就拍拍手,召进来一个随从:“马上让玉字房来公主府把四位姑娘接回去,告诉玉字房的丫头们,她们的新伙伴到了,大家好好亲近一下,可别闹什么生分了。”

    梁媛无心再应酬雨辰,两人在宫门口分了手,雨辰施施然的朝东宫去了。而梁媛却急匆匆的直奔梁信王平时读书批阅奏章的精白殿去了,她是大梁武公主,到哪里都是一概免通传。进了精白殿就看见一个高高瘦瘦,儒雅温和的中年人坐在一个软榻上正拿着一本奏折在沉吟,梁媛忙上前施了礼。这个中年人,就是大梁方圆百余万里,人口二千余万,甲士三十余万的最高统治者,梁信王梁明戈了。

    见梁媛进来,梁信王忙让她起来,温言问她怎么回事,梁媛是个急性子。淅沥哗啦的把雨辰探到的情报和自己的判断都说完了。梁信王一直皱眉听着。等她结束了才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姑姑好么?”梁媛一呆,她的姑姑就是上代武公主梁双,是梁媛的远房姑姑,在退位之后就一直在霸方城南的一个小庄园里居住,教了梁媛十年的文才武略,却一直不见世人。

    梁信王仰头向天叹道:“女儿呀,你可知道你姑姑毕生最大的两个愿望就是一将魅民永远置于我们大梁的掌控之下,二就是将鬼方远远的逐离我们的边界,让他们逃到西方白魔鬼的巢穴去。其他什么儿女私情,都不在她的话下,而她雄才大略,更是我这个当国君的远远不及的,可惜上天只给了她六年时间,在这六年里,她成功的分化了魅民的领导层,也在鬼方中安下了到现在才爆发的钉子,我即位十年,一直是在按照她的既定战略在行事,为什么上天却总要和她作对,不知得了谁的帮助,在鬼方业已分裂的时候偏偏又让原来以为要分化十五年的西魅这时统一了呢?总是我梁明戈德薄之故啊。双双,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当年的青眼有加?”

    他说了这么多,眼圈已然红了:“女儿,现在你姑姑除了你谁也不见,你告诉她,我梁明戈已义无返顾,前面风险再大也要闯过去,总不能让她这十六年落了一场空。”

    醉罢楼台深锁,酒后帘幕低垂。

    王登科慢慢的从昨日四照楼夜宴的深醉中醒了过来。房间里几个雨辰指派过来的香字房的女孩子们在悄无声息的忙着些什么。

    他呻吟一声,想起昨夜的荒唐。昨天在四照楼,雨辰把大梁四个军前锋帅的公子们全部请来了,还有不少镇前锋将的子弟,加上羽林军的一些少壮军官,满楼热气腾腾的,酒至半酣,大梁武公主和太子都赶了过来。那就更是热闹了。大家一起举着大酒斗合唱大梁步兵学校的校歌,然后纷纷都将一斗干完。自己似乎还和大梁东方苍龙军前锋帅苏少锐的二公子结下了梁子。别人都是雨辰请的大梁歌女在服侍,只有自己是雨辰手下香字房的那个圆眼睛的美丽少女在服侍,顿时就把在场的所有女孩都比下去了,结果那个叫苏雷的提前锋校非要拉女孩去服侍他,女孩不愿,自己看不过去就强出头,结果两人就争了起来,争得苏雷都拔了剑,多亏雨辰做好做歹,才把苏雷拉住,两人改拼酒,结果自己就被灌得大醉。

    听见王登科的呻吟,几个女孩子纷纷喜形于色:“王学士酒醒了,王学士酒醒了。”女孩子推让了一下,就见她们娇笑着将昨晚在四照楼服侍王登科那个女孩子推了出来,那个女孩子羞得满脸通红,手上颤巍巍的捧着一杯醒酒茶,不知怎么处才好。王登科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将茶接过。女孩子这才反应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垂首在那里帮王登科捶着腿。其他几个女孩子轻笑一阵,就退了出去,还把房门掩上了。

