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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孤追人一带杏树林,地上草叶纷纷,俯了个人,像被制住了不能动,正是梅童。
他赶过去,她忽然回头,惊惶叫道:“不要过来,有陷阱”可孤却快了一脚步,踩中她身边的草药堆,只听得“咻、咻”的数声,一团绳索从他脚下弹起,连环套似的将他通体捆住了。
跌在她身边,顾不得自己,先自问她:“你没事吧?可受了伤?”梅童怎会听不出他那种急切关心?虽落在险境里,心儿也不由得甜丝丝的她才摇了头,却有一阵窑翠的衣裙声,有条人影自一株分叉的野杏树后,姗姗转了出来。
“是你!”梅童油然怒道。
抬头望过去,可孤跟着心头一撞是那神秘姑娘,穿枣红色的心袖花锦衣头上梳个懒懒的堆云髻,一支银丝编的步摇臀在黑云里,随着她摇曳生婆,即便她是仇敌,可孤还是不能不心跳的想,这姑娘比前番见到的,还要更美了。
她一双美目投到可孤身上,乍然露出个又惊又喜的表情,喊着“魏哥哥,你没有死!”
马上她又蹙了眉怎么她功夫这么差劲,三星指如此狠手法也没把他点死?还是冥冥中她也不想要他死,下手的时候不知不觉放经了点?想必是这样的。
自己有了解答,曲曲公主吟吟笑着靓:“我一直悬着一颗心呢,还好你没死,我可松一口气了。”
见她害了人又一副喜孜孜的模样,可孤又觉得可恼,又觉得可笑,叱责道:“你好狠的出手,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要置我于死地,要不是窦姑娘相救,解我穴道,我一条命早不明不白送在你手里了!”
那双美目一瞳,曲曲惊道:“她解你穴道?”
曲曲转过头去,梅童也正瞪着她看,两女同时喊:“你怎么也会三星指?”
梅童恨她恨得牙痒痒的,冷哼一声说:“三星指是我家学,我打小苞着父亲练,可熟悉得很!”
倒退一步,曲曲对着她摇头“这怎么可能?我师父说三星指法,天下唯他一家,别人没有”
“你师父是什么东西?”梅童鄙夷道。
“你敢对我师父出言不逊,”曲曲很是气愤“我抓你回去见他,让他老人家收拾你!
来人”
杏树林后霍地出现四名武士,黑巾裹头,浓眉凹眼,都是胡人。可孤等的便是这个时机,蓄势一发“啪、啪”几大声,不但绷断了捆住他的绳套,也一并把梅童身上的束缚扯开来。
他是同时间对付那四名武士,掌力连发,把几个没防备的家伙弹昏出去。身后又起了声惊叫,这回叫的不是梅童,是那姑娘。
显然她也是仗自己这边人多,又设了陷阱,轻了心而没有提防。梅童抖开绳子,出剑攻向她,眼看一剑便要刺穿她的咽喉。
可孤急喝:“不可,窦姑娘”他掠过去,一把长剑合著剑销横出去,格开梅童。
梅童退了几步才收住身子,忿然叫道:“你为什么拦着我,不让我杀了这贼女?你这样护这女人,难道”她的声嗓儿一尖,沉下脸去“难道你心里喜欢她,舍不得我把她杀了?”
“我”给梅童这么一质问,可孤一时有些哑口。
他本来的意思是,该先把这姑娘的来历目的问清楚,再做处置,可是看她在剑下一副惊楚的样子,他也有些不大明白,自己是不是不忍心见她一剑就给刺死了。
那姑娘躲到他背后去,把他当座靠山倚着,与梅童斗嘴“他喜欢我又怎样?你见不得他喜欢我吗?瞧你那股醋劲儿,莫非你心里也喜欢他?”
梅童捏着拳头,两颊热烘烘,骂道:“谁像你这么不知羞,冲着男人就说喜欢!你喜欢他,我可我可”
一句“我可不喜欢”支吾半天,偏偏说不出口,却惹得曲曲在可孤后头嗤她笑了。
“哎呀,窦姊姊,你想要口是心非也不成,不如坦白一点,喜欢一个人就直说了罢,”
她讥她几句,粉脸凑上可孤肩头,拿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望着他“咱们两个都喜欢他,就不知他喜欢的是谁?”
这下,连可孤也窘得耳根子都红透,待要反应,梅童已经挥剑而来,羞恼得不得了。
“贼女,满口胡言,再不收拾你,你越说越不像话!”
曲曲娇声喊起来“魏哥哥,救命呀!她要杀我啦,你不拦住她,我可没命了!”
