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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大雨,山区的道路显得格外泥泞,令人寸步难行。魏舒云努力睁开
眼睛,试图透过阻挡视线的水幕,看清前方的路况,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外出,
她应该待在教堂里静静听着雨声,而不是跑到外头来吹风淋雨。在这偏远的山区,
不论交通或医疗都非常不方便,她可千万别让自己病倒了,省得造成其他人的困
扰,一想到这里,她更加紧脚步往教堂的方向直冲,如果赶紧脱掉这身湿衣服并
洗个热水澡,应该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跑到一半,她突然发现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大概只花了三秒钟
时间考虑,最后她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跑,谁知道草丛里会是什么毒蛇或猛兽,为
了不给自己找碴、不给别人添麻烦,她还是少管闲事比较妥当。
可是草丛里那个黑影如果是个人呢?那人也许是在山里迷路了、也许受
了伤,也许正奄奄一息她如果不理,岂不是枉顾人命?就这样跑掉,今后她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的。因此,已经跑了大约一百公尺距离的她,终于还是忍
不住往回走,不论草丛里那个蠕动的黑影到底是什么,她都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我的天!居然真的是一个人!”魏舒云忍不住低呼出声,有个身穿黑衣的
男子躺在草丛里,周围的雨水呈现出淡红色,看起来非常非常像血水。
“喂,你是不是受伤了啊?”她的胆子并不大,也不敢前去探探那个人究竟
伤到什么程度,眼看他已经不动了,说不定正好咽下最后一口气。
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就在这时候,细微的呻吟声从黑衣人
口中逸了出来。既然还发得出声音,表示他还活着喽?于是她不再犹豫,赶忙弯
下身子看看他到底伤在什么地方。
“糟了,好像很严重!”虽然大雨阻挡了视线,让她不能仔细看见眼前男子
的伤势,但是他胸口那片连大雨都冲刷不掉的猩红,让她看得胆战心惊。血一直
不断由他体内冒出来,魏舒云连忙撕下长裙下摆,在他染血的胸膛上用力捆绑,
企图止住血流的速度,为他争取活命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把他送回教堂再想办法医治,这么沉重的伤势如果不赶紧处理,
恐怕凶多吉少。可是,凭她一个弱小女子,如何将他带上山?带他下山是另一个
可行之道,只不过路程多了一倍不止,魏舒云考虑半晌,决定还是先将他带回教
堂,于是她开始设法将他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拖着艰苦万分的脚步,以极缓慢
的速度,咬紧牙根一步一步往前走。
然而她终究还是太高估了自己,这个黑衣男人的身形都快有她的两倍大了,
背上他没被压死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还有多余的体力将他背回去?
不过,她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尤其这件事关系到一条宝贵的生命,就算
会把全身骨头都压碎,她也不会将他丢在一边任他自生自灭。其实她可以先跑回
去请人来帮忙,可是放他一个人躺在下着大雨的荒郊野外实在不太妥,而且不久
之后天就要黑了,到时候如果找不到他确实的方位,那就真的完蛋啦!所以说,
只脑瓶自己。
因为这股傻劲与执着,她竟像一头背负着几千几百斤重担的驴子,任劳任怨
将驮载的东西运往目的地,她几乎是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显得狼狈不堪。
“你不是舒云小姐吗?这个人是谁啊?”住在山地村的原住民阿新,撑着把
伞走向回家的路上,他看见前面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背着一个庞大的黑色人影,
那模样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阿新?谢天谢地终于让我遇到救星了”魏舒云几乎是马上抬
头,不顾雨水进入她眼睛造成不适的感觉,她只想传达需要帮助的讯息。
“这人到底是谁啊?”听见她求助的声音,阿新马上赶过去将那个身穿黑衣
的男人移到自己背上,一边不忘问她这个陌生人的来历。
接过阿新手中的伞,魏舒云将伞撑在那个早已被雨水浸透的人身上。“我也
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总不能见死不救嘛!”
“舒云小姐就是这样,心地善良到过了头。”阿新扬着爽朗的笑容,与魏舒
云一同走向教堂所在的方向。几个月前她到这个山地村来,几乎是马上获得所有
人的好感,她总是尽心尽力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管那个人与她是不是有任何关
系。
“你别笑我了嘛!这个人大概跟我有缘吧!不然怎么会碰巧被我遇上了?”
