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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了灭了果然灭了”
他有些听懂了嘎哑嗓音不断重复的句子。
“什么灭了?”他扬了扬眉,纯粹出于无聊,可有可无地问道。
角落灰色的影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比他想像的还要老上两倍的老皱脸孔。
“乱世战鬼,灭世谌女。谌女灭了圣罗皇朝。”老人的眼神看似茫然,但是回答却异常的口齿清晰。
“没想到你被关在牢里,消息还能这么灵通。”峻德修轻笑,不讶异他前一句话,只是对他知道外界变化感到兴趣。
“那是我算出来的。”他伸出颤抖不已的手,指指面前画了些像是占卜符号的泥土地。
“你会算卦?”峻德修垂着眼看了一下泥画,脸上毫无表情。
“没错。”老人迟疑地点了下头,像是发现什么,眼睛突然晶亮了起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峻德修的脸。
“如果会算卦,怎没算出自己的牢狱之灾?”峻德修讥讽道。
他的命运,就是被当年一个算命术士的话所决定。因此,他恨透了那些妄自为人批论命格的神棍骗徒。
“因为我必须来这里解开因缘”老人原本半死不活的嗓音突然注入了一些活力。
“是吗?那么你告诉我,那个灭了世的谌女以后会如何?”峻德修双手环胸,闲散地问道。
“她命中本来注定该死了。不过,她腹里的那块肉顶替了她的死劫,所以她厄劫已过,死不了啦!至于那个‘战鬼’嘛,空有帝王格,却没有帝王志,一心一意只想当平凡人,失了这次大好机会,‘战鬼’之名将永无再起之日。”
峻德修心中一惊,才真正正视这个老人的不寻常。
“你是谁?”他严厉地望向老人,眼眸迸射出精光。
“我?”老人抓抓头,露出缺了几颗牙的傻笑。
“日子过了太久,我也忘了我是谁啦!啊哈哈哈”峻德齐、峻德治兄弟两人双双进殿去找峻德天龙。
“城主不,君皇,我们想找您谈谈有关大哥的事。”峻德齐面色乌黑,有些急躁地开口。
峻德治细细观察峻德天龙的脸色,静默无语地站在峻德齐身边。
“你们两个来了?正好,我有任务要分派你们去做。治儿,谌城美人已经让我给接进宫里,以后,你就负责照顾她,直到她痊愈为止。”峻德天龙看起来神清气爽,似乎很高兴。
“是。”峻德治揖手接令。
“至于齐儿,我要你即刻把修儿审罪入案,以示天下。”
“大哥?他犯了什么法?犯了哪条罪?”峻德齐忍气问道。
“私自出兵,枉犯君权,这已经是大罪,难道他不该审?”峻德天龙听了他的话后,终于微微皱起眉头,面露一丝不悦。
“大哥私自出兵情有可原,况且他攻下朗日、圣罗,为您夺得天下权位,立下旷世战绩,功不可没,难道这还无法以功抵过?”峻德齐几乎暴怒地跳起,不敢相信峻德天龙竟然不顾情理,完全抹杀峻德修所有过往功勋,只因为他擅自出兵?
“修儿今日私自出兵,你能保他日后不会弑君犯上?明眼人都看出端倪,他已经狂傲自负到了目无法纪的地步,公然在殿外用武射镖,公然忤逆结盟国议,公然维护己私,种种犯行我都隐忍包容,未曾指责。这一次,修儿是太过分了。掌握军权是何等谨慎,岂容他擅自指挥?”峻德天龙沈声说道。
“将帅领军,君命有所不受。大哥毕竟立下了大功,我还是不认为有开议刑审的理由。”
“你?你也要反我?”峻德天龙气得往桌案上重重一拍。“再问一次,审还是不审?”
“审?”峻德齐冷笑一声,死硬脾气似乎全被撩起,冲口就回了一句。“太过荒谬!”
峻德天龙咬牙握拳,眼睛狠狠眯起。
“很好!齐儿真有手足之义!你不审,其他人也可以审。退下!”他重重甩袖转身,不再看峻德齐。
“君皇!大哥罪不致受审,您为什么不能网开一面?”没想到峻德天龙还是不改心意,峻德齐急得想冲上前去。
“二哥!”峻德治见情况不妙,快步挡拦了他的去势。
“全都给我退下去,否则连你也一起关进天牢里!”峻德天龙黑着脸孔,冷然地抛下最后通牒。
“走吧,二哥。君皇心中已有定夺,你就别再继续莽撞了。”峻德治向峻德齐低语,立即将他给强拉了出去。
峻德齐被动地让峻德治拖出殿外后,呆立数秒,倏忽狂怒吼道:“搞什么?变了天,人也全变得无情了。可恶!”他怒气冲天地踩着重步离去。
峻德治暗暗哀叹了三声。
平四弟生死未卜,大哥也震动君上,给关入天牢。
现在二哥强踩上了老虎脚,冲动之下,未来恐怕还会做出什么惊逃诏地的大事,再也无法见容于义父和峻德城。
难道,名纵天下的“峻德四王”最后会只剩他一个人吗?
