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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瑞八年,八月初十。
辽国国都,塞北城外。
玄教自南陆各地集结的人数仅有不到一万,策反了原本属于辽国的部分军队后,才堪堪达到三万人。
选择辽国作为举起叛旗的起点,其因有三:
第一,辽国王室是从北陆南迁过来的独孤家,对南陆人而言归根结底是异族,而辽国的军队多是南陆人,民族差异带来的隔阂使得辽国的军队更容易被策反,玄教目前主要的兵力就源于这些被策反的军队;
第二,辽国王室还保存有部分当初制造的罪影兵器,玄教需要那些东西;
最后一点,辽国的铁矿资源其实非常丰富,丰富到足以支撑南陆各国的铁矿需求,只可惜那是独孤家占领辽国的土地后才发现的,而现如今玄教只要得到了辽国的土地,就能切断铁矿资源供应,对各国造成不小的打击。
如今玄教大军距离天北关仅有三十里地,全都驻扎在一处小山腰上。军营正中,曹家父子正在营帐内对弈。
以南陆地图为棋盘,曹昀执一手黑棋代表玄教大军,曹无衍执白棋代表各国军队。
以一对十五,这很难称得上公平,而此时的玄教面临的就是这种局面,曹昀很肯定,自己叛乱的消息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大乾虽没有大张旗鼓发布平叛缴文,但必然是已经在集结军队,不出半个月,各国的联军就会赶到,届时玄教大军面对的就是总数一百七十万的联军,这当中还包括大乾的机甲。
棋盘之上的战役也正好到这一步,除殷晋周辽四国以外的各国联军在汉、北唐、辽三国交界处完成集结,此时正奔向辽国都城塞北城,而殷晋周三国四十五万联军已压入辽国南线。
收编了辽国军队后的黑棋如今分成两支队伍试图穿过南线的封锁,而后朝着殷国国都宛城进发。
每一次决策都在影响战局的变化,曹无衍和曹昀都背对棋盘用布条蒙着眼睛,摆弄棋子的任务完全交给一旁的侍卫,当战局发生变化时也由侍卫报告情况。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可能的模拟战局,指挥者没有神的视角,想要情报,那就必须派遣军队慢慢探路。
相比于精神紧绷的曹昀,曹无衍就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一人指挥十四支军队本就难上加难,曹昀的行军路线更是难以捉摸。没过多久,曹昀的棋子已经占据了西线四国,曹无衍手中的白棋也被变成曹昀的黑棋。
但这不代表曹昀得到了优势,在放弃了西线四国的军队后,曹无衍整合剩余部队,完成了对四国的半包围,拉出一条贯穿南北的战线,慢慢压向黑棋。
按照卫官的计算,此时棋盘上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年,双方的兵力对比在几轮磨损后变成以三十余万对九十余万。
虽说还是劣势,但局势比一开始确实好转了不少,但这毕竟只是棋局,棋局只计算数据,不考虑意外,发生什么事全凭主观。
最终,曹昀解开了蒙住眼睛的布条,摇头叹息道:“这种神经紧绷的情况实在是太痛苦了,几乎是一刻都休息不得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曹无衍也解开布条,面向棋盘后笑道,“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从小学的都是诗词歌赋一类的东西,而后又投身到玄术的领域,最近才开始接触军事理论,能做到这一步也就很不错了,不必自谦。”
“话是这么说,”曹昀苦笑道,“棋局毕竟只是推演,真要是到了战场上,很多计策都实现不了啊,说到底我们只是在纸上谈兵,而且我们的对手又不是只有一人,十大名将尚且不提,光是那大乾的机甲,就足够我们喝一壶了。”
“此事无需担忧。”曹无衍拍了拍曹昀的肩膀,说道,“就像你说的,对方不是只有一人,首先这十大名将来自不同国家,他们组成的联军实际上很难真正凝结成一团,若是大乾的将军较为强势我们还要担心,韩离那个靠着机甲才真正列入名将之列的家伙暂且不提,风正罡那家伙根本不擅长大规模会战,等战争爆发了,我敢肯定,真正能担任联军指挥的只有大汉的关圣,但那毕竟是大汉的将军,到底是不是真正忠心于大乾可还难说。”
“那如果萧何或是萧竹亲自指挥战局,那又该怎么办?”
