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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了。”南茗棻像是想到什么,突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心绣制的小巧锦囊,特地拿到翠儿面前。“翠儿,昨儿个实是累得紧,说起话来没有分寸,这对琉璃耳坠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她怕痛,所以没有穿耳洞,倒是从各处收到不少耳坠子,现下拿来送人她一点都不心疼。
“奴婢”翠儿吓了一跳,不禁望向黄氏。
“表姨婆,我跟我爹在京城的家时,总是会赏些小首饰给丫鬟们,就好比我的丫鬟白芍,她那些小首饰也都是我和我爹赏的,我爹说那是应该的,毕竟丫鬟们伺候咱们起居,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个礼在咱们家里应该也是有的,对不?”
黄氏就算想说什么,也被她这一席话给堵得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她收买着府内丫鬟的心。
“翠儿,收下吧。”南茗棻硬是将锦囊塞进翠儿手中,视线再扫过厅里外的丫鬟一眼,扬笑道:“我是南茗棻,往后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众丫鬟闻言,慢半拍的朝她欠身,觉得她真是个古怪的主子,从没见过哪个主子待下人这般和颜悦色,而且赏赐得这般阔绰。
“表姨婆,我现在就回后院了,不会给表姨婆添麻烦。”她朝黄氏欠了欠身,笑道:“表姨婆、表姑姑,茗棻先退下。”
黄氏轻点着头,看着她那一身行头,不禁愈想愈疑惑。昨儿个明明还是一副穷酸样,就连南安廉的穿着打扮也不见半点贵气,怎么她今儿个搬得出这些行头?
难道南安廉在外行商,累积了不少家底?
“娘,你该不会是搞错了吧,表哥要真的是落魄回府,他的女儿哪搬得出这些礼?陆家织造的布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茗棻头上的凤头钗至少也百两起跳。”简俐儿凑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我知道。”黄氏垂眼想了下,赶忙道:“俐儿,你赶紧去弄盆热水,到主屋那头伺候你表哥梳洗。”
“咦?我不要。”简俐儿吓得往后跳了一步。
昨天她远远的瞧见南安廉,那锐利的眼神、满身的肃杀之气,谁敢靠近。
“你给我听话,进他的房伺候他,要是能嫁给他,是亲上加亲,又能从他那儿得到更多好处。”黄氏的算盘打得又快又响,而且不容简俐儿反抗。
“娘,我不要啦。”简俐儿脸色瞬间刷白。
“什么不要?难不成你要给我一直待在府里?有你这个成了寡妇的女儿,我已经颜面无光了,眼前有这般好的机会,你还不懂得把握,难不成还替你那病痨子丈夫守寡不成?”
简俐儿抿起嘴,一脸委屈不愿,却又不敢违逆母意。
水榭温水池外传来细微的声响,扰得南安廉拢紧了眉头,本不想理踩,但声响愈来愈大,扰乱他的思绪,教他微动怒的张开眼。
“包中!”
“爷。”包中闻声,绕过竹篱,走到温水池边。
“外头吵什么?”他脸色不善的问。
包中面有难色的道:“爷,外头有个姑娘说是爷的表妹,她也不知道怎么找到温水池这头来,想要进来伺候爷,小的不放行,她又不肯走,所以”
“外头的给我滚!”南安廉毫不客气的吼道。
几乎是同时,听见外头响起快步离去的脚步声,包中不禁叹了口气,早知道可以这么吼,他刚才就不用客气了。
没了沐浴的兴致,南安廉起身着装,披了件外袍便径自往外走。水榭温水池就在主屋西侧,走在回主屋的碎石径上可闻得清雅梅香,他不禁停下脚步,看着几枝吐蕊的红梅在雪雨中更显红艳,教他不禁想起她不点而朱的唇思及此,他随即恼怒的皱起眉,朝主屋走去。
包中一见他那脸色,暗叫不妙,待会非得先找小姐挡一下不可。
进房一会,听隔壁没有半点动静,南安廉沉声问道:“小姐呢?”
