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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夷旧事(四)
和朋友聊起武夷山的时候，我说，那是个百玩不厌的地方。
我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没有夸张的感觉，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由心的，而且，我对于一个游玩的地方的观感有时候也是很直观的，一般不会因为什么名气的关系而喜欢上什么地方的。而且，那时侯所喜欢的武夷山，与黄山或是泰山相比简直是没任何名气的。只有那些当地的人在谈起门前的那些山的时候，总是很有底气的说，虽然我不知道外面的山怎么样，但郭沫若来过，郭沫若说了，桂林山水甲天下，武夷山水甲桂林。我当时便觉得郭沫若的这句话有点不那么地道，虽然这是一种铺衬，但毕竟不够厚道。尽管后来我也到过桂林，也觉得那里的风景少了点武夷的仙风，但桂林也有桂林的美丽的，那是不可能甲来甲去的。
到过武夷的人都知道，武夷最经典的地方是九曲溪经流的天游峰下那一段。而我觉得，天游峰下的风光最为经典的时刻，应该在太阳将出未出的那么一瞬间，也就是我第一次到达天游峰的那个时间。
那时，因为应了和尚之约，便和同行的啊辛匆匆的从天心赶到天游峰下，那时侯太阳刚刚出来，刚刚出来的太阳还被高高的天游峰给挡着，因此，天游峰下还是一片白雾，那天游峰便在白雾中间隐现着。
四周静寂，只有一些鸟声在草木间啁啾着，那时的路不象现在的平整，只那些原生的石头一路的铺陈着，象一篇朴实却也灵动的文章。那和尚就在文章的尽处，他的背后是天游峰，他的身前是九曲溪。
和尚认得我们，知道我们就是露宿在山道上的两个，便指了指椅子，叫我们坐下，说，找到莲花了吗？
我们说，恩。
和尚说，吃过了？
我们说，恩。
我们不敢说看到莲花媳妇便转身走了，我们更不敢说没有在他的媳妇那里吃饭，怕和尚听了见外。
和尚说，那就好，我沏茶给你们喝。
山里很静寂，静寂的近乎寂寞，于是，我们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问起武夷的掌故来，比如什么地方好玩，什么地方是非去不可的。
那和尚也高兴，难得有人这么早陪着聊天，便也边沏茶边说，这身后的天游峰是一定要去的，还有前边的狐狸洞。
一听狐狸洞，我们便来精神了，因为聊斋的故事听多了，总以为这狐狸和美女是相关联的物事，而且，狐狸可以藏身的地方，一定是长满芳草的，那些芳草，神呀。
我们正作着非想的时候，突闻到一阵幽香，伸长脖子，那幽香便没了，静下心来，那幽香便浮现，觉得怪异，便说，这是什么香气。
和尚左右闻闻，说，没有呀。
我们说，你别动，闻闻。
和尚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端了一碗茶到我们面前，说，是这个香气吗？
我们端起茶，一闻，果然是这个香气，惊讶的说，这是什么茶？
那时候我们只知道这世间有花茶，有绿茶，有铁观音，还不知道有其他的茶。
和尚说，是水仙。
我们很诧异，说，是花吗？
和尚说，不，是茶，是岩茶。
那时侯的雾气还没退尽，山中还有一些寒气，而山头那边已经被太阳照的通亮，是蓝蓝绿绿的亮，而狐狸洞就在那山上。
我们边喝着茶，边问，那狐狸真的在上面吗？
和尚说，听过朱熹的故事吗？
我们说，知道朱熹，没听过他的故事。
和尚说，这茶好喝吗？
好喝呀，你们这里都产这样的茶吗？
和尚说，是的，朱熹有那样的文章要拜赐这里的茶，还有那山上的狐狸。
我们更加诧异了，因为我们知道朱熹是理学的大师，怎么会和狐狸扯上关系呢？
和尚说，特别是在你思考的时候，这茶可以让你一下子安静下来，而且，是安静在一片暗香里，让你看的很远，想的很深。
我们四周望望，也不觉的会比平日看的更远，尽管后来确也觉得岩茶可以让人凝神，但当时却没有体味。
和尚说，那时朱熹就在天游下的书院里读书，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女子来做伴，那女子就是山上狐狸洞里出来的，那是已经成为人形的狐狸。
这故事或是类似的故事已经听的多了，只是这样的故事发生在朱熹身上便有点不可思议，到老大的时候偶然还想起朱熹的这些事，也还是不大相信，只有一天在读易经的时候，看到朱熹的批注，深刻，精辟，便忽然想起来，说孤阳不生，孤阴不长，这整个的易经不就是一个阴阳不断纠缠的学说吗？而作为研究这样一种学说的专家，对于这样的一种实质应该是体会深刻的呀。于是，我又记起狐狸洞里所看到的狐狸的形象来，那是一个村姑的形象，很庄淑的坐在那里，鼻子不知道被谁敲掉了，嘴边塞满了香烟，而座前，却也插满了红烛香火，还有一些烧过的纸钱的痕迹。
当我们两腿发软的从陡峭的山壁上下来，回到和尚的跟前的时候，和尚说，看到了吗？那就是当年夜夜来找朱熹的狐狸了。
我们说，师傅，再给我们一碗茶吧，这茶真香。
2006-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