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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想拿起笔来写我的父亲们。写哪个父亲呢?我都想写。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过世了,在我模糊记忆中,他的头发花白,个子很高。听祖母讲,父亲是一个很有名望的老中医,开过茶馆,当过伪保长,给日本人作过事。其实这一点我是最不爱提起的。
我的父亲先后娶了六房老婆。前五个都死掉了。以前的五个老婆只留下一个孩子,我叫他文哥,文哥不到三十岁也走了。我的母亲是父亲的最后一个老婆,他们相差二十多岁,母亲是被卖给我父亲的。母亲生了我们兄妹四人。
解放以后,家境衰败。父亲到制瓶厂上班,他在二层楼高的瓶垛子上摔了下来,把腿摔断了,从此一病不起,临终前,他让母亲把我抱到他的面前,对我母亲说:“你一定要让小荣好好念书,这孩子聪明,她会有出息的”
父亲死了,我却没有哭,祖母打了我一个嘴巴骂到:“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你爸白疼你了”我在祖母威慑下,哇哇的大哭起来。
父亲过世后,母亲带着我们生活的很艰难。又逢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母亲无奈将我的大哥过继给我的二叔。
真的记不得父亲死后有多久。一天我在街上玩,母亲兴高采烈的,挽着一个男人的膊胳回来,在后来这个男人搬着两套行李,住到我家。母亲让我们叫他爸爸,我和哥哥姐姐问也没问怎么回事,就管这个男人叫起了“爸爸”
继父是个很严厉人。小时我非常的淘气,象个男孩子似的在外边,惹事生非,继父就让我二哥,用木板打我的手板,打肿了,在用筷子在上面搓。当我的母亲教训我们兄妹仨人时,继父从不讲情,而且叫号让母亲使劲打。
小时候我家里的细粮,不过年不过节,我们根本吃不到。继父农村的亲戚多。三天两头的来。大米白面都让继父亲戚吃了。而且继父有胃病不能吃粗粮,母亲就让二哥给继父烙一盆红糖饼,放到碗柜里,一顿热上三个两个的给继父吃,而我却眼巴巴的望着。继父高兴时,会用手掰一小块给我。
继父把每月工资如数的交给母亲。他的口袋一分钱也没有。有时继父脾气很暴躁,他打母亲时下手很重,打仗后母亲就赶继父走,继父走了几天自己又回来了。他们吵闹的日子,在小妹出生后结束。
一九七零年,因为继父的历史问题,我们一家被下放到了农村。来到了继父的老家。那年春节,我们一家过的很高兴,继父在包饺子时,伸出舌头舔饺子边,说是怕粘不住。当然了,我们谁也不吃继父包的饺子。
当年的七月,我的母亲无法忍受,农村的生活和种种压力与歧视,抛下我们服毒离开了这个世界。继父带着我们坚强继续生活,而且在也没有续贤。然而,我十分的怀念那个春节,也想让继父在包一次饺子,用舌头去舔饺子边,我会含着眼泪吃下去。
在我不到二十岁的时候,我有了第一个公爹。他是我孩子亲爷爷。我还没有见到他时,就听说他不同意他儿子娶我。原因是我不会过日子,不会做针线活。那时我们刚从下放的地方,搬到黑龙江农村,为了生活我不得己才找个当地人结婚。公爹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孩子的父亲排行老三。然而这七个儿女都叫他“叔”,听婆婆讲,孩子改口叫好养活。
叔是很典型的农民。婆婆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从不多言多语,六个儿媳妇她从不说哪个好坏。而叔总是欺负婆婆。我有时气不过就和叔打嘴仗。而叔总是文不对题说:你说那个构当不对,你妈什么构当也不懂,不骂她不中。
叔长的头个很高,嘴的右上角的胡子有一块是白色的。他冬天穿的棉裤又肥又大,他把裤腰勉起来用一条布带子扎上。他棉裤的膝盖上,时常露出白花花的棉花,婆婆要给他缝时,他总是那一句话:“就这么招吧,反正也不去哪”然后两手插到袖筒里,出去喂牛了。
叔虽然一天书也没念过,但他会说书。什么封神榜三国演义杨家将他说起来是一套一套的。他也不管别人愿不愿听,只要有人提个头,他就滔滔不绝讲个没完。
叔有个毛病总流清鼻涕。当鼻涕流到嘴边时,他不去擦,而是伸出舌头舔。真让我没办法。有一段时间我们和叔一起过,后来分开了,我们住的就隔一家。有时家里做些好吃的,我让孩子送给叔吃。叔吃不够就偷偷的过来,看到厨房里没有人,拿起吃的东西,用他那油渍麻花的衣大襟一兜,颠颠跑回去,遇上这情况我都装做没看到。
叔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后来我继父落实政策返城,我因为结婚留在当地安排了工作。我第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四元钱。我花了十二元五,给叔做了一件底确良灰色上衣。叔穿上衣服,高兴的用手抖了抖说:这回我死了也不屈了,我穿上不要票的衣裳了。直到今天我想起这一幕,我还是很心酸,叔如果你活到今天,我还会给你买不要布票的衣裳。