“小的马上去把小姐找来。”没错,这个时候找小姐最好用,不管是发生再大的事,爷的脸色再臭再黑,只要把小姐找来一切搞定。
然而,包中在隔壁房门敲了半晌,无人应门,一推开门才发现南茗棻不在房里,赶紧再回房回报。
“爷,小姐不在房里。”
南安廉微眯起眼,望着外头天色。“这府邸她又不熟,能上哪去?”照这时间看来,她该准备过来替他梳发才是。
“该不会是又被带回后院去了?”
南安廉思忖了下,披散着一头长发,径自往后院走。
来到后院,就见白芍正在替南茗棻编着辫子,不见半个南府丫鬟在旁伺候,他不禁微眯起眼。
“爹,你怎么来了?”南茗棻微诧问着。虽说她本来就等着他发现她没去替他梳洗,但这时分早了些。
“昨儿个不是说了要你待在主屋,怎么又回到这儿?”南安廉冷眼扫过房内,恼怒里头竟连个火盆都没有。
“呃”她还没回话,就见两个小丫鬟端了盆水走来,南安廉闻声,冷鸷黑眸扫去,两个小丫鬟不禁愣在原地。
“见人都不会叫了?”南安廉沉声道。
“奴婢”两个小奴婢一被瞪视,吓得连话都说不清。
“爹,别这样,你会吓着她们的。”南茗棻赶忙缓颊,她没想到南安廉竟会如此光火。
“连这府邸是谁在当家做主都搞不清楚的下人,还留着做什么?”南安廉沉声道。“把卖身契取来,可以走了。”如果在他面前都是如此态度,更遑论在她面前。
“爷,奴婢错了,求爷恕罪。”两个小丫鬟二话不说的双膝跪下。
“爹,她们只是有些搞不清楚当家做主的是谁。”南茗棻轻摇着他的手臂。
“咱们突然回来,也许是表姨婆他们没把话说清楚而已。”
南安廉思忖了下,沉声道:“给我听着,去跟黄氏说,这儿是南府,不姓南的全都不是主子,无权置喙这府中规矩,她要是有任何不满,尽管离去便是。”
南茗棻听他这么说,反倒是吓了一跳,昨儿个回来时,他什么都没说,好似置身事外,但今儿个倒像是清醒的猛狮。
这样看来,也许是打一开始他就和表姨婆那家人不睦。
两个小丫鬟赶紧起身离去,快被吓得魂飞魄散。
“爹,你就这样走到后院,不会太不成体统了?”瞧他披头散发,就连外袍也是随意搭上而已,也不想想今儿个冷得很。
“我在自己家里,还管什么体统。”
南茗棻闻言,眼角不禁抽了下。衣衫不整可以不必在意,可他却说与她同寝是不成体统,真是黑的白的由着他说。
说着,动手替他将外袍的扣结扣上,却突地发现——“爹,你的头发是湿的!”南茗棻气呼呼的将他拉到椅上,赶忙找出一条大布巾替他擦着,口中不住叨念着“你怎么老是不会照顾自己?天气很冷,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是?一大早洗什么澡,头发湿了也不会擦干,是存心让自己染上风寒是不是?”
“我何时染过风寒?”他没好气的道。
“是,你现在年轻力壮,当然是不会染风寒。”
“年轻力壮?你不觉得我老了。”
“你哪里老?三十正盛。”三十岁,是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纪好不好。要论年轻,她年轻的也只有躯体而已,她今年也二十七了,遇见他已经十年。
南安廉闻言,唇角微勾着。
包中见状,偷偷使了个眼色,要白芍跟着他到外头。
“爹,你和表姨婆他们的关系到底好不好?我几乎快以为咱们是狼狈的寄人篱下。”倒不是刻意夸大,而是由衷认为。
想想,南安廉辞官等于失业,瞧他又不急着找工作,她也很难想象他会做什么工作,在这种状况下,回到他的老家,家中又有表亲在,这家中的开销到底是谁要负责,这宅子里到底是谁做主,感觉真的很奇怪。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咱们哪里狼狈又是怎地寄人篱下?这是我的家,我打小就在这个家长大。”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当然会胡思乱想。”她便擦边说着。“你现在辞了官,咱们总得要做点什么,要不然花用什么的,算起来也是一笔为数不小的钱。”
当初还在京城时,家里的帐都是她管的,他的薪俸除了支付家里花用外,她还存了一小笔钱,但要是不开源节流的话,早晚坐吃山空。
南安廉想了下,干脆坦白道:“表姨那边的事不用你操心,我处理便可,你对她只要有一般晚辈对长辈的礼仪即可,但她无权过问你要待在哪里,待会你就搬回主屋。”
“爹离家之前就和表姨婆一家子处得不好?”她试探性的问。
“表姨他们一家子是我娘的远亲,认真说起来远到几乎算不上亲戚,但当年他们流落到空鸣,我娘好心收留了他们,让表姨丈当起铺子里的管事,让他们一家得以温饱。”
“所以南家是有经营生意的?”