未来,真是越来越寂寞了。
峻德治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往后宫走去,打算去探视探视那名让大哥引祸上身的灭世奇女子。
峻德治的确猜到极富正义感的齐二哥,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干下轰轰烈烈的大事,但是,他还是没意料到一向极有原则、按部就班行事的齐二哥,这次竟会爆发这么迅速强烈的行动力。
踏入峻德天龙特地拨给谌霜浓休养的花苑时,峻德治惊讶地发现巡守卫士伤的伤,昏的昏,凄惨地躺了满地。
“怎么回事?”他扶起最近的一名伤兵。
“齐王突然闯入,强行带走了谌城美人。”伤兵哀哀叫着疼,勉力回话。
峻德治暗叫一声糟,猜测着齐二哥的动向,准备起身离去时,发现衣襬被人扯住。
“治治王”
他低头。是刚刚他问话的那个小兵。
“我手被打断了,治王救我”小兵捧着手臂,疼得泪流满面。
峻德治一愣,下意识地环视四周,才发现二哥似乎气过了头,对这些卫士下手颇重。
医者的恻隐之心被挑起,他闭了闭眼。
也好!即使追上二哥,也帮不了忙,说不定自己也难以脱罪。
大哥,二哥,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峻德治心中默祷,蹲下处理满地的伤患
峻德齐冲进后宫,二话不说连人带被地将谌霜浓一把抱起,直接冲向天牢,一路上竟没人拦得住他的去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强忍着疼,谌霜浓虚弱地开口询问。
“劫天牢。”峻德齐简短的回答,脚下未停。他必须趁所有人都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鼓作气将大哥从牢里劫出来。
劫天牢?谌霜浓褪去了惊慌和恐惧,沁出丝丝的期待。
将要见到峻德修的喜悦,盖过了身子因失温和伤口震动带来的不适,她的唇畔露出了回到峻德城后,第一次真正的笑颜。
“等你和大哥真正逃出生天的时候再笑不迟。我一点也没把握是否能将大哥和你救出去。”峻德齐瞧见了她的笑,觑了空,实话实说地泼她冷水。
“没关系,只要能见到他,我就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那就保佑我至少能把你送到天牢。该死!我第一次发现峻德城里的卫士,多得像踩不完的蚂蚁。”峻德齐暗咒一声,抱着谌霜浓飞身纵上屋檐,脚步更快。
谌霜浓毫无血色的小脸淌下冷汗,她抬手抹开流入眼里的汗滴,便听得头顶传来一句。“天牢看到了。”
她振奋地睁大了眼看向前方。“到了!”
峻德齐迅速踹倒一波又一波不断涌上来的卫士,就在他几乎以为双脚快要瘫软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峻德修。
看到大哥正一脸闲适地和同牢的一名老人聊天时,他几乎没抓狂。
“大哥,别长舌了,我把你的女人带来了,你们快逃出天牢!”峻德齐大吼。峻德修倏然起身,一脚轻易地踢开牢门,踏上廊道,眯眼看着峻德齐怀里抱着一团物体,气喘嘘嘘地从另一头跑过来。
“霜浓。”他的脸上泛出神采,轻声呢喃着一直放在心上的名字。
峻德齐放下霜浓,助她站定后,便迳自倚着牢柱,大口大口不住地喘气。
霜浓的手里扯着被单,眼里只剩下峻德修,千言万语全化成清澈柔情的泪水,不断落下峻德修回以最深刻的凝视,缓缓向她举起一只手掌。“过来。”他轻柔说道。
他的手掌依然霸道,依然承诺着他的保护。
霜浓啜泣出声,蹒跚,却无悔地纵身投向他坚实温暖的怀里。
峻德齐翻了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闲情逸致?
“咱们快走吧!外头有两匹马,大哥你和你女人同乘一匹,另一匹留给我,我们分头逃命去,如果活着的话,大家再聚吧!”
“等一等,也带我一起逃啊!”嘎哑的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还要揽下一个包袱逃命?”
“有机会称王的人不称王,该死的人也没死,我当然也没有留下来等死的理由。”老人皱起老脸,露出缺了牙的口,看起来应该是在笑。
峻德修深深地看了言语奇异的老人。“老二,带他走。”
“搞什么?”峻德齐正想回话,突然天牢外响起嘈杂人声。
所有人皆机警地互视一眼!
峻德修二话不说,立即为霜浓裹好被子,连人带被一口气抱起,迅速向外飞奔。
“年纪都一大把了,还跟着逃命做什么?”峻德齐咕咕哝哝的,认命地一把扛起老人,也跟在后头跑出天牢。
老人伏在他肩头无声地笑着出了天牢,两批人各自抢了马,直驱城外。
“大哥,我将他们诱向山边那条泥土路,你顺着林边的水路走,比较不容易被追上。后会有期了。”峻德齐突然停下马,让峻德修先离开。
峻德修一刻也没迟疑,策着马急速冲向林里,只在两匹马擦身而过时,轻轻朝后挥了一下手,以示道别。
“齐王他会没事吧?”霜浓抬起埋在被里的脸,忧心忡忡地望向后方。
峻德修没有回答她,只是说了一句话。“抱紧我。咱们一起去寻找你曾说过的清水净土。”
霜浓眼眸含雾。“只要能跟着你,到处都可以是清水净土。”
峻德修的回应,是一手握紧缰绳,另一手更加牢牢地环住她。
“喝,搞不好是最后一面了,还这么冷淡!”峻德齐嗤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城门的动静。
“喂,老头,抱紧一点,掉下马我可不管呃人呢!”一回头,身后哪里还有老人的影子?
“见鬼了”他摸了摸鼻子,当他见到追兵手里竟然全携着弓箭时,整个人都凉了。“去!真要去见鬼了!”他奋力重踢马腹,不要命地开始策马狂奔。
一枝枝箭矢像流星擦过身侧,惊得他冒出一身冷汗。
义父真的打算赶尽杀绝?
在山崖间驱策时,他心中气忿又失望,分神间,肩背上竟被射中数箭。
“罢了”一瞬间,他感到万念俱灰,忍不住大吼,突然弃马,纵身向崖下一跃。
齐王中箭后跳崖的壮烈举动,使得目睹的峻德追兵全惊得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