谁给她那样千军万马似的大叫,谁都要心慌意乱起来,何况可孤造个软心肠,听人切切求救,怎么也没办法不理会。一时他也忘了要记仇,只顾挡着梅童杀腾腾的来势。
“窦姑娘,你先别冲动伤了她”他急道,横山一臂屏护曲曲,依旧合著剑鞘扬剑,一记就把梅童连人带剑的震开去。
剑落了地,梅童人摔在一株细树干上,树折了腰,她也挣不起来。摔得这么重,因为可孤对她使了内力,他不知道,梅童见他身挡特耶姑娘,出手根本不敢用力,他真一发功,她只有巴巴挨他打的份儿。
一个动作两句话,都在护着那姑娘,现她躲在他一条胳臂底下,完全一副小鸟依人之态了。梅童倚着细树儿,气得浑身乱颤,那树上的弱枝也跟着颤抖,她从牙缝迸出话来:“魏可孤,你这胡涂虫!这女人无故杀我奶娘,又对你下毒手,累得我千辛万苦才把你救活,现你见了她,就鬼迷了心窍,全忘了孰是孰非,看这样子,你是真给她迷上了,和她同一个阵儿、一个鼻孔出气,按着就要联手反过来对付我了!”
原来气虎虎的一番话,说到最后都变成委屈怨怒,充满了伤心,她一对眼睛,可孤夸过的,说是“明媚有光彩”也颤颤地在闪动,就快迸出眼泪来了!
见梅童那么一副凄楚样,可孤就像一颗心给人揉过去,顿时疼惜起来。也自惊觉到,刚刚出手似乎重了点,没伤着她,也一定把她打痛了。
望一眼身边的姑娘,此刻顾不了她,几大步赶到梅童身旁,一边扶一边说:“不是,窦姑娘,不是这样”急于解释,口舌却不太灵便。
梅童不领他的情,拿肩膀顶开他,人却立不稳,反而摔进他怀里,气愤的眼泪忍不了,滚滚落下来,急得他想伸手去替她拭泪,又不敢唐突,懊悔酿成误会,只得低着嗓子又道:“你误会啦,真的不是这样”
后头,又是嗤地一声。曲曲公主跳上分又的杏枝干坐着,微微冷笑,瞟着梅童。
“你以为你把他救回来了吗?事情可没那么简单,那三星指经我师父一、二十年的苦心孤谐,威力早胜过当初,如今解穴,少了我师父的独门解药,那也是白费心机,再发的时候,死得更快!”
一听这话,梅童呆了,一下挣出可孤怀里,来不及抹去泪痕,便急叱道:“你在编派什么谎话!我一辈子没听我爹说过,解三星指法,还得配上解药!”
可孤本人沉得住气,梅童却变了脸色,比他要急。
曲曲也不答腔,只慢条条地,从腰际解下一副金线锦囊,翘着指尖拎起来,向可孤招手。“解药在这儿魏哥哥,你过来,我把解药给你罢。”虽是对可孤说话,她一双眼睛却只管盯住梅童着。
这边没动半步。可孤暗想着,昨晚经梅童解穴,服下还神丹,今早一番运气行动,没丝毫异状,他还是站得和大树一样,对这姑娘的说辞,又是给她骗过了的,也不那么相信既然不信,曲曲把俏脸一撇,哼道:“不识好人心,那就算了,可别说我儿死不救!”
说着,她轻巧地翻过杏枝干,又忽然回头,对梅童英靓“对啦,窦姊姊,你若要魏哥哥喜欢你,就别再拿这副可怕的尊容吓他了。”
话里有弦外之音,可孤没能意会,她已条忽往林中遁去,林中影幢幢,是接应她的人来了。
“你别走”梅童大叫,空手追上去。
杏林裹,曲曲的红衣,梅童的黄衣,交错在一起,可孤还未赶到,听得啪啪几掌,黄影子跌落地,红影子被簇拥着,飞风而去。连同几名昏躺在地上的武士,也都不见了。才一瞬间工夫,一批人走得干干净净。
“窦姑娘!”可孤惊呼,见她倒地,以为她遭了不测。
她动了动,总算仰起了头,可孤急急过去将她扶坐起来,发现她背上给刀划了一线,她却不理,伸出一只手,掌上赫然是那副金线锦囊。
“我抢下了她的解药。”她声音颤着,脸上却极欣然,因为得了解药而安心。
可孤胸口一热,晓得她都是为了他。可是看她索索动手,就去解锦囊,他却起了警戒心,一种不妙的直觉;行走江湖,常靠着直觉来保命。可孤忙阻拦她。
“不要,窦姑娘”
迟了。金丝带一拉开,锦囊裹一个玩意儿演人梅童手心,一颗阴沉沉的石头,像块炭似的,突然间变重,重得离奇,梅童手一沉,差点掉下去,及时用了双手才把它托住。
瞪着它,梅童讶然惊奇,片刻间明白过来,脸色垮了,骂道:“给她骗了,根本没有解药!”
