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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玲珑知道自己不能任性,说实在话,她也觉得自己现在都快要被浓浓的愧疚给淹没了。
明明是想好好的讨好他,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对他好的,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
看着四书动也不动的站在那儿,看起来是不会给她这个世子妃什么面子了,她也不打算靠着世子妃的名号压人,只是有些沮丧的扯了扯嘴角,勉强道:“那我先回去了,世子爷如果需要些什么,你尽管打发人来,我马上就送过来。”
四书点点头,却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自家主子身为世子爷,那里会有缺的东西。
柔心刚刚被斥喝了声,正感到不平,现在看到宛玲珑也被挡在外头,心里头高兴是不用说的,但脸上还是得摆好一个丫鬟该有的恭敬表情,柔声又劝道:“姑娘,先回去歇息吧,奴婢就守在这儿,就是不能帮着搭把手,也能够一有什么消息就回报给姑娘知道。”
她感觉得出来,宛玲珑不像以往那般信任她,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该撕了嘴的在姑娘面前嚼了她的舌根,但是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越不能出差错。
不管别人如何说她不好,就凭着她是木少爷和姑娘间的传信人,姑娘就不会拿她如何,所以她现在该做的就是摆出乖顺的模样,也别挑事儿,偶尔在边上说上几句木少爷的好话,想来过不了几日,她就能把宛玲珑给哄得又把心思转到木少爷身上,把这个药罐子给扔到脑后去。
宛玲珑才不管柔心在动些什么歪脑筋,既然柔心主动说要守在这儿,就留下吧,因为她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快回屋里写封信,让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娘家。
她现在总算知道娘亲在她出嫁前那担忧的长叹是什么意思了,就她这样一个学什么都半桶水的傻子,就是炖个汤都能吃出问题,这样下去别说要对肖承安好一辈子,只怕没几天,好好的人都能够让她给折腾出毛病来。
她走得仓促,身边的一群丫鬟急匆匆的小跑步跟上。
四书看也不看站在一边的柔心,马上进屋子向世子爷回报方才的情形。
肖承安的屋里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淡淡中药味,里头伺候的人也只有两个,一个小丫鬟伺候着茶水炉子,随时预备着热茶水替换,边上还看着一锅药茶等着;另一个则是随身伺候的五经,而那个据说上吐下泻、只差没命悬一线的人,却没有虚弱得躺在床上休憩,只是在身上搭了条毯子,侧卧在软榻上。
他的脸色看起来虽然苍白了些,却没有什么大碍,起码比起之前病得下不了床那形销骨立的样子是好多了。
肖承安没看向四书,依然看着手中的书册,轻轻翻了一页,淡淡问道:“外头怎么了?”
四书低着头回道:“已经照世子爷的吩咐,将世子妃拦在外头,世子妃关切了爷的身子还有伺候的人以后,就让奴才给劝回去了,只留了一个丫鬟。”
肖承安又静静的看了两页书,才轻声应道:“知道了。”
屋子里又回归一片寂静,除了茶水炉子里偶尔煤炭的爆裂声外,静得不像有人存在一样。
肖承安看似专注的看着书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的心并不平静。
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宛玲珑对他是有怨的。
毕竟她是被家里人捧着的掌中宝,却硬被逼着嫁给一个可能命不久矣的药罐子,就算没把冲喜这两个字说出口,但这么明白的事儿,谁又不知道?
要不然他身为安王世子,明明已到婚龄之年,怎么会连半个赶着上门说亲的都没有?还不就是看着他这孱弱的身子,觉得就是嫁了女儿过来,说不得过个几年就得开始守寡。
就算是为了安王府世子妃的位置而来的,也是斟酌再斟酌,就怕他哪一年一个不好,世子爷的位置就得换人,到时候才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就算如此,当大半年前,他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无法走下床的时候,母妃哭着问他愿不愿意用冲喜这最后的办法时,他还是点头了。
而在那个瞬间,他想到的是只有一面之缘、在王府默林里放纵奔跑的姑娘,在冬日青光下,她那灿烂的回眸一笑,无预警的撞进了他的心坎。
所以他指名宛家的闺女,他知道,就是看在这有可能是他最后一个愿望的分上,母妃也会想办法促成的。
只是人是逼着嫁进来了,他的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但这一个多月来,两人之间的争吵不断。
许多时候,他不愿意严格的去追究,就是母妃那里也是让她睁只眼闭只眼,毕竟不管怎么说,是他们王府半逼半求的才让人给嫁过来。
若一直这样吵闹下去也就罢了,她却忽然像是转了性子一般,如果不是王府的护卫森严,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被换了个人。
他长年卧病在床,也养成了多思多想的毛病,昨日先是试探看不出问题,今儿个就想先冷冷她,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到目前为止,肖承安还是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却仍猜不透她为什么会突然改了态度,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想通了?