    王登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看着女孩子羞得连颈子都红了,一股淡淡的少女的甜香更是让自己有点神不守舍。半晌才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呀?”女孩子头垂得更低了:“奴婢在香字房排第四,主子起的名字叫香泠,原来自己叫什么,早记不得了。”王登科听得大是怜惜:“昨晚我醉了以后,没人为难你吧。”香泠摇摇头:“学士爷醉了后,主子就让我陪您坐马车回客栈了。”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香泠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以前我们这几房的丫头们,都只服侍主子一个人,这次主子让我们香字房来服侍学士爷,我们都不乐意,没想到学士爷对我这么个小丫头都这么怜惜,自己那么高贵的身份,为了奴婢醉成这样,奴婢真不知说什么才好……”王登科摇头失笑:“我什么高贵的身份了,我只是个正在努力做一名历史学家的学士而已,以后能做到学师的话,就是我最大的梦想了。”香泠一怔,突然抬起头,一双妙目看着王登科:“昨天席上主子不是说王学士的师尊是什么大齐东岳军的总军师么?说是和大齐国主也差不了多少了。”

    王登科轻轻的摇摇头,目光有点茫然的越过了身前的香泠投向虚空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焦点:“我就是不愿意加入东岳军才选择了出来游学十年的,想必师傅也对我很失望吧。”

    “师傅!师傅!您看,这是我对太阳历三一六年大齐和凤国那场战争的总结论文!我们大齐那场战役虽然全是步兵,但是绝对是有取胜机会的!”

    “你才十岁呀,登科,你不觉得你应该关心点其他什么的?哪怕你和其他小孩子一起骑马打仗也比整天研究这些兵书战策有意义得多啊。”

    “师傅,您说什么呀?我不是被您称为天才么?是您在东岳军的当然继承人,我当然要努力呀!我怎么能和那些流鼻涕的小孩子在一起疯呢?”

    “登科,你就不觉得错过了什么?”

    “不啊!我觉得真的很有意思呀!将几十万人的命运掌握在手中,用自己的智慧带领他们从胜利走向胜利,我觉得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有意义的事了!”

    “等你真正的将几十万人的命运都背负在身上的时候,你也许就会恨师傅了。”

    “不会的!师傅,我去把这篇论文给小师妹看去,她很崇拜我呢!”

    ………………

    他轻轻的叹了一声,将这些似乎已经很遥远的记忆很小心的藏好。将心神集中在面前的软玉温香上。

    香泠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低着头帮他捶着腿。王登科将手上的醒酒茶一口吸干,笑道:“我饿了哦,有什么好料给我补补?”

    接下来的一席饭菜丰盛得让王登科充分的认识到了世界的不平等。在大梁的乡村里,村民们吃上麦饼和小咸鱼就觉得象是过年,而现在自己面前有三十六道珍馐的酒席,厨师还站在一旁非常惶恐的在抱歉,说没想到学士爷醒得那么早,所以好多菜来不及置备。

    当王登科以一种犯罪的心理用餐的时候,一向比较神出鬼没的雨辰雨二少又出现了。一边往自己房门走一边骂骂咧咧:“你大爷的,二爷回来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乐班子也不奏乐了,二爷真是对你们太客气了,一个个登鼻子上脸了啊。”很明显,这位雨公子不知怎么回事,心情正在严重恶劣当中。

    王登科忙站起来打招呼:“雨公子,这几天的款待实在让王某觉得实在是感激万分,公子以后万万不可对王某这么客气了,要不然王某真的要置身无地了。”

    雨辰也慌忙还礼:“王学士是小弟一直仰慕已久的人物,小小款待,算得了什么,如果再客气,就是不拿小弟当朋友了。”

    说着两人分宾主坐下,王登科不免动问一句雨辰因何事如此生气。雨辰一边揩脸换衣,一边愤愤的说:“今天大蜀的几个爷们跑到霸方来和小弟谈生意,说是这两年大蜀自己的井盐产量减得厉害,今年初又是地龙翻身,塌了好几口大盐井,说是大蜀百姓马上下半年只能吃淡饭了。小弟想关我屁事,你们大蜀平时说自己是天府之国,什么东西都有,我往你们那里卖点东西要加七成六的税,现在又来问我要东西。钱我当然要赚,但是到你们大蜀要不走水路,要不走旱路,都是经过大梁,大梁和大蜀为了西魅山区周围的几个井盐产地打了这么多年,我也犯不着得罪大梁,就回了他们,反正吃个半年淡饭也死不了人。哪知道大蜀那几个爷们脾气是大大的,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小弟也不用在这里学,小弟也不高兴了,说你们有本事就把大梁的井盐抢过去,不用对我这小商人说这么多屁话,于是乎一拍两散。天下我雨辰不卖东西给他们,我看他们到哪里能找到盐买去,等着吃白饭吧。”