就是觉得不对,可孤急着说:“快把这玩意儿去了”
却来不及,蓦地只见一团黑雾卷起,那石头化了,没人梅童的手心,她惊叫起来,一团雾条忽把她笼住。
“窦姑娘!”可孤向雾里撞去,不料像撞上铜墙铁壁,整个人震开来。他背梁上冒了一阵阵寒意,满头都是冷汗,听得见梅里在雾里头叫,却看不见她,也救不了她!
怎么会这样?
然而一眨眼,云消雾散,不留一丝余意,只有四周的杏枝在风头上摇动。梅童跌坐在落叶上,喘着,一副锦囊掉在脚边。
“窦姑娘,怎么一回事?”可孤问。
她颤抖抬起头,一脸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她要挣扎起来,忽儿身子一软,又倒下去。
匆匆回到道房,把梅童轻放在石床上。她昏着的,背上那道刀痕冒了血,沁红了黄罗衣衫,这伤,想来是在抢那姑娘的解药之时,给划上去的。所幸只是小伤。
但那团黑雾却吓坏人了!可孤钻着眉头想。整个情况太诡异,这伙人显然不是寻常的仇家,要害梅童的用意很明白,那姑娘存心要骗梅童去抢锦囊,梅童果然上当。都怪他保护不周,才让地出了意外。
他心头栗栗地,赶紧自鞍袋取出裹伤的金创药,随即轻将梅童翻身,卸下她的黄罗衣衫,露出来除一道细细的刀痕竟是一片艳腻绝伦的雪白肌肤!
可孤登时动不了,血潮在两耳间宝轰隆地向,都有傻了他不会又在作梦吧?谁能够想像,梅童一张黄脸底下,有这样一身的冰肌玉肤?
他心跳不止,迷迷离离伸了手去,就快触到她时,猛一回神,手缩回来。不由得满面愧惶,暗骂了声“该死”怎可以做出这非分的动作来?
忙拿巾于为她拭清了血迹,裹上金创药,重新把她衣衫披好,从头到尾颤着手,心跳都没能回稳。
瞧她人在昏沉中,还是变着脸儿,一股对她打一开始就有的怜意,又在胸中鼓荡了。可孤说不上来,怎么对她特别有这种感觉?她虽然常常带一副倔强、激烈的态度,但心地是温暖、善良的救他、治他、为他抢解药,对他的好,每一样都使他感激,记在心里,然而,却也使他产生一片难言的惆怅他可没有忘了,她是厉恭将军订了亲的妻子,把她交到将军手上,是他的职责这么一想,忽然一股苦闷沉重,压止了心头。这般强烈的情绪把他自己吓一跳,猛从床沿立起一阵痹銮鞭子一样抽过全身“砰”地一重声,可孤整个人倒了地,手脚挣动着却起不来。差不多是同时,走道口影子推推挤挤,闯进来一伙人。
“这小子倒了,曲曲公主果真料得不错。”是胡语。
“快,把有床上的女孩捆了,我们马上走。”
七手八脚的,把梅童从可孤身上抬出去。另一人问:“这小子呢?”
“不管他,横竖他撑不了多久,对咱们伊吾有用处的,是她厉恭的小娘子。”
倒地的可孤还有意识,听懂了那几句胡话,心里骇绝,拚了命半爬起来,像喉咙裂开一样的吼道:“把窦姑娘留下”
一只靴子硬狠端他回去,脚步纷沓,一伙人挟了梅童,扬长走了。可孤滚在地上,体内像大火烧着,身上却淋淋迸着冷汗。
他总算晓得对方的来头,他们的目的了。但是,他的脑子逐渐地泛黑,生气一点一滴的在消失。
那姑娘没有说谎他被三星指点着的人,没有全解,现在再发了。她的声音光也似的,闪过他昏暗的脑子:三星指再发的时候,死得更快!
