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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后的晌午,子姹从内殿出来,见着喜儿在外殿里便道:“你去太医院拿些明回来罢,这天儿潮湿,我那一撂写字的纸也被浸润了。”
喜儿爽快地“哎”了一声,拍拍衣裳就出了殿门。
太医院在皇宫靠外围的地方,与政事厅之间只隔了两扇高高的红墙。从馆陶宫去到那边须得经过两三处宫殿,走出御花园,再过了隔开东、西两片宫+>的青龙大街,方才到得。
左右也是无事,出得馆陶宫来,喜儿便顺着园中小径慢慢走着,一是不大熟悉路线,二是顺道也打量打量这老百姓们口里相传不休的皇宫美景。
因着这宫闱中女主并不多,所以路遇的无非是各宫的宫人等,相熟的也不多,望见喜儿面生,也是目光一扫就过去了,喜儿倒觉着她们一溜溜结成队走路的方式十分有趣,不由得脚步更缓了些许。也有年长的女官会过来相问,但一听是来自馆陶宫,又是奉了准皇后娘娘之命前去太医院,当即又福身行礼主动为她指与了前行的方向。
喜儿自出生到十七岁,从来过着的都是低下人等的生活,哪曾被人如此礼遇过,眼下见那女官礼数齐全地对待自己,心中不觉更是欢快了几分,便连走路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提着裙摆眉眼含笑地跨了玉桥,顺道河边一条柳丝飞扬的小道走到了御湖附近,便见远远地来了一顶紫呢小软轿儿认得这是宫里代步的轿辇日也偶尔见龙坐过,这会儿见着了满以为是龙又要上哪儿去,顺着那路线一瞧,尽头竟是秦子嫣住的华岫宫。
喜儿在柳荫停了步,先前欢快的心情又黯下了些许。眉尖儿上眼见着愁雾升起,再不甘心地抬眼往前一瞧,那眉眼儿忽地又舒开了些—那轿辇虽还是原先的紫呢轿,但轿身旁跟着的人却不是刘斯也不是卫,而是数名袅娜的官宅使女打扮的婢子,龙当然是不会有外府婢子跟着的么显然,轿中的人是另有其人。
“唉倒是我太敏感了!”她舌笑笑,捋着辫梢又继续往前走。只要是去华宫的人不是龙,那么管他是谁呢,她也丁点儿不在意了。
辇迎面而来,出来礼貌,她还是垂首立在道旁着她们先过。只是那轿子却在越过她身边约一两步时,轿中传来一道微显沉意的声音便唤停了下来。喜儿正要继续走见这动静,也不由回了头。
婢女在凑近轿边听了句什么话以后身朝她走来。“喜儿夫人唤你过来一趟。”这声音这语调一下子勾起了喜儿地回忆。抬头一望。便不由呆住了:“彩云”
一过去。秦府上房里地大丫环彩云仍是那般眸睨着望着她:“别磨蹭了!夫人等着呢!”喜儿心头一慌。仿佛又回到了秦府做丫环地时候。那股自卑与惶恐瞬时就回到了她身上。就在这短短一刻里。她地脸色骤然变白。先前欢快地少女已然不存在。而今只有那个不时担心着自己身家命运地小丫头。
“夫夫人。”她挪到轿辇前。头也不敢抬地朝里跪下。头顶上传来寒意刺骨地一声冷哼。顿时将她冻得一颤。掀开了门帘地轿辇里。刘氏寒着脸端坐在里头。戴满琳琅佩饰地左手抬起来。指着她道:“小蹄子!才不过离我秦家一年不到。竟连当面见着主子也装没见。彩云!给我掌嘴!”
“夫人!不。喜儿是真地没看见”喜儿慌忙为自己辩解。但是早已捋起了袖子地彩云动作比她更快。话音未落。两个巴掌已然脆生生地上了她地脸。喜儿痛呼一声。收不住势跌坐在地上。仍是回头哭求道:“夫人。奴婢是真地不知——”
“还敢顶嘴?!”刘氏一声厉喝。目光一扫示意彩云:“再给我打!直打到她肯认错为止!不要脸地小蹄子。也跟着你那小娼妇主子一般。不将我这主母放在眼里了!今儿被我撞见。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彩云冷着脸。一手拖过喜儿。又是啪啪五六掌扇了下去。手底下竟是丝毫不留情面。待得喜儿抬起头来。便已是披头散发。连口角也漫出了一道血迹来。
“问她知错没有!”刘氏咬牙瞪着她“不知错还打!打了还要去找秦子姹那小狐狸算帐!”