    看来雨辰真的是动了意气,非要卡死大蜀的盐供应。

    王登科沉吟了一下,对雨辰道:“雨公子,大梁和大蜀都是粮食产量很丰足的国家,但是都不靠海,只能用井盐代替海盐。偏偏两国井盐都集中在秦岭一带山区,双方百年前为这些井盐狠狠打了几仗,才一人一半的分了,但是产量还是远远不够,大梁还可以向大齐和江云这些濒海国家买盐,但是大蜀僻处崇山峻岭当中,立国两百多年又少于四周来往,盐当真是这个国家命脉,大梁百姓还多有淡食终日者,大蜀更不用说了,现在产量大减,如果不是逼急了,他们不会冒险跑到霸方来找您买盐。您一世富贵,不知道百姓淡食之苦,大蜀急了,当真会翻过秦岭,去抢大梁的井盐场,两国不打仗已经几十年了,一旦开战又是兵连祸结,不可收拾。为苍生计,您还是想法供应一下为好,当然价钱可以抬个三五倍,大蜀铜、银、金砂的产量都极丰富,这钱可是不赚白不赚呢。”

    雨辰双掌一合大声赞好:“王学士幸好您不屑于和小弟抢饭吃,不然小弟还有得混么?王学士您放心,小弟自然理会得。”

    王登科微笑不答,心里想,你又扶植西魅,又煽惑大蜀,莫不是和大梁有什么仇?还是只想把水搅浑,好多赚点钱?反正看来是嘴上叫哥哥,腰里掏家伙的人,现在这么曲意巴结我,还不知道是不是想打大齐什么主意呢,在十周年庆典后,我还是赶紧离开你比较妙。

    大梁步兵学校。

    这两天,赖文臻越发沉默了,而学校里关于对鬼方开战在即的传言也越来越烈。他只是机械的上课,训练,参加仪仗彩排,心下的苦闷沉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看着身边兴高采烈的学员们,他只想狂喊,几天后你们看到的只是大梁的破裂崩溃!

    在布种节后第三天的下午,梁媛又到学校来找他了,不同的事,这次没有鲜衣怒马,而是她一个人很低调的过来找他。两人也没多话好说,一路又行到了操场外侧的树林里,梁媛招呼学校的主官布置了警戒,说有机密要事,看得其他学员是又羡又妒,以为梁媛会和他说远征鬼方的事,说不定还给一个大大的军官做呢。

    这时正是春意来袭的时候,午后的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一片暖意浮动,身前身后野花开放,野草生长,生机盎然。梁媛定定的看着赖文臻,突然叹了一口气:“你真的是魅民?可是你明明是在西魅山区边缘的平地村庄里长大的呀。”

    赖文臻闷闷的说:“这还假得了?魅民又没什么光彩的。”梁媛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把玩着随手摘来的一朵野花,轻轻的道:“你们魅民要造反了。”赖文臻似乎早就知道她要这么说,只觉得一种深重的悲哀完全的笼罩了自己,让自己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他苦笑:“你难道觉得突然么?魅民百年来的积怨终于有那么爆发的一天,这是对你们一百多年对我们苛刻的总爆发!你到军队里走走,你能看到一个魅民做到突前锋校的地位么?就算当一个普通前锋卒,也要受到军官和平地士兵的双重监视,上战场还必须拼尽全力,要不然你们就会扣每年转运的粮食!山区里面的妻儿老小就得挨饿!”

    他越说越是激动:“我们魅民二百七十万,就有四十万得当兵,而其他二千万平地居民,只需要十五万人当兵,你看看山区里面,缺少壮劳力的家庭是过得怎样的艰难?一仗下来,又是怎样的哀声一片?你们为了永远控制魅民,将我们强分为东魅和西魅,西魅强大了,又将西魅强分为几个氏族,让我们自己还要内斗不休,世人都以为我们是不开化的野蛮战斗民族,其实天知道我们多想躲到平原的中心安静的过日子!永远不用担心大蜀的蛮兵军团突然摸进山区里面烧杀抢掠,也不用为了把鬼方的骑兵挡在山外面几十天不眠不休的在守卫!”