天还未明,又飞着细密的两雾,得靠廊下的鹅黄大风灯照路。一匹匹的缓罗绸缎,精丽的中原织物,用漆布包好,搬上马匹这是西向的道上,最重要的商品,销路远达波斯、大食和棘林,一行人既扮成商贾,就少不得这些配置。
“那小娘子呢?”问话的是阿嫦,依菁是青衣男装打扮,非常俐落的身段,督促众人的动作。
“喏,”为首的大汉也做商人的装束,朝一只大麻袋哎下巴“对了嘴,绑了手脚,和几大疋白练捆在一起这样款待她算周到了。”他嘿嘿笑几声。
阿嫦点头。“等公主准备好,就可以启行了。”她掉头上阶,往大房要去伺候公主。
在房门口站班的卫士却面带仓皇“公主没回来,”他慌张地说:“公主入夜一个人出门,不许我通报姑娘,否则要搬我的脑袋!”
“什么?”
听阿嫦直冲云霄的这么一声尖叫,那卫士一下明白了关于他的脑袋,不是给公主搬掉,就是给阿娣搬掉,总之他是逃不了的!
震惊下,奔人房间一着果然空荡荡的不见曲曲公主的人影,镜台上一只锦匣打开来,里头原有的一袋酒和一枚药盒,全都不见!阿嫦身子软了半截,倒坐下来。
这下糟啦!鲍主回头找那姓魏的小子去了叨叨劝了她一晚上,甚至威胁回了伊吾,要上告摩勒儿国师,她还是不听劝,不顾其严重后果!阿嫦太清楚那三星指的厉害,最厉害的却是解那三星指的“火酒凝冰丸”药力发散之时,会使人乱性!
为什么公主偏偏要去救他?
有人拂触着他。
一缕香气撩动他的知觉,他扭曲了身子,由于强烈的抽震。任何外来的扰动,都使他战栗得更厉害。
那人半叹半怨地说:“折腾成这样子,谁叫你不信我呢,解三星指是需要解药的”
一只香滑娇小的手抚摸他的腮帮子,轻呼呼的呼吸,就在他脸上。
他于昏沉中转出一丝清醒来,喃喃唤:“窦姑娘”
一声嗔叱“窦姑娘,窦姑娘你心里就只有她,再没别人了吗?”
他被骂醒过来,一惊,睁开眼茫望着一张丰泽美丽的脸蛋,一抹晕红的火光曳上去,使得那脸上的两道眼波盈盈欲流他陡然坐起,把她的手腕抓住,大叫:“贼人,伊吾来的!”
他好大的力量,曲曲公主吓一跳,挣脱不掉,连点了他肩头的肩井,和手肘的曲池两穴,他才松了一股劲,又瘫回去。
“我巴巴地赶来,你还把我当敌人!”曲曲怨道。
“你你本来就是敌人,”可孤喘着,神智是一阵白,一阵黑,眼前忽然看见战场,喊“起来“伊吾狡兵,别走看我厉害!”
见他人已恍憾散乱,曲曲不由得嘀咕:“你还要打!看看你再晚一步来,你就要没命了!你与我为敌,我本不该救你,就不知怎地,牵肠挂肚偏是放不下你,回了伊吾,摩勒儿师父要责要罚,我我也只好受了,谁教我碰上你这个冤家!”
咕咕侬脓,自说自叹了半晌,她拿着骆皮酒囊挨过来,扶起他的头,便将囊中物灌入他口里。又毒又辣的汁液割喉似的滚过咽头,他呛得半个人从地上翻起,嗓子都嘶哑了,吼着:“什么毒物?又要害我!看掌”
吃了他一掌,曲曲跌到墙边,差点撞晕了。这小子怎还有如此强大的内劲?曲曲很感到震惊,却也无暇细想,急忙爬回去,伸手点他一个麻穴,制服住他。
“好胡涂的小子,这是解药,不是毒药!”她迅速掏出一枚犀角刻花盒子,剔开盒盖,把一颗砰冰似的丹丸倒入他口中。“火酒凝冰丸,冷热交荡,才能把你锁住的穴路冲开。”
那酒和着丹丸一下喉,就像一股热流般,在可孤周身游荡起来。他躺在那儿,胸膛半敞着,咻咻地呼吸起伏,像醉了酒,两顾烧得红红,脸庞显出一种奇异的英俊之色。
曲曲捧住他的脸,对他说:“你可别忘了,今日是谁念着你、谁来救你的,这片情分,你可要明白”
可孤眼皮颤瑟地张开来,呢喃道:“公主曲曲公主”
“是我,”她的嘴悄悄凑近了“你要把我记得,把我放在心上”
她情不自禁去吻他的唇,它的唇极其灼热,他身上有着风沙和男性的气味,使她又有点颤抖,又有点兴奋,一颗心悻悻跳起来她本来就有西域女子热情媚艳的天性,一旦碰上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小伙子,他又不同于她在伊吾宫中所见,那些油滑作态的男性,因而特别地使她心醉,更不能拘束自己。
现在,他的身体一片酒晕,冒着热度,曲曲着了迷般,一双手滑过他的颈项,探入衣里,摩准那一片发红发烫的胸壁,像个孩子,好奇迷恋,背着人玩可孤体内果真是在冷热交荡,一阵强过一阵的耸动,突然间他好像再也承受不了,大作呻吟,胳臂一张,把胸前这个女人狠狠地束住。
被点着的麻穴冲开了,体内千百条血路滚滚奔腾起来。
曲曲惊叫了一声,本能地挣扎,竟丝毫抗拒不了他的力量。他抱着她一翻身,便将她牢牢压在地面,虎视着她,他那眼神,烧得像两国黑火,迷乱生烟迷烟中所见,渐渐是一副绝丽的媚眼,容光秀艳,从他作过的一个梦里走出来,他喜得心头一荡,把她抱得更紧,低喊:“梅童姑娘”
“魏哥哥!”