“不”喜儿哭着跪爬过来,咬着下唇道:“奴婢知错!请夫人恕罪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罢又咚咚往地上磕头,直磕到一边经过的宫人也停下围了过来,刘氏一瞧方道:!滚开些,别挡着路!下回若还是这样,仔细不法!”
“是奴婢遵命!”
刘氏走后,喜儿方撑着地面缓缓站起。旁边有好心的宫女要上前搀扶她回宫,被她强忍着痛含笑推却“姐姐们瞧见了,还请替喜儿遮掩则个,是喜儿不懂事,没了规矩”宫女们听了,心知刘氏过份,却也只能蹙眉不语,劝慰了几句,便也走了。喜儿则趁着无人时,掩面又痛哭了一回,擦干眼泪踌蹰着是回宫还是仍去太医院,扶着旁边的柳树,一时难以抉择。
——
“娘娘,夫人来了。”
荷香进了大殿,朝着一脸晦涩歪在锦榻上的秦子嫣禀道。子嫣抬了抬眼睛,又垂下去了。“到哪儿了?”“到宫门外了。”荷香道。
子嫣叹了口气,懒起身坐起,随手理了理衣上的衣衫,连头发也未及整理了,趿上绣花鞋就迈向殿门。
“嫣儿!”才到了廊下,刘氏便到了,望见她,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意,却也有着一股浓浓的诧异“你这是怎么了?无精打采地,衣衫也不整,这要是皇上瞧见了多失礼!”
“失什么礼?”她哼一声,领先又转身进了大殿“就算我整得再体面又能怎样?他的心根本就没有丝毫落在我身上!”
“嫣儿!你在说什么?”刘氏吃一惊,在大殿中央拉住了前行的她。子嫣一脸木然,却也在母亲绕到身前来后,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没什么!”饶是如此,她仍是高傲的仰起了头,望着雕龙盘凤的屋梁“不过是个宫廷里再常见不过的事而已,他说他要的是她,从来就不是我!”
氏怔怔地望着她,握住她胳膊的手也不由松了下来。子嫣望了她一眼,咬着下唇到了殿中茶几后坐下“你们不是应该早知道了吗?他要立秦子姹为皇后,而我,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花瓶!”
“当真要这样做?”刘氏六神无主地到了她对面跪坐下来,目光散一时也找不到焦点。子嫣拿起几上的茶杯,倒了杯茶给她,并冷笑道:“你当他是说笑的么?”刘氏被她这一笑笑得几乎连冷汗也冒了出来“那听你这么说,咱们岂非毫无胜算?”“胜算?”她冷声一嗤:“他说若没有她,那么我尚且可以。但如今已是有了她,难不成我还能去杀了她么?!”
刘一愕,眼珠儿半天没动,想是觉着这话太不可能,方自又垂头叹了一气“想不到千算万算还是没把他夺回来秦子姹这个浪货,简直跟孙含烟一模一样!”
正端起茶杯的子嫣听见母亲口出此言,不由蹙眉扫了她一眼,待要说句什么,却又咬牙咽了下去。刘氏恨恨地沉思了片刻,忽地又抬头目冒亮光:“现在圣旨还未下,我回府便让你爹找找杜大人,他兴许能有法子阻止!”
“杜安?”子嫣不置可否地“他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刘氏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忘了,他如今可是当朝的一把手,他一出面,朝廷里的百官们总得给他几分薄面罢?指不定众人齐声向皇上一施压,他就得被迫改了主意也不定!即便是不能马上改立你,但起码将此事暂且搁置下来,咱们胜算也会大上很多!”
“想的倒是不错,只可惜”子嫣说了一半,又摇了摇头“只可惜凌云不在京城,凌云若在,一百个杜安都比不上一个他!”
“那是怎么个说法?”刘氏不解地望着她,她却只冷冷一笑,并不答她,也不跟她解释,将茶杯放下,又说道:“既然暂无良策,那就先去照你说的先去做着罢,造些舆论也好,虽不见得有效,但了胜于无。”
“这就对了!”刘氏一击掌,恨恨地道“我就信凭咱们的力量,还斗不过她一个小小的秦子?我倒要看看她还能蹦几下!”
子嫣听着她没来由的一通胡吹,心里愈发烦躁,于是面上也现了些不满之色:“娘今儿来可还有别的事?没有的话就先回去吧,我这几日身子乏得紧,没精神陪你唠嗑了。”
刘氏一听,脸上又浮出了些奇异之色“身子乏,该不是”她言至一半即止,子嫣望着她目光里那莫名的欣喜,慌忙道:“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入宫总共两月不到,何曾就会有消息?少操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