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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黛玉头一次踏进怡红院,富丽堂皇得吓到她了,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道相衔,山石点缀,花团锦簇,室内陈设华丽精致,处处可见风流气息。
可惜这屋子的主人,现在是风流不起来了,只差那么一点就残了。
她在一旁听着大夫说起贾宝玉的伤势,要是没趴个半年三个月,往后恐怕会成宿疾。
这话一出,贾母和王夫人气得直掉泪,低声斥骂着贾政怎能下如此狠手,竟险些把儿子打残。
林黛玉很想回潇湘馆,可是身为人家的未婚妻,不在旁伺候着准婆母等大人,实在是说不过去,只好在旁相陪,趁隙说几句安慰的话,直到贾宝玉开口赶人了,才让王夫人和贾母移驾找贾政算帐去。
“除了颦颦以外,全部都出去。”贾宝玉趴在床上闷声说着。
内室旁小花厅里,他新收的几个小厮,贾菌、贾芸等等宗亲远族子弟,还有哭红眼的晴雯和小红,全都退了下去。
“顺便帮我把环三爷带进来。”林黛玉淡声说着,捞了把凳子坐在床边。
不一会,贾环就被请了进来。他缩着肩垂着脸,身形不比贾宝玉高大,面貌更是比不上贾宝玉俊美,但他面貌极为清秀,极像贾政,眸中不如当年充满戾气,反倒是一整个心虚到不行。
“说吧,为何要栽赃你哥?”林黛玉懒懒地问着。
“我”
“不用说了,”贾宝玉闷声说着。“就当是我看错人便是。”
“二哥,我”
“我不是你二哥,出去!”贾宝玉抬眼怒吼,似乎连出声都会牵动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就是没喊痛。
“二哥,我是被逼的!”贾环二话不说地跪下。“是凤嫂子要我这么做的,我要是不从,她会害我娘的”
话说,贾环的母舅游手好闲在外生事,赵姨娘因而去求了王熙凤帮忙,王熙凤顺手帮了,但开出的条件就当是贾环欠她一次,贾环要是毁诺,她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赵姨娘赶出府。
前两天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金钏跳井身亡,王熙凤便要贾环在科试发榜后,于晚宴上将金钏的死推到贾宝玉身上。
岂料,两人才刚回府,忠顺王府的人就跑来闹事,贾政问清了原由,以为贾宝玉抢了忠顺王府养的戏子,拿了家法就教训,王熙凤赶来,不住地朝贾环使眼色,迫使他强将金钏之死倒在贾宝玉头上。
想当然耳,两罪并罚,贾政打红了眼,要不是贾母适时赶到,贾宝玉是非残不可了。
林黛玉听完,冷着脸没表情,懒懒睨了闷不吭声的贾宝玉和早已经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贾环。这一次,不用贾宝玉跟她解释,她也明白这出戏纯粹只是要阻止他俩的婚事罢了。
阻止就阻止,为何非得要把旁人也卷进来?她刚识得贾环时,才几岁大的孩子就已经戾气横生,但他也不过是因为自卑庶出的身分,又加上府里的下人和主子同出一气,把庶出的儿女都当成屁,才会搞得他心智扭曲。
如今好不容易拉着他走回正途,而他也争气的和贾宝玉一同考取科试,这是该大大庆贺之事,谁知道为了这点屁大的事,竟如此简单要毁一个人。
“贾环,过来。”她冷声唤着。
贾环跪爬到她面前,不敢抬眼,不敢祈求原谅,却听见她道:“把衣服脱了。”
他吓得瞠圆眼,就连贾宝玉也不满的横眼瞪去。
“大夫来之前,二舅母和外祖母不也打了你?”在场没人阻止,她自然也阻止不得,因为她是被害者未婚妻,要是不跟她们同出一气,下一个被打的可能就会变成她了,那可称了他人的心,她还没蠢得上当。
贾环泪流满面,缓缓地拉开衣袍,解开中衣,果真就见肩背上是一条条的瘀痕,教贾宝玉不禁眯起了眼。
林黛玉轻柔地把药抹上,才让他把衣服穿上。“这大夫给的药你带回去用,她们打的怕不止这几处,其它我不方便帮忙,你就自个儿上药吧。”
贾环涕泗纵横地把药收下,抽噎的说不出话,林黛玉叹了口气,取出手绢要给贾环——
“嗯?”那轻淡又饱含警告的气音,让她从善如流地改取贾宝玉的汗巾递给贾环。
“喏,把泪擦一擦,都多大的人了,哭成这样能看吗?”待他边哭边擦之后,她才又道:“回去歇息吧,要是缺了什么,让你的丫鬟小厮过来跟我说一声,或者是找纪大哥也是可以的。”
贾环应了声,踉跄地起身,直瞅着贾宝玉。
“二哥,对不起”
“你如果还把我当哥哥,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先知会我一声。”贾宝玉懒声打断他的抽抽噎噎。“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妈妈的,就一句话,还当不当我是你哥?”