一声喘叫,他一眨眼,眼前又换了一张脸,羞惧惊慌,却是十足的美色,他认出她来。
“曲曲公主”
怀裹她的一副娇躯扭动着,他那男性的知觉马上触通,挑起了最原始的反应,虎虎地去捕捉耶片女人的香腴。他的重量压下去,他的嘴攫住她喘着的双唇。
他一只手揪住那袭花锦衣,裂帛一纤,撕成了两半.
情况有蹊跷,梅童知道,一股气氛极不寻常,这伙胡子人心惶惶。
她清醒过来时,除了背上略有些作痛,她感觉不出来自己是好或不好,人已经被捆得像塞外的一头羊,和成四成匹的绸缎搁成一堆,一支人马组成了商队,即要出发。
突地,一切行动戛然而止。那个名叫阿嫦的年长侍女奔进奔出,又是吆喝,又是抹泪,急得什么似的。胡语嘈杂,梅童勉强听出一些片段来:爹原是西域人中土,颇懂得一些西域方言,多少教过她几句。
他们的曲曲公主临时给他们生了事端,一批人手冒雨派了出去,去得快,回来得急,人声嘎嘎中听到魏可孤的名字,梅童一怔,这才惶悚起来。
是他出了事!他和曲曲公主梅童还没有听明白,他们已把她从麻袋拖出来,架上马背。她一下又惊喜起来,是她自己的白马,给那贼女从枣子林骑走的,那马儿也认出了主人,高高兴兴长嘶一声。
一团布把梅重的嘴巴塞着,她一堆狐疑,要骂要问,都只能在那团布后面咻咻唔唔,作不了声。一路奔马,这帮人挟着她走,越是不了解形势,梅童越觉得忐忑发急,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是魏可孤。
那个人,现在到底遭遇如何?他那副直心肠,那种傻性子,那狡滑的贼女,不知道又怎样把他害了!
梅童为他一颗心惴惴不安,跟着马蹄扑通扑通跳。林中一群鸦,因被惊动,落荒地离了枝头,梅童抬头着他们已然又回到昨日交手的杏树林。
她给押在最后,两名胡汉在她左右,压着喉咙嘟嚷。
“公主没出事最好,出了事,咱们一伙人,预备回去给砍脖子!”
另一个含糊地咳了咳,显示出他的不安。“公主太大意,半夜裹一个人跑来找这小子,何必管他死活”
陡地,一支红绿扎成的马鞭“咻”地打过来,割裂了空气,阿嫦在前头的马上,回过身,恶狠狠化道:“谁嚼舌根,把公主和姓魏的小子在石室过了一夜的事漏一句出去,谁就别想保住身家性命!”
在场没有人再敬动嘴皮子。
梅童却仅在马上,觉得她药片胸脯透过背脊,都发凉了。魏可孤和曲曲公主在石室裹过了一夜?那贼女斗夜来找可孤,结果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好好不要脸的一对男女!
霎时梅童没法子再呼吸,觉得她死也不想待在现场,不想看到等一下可能会有的场面,她宁可给口里那团布噎死了在这里。
但是,那阿嫦命人把梅童合著马拉过来,一把刀口逼住了她的咽喉。随即率了人,从马奔到林子边端,隔着影影绰绰的杏枝的细荫,朝道房门口喊话:“魏可孤,你若要姓窦的小娘子活命,就快把我家公主送出来!”