“那是不可能的,”曹无衍说道,“萧竹刚完婚,萧何现在肯定在催他和拓跋月生下子嗣,不可能让他上战场,而且就算萧竹上战场了,就凭他的本事,你觉得那些老将军会完全听他的吗,至于萧何,哼哼,别忘了为什么我们在这里,这个机会可就是他给的。”
曹昀笑道:“也是啊,只要现阶段不出什么岔子,局势肯定是利好我们的,说起来陛下还真是个天才,居然能想出这么荒唐的计划,但也不过是给我们做嫁衣罢了。”
“但是我就怕啊,”曹无衍长叹一口气,“那对父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目标到底是南陆还是我们玄教,我们谁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
“放心吧,父亲,”曹昀笑道,“我们确实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现如今我们也可以让他们不知道我们想干什么,只要我们制造足够多的变数,总能算到他们算不到的那一步,到时候这个天下就是属于我们的了。”
“是啊,想必萧何也不知道吧,我们当中有那么多他意料之外的变数,说起来这还都得多亏他,要不是他太有野心,我们还走不到这一步呢。”
“真要是这么说,感觉如今我们做的就跟数百年前推翻大汉的萧玄一样啊。”
曹无衍大笑道:“真要是这样,那还真是个好兆头,毕竟当年萧玄成功了,相信如今的我们肯定也会成功吧。”
“但愿如此吧,”曹昀叹了口气,站起身,“时候也不早了,父亲还请早点休息,明日就要攻城了,孩儿就先行告退了。”
“嗯,时候确实不早了,那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的大战你还有重要任务,好好养好精神吧。”曹无衍说着也站起身,一只手搭在曹昀肩上,就要送他走出营帐。
此时差不多子时四刻,璀璨星河托着接近圆满的月亮挂在天穹之顶,光辉洒在父子俩的脸上,似乎是在预示着什么。
“父亲还请尽快休息吧,就不必再送了。”
“嗯,回去吧,明晚咱们爷俩再继续下棋。”
与此同时,辽国都城塞北城内。
玄教大军的逼近,辽国侯不可能不知道。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他没有一点准备,谁也没想到在如此安定的时代,身为南陆第一教派的玄教会突然举起叛旗。
军队的策反对塞北城无疑是致命一击,辽国军队总数多达十数万,其中十万在北线提防北陆,剩下的军队大部分驻扎在东线,被策反的就是这些人,只有约莫两万人驻扎在塞北城外,执行护卫任务。
北线的军队作为辽国的主力,此时已踏上归途,压向塞北城,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三十里外的玄教大军相当于已经扼住了塞北的咽喉,此时再多的援军也救不了辽国侯。
面对这种局面,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拖,虽说外界的消息已经断绝,但他敢肯定大乾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只要拖足够多的时间,一定能等来援军。
虽说此时已是午夜,但塞北的王城内仍然灯火通明,朝堂之上更是座无虚席,辽国侯独孤怀坐在朝堂之上叹着气,底下一众臣子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一点外界的消息都没有吗?”