    梁媛静静的望着脸都涨红了的他:“所以你们就选择和我们打仗?”

    她逼问:“所以你们觉得就应该反叛这个百年来的制度,将我们大梁也拖进血与火当中?”

    她冷笑着继续再问:“所以你们觉得和大梁作战,就可以获得一百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和平与繁荣?”

    沉默良久,赖文臻终于缓缓的道:“战争绝对不是办法,换来的不是我们期盼的和平和繁荣,但是,我也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打动你们。”

    梁媛看着他,突然展颜一笑,两个酒窝在春guang里欢快的舞动着:“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作为大梁第七代武公主,我已经认识到了我们大梁以前的错误,也充分感受到了魅民的力量,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靠实力说话的,魅民作为一个山地民族,宿命中不会是一个和平的民族,但是我在这里承诺,将尽量和平解决这即将到来的变故,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对魅民平等相待,魅民和平地居民一样,将享受同样的权力,并且可以到大梁任何地方定居,平地居民也将和魅民一样,承担同样的军役负担。”

    赖文臻楞了,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似乎突然就降临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好运了,又有些奇怪梁媛为什么找微不足道的自己巴巴的说这些,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边梁媛也在想心思:“姑姑就是姑姑,她想出来的话连这个大蛮牛都立刻被说服了,只不过我提前些时候把这话说出来,不知道姑姑会不会怪我?”想到这里忍不住伸了一下舌头。“可是我觉得他很重要啊,如果他站在我的对手那里反对我,我不知道该有多难过呢,提前把他说服,应该没什么吧,嘻嘻,我真的很开心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起来,偷眼望去,赖文臻第一次发现梁媛的身型是那么美好,笑容是那么灿烂。他突然后退几步,手足无措的宣布:“我得上课去了,武公主,您以后对我有什么吩咐,我赖文臻水里火里,不会皱半点眉头。”将轻铁盔合在头上,转身疾步去了。

    梁媛自己一个人在树林里低回了半天,突然想起还要给东部六镇的镇将发通告,让他们先在军中宣示朝廷对魅民的德意,先稳住东部再说,也匆匆的离开了。

    布种节后第四天。

    雨辰在武公主府里无聊的发呆,昨天晚上他又到四照楼和朋友胡闹去了,王登科坚决谢绝了他的邀请,自己躲在房间里写东西。雨辰和朋友们又喝了个天昏地暗,然后一起痛骂大蜀的那帮龟儿子,最后在雨辰的提议下,一起站在楼口向大蜀方向小便。而今天一大早就被武公主府的人传来了。

    梁媛才梳洗完,脂粉未施,穿着一套大大的男式侉衫就走了出来。雨辰忙上前施礼,梁媛皱皱眉头,劈头就发问:“小辰子,你是怎么搞的?天天在四照楼花天酒地,还那样胡闹,要知道我大梁一向以军治国,最反感的就是这种浮华喧嚣,你天天拖着这些勋戚子弟和少壮军官在霸方胡闹,朝廷已经有言官上本子了,你叫我怎么回护你是好?”雨辰心里想,我这些聚会你丫头也没少来,喝得比我还多,自己整天在霸方驰马闹事,还有脸说我胡闹。但是也只能赔笑:“公主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岁,您知道小人这个性子,没事喜欢灌两杯黄汤,以后发誓剁手指不胡闹了…………公主您巴巴的大早传小人来,不知有什么吩咐?”赶紧先转移话题再说。

    这一招果然有效,梁媛坐了下来,不再理会雨辰昨夜的胡闹:“我前天和你一提西魅的事,你昨天就报来这么一大堆情报,效率当真是奇高啊。”雨辰笑嘻嘻的:“小人是做生意的,最重视的就是情报,这个地方东西贵点,那个地方东西贱些,就是小人生发的机会,所以平时就没敢短了这方面的工夫,既然公主殿下一声吩咐需要,小人哪敢藏私,自然是竭力报效了。”