外面一场叫嚷,先惊动了可孤怀里那绵绵的一团,它蠕动起来,一种椅旎香软,恍憾地,使他把它又抱紧了些。一双凉滑的手臂勾住他的颈项,贴在他胸部上那张娇软的嘴,嘤咛发了声:“魏哥哥”
这声唤,便可孤霍地醒过来,很快又疑心他还是在作梦有个女人在他怀里,半luo身子,裂开一瑷锦衣,枣红的花色底下,透出一片一片看得见,还摸得到的娇躯他倒吸一口气,惊得要摔开,那双手却把他勾得更紧,从他胳臂弯抬起一张脸,馥馥红着。他失声叫道:“是你!怎么怎么你在这里?弄成了”他两道目光朝那片掩映的花色底下一掠,又慌忙收回。“弄成了这副样子!”
这般迷糊,使曲曲嗔起来,身子烧烧又扭又动,实在娇态撩人,可孤简直禁不起,只觉得喉头热呼呼的,好像胸口一股热血就要涌上来,想推掉她又推不开,被她攀住了肩头,一味嗔怪“我没把你救活吗?你吞了人家的人酒凝冰丸,得到好处,尝到甜头,就把昨天晚上的事全给忘光啦?”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可孤整个人是胡涂得厉害,满脑子挣扎摸索,要寻回一丝记忆,这姑娘偏不给他一点帮助,沿着他的下巴醉醺醺地吻上来,堵住了他的嘴,堵得他喘也不能喘,想也不能想,整个脑子更昏乱。
这昏乱却让可孤渐渐觉得有熟悉感,渐渐记起来陷在另一场昏乱里的过程他记得的确是有曲曲公主在,有狂暴的吻,他把人家压着了在地上,撕开了人家的衣棠像给天雷当着脑门打了一记,可孤大震,抓住曲曲约路膀,猛从她唇上拔开嘴,骇问道:“昨天晚上,我、我对你做了什么?”
这样直剌剌地问她,连她也要脸红,忍不住抛他白眼“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还教人家一五一十告诉你?”
他打着寒颤“我我没什么把握”
曲曲扭开红脸蛋,似嗔非嗦冷笑道:“一个男人在私底下,能有多少光明正大的举措?”她是看他意,故意要拨弄得他更急,且要让他不能够安下良心。他这个人,光是这一点,就会给人掐得死死的。
可孤果然是毛骨炼然,心情乱糟糟,质问她“你为什么去而复回,还要回头来找我?”
“我是给你送解药来的,回头来救你。”
疑心的眉头妊住“对立之人,为什么你要救?你又是害我,又是救我,你道是在耍什么手段?”可孤对她一片怀疑。
“我若是要手段,你此刻也没命好活了!”曲曲猛扬起头,这时倒真正显露出一股激动、一股在乎的神色。“你我两国正交战,本该势不两立,但我并不愿意你死,你受伤待救,我却不能够就这样去了,丢开你不管,可是你并不相信,是不是?你不相信我有这一片心,你对我就只有怀疑,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对你费这些心思力气?”
那口吻带上了幽怨,闪动的睫毛见得到泪光。曲曲一时收起了惯有的桃达狡黠,一番话裹露出真感情,让谁都会觉得动听。
而可孤正当一个最具多情盛气,青春的年纪上,又有极重恩义的肺腑,面对这样一位娇俏少女,水一般的柔情,他焉能不被打动?心涛荡荡地,放经了声量道:“你真救了我都是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又为了谁?”曲曲瞟他一眼,细着嗓子说。她自小在文王的后宫长大,早熏陶出莺莺燕燕专对男性的那一式媚态,她因有公主之尊,那媚态又要来得稚气些,非常地动人。
可孤简直是支持不住,双臂把她一揽紧,低了头便朝她的红唇吻去“姓魏的,你不把我家公主交出,我等立时杀了这窦家小娘子!”
外头传来急暴的呼喝,莫大一个威胁,打醒了可孤。他一惊而起,愕然与曲曲对眼望着,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机锋,瞬间两人都出了手可孤快一着,点住曲曲的穴道,她一霎不能动、不能言语,只能看住他,恨恨地含泪,仿佛在说:“魏可孤,你未免太忘恩负义,枉我不顾一切救你一命,你现在反把我制住,要拿我作人质!”