我做了叔十多年的儿媳妇。我帮着老五老六成了家。叔不在嫌我不会过日子。直到一九八六年,我与孩子的父亲离婚返城,叔对我恨之入骨。那时我的户口还在办理中。经常往返沈阳和黑龙江。孩子也留在农村。叔骂我孩子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和你那个x妈一样”
许多年过去了,所有的对与错,好与坏都淡漠了。后来听邻居说:叔生活的不好,叔说:要是三媳妇不走他不会这样。忽然我的心产生一种感觉,我很怀念黑龙江的那段经历,那安静平淡的生活,给予了我生命最宝贵的财富。
2010年我的儿子回到黑龙江,重新搬迁了他爷爷奶奶的墓地并立碑。叔,不管怎样你都要在天堂里好好的生活,好好对待我曾经的婆婆。
从黑龙江回到沈阳的十年里,我生活的十分艰辛。没人敢娶我,因为我没有房子没有钱,又带着两孩子。我和我现在先生认识时,他是一个帅气年青军官。后来转业到了事业单位。我们有几年没有联系。当我们在相逢时,他以是单身一人。我们很自然的走到一起。那年,先生老家里来信说:公公病危,于是我和先生连夜,赶回河北农村老家。在医院里见到了公公。当先生把我拉到公公面前说:爹、这是你的儿媳妇,老人那浑浊眼里,流露出父亲的慈爱。那时,我和我先生还没有结婚,公公的眼神让我不能拒绝儿媳妇的角色。
先生的父亲是大队支部书记。婆婆抗日战争时就入了党,是当年的妇救会主任。先生的老家离黑风口炮楼只有十几公里,当年先生的爷爷端了鬼子的炮楼后,被叛徒出卖,被日本鬼子拉到村口砍了头。
我公爹的哥哥为了复仇,参加了武工队,母亲又撒手人寰,公爹只好给人扛活勉强度命。解放那年公爹入了党。他在村里的威信特别高。谁家吵闹不和都来找公爹评理。当我公爹病危时,全村一百多户没有一家不来看望他的。
老望婶子对公爹说:你死了,我给你扭一天秧歌。公爹听了,点点头。在河北农村每当家里死人,都要放鞭炮扭秧歌,唱戏吹喇叭。
公爹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由于糖尿病,他的脚趾开始腐烂。八月的天热的人喘不过气来。又没有电,先生不停的给公爹煽着扇子。一家人想尽办法挽留公爹的生命。
一个仲夏的早晨,公爹似乎精神了许多,叫我坐在他的身边,指了指我,拍了拍他的胸,对我说;“我儿有你,我放心了,我祝你们幸福”我使劲的点着头。公公在说完这句话后,就昏迷过去,在也没清醒过来。直到现在我都无法忘记那一幕,有时和先生吵架,我一想起公爹的话,我就不在和先生吵,我觉在吵,我对不住公爹临终对我说的话。
公爹走了。走的很安祥。从我站在他的面前,到他离去还不到四十天。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关怀。我跪在爹的棺木前,和他的儿女们一起拜别我尊敬的父亲。
老望婶为公爹扭了一天的秧歌。不仅是老望婶子一个人。村里的老婆子们都来了。我的先生整整跪了一天一夜。来一拨人他要磕一次头,我第一次见我的先生流泪。
公爹离去的十几年里,我每次回老家,都要到他的坟前拜祭。每次我都对爹说:“爹你放心吧,我和您的儿子生活的很幸福”!
终于我有了一个安定生活,在不用为生存而奔波。闲下来和家里长辈唠唠闲嗑。问问父辈们以前的生活。婶婶说了一句话。在我心头掀起轩然大波。婶婶说;“你不知道吧,你不是我们家的根”我有些愤怒!痛斥婶婶。可我又控制不住想知道自己身世。我问我的继父。继父说:即然你知道了,那我就告诉你吧,这也是当年你妈对我说的。
继父说;你妈妈是吉林人。她出身很苦。她十八岁嫁过一个人,过门不到一个月,那个男人就死了。婆家人把你妈卖给了你父亲。他们根本没有感情。后来你妈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个人让你妈同他私奔。他跪在大街上求你妈妈,那时你妈不忍心扔下,你病中的父亲和你们,没有走,那个人一气之下,离开了沈阳,在也没回来”
听完继父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恨我的母亲吗?她是那个封建社会的牺牲品。理解我的母亲吗?我似乎有些做不到。那年的八月,继父也去世了,我非常的悲痛,我的心空空落落。好象缺些什么。我不在恨我的母亲。而是,恨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我生父的人。也许他还活着。就在我的身边。也许他以死去,如果你真的是我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不来找我。你知道我受过多少苦和委屈吗。如果你真的还活着,你会想起还有我吗。我不知该不该从心里接受你,有一天你真的来了,我会叫你一声“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