心思深沉的他,从来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回事,他总认为那不过是一些蠢人自以为是的想象,但这回他的目光有些纠结,手指轻轻的又翻过一页,细长的手指停在其中一个字上点了点,看了许久后,才又缓缓开口低喃道:“且再看看吧。”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俗人,且再看看吧,若宛玲珑当真别有所图,那自然再说,但若她真转了心意,愿意陪着他这药罐子携手白头,他必定不会负她。
叹息轻得被淹没在又一次的翻页声中,而他心中的期盼,亦完美的隐藏在沉默之下。
有一种人,会先行动再思考,而世人通常称这种人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很不幸的是,在宛家,除了宛母还有点脑子外,丈夫还有一双子女,刚好就是这种没脑子的。
宛玲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点,但是她这种想一出就做一出的性子却是怎么也改不了,尤其是牵挂了大半天的心,即使她不断告诫自己别再做什么事,以免好意没成,反而成了坏事,但是脑子里一直想着肖承安那清痩带着病态的身影,让她在房里走着躺着坐着,怎么都觉得不对,最后在脑子决定该怎么做之前,她已经换了一套利落的衣裳,偷偷摸摸的出了自己的屋子。
这时候反而要感谢一下柔心了,要不是她从进了王府后就把那些个规矩的丫鬟都往外调,让她身边只留下一些爱偷懒耍滑的,她也不能出来得这么方便。
素心院里的人并不多,原因自然是世子爷不爱一堆人跟在一边吵吵闹闹的缘故,不过,这也方便她一路偷偷摸摸的摸到了他住的屋子外头。
一路上,她还钻了花园子,摘了不少好看的花捧在怀里,打算就是见不着人,也能够当成礼物送给他。
肖承安的屋子外头有一道长廊,连结着屋内的软榻,让他在晴朗的时候,就算不出屋子也能够在长廊上看看外头的风景。
连结的窗子外头是一片空旷的庭园景色,只有里头的一条细细小小的水道跟外头的园子相连。
宛玲珑就是顺着那个水道进来的,虽说弄湿了鞋子还有裙摆,但是对她来说,这一点小小的不适算不得什么。
她小心翼翼捧着一路上看着不错就摘下的花,在屋外探头探脑,就是希望能够看到屋子里头的景象,不过她望了老半天连个人影也没瞧见,正打算在屋子外面绕绕,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看见屋子里头是什么情况的时候,突然那扇窗被打开来。
肖承安面色淡淡的望着她,问道:“你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她刚刚出现在外头的时候,他就已经瞧见了,只是没想到她偷偷摸摸的来了之后,一个人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若不是看她又要往别处走,他也不会露脸问话。
宛玲珑可不管他问自己话的时候是怎样冷淡的口吻,只是高兴着能够见到他。
“世子爷好点了吗?太医有没有说能够吃些什么?还是需要用些什么?我”她本来还想说自己能够去弄来,又突然想起就是自己昨天煮的鸡汤才闹得他今天又不舒服,顿时话语一噎,不敢再说下去。
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又愧疚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原本因为看到他而起的那一点欣喜,瞬时又都跑得没了个影,反倒显得有些无措。
“怎么不说了?”看着她局促的站在那儿,他忽然有种想逗弄起她的心情。
“还有,你手上捧着的都是些什么,怎么不让丫鬟帮你拿着?”
被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刚刚一路乱摘的花,有些不安的瞧了他一眼后,才呐呐的道:“世子爷这花给你”她鼓起勇气,往前踏了几步,又踩上了那道回廊,才把花束递给他。“我刚刚就想着,人病了关在屋子里肯定觉得闷,就摘了花儿过来,让世子爷瞧瞧新鲜也好,我我是这么想的,如果世子爷不喜欢,拿去扔了”她越说越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肖承安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髻,发丝间还插了几根枯枝残叶,加上手中红的白的黄的随意摘下的花,突然间心里一阵暖意掠过,他伸手接过花,打断道:“我很喜欢。”
“啥?”宛玲珑错愕的抬脸看着他,像是没听清楚他刚刚说的话。
他不是同一句话会说第二次的人,他再次板起脸,低下头看着回廊上刚刚被她踩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脚印,冷声道:“让人把鞋印子给擦干净了,还有,赶紧去换件衣裳,穿着湿衣裳成何体统!”
即使刚刚才有了难得的好脸色,却也能够因为一点小事而马上翻脸,这就是安王府世子爷的招牌特色。
若是上辈子,宛玲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鸟气,但是现在她却不觉得不高兴,反倒认为他果然贴心得很,只这么一眼就瞧见了她湿掉的衣裳还有鞋子。
她傻傻的笑着,见他没把花给扔出来,更加肯定刚刚听见的那句话不是想象出来的,刹那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大声回道:“我这就马上回去!世子爷,我明儿个会再摘花来的!”
屋子里头的人都听见了这豪爽的回话,四书、五经站在边上,很想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但是那声音这么爽朗又大声,想装作没听见都不可能,他们不自觉把视线移到世子爷还有他手中那捧花上,马上受到了更多的惊吓。
世子爷居然微笑的看着花?!这是第一个惊吓,至于第二个惊吓则是其中有一朵花是难得的十八学士,被整枝给折了下来,娇嫩的花朵看起来好不可怜,让他们的眼皮忍不住狂抽。
如果能够出声呐喊,他们必然会同时喊着——世子妃还请高抬贵手吧!这园子里的好东西都要让她给祸害完了!
肖承安可不管身边的人怎么想,轻轻举起那杂乱无章的花束往鼻间一阵轻嗅,淡淡的花香似乎让身子都轻快了几分,再想到她刚刚毫无遮掩的欢乐声音,他的心情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增添了许多愉悦。
呵!他真的可以期待她对他上了心吗?
可是这单纯的小可爱可知道,如若她一辈子没对他上心,那么他还能够纵着她的心意做事,但若让他察觉到有几分这样的可能就是折断了她的翅膀,他也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