这是可孤最没办法的一步,也觉得自己有点欺负人,对她不住,然而他不先制住她,反过来便要为她所制,石室外一路人马挟着梅童在叫阵,他也只能挟着公主,做成一个最有利的条件,士与他们谈交换。
“曲曲公主,事非得已,只好得罪你了,”他急迫道:“昨晚你救我的恩情,还有,还有”还有按着的那些情节,他脸一红,却说不出口了,咽了咽,才低低道:“我我不会忘了你的。”
然而在他心底,却还有一个更教他放不下的人儿,那是窦梅童。她落在伊吾人马手中,他切切担心它的安危,光想到她可能受了惊、可能受了伤,轨无法承受。
当下,抱了曲曲纵身跳起来,也顾不得-腆,伸手把她敞裂的花锦衣拉土来,尽力掩住些身子,他自己更没有整理仪容的工夫了。
匆促跨出道房门口,只见杏树林一端马匹罗列,那领头的青衣女子,一见到他们的模样,便猛抽一口气像匹马嘶起来那么响!可孤造才了解到他的狼狈相,当然曲曲公主也算上一份,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忍不住望了一下自己他裹头的蓝纱软中早掉了,头发半披在屑上,下边只有有古钢色块状的肌理,一顿青衫不知去向,他根本是半身赤luo的,单-一件阔裤子,蹬着乌皮靴,原本的一身英气,现成了活脱脱的一身野气!
至于曲曲公主,他又不便给她当胸揪着衣棠,因而那袭花锦衣的另一半,便自顾自的由她香肩落下去,而公主人的半边儿,也就婆娑可见了。
在场的一批武士,要瞄到公主殿下玉体的影儿,大约一生也只能巴到这一回,于是个个放下手边的工作,全副精神,能有多少就算多少。
这尴尬当儿,可孤目光一转,见到梅童给塞着嘴巴,五花大绑的由一把刀架在马上,他先像是心被割了一下,疼起来,随即一把怒火煽上心头,喝道:“你们公主在我手中快给窦姑娘松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青衣女子态度上不甘心,也绝不敢逞强。早上一班人马发现公主和魏可孤在石室,便是顾虑到公主的安全,不敢莽撞,决定拿窦梅童来救公主的。
此时,阿嫦喝了今“来人,放开窦姑娘!”
绳索被切断,布团取出来,梅童松开了手脚,人作着抖,歪歪斜斜倚在马背上。她一双眼睛盯住了可孤,盯住他和他怀襄的女人,黑滔滔地,充满受伤的表情,她死咬着嘴唇,然而下巴却又抽掐得不能控制,像是拼命在忍着痛苦,但又忍受不住。
这样一张表情,让可孤整颗心都啐了。
“窦姑娘”他哑着声才一喊,梅童的身子便倾了,从鞍头翻落下来。
想都不想,他冲过去,一手还抱着曲曲,躇下来在梅童的身边,伸手去按她肩头,急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不料梅童眼一睁,手裹已多出一把匕首,是先前藏在靴里,没有被搜出,这时候她大叫一声:“偿我奶娘的命来!”刀光明晃晃的,条地抹上曲由约颈子。原来她的昏下马只是个动作,只为引可孤过来,要杀曲曲。
整批伊吾人马都吓住了,谁也不敢蠢动,就怕有个不小心,那雪亮的锋刃一霎便划过公主的咽喉。可孤却比什么都还要惊恐,眼见那刀汹汹地来夺曲曲的命,一刹那里,是他也未必救得及,只急得喊:“梅童,梅童。”连着两声。这是头一遭喊她名字,这样亲,舌尖有着甜蜜,却不免充满了求情的意味,他的声调、他的种情,都是一片惶恐。
他当梅童一刀便要由曲毙命,竟没有疑心她下手就只用了那么一点劲道,她那把刀抵在那儿,磨磨躇躇的,始终也没有真正划下去。这痴小子怎么知道,梅童这一节哪里是冲着奶娘的仇来的,她是冲着他来的,是恨他与那曲曲经历了这一夜,至此地步,要通他放出一个态度来,究竟他是向着谁、护着谁?对谁顾着、念着多一些?
他那两声叫,使得梅搜心头震了震,手也凝住了,见他急成这般山地,她忽然觉得喉咙涌上来一种又酸又泄的滋味,苦苦地堵着她,咽都咽不下。
她含恨诘问他“你可摆明态度了,你和这女人相好过了一夜,如今是让她到底,绝不许我碰她一步,是也不是?”
“不,不,”他的手还在她肩上,慌叫着,却一下觉得不对,又道:“是、是”也不对,满脸发烫,舌头钝了半天,才呐呐说来“她昨晚是来送我解药的,她她救了我一命。”
梅童颤抖地冷笑“她救你一命,我没救你?你惦着她那份,不惦我这份?我若杀她,你便杀我,是也不是?”
