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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九,重阳节。
所谓重阳,乃是因为九为阳数之极,九月九日,自然就是重阳了。
按照风俗,这一日要登高、佩带茱、赏菊簪菊、饮酒等等,以为避难消灾。今天卢鸿起得颇早,因为昨天卢修已经派人送信,道是重阳日,与卢齐、卢平及祖述等好友,过来邀卢鸿一同登山应节。
卢修等还未到府,上官大小姐已经到了。原来上官玥怕卢鸿独自一人无处可去,特地来请他一同登山。
卢鸿颇为惊讶,问上官玥道:“你不与姐妹们一同前去么?怎么自己跑了来?”
上官玥不以为意地说:“衡阳倒是请我一齐去的。只是她们那里都是皇子公主的,规矩又大,人又多,还不如和你一起去呢。”
两人正说着,忽然闻得院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小九!哈哈,老没见,可想死我老黑了!”
二人回头一看,正见一张黑黝黝的脸庞出现在门口,不是祖述还有何人。后边卢家三兄弟也边说边笑的走了进来。
祖述一见上官玥站在卢鸿身旁,先是一楞,既而咧开嘴笑道:“原来是上官小姐。怎么,也要请卢鸿去登山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干脆咱们便混做一队,一同去吧!”
卢修等也过来,与上官玥见过,又同卢鸿述了几句。卢齐卢平,见了上官玥后,就在卢修身后,对着卢鸿挤眉弄眼。一脸的暧昧表情,弄得卢鸿真想抓过来一把一个掐死算了。
上官玥见来了这些个人,一时有些不乐。只是现在要是走了,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也只好随着大队人马去了。不想才出门口,李叔慎等猎熊三人组又来了,只见三人黑压压地一片,只是开口笑时方见牙光闪耀。
人数众多。来时马车却不够分配。在众人一致的眼光中。卢鸿只好上了上官玥马车。听着几个不良朋友都在“嘿嘿”怪笑。卢鸿也觉得脸上发烧,只好低头装作不知,故作自然地上了车。
进车放下帘,待想和上官玥解释几句。却见上官玥紧紧挨着车壁坐着,面色通红,一见卢鸿上来,赶紧把目光投向车窗之外。似乎在看着行人风景一般。
卢鸿不由暗笑。这位上官大小姐当时说起这些流言蜚语来,胆气甚壮,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今天真见了众人调笑,也一般的羞不可当。
车内气氛甚是尴尬,两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一路沉默。马车一路出城,到了南山脚下,这才停了下来。
终南山距长安城尚有数十里。又名太乙。本为道教洞天名胜。因唐时尊崇道教,因此终南山上道观林立,香火颇盛。今日因是重阳。长安人纷纷来终南登高,一路人行人如织。
一众人下了马车,收拾停当,便向山上行去。只见祖述、卢修等人,登山的装备甚是有趣。如手杖、木屐等物,武装得相当齐全,看得卢鸿直发楞。
说说笑笑,早来到半山一处别墅之上。这终南山虽然说不上高耸入云,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就上得去了。虽然重阳有登高之俗,也没有几个人真个死心眼要爬到山顶上去,只是应个令罢了。
这处别墅,乃是祖述的祖产。规模并不大,说是别墅,其实只是一间小小院落而已。好在院落颇为平敝,不远处乃是一处石台,其上一座小亭。众人便到了亭上,放目远望。
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树木虽然还未凋零,但已见萧瑟。今日天气甚是晴朗,天空碧透如洗,远眺八百里秦川,果然形胜。遥遥可见渭水如玉带般,萦绕于天际。
祖述早就安排下人过来打扫过了,此时又有人奉上一篮菊花来,看花尚还透着新鲜,是今天早上才采的。众人嘻嘻哈哈,互相簪花,以应重阳之令。祖述本是主人,又为人滑稽,先挑了金灿灿拳头大一朵黄菊花让卢修为他簪上,映着黑灿灿的脸庞,倒是平添了几分喜庆,直把众人笑得打跌。
合场只上官玥一位小姐,早起时上官小姐自己跑来也没带丫环,这下子只好由卢鸿为美人簪花了。在众人地起哄声中,卢鸿精心选了一朵蓝色小菊花,为上官玥簪在发间,映着上官玥粉面如雪,眼波流转,更增几分丽色,众人又齐声喝彩。
祖述便发难道:“今日登山,小九你收获最多。众兄弟相陪就不说了,更得了为美女簪花地幸运。是不是也表现一个,作诗以记呀?”