    梁媛淡淡一笑:“但是详细得让我都有点害怕了,哪些地方可以进军,哪些地方是他们的物资储藏点,哪些人可以收买,哪些人必须除掉,全都有详尽的记录,真不知我大梁是不是也在你手里攥着呢。”

    雨辰不以为然的一笑:“公主啊,您也真是太多心了?我们雨家是什么人您会不知道?云为阳在朝,雨为阴在野,一直是江云立国的基础,我们多搜集点情报一直是家族的使命。但是这百多年过去,谁还管他妈江云是圆是扁,连云家自己都没了争雄天下的野心,只想当个无愁天子,我们搜集情报只是为了多做点生意,顺便货卖识家。公主雄材大略,小的不向您表忠心还向谁去?”

    梁媛格格一笑:“小辰子,你怎么总是这副神气,没个正型,真可惜了你那九个房跟你的那些如花似玉的丫头们。”突然神气一转:“小辰子,我有一个突前锋的队伍护送一个重要客人向西,在霸方城所属的钜鹿县境外突然就失了踪,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整整二百五十六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啊!连那些重要客人都踪影全无。这还是在霸方的眼皮底下!在霸方所属的九镇雄兵遍布的地方!你消息最灵通,把这件事帮我查一下。”说话时梁媛脸色煞白,显然是既震惊又诧异。

    艳阳高照的午后,气温在这个三月显得出奇的高。一群人跌跌撞撞的在霸方城南的一处山地中挣扎前行,看看他们全副武装,顶盔贯甲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大梁骡子养成学校——不,大梁步兵学校的学生们。

    赖文臻就在这群队伍当中。他们奔跑在一个山脊上面,山并不陡,向阳的一面是一个缓坡,一直向下延伸到渭水,这片缓坡很是广大。恰逢早春,山坡上野草野花自由绽放,一片葱绿。在一处小小平地上,有一个不大的庄子,离渭水大概就百十步的距离,白墙黑瓦,看起来极是整洁精致。

    他们这个倒霉的小前锋队是迷路了,大家一样在城西南做越野练习,但是他们领队的三年级学长是出名的路痴,就这么把他们带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了。

    霸方南面濒临渭水,当年梁始王在这里杀过黑龙,并建立了第一个自己的军事堡寨——屠龙寨,自从他第一个儿子在这里出生后,以后他每当有哪个孩子要降生,都非要赶回屠龙寨出生。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大梁王室子弟降生的法定场所了,连带的霸方南面就成了王室的禁苑,有一个协的羽林军在四面守备,屠龙寨里还有一个独立于羽林军的“屠龙”突,传说是大梁最精锐的部队,是王室的贴身卫队,可是历次战争从没见过他们的身影。

    现在他们的活宝队长不知怎么天才的绕开了四处的警卫,来到了这个禁地。

    高大的屠龙寨就在渭水的对岸,冷幽幽的俯视着他们。

    队长已经快哭了,但是学长的责任让他还强撑着领着大家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这时远远的从渭水的上游划来了一只大船,船头悬挂着大梁王室黑龙旗,看船的式样也是不许百姓拥有的长达十一丈八尺(我们这个世界27。5米)的长龙大船。最醒目的还是船尾梁旗的朱雀绕梁字的图案,原来这个船就是大梁四帅之一的大梁西方朱雀军前锋帅梁明信的座船,他既是大梁名将,又是宗室,威权之重,仅次于当今梁王和武公主而已。所以他的船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这么一段河道上行驶,要知道为了保持这一段大梁圣河的宁静,七十多年前梁恒王特地募集了数万劳工另外开凿了一段一百多里的运河,让船只绕路。现在能在这个水道上行船,就是身份的象征。

    当大船快驶近小庄子前面的河道时,突然前甲板向两边掀开,露出一个深深的船窖,还有两根粗粗的绞索一直伸到中仓里,一阵咯吱咯吱的搅动,一具可发射百斤石弹的霹雳炮慢慢的升了上来。当大船驶到小庄子下面的河道就住了锚,几个赤膊大汉也奔到了霹雳炮前做校正,而这个宁静的小庄子仍然一无所知的样子!赖文臻他们早停了脚步,呆呆的看着那艘大船。