句句逼问,简直把可孤逼昏了,他胀头胀脑想着自己从前不懂女人,今后也不会更懂,单这个局面就可以证明。此时此刻,他怀里抱一个,手裹又抓一个,一颗心剖成了两半,让了这个,又想顾那个,两个都是舍不得他的犹豫傍徨,两边都在踌躇,只让梅童更恨!她下狠劲握住了刀柄,寒声道:“你不让我杀她,可以,你把我杀了你如果不杀我,我就杀她!”
搭在她肩头的那只手,只消一拧,便能断她筋脉,梅童太清楚了,索性耸起肩来,方便他下手。掌上的刀,也没放松,丝丝逼人曲曲的筋肉里。一群伊吾人,只急得满头大汗,却丝毫救他们公主不得,一莽动,只会让公主更快送命。
拧住梅童肩头的手,一紧,一松,又一紧。她厉声道:“魏可孤,你想保住这女人,就快动手把我杀了,否则,你就看她死在我刀下!”
可孤像被人死死掐住了喉管,解脱不了,把怀裹一个抱得更紧,手裹一个抓得更牢,两个都放不掉,他一张年轻的俊脸,牵扯着,都是矛盾和挣扎。
英雄无奈是多情,多情这样的折磨人!没有哪一个他能够不顾,由着曲曲约杀死,他怎么忍心?他到底欠她一笔情,救命的情、温存的情不能攘曲曲死,他更不能让梅童死,晓得自己是心向着她的,对她不知在何时,已萌出了情苗,纵使是他不能发展,也不能承认的一腔情凄梅童都明白,因而更恼恨,更要逼得爱怨分明。她像咬断银牙般说:“要谁死,你说!
你到底挑哪一个?”
这如何是他能够取舍的?他出现一种表情,像情愿自己给她杀了,也不要她杀了曲曲,梅童一阵昏眩,忽然觉得掌上一把刃有了千斤重,使也便不动,她被压得沉甸甸的身子却又一轻是可孤把手从她肩头拿开了,慢慢伸向她的脸,慢慢触着了她的脸她的指头沾上一片泪渍,原来她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演出泪来。他轻轻唤她:“梅童”一声里,含满了柔情。有他的不舍、他的告饶。
她的手剧烈地发起抖来,快掌不住那把匕首了,眼泪完全不能忍,成串滚下来。她霍然收了刀,翻身跳起来。
“我恨你,魏可孤今生今世,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话里全是哭声。她一转便翻上她那匹白马,凄厉地一叱,奔了出去,像把她不要了的世界都丢在后头。
惊愕有片刻,然后可孤一跃而起,对伊吾人喊:“接住鲍主!”
把曲曲直抛过去给一名武士,可孤飞起身,撞开马上的另一人,占了他的位子,纵马跟着冲了去。伊吾人道时节只顾着抢救公主,也无心要对他们追逐了。
由杏树林百追出两、三哩路,到一段陡崖。满面呼呼的风声里喊梅童的名字,眼见着就要追上,她颠颠荡荡从马上回头,怒喊:“我说我不要再见到你,你追个不休,莫非想死在我刀下才罢手?”
可孤一咬牙,也喊:“你要真的这么恨我,就把我杀了,否则我追你到底:有还不罢休!”
“可恨,看我刀子”梅童挥着匕首叫。
他毕竟年纪轻,受不了激,被梅童这么厌恨茗,不禁灰心绝望,突然心一横,催马加快一程,索性挺出个胸膛往她的刀尖送,决意拿自己的一命来消她的恨。
绝没料到可孤有这举动,梅童大惊,喊了起来“唉呀,你你”
他来势太快,她的刀子收不及,只得把身子往后仰,要避开他,却不知马蹄下便是陡庵,她整个人离了鞍,尖叫着,忽溜溜地翻下崖去。
“窦姑娘”可孤的身手甚至比声音反应得还快,一霎从鞍上掠起,驾着轻功向崖下飞。“我来接你!”
她的衣带长发凌着风,身子孤零零的在半空,飘堕下去,他看到她的脸、她的人、她的整副躯体一层层的变僵、变硬、变黯淡在她坠地之前,可孤双臂一张,把她接住,连翻带滚跌落在一带草地,都顾不得喘,翻身起来着,一眼便骇得五脏六腑都像裂开了。
他泡在怀裹的窦梅童,冷凝荒便已化做一具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