一名臣子脸色煞白,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踏上一步:“回国主,玄教大军早就封锁了我们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别说是试图把消息带进来的人了,连尝试离开塞北城的人都会被拦截,我们已经被逼入绝境了。”
“看来我们真的是被逼入绝境了啊,”独孤怀瘫坐在椅子上,“那接下来,就该到那一步了吧,拼死抵抗还是投降?”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面面相觑,嘈杂声不绝于耳。独孤怀没有看他们,而是扭过头,看向东方。
那是大乾坤城的方向,他的儿子独孤宇还在那里,整个南陆最安全的地方。
投降意味着选择,十四国与大乾签订了盟约,他们臣服于大乾,成为大乾的臣子,为大乾提供兵马,为大乾奉上每年税收的百分之五作为纳贡,这样一来就可以得到大乾的保护在某些时候也能得到大乾的援助,比如说大乾掌握电力并搞出龙车的时候,各国也能连通来自大乾的电路与龙车网络。
拒绝投降顽抗到底,那就是展示对大乾的忠诚,就算最后失败了,只要血脉还有留存,大乾就能扶持作为臣子的独孤家;投降玄教,或许可以保全血脉和地位,反正也只是一条狗换了个主人,但若是玄教输了,日后少不了来自大乾的清算,那时辽国侯恐怕就不姓独孤了。
没过多久,争论终于停下了,一名大臣走了出来,颤颤巍巍道:“大王,在下认为,还是投降吧,现如今只有两万大军镇守塞北,恐怕是挡不住玄教的大军。”
“你这是什么话,”另一边,一名虎背熊腰的壮汉踏出一步,“咱们的大乾的盟友,怎能屈服于玄教,无需多日大乾的机甲就能抵达了,还有龙车铁道运来的大量兵马,我敢肯定,只需再抵挡三日,大乾的机甲必定能踏平玄教的军营。”
一位老臣在人群中喊道:“那若是抵挡不住呢,若是惹急了玄教那些家伙,最后还是挡不住,等着我们的就是屠杀,老头子我倒是不要紧,活到现在我也不过是烂命一条了,但你让城中的百姓怎么办,你让那些刚出生的孩子怎么办,现在投降让他们进城,就算他们不愿放过我们,至少能放过城里百姓。”
那壮汉怒目圆瞪,看向老臣:“你觉得那些家伙真的会因为我们投降就放过城里的人吗,我们在玄教围住塞北之前得到的最后一条情报,凡是玄教所过之处,城里百姓杀一半,只留下能作为劳动力的成年人,不能干活的孩子全部杀死,粮食全部掠夺,这些家伙连粮草都没准备,把每一个经过的城市当成他们的补给站,塞北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粮仓和工厂,你觉得他们踏进塞北后会这么对待我们?”
老臣嘶吼道:“那些城市有投降吗,没有吧,那他们就是因为不投降才会被屠杀,这样一来我们更应该投降,这样才能免遭一死,历史上举起叛旗的人不少,我们又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玄教想要占领南陆,一定需要臣子辅佐,我们早日投降,若是玄教赢了就是未来的功臣,若是玄教输了,我们也只是被迫投降,大乾不可能因为这种原因与我们清算。”
“你……你这老匹夫!”
壮汉气的满脸涨红,怒骂道:“你是要我们的国主做两边倒的鼠辈吗?”
“好了,都别吵了。”
独孤怀站起身,大喝一声,打断了众人的争吵。他看着众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既然大家都不肯退让,那就投票吧,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尽快决定塞北城的命运。”
说罢,他看向身边的侍卫:“准备纸笔,让有想法的人上来投票,敢写的人写,不敢写的懦夫也没资格决定自己的命运,是战是降,你们决定。”
侍卫拿来纸笔递给独孤怀。
独孤怀看着侍卫,对方的身体似乎在颤抖,那个家伙在恐惧,恐惧未知的命运,未知的死亡。
将纸撕成两半,独孤怀拿起笔,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下两个大字,一张写着“战”,一张写着“降”。
说罢,他将纸笔抛向众人,大喊道:“写啊,都给我写,以前我专断独权,不少人骂我是流着北陆血的蛮子,不给你们这些南陆臣子机会,现在我给你们这个机会,塞北城全城上下所有人的命运都交给你们决定,是战是降都我听你们的。”
一时之间,两支笔和纸落地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之上,除此以外听不到任何声音,一众大臣无一人敢动,无一人敢吱声。
在他们看来,独孤怀其实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结局如何无所谓,他就是要把无法顺应他的人排除掉,若是投出的票没能让他满意,那恐怕就是人头落地的事情。
没过多久,那名壮汉拨开人群走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笔和写着“战”字的纸,大笑道:“一群懦夫,连投降的勇气都没有,既然都没有,那就战吧,我投一票,我要战,只要我们战了,哪怕是输了,我们也是值得铭记的真汉子,要是赢了,我们就是大乾和辽国的英雄,哈哈哈哈哈!”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那名老臣也走上前来,从壮汉手中抢过笔,捡起地上那张写着“降”的纸,嘴角的胡须颤抖着,他在纸上画了一横:“投降不见得就是坏事,乱世就要开始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智的选择才是我们在乱世之中存活的硬道理!”