“你当然是我哥。”他哭吼着。
虽然他不知道二哥为何突然转性,但二哥愿意带他上族学,甚至另外安排了武师傅一起习武强身,他是多么高兴向来视他如无物的二哥,突然愿意靠近他,虽然冷了点,但处处提携,甚至愿意让他考科试,这都是以往他连作梦都不敢想的。
“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记住咱们是兄弟,就算不同娘胎也是同一血脉,只要你认定,我就永远视你为弟,除非他日你再背叛我。”
“我永远也不可能背叛二哥。”
贾宝玉哼了声,摆了摆手,要他回去。贾环依依不舍,频频回头,还是贾宝玉让林黛玉去把门关上,这才教他终于肯回去。
“他带着一身伤回去,赵姨娘这下子肯定恨死了我。”贾宝玉闷声骂道。“使的全都是一箭好几雕的一流计谋,真教人生厌。”
“宝二爷也不遑多让,你考取了功名,一方面是外祖母就会对兰儿和贾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要是肯再往上考,他们自然就能并进,不至于满腹才华被扼杀在了无生趣的大宅里。”林黛玉倒了杯茶往床畔一坐,以匙一口口地喂着他。“另一方面,外祖母也会爱屋及乌,待我好些,也是一箭好几雕的做法,不愧是你贾府一贯的作风。”
“听起来不像夸奖。”
“当然,我又没夸你。”瞧他不肯再喝了,她干脆把剩下的茶水喝完。“瞧你对贾环还不差,遭他栽赃也没动怒,但就是有些小心眼,不过是拿条手绢都不成。”
“手绢是可以随便给人的吗?要是教那些人瞧见,能编派的罪名可多了。”他是好心提点,省得小错不改他日酿灾。
“嘿,可那忠顺王府的人不是说你拿了汗巾跟个演旦角的戏子交换?”林黛玉笑得冷冰冰的。“你这不是跟人互定终身了?”
汗巾,要知道,男人的汗巾也指腰带,两个男人互换腰带,嘿嘿,你脱我也脱,我换你的,你换我的,腰带一脱,衣服就松了,接着要做什么,还需要明说吗,宝二爷?
“你在胡扯什么?”他激动地撑起身子,却又吃痛地埋回床间。
“干么那么激动,我有说什么吗?现在贵族时兴养个旦角戏子,不过是风花雪月贪鲜而已,我又不会不允,况且咱们还没成亲,而照你这病情看来,今年也甭想成亲,恐怕也无暇去玩乐,但忍忍就过了,你也就别太难过了。”她面上笑着,用字可尖酸了。
贾宝玉歇了口气,额上爬满了碎汗,咬牙道:“我没有兴趣养旦角戏子,更不会风花雪月,我跟琪官换汗巾只是受北静王爷所托。”
“嗯,玩了就玩了,你坦白点,我还觉得你有担当,要是再狡辩”
不待她说完,贾宝玉忍着痛一把拽住她的手。“我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我只要你一个,还去招惹其它人做什么?”
林黛玉眨眨眼,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他玉面苍白,额上青筋怒腾,向来不点而朱的唇半点血色皆无,拽着她的手还微微颤着。
好像没说谎,好像。
“干么说得好像对我一往情深来着?其实你就算——”
“林黛玉,你到底是瞎了还是聋了,你看不见我待你的好,听不见我对你的讨好,要不是真心待你,我管你和别人走得那么近,我管你是不是会死在深院大宅里!你感觉不到我的情爱,但至少不能否认我,甚至还要把我推给其它人!”
