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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瑞八年,八月十八。
塞北被攻陷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宛城,殷国侯商安可谓坐立不安。
他最害怕的就是玄教将宛郡定为下一个目标,殷国虽坐拥二十万大军,但已有十余万被派去与联军会合,剩下十万大军,恐怕难以抵挡玄教的铁蹄。
按历史经验而言,凡是叛军,必然会在占据一国后收拢该国军队,商安很肯定,辽国十万戍边大军必然已被玄教收编。
而他也知道,玄教敢在大乾极盛时期发起叛乱,一定有其底蕴。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玄教的叛乱从各种角度来看都十分突兀。
军事上,玄教不可能建立起足以面对大乾的军队,更何况大乾还有机甲;
经济上,玄教本质上是依附于大乾存在的宗教团体,本身财力再强盛,也不足以对抗一个极盛的王朝;
政治上,玄教与大乾没有冲突,双方的存在是互利的;
至于叛乱的理由,商安就更想不明白了,至少在明面上,大乾从未打压过玄教,而且玄教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成功策反了辽国的军队?
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黔州上方,这场叛乱极其诡异,诡异得就像——是命运在强行推动历史的齿轮。
看着台下众臣争论不休的样子,商安一时也很无奈。
事到如今,他们讨论的已不是玄教叛乱的理由,而是玄教是否会对他们动手。
辽国境内各城投降的消息一出,殷国侯就已经坐不住了,宛郡本就接近辽国国境,若是玄教大军一路上畅通无阻,无需半月就能抵达宛郡。
除非他们的目标不是宛郡。商安心中疑虑重重,深感事态严重。
他知道,若是前线确保无误,那玄教就是真的已经收编了辽国的十万大军,那么其战斗力将不容小觑。
此时,一名谋士站了出来,向商安建议:“侯爷,事已至此,我们不妨派几个探子,前往玄教控制的地区,尝试一下探明他们的真实意图。”
一名臣子不屑道:“这种事情还需要你来说吗,我等早先就派了人去打探情报,前日开始就没有人把情报送回来了,恐怕全都已经死在曹无衍手上了。”
商安皱眉,心中愈发感到不安。
探子被杀,这说明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说明玄教并不打算将任何人视作盟友。
整个南陆在玄教眼里都是敌人!
想到这里,商安轻咳两声,群臣顿时安静。
“我们现在能集结多少军队抵抗玄教?联军驻扎的位置离我们有多远?如果我们抵抗,能支撑几天?有没有人算过?”一连串问题放出,群臣又沉默了一会儿。
没过一会儿,沉默被打破,一位老臣递上一张地图:“侯爷,这是我国目前可集结的军队分布图,以及联军的位置。”
商安接过地图,仔细查看,眉头紧皱。
殷国的军队分散在国境北、东、南三线,其中东线的军队已加入讨伐玄教联军。
老-臣想了想,说道:“侯爷,北线的军队还驻扎在原地,南线军队已出发,只需二十日就能回到宛郡。”
“为何不让他们搭乘龙车过来?”
“侯爷,龙车都用来运输兵甲装备了,而且龙车不方便运输马匹,我军以轻骑为主,就算龙车运来人,马匹不够也没用啊。”
商安猛地拍了一把椅子扶手,怒道:“让轻骑下马当步兵不行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原本是步兵还是骑兵,发把武器就能上战场的人,你偏偏要纠结他的职位。”
台下众人看着商安动了真火,一个个心生惧意,纷纷低下了头。
还是那老臣颤颤巍巍道:“侯爷,就算龙车运兵,每日最多运几千人到北线,全部运完也要接近二十天,由此看来,不如让军队骑马过来,时间差不多,而且能在战场上发挥出全部实力。”
商安沉思片刻,又问道:“邺城那边的情况如何,他们有归顺玄教吗?”
“侯爷,似乎没有,邺城毕竟有曾志明坐镇,玄教进攻塞北的时候杀了他哥,如今他已把玄教视为仇敌了。”
“有没有谁知道邺城有多少辽国军队?”商安又问道。
“三月前的情报,应该有五万大军,毕竟是接近我国边境的城市,我等始终在关注邺城的动向。”
“若是现在派人去和曾志明将军协商,我军北线五万人全部奔赴邺城,与曾志明将军合作,能否在国境线以北拦下玄教大军?”商安说着,目光扫过众人。
“若是曾将军同意联合,自然是可以,但若是……”老臣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曾志明不可能不接受与我们联合,他是个聪明人,不然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然而老臣却说道:“侯爷,臣担心的不是曾志明的不合作。”
他顿了顿,接着道:“臣担心的是曾将军为了复仇不顾一切,虽说与曾将军联合后阻拦玄教就是十万对十万,但塞北一战充满问题,我们至今还不知道玄教是怎么策反辽国东线军队的,早先探子传回消息,那一战中玄教展现出极其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商安皱眉道。
老臣看了一眼商安,低下头,说道:“他们说,玄教大军极其诡异,而且大军之中有个很奇怪的人,像是在使用北陆的符文。”
“这么可能!”商安怒喝道,“北陆现在都和大乾联合了,拓跋良的女儿还和太子联姻了,北陆人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派个祭司过来跟着玄教造反。”
“只是像,我们还没能探明那究竟是什么人。”老臣急忙说道,“除了那个奇怪的人,玄教大军本身也很奇怪,根据探子的描述,玄教的大军在开战后变得极其诡异,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巨人。”
“巨人?”