魏舒云边说边试图赶上阿新的脚步。就算是这么差的路况、身上还背着一个大男
人,原住民们依然可以健步如飞,相形之下她这个平地人可就逊色多了。
“要不要我走慢点?”看她跌跌撞撞走得好辛苦,阿新体贴地说着。
“不用不用,救人要紧,你别管我!”怎能因为自己不济事,延误了救人的
时间?
其实,他早就知道她会怎么回答,于是更加紧脚步往前走,在魏舒云还没到
这一个村子来以前,他是个冷漠的人,从来不会去关心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可是,
现在的他却有了些微的转变,这也许是受了她的影响。他知道,生命是无比重要、
无比珍贵的,生活在地球上数十亿人口之中,没有任何一条生命可被轻忽、可以
被牺牲、可以被人冷漠地对待,每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都有其生活的意义。
灰蒙蒙的天空依然下着滂沱大雨,天已经快黑了,而他们的救援行动,却刚
要开始!
小小教堂耸立在青翠的山峦间,看见那幢灰白色建筑之后,魏舒云总算松了
一大口气,阿新的脚步已经显得有些沉重,不过幸好就快到了。进入教堂之后,
她吩咐阿新先将人送进房间,接着就是要赶紧联络医生前来为他诊治。
“奇怪,这电话怎么打不通?”魏舒云打了将近五次,每次都是断讯的声音。
“这几天雨下得太大,电话线全断了!”琳达修女告诉她这个不幸的消息。
“这下糟了,修女,教会专用的车子可不可以借给我?再不想办法帮他治疗,
我怕会出问题的。”早知道就不该把他带回山上,但是如果往山下走也许就遇不
到阿新,天黑之后如果在山里迷路了,非但不能救人,恐怕还要赔上自己一条命。
“不行的,这几天雨实在下得太大,造成落石坍方,现在对外的交通已经全
部中断,至少要等到雨势缓和才能派人抢修,如果硬要走那条路,一定会更危险
的。”琳达修女连忙阻止她,倒不是太小器不愿借车,而是这么做实在行不通。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我该怎么办才好?”万一那人死在教堂里,她是不
是得负上刑事责任啊?
“只好先帮他做一点基本的急救,等到对外交通恢复正常之后,再想办法把
他送下山去,现在我们也只能这么办了。”琳达修女从柜子里拿出急救箱,目前
最要紧的就是帮他把血止住,并防止伤口感染,多年来在这个山地村担任医疗救
护的工作,她已经非常习惯为患者处理大大小小的伤口。
“看来只好这样了。”总不能让他流血而亡吧?
于是她和琳达修女一起进到房间里,看清楚躺在她床上的那个男人时,她吓
得差点晕过去,缚在他胸膛上那一片纯白衬裙全部染成了暗红色,而他的脸色差
到简直不像还有生命的活人!
“快点,过来把他的伤口缝合起来。”琳达修女解开衬裙撕成的布条及他身
上的衣服,露出一片染血的胸膛。
“我?你要我帮他缝合?”光是看到那令人备觉触目惊心的血她就已经快崩
溃了,哪还有多余能耐帮他缝合伤口?