轰隆隆、轰隆隆他的怒咆伴随着春雷,伴随着窗外猩红的闪电,狠狠地打在她的心版上,像是瞬间炸开她向来坚硬如石的心,隐隐的痛隐隐的麻,然后慢慢地泛开她未曾品尝过的甘甜,教她晕陶陶的。
但是,晕陶陶归晕陶陶,面对他的高亢激昂,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他。
道歉吗,说下次不会了吗?这不能怪她呀,之前是他说娶妻是计划,他又没说过喜欢她,她怎么会知道
就在她还在思考的当头,他已经无力地趴在床被间,可以想见刚才一阵嘶吼,肯定教他痛得不轻。
“说话就说话,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犯疼了是想招谁心疼?”真是个呆子,亏他在宅斗时精得成妖。
“谁会心疼?”他从床被间哼了声。
林黛玉挠了挠脸,本来要说二舅母和外祖母,但她这般聪明,自然知道这并非正确答案,所以干脆转移了话题。“所以说,你和那个戏子换了汗巾是北静王爷所托,但他为何要托你做这些?”
贾宝玉闷不吭声,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赌气。
林黛玉想了想,从怀里取出早就已经备妥雪雁亲绣的锦囊,塞到他手里。“喏,恭喜你考取了科试,这是答应给你的锦囊。”瞧瞧,这锦囊绣的可是竹节高升,上头的红络子还是晴雯打的呢。
贾宝玉掐了两下,瞟了眼。“帮我戴上。”
“你又没穿裤子,戴在哪?”
“脖子!”
林黛玉瞪着他。“说就说,这么大声是怎样?”不要以为她没脾气,她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千万别逼她。
“没长眼的。”贾宝玉啐了声。
林黛玉火大地往他脖子一套。“我没长眼还能套这么准?这锦囊通常都是系在腰带上的好不好。”
贾宝玉将锦囊收进衣襟里。“因为我要把你收在这里,懂了没,蠢蛋。”
林黛玉呆住。好恶心,真的!原来就是这嘴上功夫,才能让他的人生顺畅无比,可惜这种话她不爱听,而且最重要的是锦囊不是她做的,她根本半点绣工都没有,但现在该跟他坦白吗?
细观他把锦囊收得那般妥当,她想,改天再说好了。
“好啦,总可以把来龙去脉跟我说说了吧。”
收到锦囊教贾宝玉的心情好了些,才低声地说起原由。
话说琪官本是宫中伶人,深得北静王爷水溶喜爱,把自个儿的腰带赏给了琪官,可后来皇上却把琪官赏给了忠顺王爷,所以水溶想把自个儿的腰带取回。
“那叫北静王爷走一趟忠顺王府不就得了?”
贾宝玉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题是北静王爷和忠顺王爷不对盘,这两人常在朝堂上互杠,正因为如此,北静王爷才会托我。”
“所以你跟北静王爷极好?”她忍不住想,一个会送男人腰带的王爷很有那癖好之嫌,又跟他这般交好,说不准是看上了他这朵花。
“北静王和贾府向来有往来,我识得王爷十年有余,与他像是兄弟般,他托了我这件事,我自然是给他办妥,况且与他打好了关系,往后仕途就少走点冤枉路。”
“所以你是真的要再往上考喽?”原来他是真的有替自己盘算的。
“我要给你挣个诰命。”
“为你自己,不为他人。”还真是为了她,真是心头莫名发酸着,可她明明就挺开心的呀。
“我不为自己,为你,也为你曾说过的。”
“我说过什么?”
“咱们在扬州时,不是有个孩子偷了米,你还狠狠地酸了我一顿。”
“记仇呀,宝二爷。”
“哪是记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个不学无术的人,我想做我能做的,当个官能帮得更多。”
瞪着他,她怀疑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对自己灌迷汤,可她谁呀,几句话就要她晕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吗?“为民谋福是个宏愿,但你千万别入了官场就转了性。”他要是成了陈世美,她就吃了他!
“有你在,我转得了吗我。”
“最好是。”说得像是全凭她吩咐,最好是有这么乖。“倒是你,今儿个明明是你的大日子,却差点被打残”想到他得要养伤数月,不爽和怒气慢慢地从心间冒了起来。
“罢了,今天栽跟斗是因为贾环,但婚事办不成,至少一段时日也不会再生事,我就收心读书,明年秋闱非要中举不可。”
既然他都打算好了,她还能如何?“歇会吧,待会要是熬好了药,我再唤醒你。”瞧他气色颓败,一则累一则真是伤入骨子里了,不歇会只会更损元气。
“你要留下来照顾我?”
