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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张青扬回府,夜已深,护院告知刘兰芝在等着他。
他不由得挑了下眉,就见大牛站在书房门口,而里头灯火通明。
“五少奶奶气得不轻。”大牛一见到他,轻声说道。
张青扬瞄了内堂一眼,就见刘兰芝将他案上的笔全都排得整整齐齐,正一枝枝拿起来打量,那专注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一丁点气愤的影子。
他敛眼思忖了一会儿,神色自若,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一看到他,刘兰芝立刻将手中用玉做成笔杆子的毛笔给放下,站了起来,怒气在眼底凝聚。
“喜欢这枝笔?”
正打算发难,张青扬却抢白,她愣了下,下意识的点头。“是。”
“送你。”
她立刻一脸惊喜。“真要给我?”
“不要吗?”
“要!”她立刻拿起来护在胸前。
“那就好生收着,”他不忘警告道:“别拿去卖了。”
“不会了!”又不是找死。再拿去卖,别说这辈子,真的像他说的,下辈子都得赔给他了,不过等等!她甩了甩头,要自己争气一点,她的尊严可不是一枝笔就能收买的。“这笔我'我不要!”她强忍着心痛,将毛笔放回桌上。
“难得。”丢下简单两个字,张青扬无所谓的转身走出去。
刘兰芝气愤的一跺脚,心有不甘的追上去,在他背后气呼呼的说:“你若真讨厌我,何苦惹这么多事,和嫡母连手来羞辱我,不如休书一封给我,我明日就走——听到没有?给我休书,张青扬,我要你休了——”
他蓦然停下脚步,她整个人撞上了他的背,还来不及呼痛,手臂就被他拉住,她错愕的抬起头,目光落入他的黑眸之中。
“若是为了汤药的事动怒,大可不必,”他冷冷的道:“因为汤药早被我换了。”
刘兰芝这下子有些懵了。
“就算不换又如何?”他不留情的反问:“你我之间根本没有夫妻之实,你就算想怀胎也怀不了。若我真对你生厌,根本不会花心思跟你说上半句话,以后不许再提休妻之事,听明白没有?”
她被他凶狠的眼神骇住,只能愣愣的点头。
他用力甩开她的手,大步走进对面的房里。
看着他的背影,刘兰芝动都不敢动一下。冰山真的爆发,还挺可怕的。
不过被他一骂,她倒是醒了,这才发觉自己的可笑。
是啊,她何苦为了汤药之事动怒,他们根本没有夫妻之实,而且以他的性子,若他真讨厌一个人,像是对海棠,他根本连一眼都懒得看,所以自己这气算是白生了。
“五少奶奶,别杵着,追上去。”
大牛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让刘兰芝回过了神,她还没厘清自己的思绪,就下意识直接冲进了张青扬的房里,但她没看到他人,只听到水声,似乎是在里头洗漱。
她没勇气进去,只能僵着身子站在花厅等着。
他的房间,一桌一椅都看得出是用上好的木头制成,连床上铺的都是柔软的缎子,她不由得嘟起嘴,他自己一个人这么享受,却让她睡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虽说什么都不缺,但跟这里一比,就是有点心酸。
她的手不自觉的摸着桌上那细致的双耳瓶,猜着这个漂亮东西的价值,一听到水声停了,她又立刻站好,眼巴巴的看着张青扬穿着单衣走出来。
刘兰芝没伺候过人,但看过惠子对待笑笑的样子,她立刻拿着一旁的帕子上前,踮起脚替他擦拭湿发。
张青扬没说话,只是冷冷的扫她一眼,而后坐了下来。
她暗暗扮了个鬼脸,硬着头皮,咕哝道:“是我说错了话,对不起。”
他没答腔,伸手拿起一本账册打开来看,任由她替他擦着头发。
“嗯”刘兰芝没得到响应,还是只能强迫自己继续说话“你那笔可还是送我?”
张青扬转身看她,就见她低眉垂睫偷偷打量着自己,他忍不住笑了。“不是不要了?”
万年冰山脸偶尔绽放的笑容实在令人毫无招架之力,明明就是个好看的人,现在面上一柔,更显得迷人,她情不自禁也跟着笑了。“现在又要了,成吗?”
他将账册随手一放。“我还气着。”
刘兰芝没好气的瞋他一眼,他明明就没了气愤的神色,偏偏嘴上还是不饶她,不过他不生气就好,她心情一放松,开始耍起赖来。“不管气或不气,君子重诺,你既发话给了,就是我的东西。”
张青扬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脸皮——厚。”
他捏的力道很轻,不痛,反而带了点宠溺的味道,她作梦都没有料到会看到他这么温柔的一面,她的语调也不自觉多了丝女儿家撒娇的味道“那是给还是不给?”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定定的道:“给。”
她立刻笑开了。“全部吗?”