“快点,再拖下去他的血要流干了!我的眼睛已经不太能看见东西,除了你
之外,就再也没有别人做这项工作了啊!”琳达修女不是不愿帮忙,而是力不从
心。
魏舒云闭了闭眼睛、强忍反胃的感觉,这个人是她救回来的,她必须对他负
责任。
“我帮你把针线消毒一下,你先把伤口清一清。”交代过后,修女就开始着
手准备缝合用的东西。
“我的天啊!这这太太太可怕了!”看见那道长达二十公分、横过整个
胸膛的伤口,她简直快吓得站不住脚。
“快点啦!哪还有时间在那边磨蹭!要不是我眼睛不好,怕清不干净,早就
自己来了。”琳达修女看见她那副快晕厥的模样,连忙催促她不要浪费时间。
“好嘛!”她只好强迫自己勇敢点,为他进行清洁工作,好在那道伤痕不太
深,不至于让她看见骨头或内脏之类的东西。
先用干净的热毛巾将他胸膛上那一大片鲜血拭净,再用双氧水为他进行消毒
的工作,由于医疗器材、设备与葯品都不太充足,她只能以这么克难的方式为他
进行治疗。只要放手去做,就会发现其实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困难,虽然还是有
点想吐,不过她已经可以充分运用曾经学过的护理常识。
“好了,现在就把伤口缝合起来,再继续失血下去,他一定会有生命危险的。”琳达修女将针线交给她,紧张地盯着那道不停冒出鲜血的伤口,同时按压
他身上的止血点,尽量减缓血流速度。
“好!我一定可以办得到,一定可以!”魏舒云用力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
气般,而后接过针线,凝神盯着他的伤口。
她的手抖得非常厉害,然而她也知道自己必定不能这样放着他不管,所以尽
避害怕,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拚命鼓足了勇气,朝他伤口的右侧边缘开始缝合。
感觉冷汗一滴滴滑下她的背脊,但她要自己别去理它,只管做好眼前的工作。
终于,好不容易她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帮他把伤口缝合完毕。看见那道
横越前胸长达二十公分的伤口上那一个个线头,她不得不由衷对自己感到佩服。
“我担心他身上的血不够,看他脸色这么差,怎么办才好呢?”流失大量血
液,严重点的话会造成心脏衰竭,这是非常不好的情况。
“唉今天真不是我的日子。”魏舒云认命地拿起捐血用血袋,在自己手
腕处绑上橡皮管,然后将粗大的针头刺进血管里,再将橡上管松开。鲜红的血液
渐渐流出体外,她几乎感觉不到痛,经过方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缝合工作,
抽血对她来说根本是小意思。
在这个落后的山地村,没有现代化设备可以检验血型,其他居民或许会很热
心地卷起衣袖捐势血,但他们多半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在这种情形下,她倒不如
牺牲点,捐出她好用的o型血液。
在她抽血的同时,修女招呼阿新把那名陌生男子身上的湿衣服全脱下来,换
饼干净的床单之后再将他移回床铺,棉被只盖住他腰部以下,他的伤口则敷上帮
助愈合的葯膏并用纱布缠住。当魏舒云将捐出的血袋吊在架子上,并以针头刺入
他的血管,急救工作至此总算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你的脸色好难看,快点把这身衣服换下来,然后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看见她那副随时可能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的样子,琳达修女连忙搀扶魏舒云进入
自己房间内,要是连她都病倒,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魏舒云苦笑了下,经过这一番折腾,她的脸色好得起来才怪。不过说实在,
能够救人一命,就算再累再倦都值得,看见那个陌生男子还有呼吸,还有心跳,
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
他应该会没事吧?虽然那个男人蓄着满脸的胡子,全身上下还有数不清的伤
疤,但这毕竟是一条可贵的生命,她愿意为他虔诚祈祷,祝他早日恢复健康。
直到三天后,山区道路才又恢复通车,虽然那个男人已经恢复意识,暂时也
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但她还是觉得让专业医生诊断过比较好,只是,不论她好说
歹说,他就是坚决反对下山。
“算我拜托你行不行?你要是不小心死在这里我会很麻烦的。”她其实不是
说话这么刻薄的人,只是她真的说到口水快干了,他还是完全不理会她的好心好
意。
“放心,我从不给人添麻烦。”阎裂天神色冷漠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真的
知道她在同谁说话吗?居然把人人警而远之的鬼王当三岁小孩看待?胆子可真不小!
“是喔,从不给人添麻烦,那么我想请问这位无名先生,你怎么会到这间教堂来、
怎么会睡在我床上,又怎么会到现在还留有一口气?这不全是‘麻烦’别人所造
成的结果吗?”这个人非但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反倒一副高高在上的nb122
模样,让她这个好脾气的人也禁不住要动怒,她实在非常非常地不高兴,他居
然连姓名都不肯对她说!