对,一个黑色的巨人,比机甲还高,辽国侯似乎就是死在那巨人手中。
商安闻言,心中惊疑不定。他知道,面对这样一支诡异的大军,仅凭殷国的力量,恐怕难以抵挡。他看向地图,目光停留在邺城的位置上,心中思虑万千。
“好吧,我们就按照计划行事。”商安终于做出了决定,“尽快派遣使者前往邺城,与曾志明将军取得联系,请求支援。同时,命令南线军队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返回宛郡。”
然而,又一名臣子站了出来,说道:“侯爷,其实在下还有些许顾虑,关于和曾志明将军联合的事情,恐怕有些欠考虑。”
“何来此言?”
臣子看向商安,说道:“玄教收编辽国境内十万雄兵,自然是使了些手段,比如说,他们应该是控制了辽国王室和粮草,逼着十万雄兵臣服。”
“那又如何?”
“我在想,他们会不会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曾将军,毕竟曾将军虽不是名将,但却是天下皆知的忠良之将,若是玄教以辽国王室的生命做威胁,曾将军会不会投降?”
商安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那臣子继续说道:“若是曾将军因此投降了,我们派去的军队可就回不来了,到时玄教手握十万大军与邺城的五万大军,我等派去的军队就算不被招降就算最好的结局,若是最坏的结局,到时我们可能就得以五万大军抵挡玄教二十万大军了。”
商安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但这个时候我们没得选,若是可以,我也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至于结果,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至少现在,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只要能多拖一段时间就好,只要等来联军,我们就算是赢了。”
商安的话落下,大厅内气氛沉重。众人都知道,如今他们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危机,而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不多。
“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朝堂陷入一片沉静。
“若是没有,今日就先这样,你们赶紧派人去和曾将军联合吧。”
商安刚说完,那老臣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侯爷,此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只是我已设想最坏的打算,若是玄教真的攻破了宛郡,必然会对王族不利,请侯爷现在就出发,往南避难。”
“你想让我做逃亡之君?”
老臣被这一怒喝吓得差点没站稳,只能颤颤巍巍道:“微臣不敢,但正如我们得到的情报,玄教在打下塞北之后控制了辽国王室,大多王室成员可能都遭遇了毒手,至少为了我殷国王室的未来,请侯爷将一些王室血脉送出宛郡,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你觉得我军会败?”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侯爷。”
商安无奈地笑了笑:“就算送出去了,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
“侯爷,你难道不想保全王族的血脉吗?”
“若是我们能胜,我不必送他们避难,若是我等败了,我把他们送出去了又有什么用,王族血脉说起来高贵,控制了一国的王族才配称为王族血脉,失去了宛郡就失去了殷国,失去了殷国的商家,和平民有什么区别,况且值此乱世,何处又是安全之地?”
“送去大乾,”老臣说道,“至少大乾还是安全的地方,况且我等与大乾有约,只要大乾是最后的胜利者,就还能扶持王族血脉重掌殷国,但若是商家被玄教屠戮殆尽,那这世上可就再没有商家的血脉了。”
商安看着老臣,长叹一口气:“严炳,我知道你是为我殷国的血脉着想,但我商家人从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若是我等跑了,那民心可就乱了,我商家是殷国王族,也是殷国的精神城墙,我们不能先崩溃。”
然而严炳仍然坚持道:“宛郡的百姓只需侯爷在这里就能坚信最终的胜利属于我们,所以还请侯爷听在下一句劝,送些人出去吧,至少要把王族血脉保住。”
“我意已决,多说无益。”商安摇头道,“若是被殷国的子民知道我这样,他们就会觉得我是怕了,他们就会觉得连我都觉得我们会输,那他们就也觉得我们会输了,那我们在士气上就会低人一等。”
“好吧,既然侯爷决心已定,我们就不宜再劝。”老臣严炳叹息道。
退朝之后,商安仍独自坐在朝堂之上。
“严炳,你可真是个老狐狸啊。”他笑着摇了摇头。
一旁的侍卫不解道:“侯爷,严老爷子也是为王族血脉着想,怎能这般说他?”