“别得寸进尺。”
刘兰芝忍不住笑了出声,伸出手搂了他一下,在他还来不及有反应之前,就抽身离开。
“去哪里?”双手扑了空,张青扬有些不快。
“饿了。”她埋怨的看他一眼。“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没吃东西。”
他甩甩衣袖站起身,认了,亲自去替她做吃的。“看笑笑是否睡了,若还没,顺道叫上一起吃宵夜。”
她兴奋的高呼一声,便一溜烟的跑了。
“你存心生事,不一开始便向她解释。”出小楼时,张青扬对着跟在身旁的大牛说道。
大牛笑道:“由爷来解释不是更好。”
张青扬没好气的扫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走向小厨房。
刘兰芝其实不太清楚该用何种态度去面对自己娘家的嫂子,毕竟她也不是正主儿,不过既然是个大家闺秀,少说多听这点准没错。
姚氏客套的与刘兰芝的嫂子李氏见上一面,没说几句话,就让李氏和刘兰芝两姑嫂独处。
“这些日子过得可好?”一回到西院里,李氏连忙握住了刘兰芝的手。
刘兰芝倒有些意外,以她的了解,刘兰芝是被自己的兄长逼着出嫁,这个嫂子若真心疼爱她,也不该置之不理,冷眼旁观她上花轿,所以她一直以为这个嫂子并不喜欢刘兰芝,但现下看来,嫂子的关怀真诚,骗不了人。
刘兰芝轻笑回道:“谢谢嫂嫂关心,我过得很好。”
李氏不放心的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的气色确实挺好,人也胖了些,心也稍安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埋怨,但小泵子该明白,阿娘和你阿兄也是怕将来没法子守着你一辈子,才硬要让你再嫁。你阿兄嘴里虽不说,但心中可着急得紧,他是个大老粗,好听的话说不出口,这才要我找个机会过来瞧瞧,现在见你好,他也能安心了。”
刘兰芝听了,心头一暖,也明白了些事。
在这个时代,人人都认为女人要嫁人才有个终身的依靠,她被休回刘家,她的兄长唯一能做的,当然就是尽可能挑个好人家将她再嫁出去,他们图的不是她此生荣华富贵,而是将来有个保障。刘家人要她出嫁没错,不单没错,甚至还是太疼爱她。但偏偏她在出嫁那日上演了一场投湖大戏,可以想见娘家因她的事承受多少的流言蜚语。
“以前是兰芝不懂事,以后会安分过日子。”
“听你这么说,阿娘和你阿兄肯定要高兴坏了。”李氏一脸安慰,抹了抹眼泪,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这些是阿娘知道你怕冷,特地要我拿来给你做冬衣的。还有这个,嫂子前些日子特地去给你求的平安符,盼你早日生下一儿半女,在这家里坐稳了位置。”
众人皆知,张家到了张青扬这一代,不知为何子嗣不顺,嫡出的两个儿子除了长子生了个嫡女之外,二房还连个影都没有。
张青扬虽是庶出,但若是刘兰芝先怀上了男胎,纵是庶子,但也占了个长孙的分,如此才是真的令人安下心来。
刘兰芝接过平安符,感动的道:“嫂嫂有心了。”
“还有这个,”李氏从几匹布中抽出了件童子衣。“嫂子出嫁前,我娘亲请了个生养多胎的邻妇特地替我缝制了件童子衣,上头绣着童子图,说是可以分些福分,让我出嫁后与夫君琴瑟和鸣,早日怀胎,一举得男,这事灵或不灵不知,但我确实连生三子,所以便动了心思,亲手绣了这件童子衣,望你真能跟嫂子一样一举得男,跟姑爷两个人恩恩爱爱一辈子。”
刘兰芝看着李氏说得热切,脸没来由的热了起来。跟张青扬有孩子?想来怪别扭的,但又有点甜甜的,说不上来的感觉,怛嫂子一片拳拳爱护之心,她红着脸收下了。
这时代的女子,出身重要,挑个怎么样的夫君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该算是嫁了人之后,肚皮争气不争气。
“谢谢嫂嫂。”刘兰芝这声感谢,真的发自内心,刘家对她的心意,她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你刚嫁进门就闹了不小的事,弄得三日没回门,阿娘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现下看你身子也好了,不如叫姑爷挑个时候回去看看阿娘。这些日子外头的乱事不少,你阿兄嘴上虽不说,但心头着实烦。朝廷不安稳,不论官或民日子过得都不会好。你阿兄是个亭长,这些日子收“旨,要带兵去肃州了,你阿兄原要将阿娘和我留下,但阿娘不愿,认为好坏都在一起才是一家人,所以过些日子,咱们一家只怕都得跟着你阿兄走了,只是终究担心你。”
说到底都是为了朝堂上那个最位高权重的位置,各地的藩王见幼主年幼可欺,都妄想取而代之,看来一场争夺是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