众人都起哄,连上官玥都点头催卢鸿快快作诗。卢鸿微一沉吟,笑着念道:
江涵秋影雁初飞,与客携壶上翠微。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
但将酪酊酬佳节,不作登临恨落辉。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泪沾衣。
众
称好,祖述更道明日便让卢鸿写了,让人来铭于一旁以后此台必然以此诗留名,可要保护好了。
台上风大,呆了一会,便都又回到院中。院中几棵枫树红艳如染,中间又供着各色菊花。祖述早就安排人买了几篓大螃蟹来,又开了几坛好酒。此时下人已经将蟹抬上来,热腾腾地排在案上,旁边已经筛着温热地菊花酒。众人爬了半天山,都有些饿了,此时酒气混着螃蟹香气蒸腾,都不由食指大动。
李叔慎见了就夸奖祖述道:“不想你这黑头倒也懂些雅趣,重阳佳节,持螯赏菊,确是一乐。”
祖述摇头晃脑地说:“那还用说。老黑我虽然人长得黑了些,这文雅狂放的气质是从来都不缺的。余平生只愿——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说罢,似模似样的摆着姿式,倒还真有些魏晋风度。
李叔慎点点头说:“有点意思。我这就找个锄头去,以后你走哪,我就扛着锄头在后边跟到哪。”
众人大笑,祖述不由骂道:“你这黑厮,咒我死么?白给你准备螃蟹了。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祖述所说的“左手持蟹螯”等语,乃是晋时名士毕卓之语。晋时人狂放不羁,另一名士刘伶嗜酒无度,常乘鹿车,携壶出游,使人扛着锄头跟随,道是:“死便埋我”因此李叔慎才有找锄头之语。
众人尚在说笑,贺兰僧伽却不管许多,早就自己据着一案,捡了个老大的螃蟹大嚼起来。祖述见了笑骂说:“唉,白白起了个吃斋的名字,怎么就生成这老饕地性子呢?哪有半分高僧伽叶的气象?”
贺兰僧伽只管挑着蟹黄,吃得津津有味地说:“嘿嘿,所谓他人修口我修心,有何不可。老僧我吃是不吃,不吃是吃,吃完就走,走了就空。这其中真意,谅你也不明白。”
众人大笑,也纷纷入席把酒持螯。卢齐说:“一会上官姐姐也作诗一首吧,就叫赋得僧伽嚼蟹归来,也是应景。”
上官玥笑着我:“我才不做呢。人家又不会什么平仄,又不懂什么格律,没得来在这现丑。”
祖述并不清楚上官玥所指何意,只是他是制曲大家,一闻有格律之说,忙追问什么平仄格律。
卢鸿这才过来,将自己五言、七言诗格律一说对祖述解释了一遍,又说明上官小姐对此坚决反对,认为格律束缚诗意,实为不美。
祖述听了一会,不由将手中蟹螯放下,轻轻点头,以手击案,深思了一会,这才抬头说:“卢兄这平仄格律之说,极是精到。老黑细想那些音调优美之作,果然是合此格律方佳。若天下诗人,均以此格律为诗,则必会推动诗道更进一步。”
说罢又转头对上官玥说:“上官姑娘,虽然格律限定,或妨碍诗意,但对演唱却大有益处。不同的平仄音调,唱来差异颇大。若得如小九所说推广格律,则音律之作,定然更有裨益。”
上官玥摇头说:“诗作岂只为音律之作?诗以言志,诗三百中,多有风雅,怎不见前人以平仄音律为尚?我且问来,若有二诗,一首言之无物,只音律协美。一首不按平仄,而寓意深远。祖大公子以为孰优孰劣?”
祖述面有苦色,说道:“说我是说不过你。不过按我们唱曲的来说,宁唱空洞顺口的,不唱深远绕嘴的。”
上官玥听了调皮地一笑说:“如此小妹便斗胆作一篇顺口的短诗,请各位评一下,可算佳作?”
旁边有也下人,连忙备上笔墨来。上官玥秀气的眼睛微微瞟了一下卢鸿,抿嘴一笑,才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便交给了祖述。
祖述看了几眼,皱起了眉头,随即又大笑道:“哈哈,原来我以为,只有老黑我写这顺口溜,没想到,上官小姐还能写这东西。真是佩服死我了。哈哈!”
众人抢过来看时,纸上几行秀美地行书,却是一首七言绝句:
赋得僧伽嚼蟹归来——
一个孤僧独自归,
关门闭户掩柴扉。
三更夜半子时后,
螃蟹彭越肥。
众人见了,都不由笑成一团。上官玥看着卢鸿,满面得色,雪白地脸庞上有几分兴奋的红晕,衬着身后一树红艳的枫叶,映着头上蓝色菊花,更显得楚楚动人。
卢鸿偷偷看了上官玥一眼,只觉得眼前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当真艳丽不可方物,秋日艳阳也无此光彩,一时心中大跳,连忙掩饰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