“我要是不留下来,外祖母肯定不满。”她是真心想照顾他,只是没必要说那么多吧,她又不是他。
贾宝玉狠狠地瞪她一眼,无声骂她没心没肺,疲惫和疼楚终让他趴卧在床被间,没再开口。而她就坐在床畔,垂着眼盘算,这笔帐他没打算讨,但她可没打算一笑泯恩仇。
敢打她的男人她十年报仇都不嫌晚。
贾宝玉这伤到底伤得多重,从头到尾林黛玉都没瞧见,因为每每要换药时,他都万分坚持要贾芸和贾菌动手,会让锄药把她送到花厅里候着。
她是无所谓,但也明白他是绝不肯在她面前露出半点难看样,可事实上,谁在乎那些伤痕来着?
不过算了,就这般顺着他吧,每日晨昏定省时,她还得跟外祖母禀报他的伤势,好让老人家宽心,也唯独二舅母进怡红院时,她就会暂时回潇湘馆,省得二舅母跟她置气,让他无法养伤。
这么一眨眼,都快过了大半年,中秋时贾宝玉终于可以正常走路了,在中秋宴上,硬是逼出贾母一缸泪,又叨叨絮絮地把贾政给骂到墙角去。
本来日子也是可以这样平和地过下去,可偏偏十多天后就是王熙凤生辰,在府里热闹欢腾地开宴,林黛玉虽也受邀,但哪怕美食满坑满谷,她也没打算赴约,可偏偏就这么巧,晚上她去服侍贾母就寝,从南北夹道要回大观园时,不小心又在小园子里撞见了久违的野战。
雪雁不住地扯着她,她微眯起眼瞧了会,坏心眼地笑开了嘴。
走了几步,才开口道:“雪雁,去找小红来这儿,说改天我请她吃饭团。”
“现在?”
“不然还等明天?”打铁趁热,这里有场好戏,不让大嗓门的小红好好宣传,这生辰宴怎么热闹得起来。
“可是她在琏二奶奶那儿忙”
“正因为她忙,才要她来,快啊。”她可不知道琏二哥可以撑多久,不想错过好戏,动作就得快。
“小姐这根本是在强人所难。”雪雁扁起嘴,心里嘀咕着。小红是琏二奶奶身边的人,琏二奶奶作寿,小红肯定是忙得脚不沾尘,哪有空档过来一趟?才想着,突见夹道边的小径有几抹身影走来,仔细一瞧,带头的不就是小红。“小姐,是小红呢。”
林黛玉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就见小红领着几个小丫鬟走来,忙道:“雪雁,交给你了,让小红瞧瞧园子里。”话落,她便躲在暗处等着看好戏。
虽说这剧本打一开始就走样,但偶尔有几件还是照着原文发展的,好比贾环害宝玉挨打,又好比眼前这一桩,她不过是提早一点点让它爆发而已。
“小红,这些菜是琏二奶奶生辰宴上的菜色吗?”雪雁等在原地,一见她便将她拉住,假意讨论着菜色。
“是啊,大伙都快要忙翻了呢,下回再跟你聊。”小红要走,却被她一把拉住。“做什么啊,雪雁。”
“没事,只是小姐要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饭团子,随时都能到潇湘馆去吃,还有啊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雪雁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虽说那头的声响压低不少,但要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端倪的。
“那就多谢林姑娘了,是说我正忙着呢,哪有什么声音来着,你拉着我到这儿做什么啊!这不是琏二爷?天啊,这这这不是鲍二家的琏二奶奶,琏二爷和鲍二家的私通啊!”小红本是有点恼她拖时间,却也在听见古怪声音,再往园子里一探后,立马拔腿当报马仔去了。
林黛玉满意地笑了,那么接下来她搓了搓下巴,趁着兵荒马乱,拉着雪雁回潇湘馆,找了纪奉八吩咐了几句。
当晚的好戏她在隔天小红来吃饭团时,听了个分明。
“林姑娘,你就不知道琏二奶奶那个脸呀,青红交错,气得浑身直打颤,她生辰呢,邀来的全都是她的姊妹淘、官家夫人和几个庄头娘子,结果所有的人全都瞧见琏二爷和鲍二家的衣衫不整的抱在一块,她颜面挂不住,气得当场就扑上去了,又咬又打的,钗倒发乱,就连那件元妃赏的银绣月季衫裙都扯破了呢。”
林黛玉喝着茶,看着小红神情鲜活,唱作倶佳地描述当晚情况,不禁笑眯了眼。她本来是很想留下来看戏,但实在怕被王熙凤撞见,那就不妥了。
倒也不怕她发觉是她主谋,怕的是影响了她接下来的计划。
当天晌午过后,贾府北方小园子里出了事。贾府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消息流通得特别快——纪奉八凑巧在小园子救了险些被勒死的鲍二媳妇。
林黛玉闻讯,笑嘻嘻地带着雪雁和晴雯到正房大厅,就见王熙凤跪在厅上,她的公爹贾赦婆母邢夫人坐在左位上,贾政和王夫人坐在右位上,贾母脸色铁青地坐在正位,正在公审王熙凤。
“就闪为如此,你就要小厮活活把鲍二家的勒死,难不成是要假装她自缢了事?”贾母恼声执杖捶地。
“老太太给孙媳作主,孙媳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难不成你要说这是贾琏的意思?!”