老臣写完,拿着纸笔走到第一个踏出一步的大臣面前:“写啊,你不是也要投降吗,国主给我们机会做出选择,那我们就不要辜负国主,写吧,把你想的写出来啊!”
大臣颤颤巍巍的接过纸笔,而后看了一眼坐在高处的独孤怀,对方闭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最终,他也画下那一横。
群臣再次陷入骚乱,纸笔在每一个人的手中传递,每一个人都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弄破那张纸。
壮汉笑了笑,捡起另一支笔,大喝道:“还有点血气的,还想战的,都来啊,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给玄教那些杂种做狗要好吧。”
一个略显年轻的臣子挤过人群,来到壮汉面前,拿过纸笔:“我支持曾将军,大不了就是一死,就凭大乾这些年帮助我国做的建设,至少大乾在乎我们,至少大乾会想着我们的好处,我们在大乾眼里不只是臣子,而是盟友,誓死抵抗玄教,为大乾消灭叛军争取时间!”
“对,大乾刚掌握电力就为我们铺设电路,搭建龙车铁道,我们不能做不知回报的小人,誓死抵抗,就算不是为了大乾,我也要告诉被玄教策反的那群狗娘养的玩意,我们这些铁血汉子才是辽国的真男人,不是那些背叛国主的懦夫能比的!”
“说得好,我也不为别的,投降是一国之君的耻辱,我们不能让国主背负耻辱,我们要誓死抵抗,后人会将我们的坚决写成诗歌,就算我们死了,也好过那群投降的鼠辈!”
独孤怀看着底下众人,沉默了许久。他心中明白,无论是抵抗还是投降,都有其道理。然而,作为一国之君,他必须做出抉择。
当纸笔被递回他的手上时,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每一张纸上的横线都排列整齐,铺满纸张的横线排成七行八列,不多不少,每一张纸都是五十六道横线。
“是啊,我都忘了,朝堂之上要求排成十四行八列,是双数,只是没想到,居然刚好对半开。”
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两张纸递给一旁的侍卫,说道:“你跟了我那么久,也算了解我了,如今这朝堂之上,他们都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你了,你是第一百一十三个人,你的选择,将有可能决定塞北城的命运!”
“啊,我?”侍卫不知怎么的,居然下意识就接过了纸笔。
他哪有本事做出这样的选择啊,这等于在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不是他一个侍卫官能做的选择。
“除了你,大家都已经投过票了,也许事情就是这么神奇,居然是平票,现在我不做选择,那就只能交给你了,你也不用画横线了,做出你的选择,把你不想要的那个选择撕掉,把剩下的那张纸递给我就行了。”
“可是……”
独孤怀没有让侍卫官往下说:“别可是了,你也是我的臣子,你也有选择的权力,做出你的选择吧,这是我的命令,执行命令是你作为臣子的义务!”
侍卫的手颤抖着,两张纸被一众臣子保护得很好,在他手中却被攥出了折痕。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他成为了朝堂的中心,成了整个塞北的中心,整个辽国的中心。
意外发生了,不知怎的,写着“降”的纸滑出侍卫的手,他想抓住那张纸,可是纸已经落在地上。
“既然如此,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独孤怀抢过侍卫握在手上那张写着“战”的纸,高举过头顶,说道,“明日,我将以两万大军迎战玄教三万大军,还请诸位遵守我定下的规则,如今投票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就请诸位与我一起,完成属于我们辽国最后的战舞!”
众人闻言,齐声应道:“是!”
夜已深,但塞北城并未沉睡。士兵们紧张地巡逻着城墙,工匠们忙着加固防御工事。城中的百姓也纷纷行动起来,他们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充满艰辛。
在辽国侯的带领下,塞北城的人们开始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他们坚信,只要齐心协力,必定能够度过这场危机。
而远在三十里外的玄教大军营帐中,曹无衍正静静地注视着塞北城的方向。他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未来的种种可能。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异常激烈。但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将坚定地走下去。因为他是曹无衍,南陆第一教派的掌门人,也是这场叛乱的发起者。
他深知自己的选择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他更清楚,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仰,他必须勇往直前。
夜幕下,塞北城与玄教大军的决战即将拉开帷幕。而在这场战斗中,无论是胜是败,每个人都将为自己的信念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