“我可没要你出面救我。”看在这条命是她救的分上,他一直保持相当客气
的态度,但是她休想因为这个微不足道的原因,就企图对他颐指气使。
“我是为了你好耶!别这么难商量行不行?我并不是什么专业的医护人员,
万一伤口感染或者导致并发症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将你由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轻忽自己的生命呢?你就跟我走一趟医院嘛,反正对你又不会有
任何损失。”再度使用起苦口婆心这一套,因为她发觉对这种人不能硬碰硬,光
看他愈来愈阴沉的脸色就知道了。
阎裂天干脆躺回床上,眼一闭,将她叨叨絮絮的喃念当成耳边风,他何时需
要人来担心他生命的安全?俗语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个标准
的祸害怎么会早早向阎王爷报到?他可是人人望之生畏的鬼王,阎罗王见着他说
不定还得退避三舍,哪还有能耐收容他?这个聒噪的女人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
看见他那副根本不想理她的模样,魏舒云忍不住挫败地叹了口气,就算说破
嘴,他恐怕还是不会乖乖听话,再说她也不是个习惯唠叨的人,说久了自己都会
觉得烦。于是她决定还他安宁,也让自己少生一点气,他既然不看医生,就别勉
强他了吧!拖着沉重的步伐,她缓缓离开自己让给他住的房间,软硬兼施都行不
通,她该用什么方法才能确保他的身体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健康?
听见她带上门走出去的声音,阎裂天讶异地睁开眼,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放
弃,他还以为至少得再接受两个小时的口水攻势,不过这样也好,他的耳根子可
以清静些。
台湾东部的伊霍霍尔山岚,是个地灵人杰、风水绝佳的好地方,也是他最新
选定的根据地,然而懂风水的不是只有他,那处“龙穴”早就有人相中了,于是
他不择手段混进敌方阵营、毁去他们的防御并加以接收,原以为大事就此底定,
没想到却在不留意的同时遭受敌人袭击,他拚了命逃往附近山区,直到摆脱敌人
才丧失意识,如果不是魏舒云这个小女人救了他一命,他说不定早就命丧荒郊野
外!这笔帐他一定要加十倍代价讨回来,那个胆敢召集十来名高手围攻他一人的
混球,不久后就会知道得罪鬼王是多么不智的举动。
正当他想得入神,一连串脚步声传进耳膜,接着门从外头被打了开来。
“怎么又是你?”这女人到底烦不烦啊?都已经说过不去医院,她听不懂人
话吗?
“既然你不看医生,那么我只好勉为其难帮你换葯,我可不愿意床上躺着一
具死尸,晚上会作噩梦的。”原来她只是出去拿今天刚从山下运上来的医疗用品,
并不打算就此放他自生自灭。
魏舒云拿出一管点滴、一排针剂及一些葯品,看样子是来充当白衣天使。这
时候他才第一次正眼看她,这个女孩子虽然没有娇媚艳丽、倾国倾城的容貌,却
有一种令人忍不住想接近的特质,吹弹可破、宛如稀世美玉的肌肤,配上清纯秀
气、细致典雅的五官,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她的表情好认真、她是真的关心他的安危,所以这次他没有拒绝她提供的医
疗,安静地让她在他手臂上注射点滴,还听从指示服用那些葯丸。生平第一次有
人关心他,这让他心头产生一种极度复杂的情绪,连自己都弄不清那种纷乱的感
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可以安静地睡觉了,我会在这里守着你,直到这瓶点滴打完。”魏舒云
扬着笑容的双颊,是玫瑰般的色泽,他这么配合,似乎取悦了她。
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奇怪,她的笑容竟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伟大事业
的英雄,清水一般的脸儿因为这灿烂的笑颜,变得更加生动、更加迷人,让他的
心跳变得极不规则。
“快点睡啊!生病的人需要多休息,我会在这里看着,保证不会离开一步。”
看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魏舒云再一次承诺,以为他欠缺安全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股想笑的冲动,他居然会被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人仔
细安慰、再三保证,她真的是很天真哪!不过,他当然没有笑,几乎是打从有记
忆开始就不曾笑过,这么陌生、这么高难度的表情,他完全做不出来,即使那只
是轻微的牵动嘴角。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命运的转盘,看起来似乎是单独而自律,其实当生命开
始运行,就免不了要与别人发生重叠、产生交集,才能成为一个复杂而多变的人
生。
没有人,是生来就注定孤独的,上天对待任何人都是一样公平,所以人们有
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而这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在阎裂天三十岁、魏舒云二十二岁这一年,他们的生命产生第一次交集,命
运转盘互相牵动,今后将影响彼此心灵与感情的每一条思维。
而时间,将会证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