“我”
“今儿个要不是黛玉的小厮适巧撞见,搭救了下来,真闹出人命,你、你这脑袋到底在想什么,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也干得出来,是家没家规,国无国法了不成?!”
王熙凤抬眼朝纪奉八瞪去,瞥见人就站在厅外的林黛玉,美眸闪过一丝狠毒。
林黛玉无所谓地朝她笑了笑,压根不怕让她知道,就是她让纪奉八去盯着鲍二家的。后来,这场鲍审狠到了王熙凤的锐气,贾母要她闭门思过一段时间。
贾宝玉得知是林黛玉策画了这事,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我算客气了,今儿个我揭穿的是琏二哥的事,可不是她的,否则那个该自缢的人是她。”林黛玉哼了声。
“好端端的干么招惹她?”贾宝玉在她身旁坐下,献上特地带回的酒楼招牌包子。这已成了他养成的习惯,只要在外,听闻哪里有好吃的,他便往哪钻,就为了带点不同的美食喂馋鬼。
“哪里好端端的,她害你三个月下不了床,五个月站不直身子,我这点小把戏,只能算是拿回一点利息。”才罚她闭门思过,外祖母的心果然是偏的。
贾宝玉有些喜出望外。“原来全都是为了我?”
“你想得美,我是为我自己。”她咬着包子,含糊地说。
“分明就是为了我。”
“你要往脸上贴金,我也没法子。”
贾宝玉瞟了眼,从油纸袋里捞出最后一颗包子。“不说就不给你吃。”
“宝二爷是这般小气的吗?都赠人了,还有收回的道理?”她如菱小嘴,三两下便将一颗巴掌大的包子给吞咽入口,潋滟水眸直盯着他手上那一颗。
“嘿,有人说赠人之物不得收回的吗?”他偏撕了一口,大口就咬住了包在里头的水栗子。方才就见她把水栗子搁到最后才吃,代表水栗子肯定是她最爱的。
林黛玉见状,二话不说地扑到他身上。“喂,我最喜欢吃水栗子,你吐出来还我!”过分,真的要逼她揍他吗!
“我都吃进嘴里了,有本事到我嘴里抢。”贾宝玉笑咧嘴,舌卷着水栗子。
“还我!”她二话不说地张口含住他的嘴。
贾宝玉瞠圆了桃花眼,不敢相信她的舌竟探进他的口里,跟他纠缠了起来,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双手不自觉地合握她不盈一握的腰,想起她滑腻如羊脂玉般的肌肤触感,一阵心动,但——
铿锵一声,杯壶碎了一地,惊回他的神智,林黛玉也在瞬间抢回了水栗子,一脸骄傲地咬着水栗子,再回头望去,就见雪雁一脸见鬼样,而晴雯和小红全都羞红了脸,目光飘移,一时间像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
“怎么了?”她嚼着松软的水栗子,咸中带着微甘,满足地眯起眼。
雪雁张口结舌,脑袋一片空白。
而贾宝玉直盯着她贪食美食的欢喜神情,突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干么,你干么,还不放开我!”吃豆腐吃上瘾了不成,老是偷袭她,以为她都不会翻脸的是不是。
“是你自个儿扑进我怀里的。”贾宝玉硬是不松手,待她再用力挣扎,他不禁皱着眉低嘶了声。
“怎么了,该不会是哪犯疼了?”她立刻正襟危坐,不敢轻举妄动。
“疼啊,你把我弄疼了。”他把脸靠在她肩上,用嘴形要三人全都退出门外,羞红脸的晴雯立刻拉着雪雁和小红离开,关上了门。
“谁要你抱着我的,你唉,是怎样,真那么疼吗?”