“你知道个屁!”商安骂道,“我若是先送了谁出去,那他必定是下一个送人离开宛郡的,甚至有可能他自己也会跑路,到时我再问责他,他必会说这是我开的头。”
“可是侯爷,你真不打算送些家眷出去?”
“有阿毅在坤城,我商家的血脉就已经算是保住了,何须再多送别人出去。”
“是啊,”侍卫笑道,“商毅公子还在坤城,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大乾夺得最后的胜利,就能扶持商毅公子坐回殷国王座。”
“只可惜,我不善武艺,若是我也有独孤怀那般本事,我也想亲自上战场,成为宛郡最后的城墙,只可惜啊,我恐怕没法像他一样为国家战斗到最后一刻。”商安笑着,长舒一口气。
一旁的侍卫笑道:“侯爷您就别谦虚了,你已经为殷国做了很多了,这世上哪有能做到面面俱到的完人?”
“独孤怀固然武艺高超,但其治国头脑可远不及您,您这些年励精图治,殷国虽不算最好,但至少人民生活富足,大家都很爱戴您,至少军队是绝不可能被策反的。”
“算了,不想这些了,”商安站起来,朝着朝堂外走去,“陪我在城里逛逛吧,再过些时日,恐怕就见不到我爱的这座城了。”
出了皇城,走在街道上。
商安的外貌不算出众,稍微换件衣服就能很好的伪装成普通的商人。
走过街道,穿行在人群之中,此时的宛郡还是一片繁荣之景。
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一家家店铺前,大街上人满为患。
商安一只手扶在侍卫的肩上:“正兴,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跑出来吗,你看这些百姓笑得有多开心,这说明我把这个国家治理得很好啊,看到他们就像看到我的功绩。”
“侯爷,您说得对,这都是您的功绩。”侍卫正兴附和道,“百姓们都把您视为明君,是您的智慧让他们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商安轻轻摇头,微笑道:“历史上从不缺乏聪明人,殷国是大夏时期就存在的国家,千年的时光能诞生的明君根本数不过来,我不过是赶上了一个好时代。”
“哎,”他又长叹一口气,低头道,“只可惜啊,偏偏又产生了一个逆贼,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可惜这黎民百姓只是想安居乐业,却不得不卷入战争洪流,就是不知道,最后谁能陪着我一起死呢。”
“侯爷,您放心吧,”正兴突然说道,“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跟随您,直到最后一刻。”
商安看着正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正兴,有你在我身边,我放心。”
两人继续在街道上漫步,看着繁华的景象,心中却是各有心事。
战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黔州的上空,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坚守到底,等待联军的到来。
“正兴,你说,我们能否坚持到联军的支援?”商安看着正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正兴想都没想,信心满满地说道:“侯爷,要相信我们,我们甚至无需等到联军的支援,邺城就是玄教的埋骨地。”
“哈哈,你这话我爱听,不过这一次,说实话我心里是真没底,一切都太怪了,玄教、辽国、大乾,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推动这一切。”
“侯爷此话怎讲?”
商安抬头看着天空:“别的不多说,组建联军这件事,其实根本没必要,至少没必要拉我们西线的国家加入联军,而且你知道吗,嘉瑞帝对每一个国家加入联军的人数都有要求这一点非常奇怪。”
“侯爷你的意思是?”
“希望只是我多想了吧,”商安摇了摇头,甩去了某一刻滋生的想法,“我总觉得,嘉瑞帝好像知道这场叛乱会发生一样,早就做好了准备。”
一滴雨落下,砸在商安的鼻尖。
“下雨了?”正兴抬起手,手掌对着天空。
不知何时,天空已是乌云密布,一滴滴雨点砸下,远处还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咯,回家收衣服喽。”
“李大娘,你的菜落地上了。”
“阿武,快回家,别淋感冒了!”
“妈妈,我想吃肉丸。”
雨势渐大,街道上的人群迅速散去,商安和正兴在一处屋檐下避雨,明明这个殷国侯只需要喊一声就会有人抵来雨伞,但他好像不打算这么做。
就在这时,一旁的店铺门开了,一位年轻男子的脑袋伸了出来。
“客人,外面雨要大了,我这屋檐遮不住,要不您进来喝杯茶,不收钱?”年轻男人笑着对两人说道。
“既然有免费的茶水,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啊。”商安笑道,而后就拉着正兴进入店内。
“客人,我这都是普通的茶,您可别嫌弃哈。”“没事,正好坐下来聊聊天,喝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