“嗯,打从我爹娘去世后,便是交由他们打理。”
南茗棻水盈盈的眸子转了圈。“那拿得回来吗?”
南安廉不禁回头睨她一眼。“那是南家的产业,没有什么拿不拿得回来的问题,当初我双亲去世时是托他们打理,直到我回家继承。”
“可是,他们要是不肯还给你,那”
“我爹和表姨丈是有定契的,在他们打理的这段时间可以分得各分铺的盈余,我和他们是主雇关系。”
“喔。”听他这么说,她稍稍安心了些,随即又想到——“南家经营的到底是什么生意?”
“当铺。”
“当铺?”她惊诧道,嗓音不由得拔尖了些。她作梦也想不到南家经营的竟然是当铺,这正是她的专业啊!“爹,咱们拿回来自个儿经营吧。”
“我没兴趣。”
“我可以帮忙。”她当然知道他没兴趣,瞧他宁可从军也不愿继承家业便可见一斑。“你别忘了家里的帐可都是我作的。”
“当铺这行业可不是外行人玩得起的。”
她不算是外行人好吗!
南茗棻正在想要怎么说服他时,却又听他说:“表姨一家子要是闹得太过分的话,我就把当铺给收了,横竖这些年他们应该攒了不少,想要另外置产是不成问题。”
“爹,不要!”她忙阻止。
他却误会她在担心家中生计“把当铺收了之后,手头的钱还是足够让你当个千金小姐,你不需要为钱的事烦恼。”
“爹,我不想当个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有份工作,多到外头走动,多结交一些朋友。”她突然发现眼前有一个大问题,南安廉本身就是个孤僻鬼,在朝为官八年,唯一的知心好友还是只有易宽衡,如今他连官职都没有,说不定会连门都不肯踏出去,那就不只是孤僻,而是自闭了!
“你想要交朋友?”
“爹,是你应该多交些朋友。”她想交朋友,那一点都不是问题,反倒是他压根不想与人交际应酬,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变成自闭鬼。
“麻烦。”南安廉不想再继续这话题,回头问:“我的头发到底擦干了没有?”
南茗棻回神,才发现他的头发几乎快要被她给搓到打结,赶忙取来月牙梳替他一一梳开。
“扎发辫就好。”
“喔。”
她编着辫子,想着她可以不插手当铺生意,但是她到底要怎么做,才愿意让他像寻常人那样与人互动,这真是个大麻烦。
前堂小厅,两个丫鬟哭哭啼啼的将刚刚发生的事说过一遍。
黄氏听完,不禁脸色愀变,心忖着自己真是小看那小丫头了,原以为她还生嫩得紧,想不到竟是个狠角色。
说不准她是想要以养女的身分和南安廉在一块,自以为是当家主母,如今还煽动南安廉将他们一家子赶出南府她得想点法子力挽狂澜不可。
斥退了两个小丫鬟,身后传来继续抽噎的哭声,她不禁回头瞪女儿。“你到底是哭够了没有?不过是被吼了一声就哭,你是水凝的不成?!”
“娘,你不知道,表哥很恐怖的。”那惊天一吼吓得她魂都快要飞了。
黄氏一把将简俐儿扯到面前。“简俐儿,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得想办法把你表哥的心抓住,要不咱们一家子全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娘咱们在南家当铺也攒了不少,哪可能会去喝西北风。”简俐儿真不知道要找谁救命去,她是死也不愿跟表哥走在一块。
“你给我闭嘴,我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你要是不肯,就马上给我滚出去!”
黄氏撂下狠话,由不得她不从。
简俐儿面色如白纸,如柳树般的身形摇摇欲坠,刚止的泪水再次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