“你别动,先别动,我一会就不疼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她嘴里叨念着,却也学他把小脸贴在他肩上,才发觉这妖孽真的长得很快,肩背挺宽的。
要不是吃了王熙凤的闷亏,害他休养大半年,他会再多长些肉想起当年他被毒成那般单薄,她便告诉自己,绝不会再让王熙凤越雷池一步,真以为她是吃素的,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林黛玉悻悻然的想着,压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另一边,贾宝玉笑得一脸贼样,享受美人温香。
小红原本是到怡红院拿林黛玉新赏赐的饭团的,如今空手而归倒也不恼,回到了贾母后院的房舍,直接进了王熙凤闭门思过的房,道出第一手消息。
“你说的都是真的?”王熙凤眯起天生妩媚的眸。
“奴婢亲眼所见,还假得了吗?”
王熙凤勾弯了唇角,随即起身稍作打扮。
“二奶奶是要上哪?老太太说了二奶奶是不能出院子的。”
“上哪呢?你先去帮我把贾环给找来。晚一点,我再带太太去看场戏。”王熙凤哼了声,恨不得撕了林黛玉那可恶的笑脸。
竟敢阴她,设了陷阱教她往下跳,不扳回一城,她琏二奶奶在贾府里还站得住脚吗?真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贾府二房的少奶奶?别傻了,不过是个该死未死的孤女罢了!
“我要回去了,你到底放不放我走?”
晚上,让贾迎春和纪奉八把晚膳端进怡红院,贾宝玉几个小厮和贾环全都入席,俨然像是开了小宴,桌上的料理算不上奢华,但味道肯定一绝。一顿晚膳结束,三春和贾环都走了,林黛玉当然也想回潇湘馆歇息,可谁知道这妖孽却还缠着她不放。
“今儿个你得在这儿待晚一点。”
“为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
林黛玉微眯起眼。“你刚刚和贾环说些什么?”
“聊族学的事。”
“是吗?”她才不信。要是聊功课上的事,有必要两兄弟走到角落低语交谈?
“横竖晚一点你就知道了,你先躺上床。”
“我为什么要躺上床?”当她是傻子,不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多不应该,还敢要她躺上床!就算是未婚夫妻,也不得如此好不好,别想诓她!
“如果你愿意把外衫脱掉,那就更好了。”
林黛玉眯眼瞪他。“你当我今年三岁吗?”她会愚蠢得让他轻易地拐上床?用这种哄三岁小孩的口吻和烂技法,他说得出口,她都听得难为情了!她又不是他的通房,只要他一吩咐,就自动自发地往床上躺。
骞地,外头传来细微的蛙鸣声。林黛玉微皱起眉,疑惑这时怎会有蛙鸣时,却见贾宝玉从百宝格里取出一支短匕。
“喂,你要干么?”
“嘘,躺好,别出声音。”贾宝玉拉着她上床,快手卷起袖管,毫不犹豫地往肘处一割,鲜血随即滴在床面上。
“你到底在干什么?!”林黛玉傻眼极了,完全猜不出他玩的是哪招。
贾宝玉不管,回头拿起备好的手巾往肘处一绕,吹熄了烛火,撩开被上床。
“你的手得要上药。”林黛玉压根不管自己被搂得死紧,心悬着他的伤。
“小伤而已。”他满不在乎地道。“好了,先别开口,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你还让我睡在床上?!”
贾宝玉干脆堵了她的嘴,当然,是用他的嘴。
林黛玉瞪大了眼,像是懵了,直到他的唇舌开始缠吮着自己,才教她害羞地想挣扎,然就在这当头——
“你们在做什么?!”啪的一声,门被推开,几乎同时,房里跟着亮了起来。
贾宝玉和林黛玉同时惊坐起身,就见王熙凤带着王夫人前来,而两人的眼神比他俩还要错愕。
“宝玉,你怎会在这儿?!”王夫人尖声喊着。
“娘,这是我的寝房,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贾宝玉一脸不解地问。
王夫人回头瞪着王熙凤,像是恼她办事不力,回头正想要骂他俩未成亲不该同床,却瞥见床上的血迹,心里喀噔了下,更可怕的是,后头——
“环儿,你让我来宝玉这儿做什么?”
听见贾政的声音,王夫人心跳都快停了,除了愣在当场,不知能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