    乒的一声大响,一发石弹轰隆一声打进了庄子。与此同时,船舱里跃出了几十名高大之极的壮汉,跳进水中飞快的游上了岸,他们都穿着大梁制式的软皮甲,看身上佩带的符号似乎是大梁第六镇“鬼金羊”所属的低级军官,看也不看在山脊上发呆的赖文臻他们,都拿着阔四指的重剑,刮风也似的向庄子冲去。

    这时庄子里才有了响动,似乎有人在乱跑,几十名大汉敏捷的越过矮矮的院墙跳入庄内后,就有惨叫传了出来!赖文臻悚然一惊:“有人死了!我们得去看看!”他们的小队长连忙摇手:“这是什么地方!别人不注意到我们就该求神拜佛了,你还想充大侠?而且这是梁南帅的船!我们还是快溜吧!”赖文臻一挥手,英俊的脸上全是严峻:“万一死的人是无辜的呢?”

    他再不理他们,把身上的精铁护身甲飞快的脱了下来,长盾、角弓、箭囊、水袋等等零碎通通扔了个干净,只带一把折铁刀,戴着轻铁盔就向庄子奔了过去。其他九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赖文臻奔到庄前时,庄子里已经哭喊一片,他动作极快,瞥一眼大船,就见船上几个炮手在呆看着他。一凝劲,助跑几步,在墙上一借力,翻身就过了院墙,才落地就感到面前一阵劲风,一柄阔剑迎面砍来,原来还有几个大汉在院墙四周断后来着。赖文臻想也不想,挥刀力格了过去,一下把阔剑挡到外门去,双手却被震得发麻,这些大汉的力道竟然比自己的那些老兵教官还强得多!赖文臻不等大汉的阔剑圈回斩来,一个进步疾刺,快如闪电,已一刀刺进了对手的右胸,而对手的刀不过才回斩了一半。

    解决了一个后他才稍微喘了口气,四下看看,发现到处都是死尸,看服色都是些丫鬟仆役之类的,多是一剑毙命,伤口很大,死状奇惨。再看看自己杀的那个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大汉戴的铁盔已经滚到了一边,脸上纵横交错几道刀疤,赫然就是那日在霸方城西驿馆见到的鬼方金帐萨珊飞熊亲卫!

    他摇摇头,再听听喊杀声似乎都集中在小庄子的西北角,忙冲了过去。沿途又碰上了一个萨珊亲卫,两人交手几招,终于又被赖文臻刺倒,转了几个弯,跑到一个小院前,就见到二十多个萨珊亲卫在围着三个人在院中狠杀。其中两个是中年男子,形貌颇为膘悍,背靠着背挥剑在与七八个人死斗,身上血迹斑斑。还有一个是个让人一见忘俗的美貌女子,仔细一看才能发现年岁已略大了,虽在苦斗中神色仍然很平和清雅。她使着一把长剑,有六尺长。(我们世界的一百四十公分),虽然有十几个人围着她,但是她靠着这把剑把圈子扫得很大,偶有对手突过来想拉近距离,都被她用和赖文臻一模一样的刺剑法快速刺伤刺死。身边已经有好几具尸体了,但是毕竟寡不敌众,身上已带了几处伤。赖文臻看着那女子用的剑和剑法,诧异得一时什么都忘了,这个女子使的竟然是西魅历代相传最厉害的刺剑法!她的剑更是西魅的三把名剑之一“长歌”!原来一向是西魅族长的配剑,后来在他父亲梁明达手中遗失了。

    人们都以为挥刀抡剑用力砍去,是威力最大,也是最快速的兵刃使用方法了。但是西魅人却发现,挺剑或刀向前直刺,却是攻击距离距离最短,动作最快的攻击方法,合理用上腰力后,杀伤力也大于单靠肩膀运动的砍杀力。在这个体认在西魅历代高人的总结下,终于千锤百炼而成了不同于随便乱刺的著名的西魅刺剑法,一直是西魅少数精英的不传之秘,人人都说西魅出名剑客,名就名在这套刺剑法。而那柄剑——长歌,更是对付群战的利器,十多个人围攻你一个,如果圈子很小,十多件兵器同时向你招呼,你就是神仙也招架不来,而长歌剑因为长,可以把圈子扫得很大,让人无法近身,如果有人突进来,就可以配合刺剑法快速把他刺倒。这些都是西魅祖传的秘艺和秘器,现在却全出现在了这个美貌女子手里。

    一个带头的萨珊战士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呼哨一声,围着女子的萨珊战士一起同时向女子逼了过去。女子长剑连刺,又刺倒了两个,但是萨珊战士恍若不见,仍然朝里直逼过去。本来人有勇惧不同,一起朝前围时,总有人怕死向后缩,但是这些萨珊战士个个泯不畏死,就是不退,一下就让长歌剑失去了作用。眼见女子行将不幸。就听见赖文臻大吼一声,挥刀扑了出去,几步窜到了围攻女子的萨珊战士圈外,挥刀直刺,接连杀伤了好几个人。女子精神一振,手中长歌剑使得紧了,堪堪又抵住了攻势。但是萨珊人毕竟太多,四人苦斗之下,仍然不敌,这下连赖文臻也陷进去了。

    在四人越来越不利的时候,就听见了庄子外喊杀声越来越响,又听见轰隆轰隆的巨响,明显是河道上的大船在发射石弹,萨珊战士们放缓了手脚,惊疑不定。领头战士猛地又呼哨了一声,萨珊战士们一齐罢斗,掉头就向庄外奔去。女子冲着赖文臻大喊一声:“快追!”竟然是威严得让人难以拒却。赖文臻一楞,忙追了上去,才翻上院墙。就看见夹岸翻翻滚滚全是黑盔白缨的羽林军战士在向大船射箭,大船的后舱也升起了一门霹雳炮,两门炮和弓箭也在凶狠的还击。还有大队的羽林军在向庄子拼命的冲来,迎面碰上了跑出来的萨珊战士,别看他们不是赖文臻和女子的对手,对付羽林军却如砍瓜切菜一样,不过伤亡了六七人就一气冲到了河边,跳进河里向大船游去,虽有几个人中箭沉了下去,但是还是有十三四人回到了船上。

    大船在喊杀声中缓缓起锚,船的两边船板又格格打开,一对直径足有三丈多的包铜叶轮伸了出来,两边船板高高张开,象一对鸟翼一样护住了由舱中出来踩踏叶轮击水前行的水手们,船又伸起了帆,风力、水力、轮力一齐发作,船飞也似的离开了小庄子。上游虽然下来了几艘小舰船,但是怎么来得及追赶!

    大船渐去渐远,来到了一个江边沙洲停下,船上水手战士纷纷跳上沙洲,从芦苇荡里推出了两三船小艇,各人分乘,在春天初起的芦苇荡的大小港汊里不见了踪影。

    其中一艘小船是一些萨珊大汉簇拥着一个极高的美貌少女,原来正是雨辰的座上客,鬼方九公主魏蛮。

    她神色极是严厉,蹙眉低声道:“是谁刚才下令从庄中退出来的?可杀了梁双?”一个萨珊汉子在船上通的一声跪下,震的船都有些摇摇晃晃:“小人担心公主安危,所以才下令撤退,小人无能,没杀得了梁双……”魏蛮不等他说完,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配剑,一剑将那萨珊人刺死。怒道:“我要你们这帮奴才担心!只要杀了梁双,你们这些贱命就算全丢在天涯庄里又怎么样?没用的奴才!”其他萨珊汉子们不敢多言,将那人尸体推入水中,默默摇船。魏蛮收了剑,坐下来仰头向天,突然嘴角浮现了一丝奇妙笑意:“那个滑头小子的船果然好用,不然还不见得能逃出天涯庄,只是现在又欠了他好大一笔钱财,只怕没多久,鬼方全国的储积就要全到他腰里了呢。”

    赖文臻站在院墙上,看着大队大队的羽林军忙忙碌碌,想起刚才的恶战和那艘似乎是万能的飞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突然就听见身后又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你是赖文臻吧。”他一惊之下转身,就看见那个美貌女子站在那里微笑着仰看着他,似乎左肩受伤了,用手捂着伤口。刚才那个武功高强的女子,现在却显得弱不胜衣,楚楚可怜。

    赖文臻惊讶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女子微笑道:“你的样貌体形,小媛已经千百遍的描绘给我听了,我只是很好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